四
刁家大院最终还是出事了。
那年秋天,刁贵的老婆刁付氏突然得暴病死了。
这事一下轰动了大西沟川。
盛传刁付氏的死因有俩版本。
一个是赛刁缠和刁贵的男女丑事越做越过火,不再偷偷摸摸送暗号,而是公开住在了一起。
这还不算,俩人竟然在炕上干那事的时候,还在地上放个小杌札子(小板凳),逼着刁付氏坐在小杌札子上观看,就像营子里老少爷们看莲花落子戏那样。
刁付氏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又觉得自己窝囊,就喝卤水死了。
另一个版本是赛刁缠和刁贵嫌刁付氏碍眼了,就想把她除掉。
于是就在送去的片汤里下了毒药狼毒,把刁付氏给药死了。
不过奇怪的是,刁贵的闺女刁英子也吃了片汤,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不管哪个版本,真假最终没有定论。
但村里人一直认为刁付氏病得太蹊跷。
既然得了病,刁家竟然没找从四皇上这个神医去看病,这让人怀疑病的真假。
暴病死后没有按当地习俗停尸三天,而是死了几个时辰后就下葬,让两个长工草草埋了。这很不合遥性(常理儿)。
紧接着热闹来了。
刁付氏的娘家纠集了一百来号人,从七八十里外的太阳沟川小牛群,来到了大西沟川的下地。
这群人推开大门见东西就砸,见牲口就杀,骂骂咧咧,咋咋呼呼,誓死要为刁付氏讨个公道。
这一折腾,把个刁家大院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盎!刁贵,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男的边砸边喊。
“唉呀——我的大妹子呀,你死得好冤屈呀——”女的边往口袋里装东西边嚎。
全营子的人都爬上刁家大院墙头看热闹。
有的大姑娘小媳妇私下嘀咕:“盎这回赛刁缠完蛋了,这些人不把她吃了呀!”
“盎,整天家浪啦吧唧的(风流,搔货),这回浪到头了!”
“盎,这就是搞破鞋的下场!人呀,还得走正道儿!”
……
正在这乱乱哄哄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尖叫着喊了一嗓子,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
“盎!你们想造反吗?还有没有王法?啊?!”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就见正房屋门一开,赛刁缠叉腰站在门中间。
这一嗓子,还真把一百来号人给镇住了。
他们哪见过这样有风韵的女人,当时个个都傻眼了。
有几个没出息的还淌下了哈喇子(口水)。
这一百多号人中大多都是从山沟里来的佃户,真正刁付氏的亲戚没几个。
只是刁付氏的哥哥求大伙来一趟,捧个人场,并答应回去管一顿猪肉炖粉条子。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人群人中刁付氏的大哥付宗仁说话了:“唵?!你谁呀?咋跑我妹子家来了?你谁呀?”
可怜这刁付氏的娘家人,远在七八十里外,并不知道刁贵和赛刁缠的事,只听说妹子暴病死了,没好好发丧(殡葬),想借机闹哄闹哄,讹俩钱。
“哼!老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听好了!马晓婵!告诉你们,这大院叫马家大院,不叫刁家大院!”
赛刁缠说着拿着一叠子文书:“盎,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房子,这地,文书上写得都是我马晓婵的名号,还有粮捕府县衙的官印。你们私闯民宅,我要到县衙县太爷那告你们,不但要陪我家当,还要把你们一个个抓进笆篱子里去!”
“唵?!我记得这是刁家大院呀!刁贵呢?刁贵!滚哪去了?” 刁贵的大舅哥付宗仁有点傻眼了,心想这是走错门了。
“刁贵!哼哼,在西边羊圈旁那两间破草房里呢。要找刁羊倌呀,到那儿去找去。但是,别想跑,砸了我这么多家当,杀了我这么多的鸡呀,狗呀,猪呀的,要陪我现大洋!”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门外来了两个人。
赛刁缠一见就扑过去,半撒娇,半委屈地说:“唉呀——龚甲长呀,你可要为民女做主呀!我家是遇到胡子(土匪)了呀——”
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停地哭泣起来。
“嗯嗯——盎!这个嘛,都哪里来的呀?这么多人呀?你们这些人嘎哈来了?嗯?是胡子吗?告诉你们——”被称为龚甲长的人说话了。
他叫龚耀中,是这里的甲长。
由于脸上长了块铜钱大的黑痣,痣上长了一撮毛,说话的时候那毛也随着一抖一抖的,不时还露出凶相,所以,当地的人借着民间有“猍歹嚎,一撮毛”的说法,私下里给他起个外号叫“猍歹嚎”。
猍歹嚎接着说:“盎!告诉你们呀,要是走亲戚呢,我代表下地的父老乡亲们欢迎。要是闹事呀,我可要抓人啦。这也是替县太爷,也就是县长,替他老人家分担点责任,绥靖安民哪,绥靖安民。”
他回过头问身边的人:“盎,给我大哥送信去了吗?给刁局长送信去了吧?”
“唵?盎——送,送,送——啊就送,送——信了。”
回话的是猍歹嚎的小舅子,大家都叫他三结巴,天生口吃:“盎,刁,刁,刁——局长,已,已,已——出来了,从,从,从——粮捕府,出,出,出——来了!”
“盎!大家都知道吧,我大哥呢,就是粮捕府聚合金当铺的大掌柜的,和刁贵的哥哥刁金都在粮捕府做事。和县太爷,也就是县长,都比较熟。都是乡里乡亲的嘛,相互照应的很好。现在呢,刁局长已从粮捕府往下地赶来了,骑着洋车子过来的,挺快,那东西比马快。听说呀,还带俩官差。”
他回过头对三结巴说:“盎,三结巴呀,把砸破的家什都清点一下,清点好了。到时候呀,看官家要求咋赔偿。对,你看那尿壶,那,可不是一般的尿壶,那是太后老佛爷用的玉液壶,是刁局长从我哥那当铺花三百大洋拍下来的,要是陪的话,你这一百来人呀,一人也得陪三块大洋吧。还有那、那泥盆子,是康熙东巡时的……”
“唵?!啊?!三百大洋?”人群里有人私下嘀咕,“要陪三块大洋啊?”
“盎,咱哪来的三块大洋呀!要是有那三块大洋,还不如买两亩地呢。”
“盎,我看呀,咱们还是早点回吧,别让人讹上。”
……
就听哄嚷一下,那一百多号人跑了一半。
“唵?跑啥呀?别走呀,别让他们走呀!”猍歹嚎故意说,“三结巴,快,拦住他们!人都走了,谁赔钱?!”
三结巴假装去拦人,余下的又有一拨人冲出了大院,往营子外跑去了。
三结巴在后面追赶着:“盎,别,别,别——跑——呀!赔,赔,赔,赔——钱——赔钱!”他一直追赶到营子外,见那些人上了大道,才转身回到刁家大院。
留在刁家大院的,最后就剩下五个人,刁付氏的哥哥付宗仁和弟弟付宗义,还有三个表姐。看来这是真亲戚。
“盎,冤有头,债有主,往们找刁贵去。”看来这付宗仁是个头脑清晰的人,“往们砸错了人家,可这事都是刁家引起的。要赔也得刁家赔。”
众人来到羊圈旁,走进那两间破草房,看着刁贵和刁英子哆哆嗦嗦地蹲在炕上。
付宗仁哥几个进来没有像在刁家大院那样,进屋就砸东西,也没啥东西可砸的。
房间里除了一口破锅,两个碗,两床破棉被,也见不到其他值钱的东西。
就在这两间草房里,付宗仁代表付家,刁贵代表刁家,由甲长猍歹嚎作保,签字画押定了个契约。
意思呢就是,马晓婵家的损失由刁家赔偿,刁家为安慰付家人失去亲人的感情,给十个大洋做补偿。
契约签完后,刁贵说手头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等哥哥刁金来到下地。
他保证,哥哥来了会一个子儿不少地,全部交到付宗仁手上。
于是众人就坐在草房的炕上等刁金来。
过了一袋烟功夫,三结巴匆匆跑过来,对猍歹嚎说:“盎,不,不,不……”他越着急越结巴。
“唵?什么布?是白布还是花布?啥大事这么慌张!”猍歹嚎盯着他问。
“盎,不,不,不——好——了!”
“咋了?”猍歹嚎一愣。
“刁,刁,刁——掉——沟里了!”三结巴额头冒汗,“刁,刁,刁——局长。”
“刁局长掉沟里了?”猍歹嚎问,“没受伤吧?上来不就得了嘛,有啥大惊小怪的。”
“盎,死,死,死,死——了!”三结巴这句说的拉了好长时间。
刁金骑着洋车子,也就是现在的自行车,后面跟着跑腿的俩邮差,不是猍歹嚎所说的衙役。
他们从粮捕府到大西沟川的下地要走二十里山路。
这二十里山路,上梁爬坡挺费劲。
以前刁金来大西沟川会赛刁缠都是坐马车。
最近他喜欢上了新到邮电支局的洋车子,天天练习骑车。
他学会骑车没几天,就跑这么远的路,为的是到赛刁缠跟前显摆一下。
也该是他倒霉,在过四方林子梁的时候,下坡车闸竟然失灵了,怎么按刹车也不管用,就一头栽到路旁的深沟里了。
按理儿说,这一丈多深的沟也要不了他的命。
可偏偏赶上洋车子的前叉子断裂,像尖刀一样插进他的胸堂里,当场就没气了。
俩邮差一看局长死了,急忙一路小跑,来到下地报信儿。
一屋子人听到这消息,立马儿乱套了。
刁贵急忙跑回刁家大院牵马套车,赶上马车,带上俩邮差一溜烟去找刁金的尸首去了。
猍歹嚎一听这消息,一琢磨这事儿看来无法掌控,就扯了扯三结巴的衣服,对个眼色,溜回了自己的家。
付宗仁哥几个看见刁贵在刁家大院牵马套车匆匆出门,就感觉不对头。
“盎!?看来上当了!这马家大院就是刁家大院!”付宗仁唠叨着,回身逼问刁英子。
刁英子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禁得住这阵仗,被逼急了,就承认刁家大院就是她的家。
这下付宗仁哥几个来劲了,重新占了刁家大院。
虽没有之前百十来号人的气势,但明显底气足。
他们在羊圈里拉过一只羊,在刁家大院院子里清理出个空场,磨刀杀羊,说是祭奠妹子的魂儿。
晚上就架起劈柴升起了火,烤起了全羊。
还把刁家藏的烧酒搬出来两坛子,喝着烧酒,就着羊肉,一顿胡吃海喝,不时还站起来骂几句,耍耍酒疯。
这时的赛刁缠也失去了主张,心里乱哄哄的,也没心思和这伙人打架。
她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今后的日子该咋过。
刁金死了,自己没名没分的,钱财进项就彻底断了。
思来想去,突然感觉也没啥,毕竟这房产土地都改到自己名下了。
就靠吃地租也能维持以前的好日子。
想到这儿,她自己笑了:“盎,看来还是田地能养活人呀!以后要多整点田地,才是正经事儿呀。”
赛刁缠看看院子里的人,心想也得把这伙儿人打发走呀,不然早晚是麻烦。
月上柳梢头,付宗仁哥几个吃饱喝足。
女的酒量不支,就随刁英子进屋睡了。
剩下两个男人接着喝,商量着下步该咋办。
说着说着,付宗义靠在旁边的草垛上就睡着了。
付宗仁感觉下面有点急,就起身走两步,解开裤腰带想要撒尿。
一抬头,吓了一跳,原来赛刁缠就站在他面前。
他赶紧提裤子。
赛刁缠一把抓住他的裤腰,身子一靠,嗲声嗲气悄声说:“盎!我说大哥呀,我在这看你半天了,好健硕呀!这么结实的男人,咋也不看妹子一眼呀,嗯呐?!。”
男人不怕强横的,就怕柔软的。
付宗仁从小地里刨食,哪里见过这阵仗。
赛刁缠趁机搂住他的脖子,又扭腰又扭屁股,整得付宗仁直喘粗气,还不敢吱声,怕屋子里的妹妹们听见,何况旁边还睡着个弟弟。
付宗仁腰带刚解开,还没系不上,尴尬地提着裤子。
赛刁缠这么一折腾,付宗仁的裤子就掉了。
这一掉,付宗仁头就懵了,酒劲也上来了,立马儿防线崩溃,倚着干草垛就和赛刁缠抱在了一起……
付宗义睡得稀里糊涂的,突然感觉有动静,半睁开眼一看,见哥哥抱着干草垛,屁股撅着一拱一拱的。
付宗义感觉莫名其妙,这是嘎哈呢?喝多了?耍酒疯了?咋和干草垛干上了?
他起来走到付宗仁后面,拍拍他后背:“盎,哥,你咋的了?”
定睛一看,傻了,原来哥哥抱的不是草垛,是个女人。
赛刁缠正来劲的时候,突然被推开,付宗仁站到一边,眼前换成了个年轻小伙儿。
赛刁缠索性把付宗义抱在怀里,浪张的话随口就出来了:“哎呀呀,盎,小家伙,还没开苞吧(处男)?雏棒儿吧?来,老娘给你开苞!”
付宗义还不满十八岁,被这女人一折腾,整个人就傻了,竟然一动不动任赛刁缠摆弄,裤子和上衣被扯下来,自个儿也没感觉到。
就这样,赛刁缠一会儿和付宗仁抱一起,一会儿和付宗义抱一起,忙忙活活,好不快活。
她把两个男人揉搓了半个时辰,舒坦地穿上衣服,也不说什么,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只把付家哥俩扔在院子里,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