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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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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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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勒川》连载

第八十一章

八十一

从家大院小药房。

包逸仙喂完鸡鸭,把小药房里的药厨擦拭了一番,之后翻看整理药书。

自从侯张氏走了以后,她就迷恋上翻看药书,不管看懂看不懂,每天都翻两页,把书弄乱了,再重新摞放整齐。

这已经成了习惯,她每天总要翻弄一会儿药书,心里才踏实。

就像从四皇上在家时,总要给他洗衣裳,不管衣裳脏不脏,只要他外出回来,就要把衣服洗一遍。

突然有人乒乓地砸大门,接着听勒勒李喊:“盎,乐团长呀,使那么大劲儿嘎哈呀,小心别把你的腿戳断了呀!那可是老榆木的大门,结实着呢?”

“盎,少她妈的废话,开门!快给乐团长开门!”长脖子李扯着脖子喊。

“盎,李副官呀,又要啥费呀?烟干费,勤劳奉公费呀,可刚交完呀,出荷(交公粮)也出了,还有啥幺蛾子呀?(鬼主意)”勒勒李拉着长腔说。

“就他妈你话多!”长脖子李冲着炮楼上的勒勒李喊,“盎,告诉你,今儿个往们团长不是来收费的,是来拿药的。往们团长想再要个儿子,让你家东家给弄点人参呀,鹿茸呀啥的,只要是壮阳的药,就行!”

“哈哈哈,盎,壮阳的药呀!哈哈哈!”勒勒李大笑着说,“这壮阳的药呀,咱这从家大院可好久没见过了呀!现在都是日本人控制药,咱们平头百姓的,哪见过那富贵药呀。就是有药也不敢拿呀,没有看病先生,也不敢乱开方子呀!我家从先生,不还在粮捕府笆篱子里呢嘛!”

“咻——咻——混,混,混——蛋!开,开,开——门!”三结巴突然掏出枪,“咻——咻——再,再,再——不开门!就,就,就——开枪了!”

“唵?哎——呀!妈的,动不动就掏家伙!这也忒不讲理了!”勒勒李一看,赶紧躲到炮楼墙垛子后面,整个场面立马儿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大门吱咛一声开了,门口站着包逸仙。

她肩上站着乌拉沁,身边跟着贝吉。

包逸仙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两步,乌拉沁扇乎了两下翅膀,贝吉也向前跟了两步。

“盎,我家贝吉不知道枪是咋回事,见到枪指着它,它会扑上去的。乐团长呀,小心咬到你的腿呀!”

三结巴见包逸仙走出来了,没有半点畏惧的神态,就把枪收了起来。

“盎,包当家的,往们团长就是想拿点药,你看这勒勒李吵吵的!”长脖子李赶紧上前点头哈腰的,打着圆场。

“拿点药?”

“盎,是,拿点药,壮阳的!”长脖子李上前一步低声说,“他想再要个儿子!”

包逸仙瞥了一眼三结巴,说:“盎,乐团长这么硬朗的身子,还用的着那大补的药吗?”

“盎,这,这不是为了保准儿嘛!”长脖子李说。

“这年头呀,缺的就是药!”包逸仙说,“盎,我家小药房里倒是有点药,就是不会用呀!我家从先生还蹲笆篱子呢呀!乐团长非要拿药,那只能自己去选了,吃错了药,我可不管包赔的呀!”

“咻——咻——在,在,在,在——哪?我,我,我,我——自个儿,去,去,去——拿,吃,吃,吃——错药,不,不,不——用你赔!”三结巴说着就想往从家大院里面闯。

贝吉低着头一斜眼,做出要往上冲的样子,吓得三结巴又退了回去。

“那就请乐团长自己去拿吧!”包逸仙喊了一声“贝吉!让开!”

贝吉跑回院子,回到狗窝里去了。

在小药房里,三结巴看着那一个个药厨子,有点发懵,回头问长脖子李:“咻——咻——哪,哪,哪——个是,壮,壮,壮——阳的药?”

“盎,这个嘛,团长,我也不认得俩字呀,也不知道是那味呀?”长脖子李指着写有“大黄”俩字的药厨子说,“这第一个字我认得,念‘大’,第二个就不认得了!”

“咻——咻——大?大,大,大——就好呀,大,大,大——了就好使呀,拿,拿,拿——上,拿上!”

三结巴拿了些大黄、芒硝之类的药,兴冲冲地走出了从家大院。

龚家大院正房。

三结巴在灯火前抽着大烟泡,眼睛眯糊着,一副享受的神态。

这时门推开了,赛刁缠端着一碗药汤子进了屋。

三结巴看着赛刁缠端着碗进屋的一刹那,眼前立马儿飘出了唱梅花落子戏里的仙女。

我家来仙女了?三结巴直勾勾地站了起来,向赛刁缠扑过来:“咻——咻——仙,仙,仙——女!仙,仙,仙——女!我,我,我——要——揍儿子!”

“药!把药弄洒了!大烟鬼!盎,仙你娘个腿儿吧!”赛刁缠端着药碗,躲过三结巴,把药碗放在柜子上。

“咻——咻——药?对,药!壮,壮,壮——阳的!”三结巴扑了个空,仙女也跑了,他清醒过来,“咻——咻——喝,喝,喝——了壮阳的,就,就,就——硬气了!”

三结巴端起药碗,一口气把药汤子灌了下去。

一碗药汤子下肚,三结巴一把把赛刁缠扯过来:“咻——咻——来,来,来——揍,揍,揍——儿子!”

“盎,你轻点呀!把老娘弄疼了!”赛刁缠一甩袖子,把三结巴甩开!

三结巴扑了空,一回身气急败坏地把赛刁缠抱住,然后把她按在炕上,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裤腰带解开。

“你他妈的,急个啥呀!”赛刁缠弄不过他,只能任三结巴摆布。

三结巴来不及上炕,站在炕沿边上就想把该做的事做了。

可这个时候“卟——”地一声响,他放了个屁,紧接着就感觉肚子一阵吼叫,肠子似乎像一条蛇一样缠绕在一起。

他赶紧往茅楼儿跑,还没蹲下,一泡稀屎就汆了出去,竟然没汆到毛骚坑里(厕所屎坑),稀屎汤子流了过来,淌到他的脚底儿下,沾了一鞋。

赛刁缠在炕上等了半个时辰,见三结巴还没回来,就索性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睡觉去了。

她刚钻进被窝,三结巴哼哼唧唧地回来了。

三结巴进了门,把着门框喘了一会儿粗气:“咻——咻——拉,拉,拉——稀了!”

他见赛刁缠钻被窝里了,突然想起了揍儿子的事儿,就脱了衣服也钻到赛刁缠的被窝里。

俩人在被窝里折腾了一会儿,刚来了兴致,三结巴突然掀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就往茅楼儿跑,蹲在毛骚坑里一蹲就是半个时辰。

等他再返回屋里的时候,赛刁缠已经睡着了。

“咻——咻——来,来,来——揍,揍,揍——儿子!”三结巴把赛刁缠弄醒,还想干那事儿。

“盎,揍你娘个腿儿吧!好汉搁不住三泼稀!你这汆的稀里哗啦的,那东西还起得来嘛!”赛刁缠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三结巴被闪在炕上,自己咂摸了一下,感觉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咻——咻——这,这,这——是他妈,啥,啥,啥——壮阳药呀!”

“盎,谁吃药,不是按看病先生开的药吃呀,哪有你这样,胡乱吃的!”

“咻——咻——壮,壮,壮——阳的嘛,壮,壮,壮——起来,不,不,不——就行了嘛!”

“放屁呢,药都有十八反十九畏的。吃错了,不药死你就算你走运了!”

“咻——咻——奶,奶,奶——奶的!明,明,明,明——个儿,还,还,还——得找,从,从,从——四皇上去!”

“去哪找?”

“咻——咻——去,去,去——粮捕府,笆,笆,笆——篱子里!”

半夜里,三结巴又去了两次茅楼儿,身子软得走不动道儿,滴里当啷(颤颤巍巍)地爬上炕,刚刚稀里糊涂地睡着,却被外面一阵哭闹声惊醒了。

“咻——咻——谁,谁,谁——他妈的,在,在,在——号丧呀?”三结巴翻了个身,想接着睡觉,可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竟然有人砸起了大门。

三结巴勉强睁开眼,扎挣着爬起来:“咻——咻——奶,奶,奶,奶——奶的,谁,谁,谁——他妈的,吃,吃,吃,吃——了熊心,豹,豹,豹——子胆了?”

“盎,团长,团长呀!不好了!出人命了!”长脖子李在大门外喊。

三结巴迷迷糊糊穿上衣服,把枪带好,推门出来,一点一点挪到大门外。

把门的团员见三结巴来了,赶紧上前报告:“盎,团长,侯家大院的人指名要找你!”

“咻——咻——侯,侯,侯——家大院?顺,顺,顺——溜猴?”三结巴轻蔑地问。

“盎,是,顺溜猴。”

“咻——咻——找,找,找——本团长,嘎,嘎,嘎——哈?”

“团长,团长!”长脖子李从炮楼子上跑下来。

现在的龚家大院院墙四角也修了炮楼,加固了院墙。

“咻——咻——咋,咋,咋——了?”

长脖子李边跑边说:“盎,前几天啊,你不是派侯家大院老三,就是那个侯文彪,去盘锦,给日本人开稻子渠了嘛,死了!顺溜猴一家来讨说法了!”

“咻——咻——死,死,死——了?咋,咋,咋——死的?”

长脖子李跑到三结巴跟前,喘着气说:“盎,说是呀,给稻田开渠的人去了没日没夜地干活呀,还吃不饱,只给高粱米稀饭吃。这侯家老三受不了了,就趁晚上和几个人一合计,偷偷跑了!结果呢,没跑多远,就被看着勤劳奉公队的警察给瞄上了,被抓了回去。这些警察先是把这几个人的衣服扒光了,抽了一顿皮鞭子。说是打得够呛呀,全身打得血忽淋拉的(血糊糊滴血的样子)。然后就给绑在芦苇荡里的树上,没人管了。等到第二天早晨呢,有人到芦苇荡里一看呀,这几个人呀,全完了,让蚊子给咬死了!”

“咻——咻——胡,胡,胡——咧咧,蚊,蚊,蚊——子,还,还,还——能,咬,咬,咬——死人?”

“盎,哎——呀,团长啊,你是不知道呀!那盘锦芦苇荡的蚊子呀,又大有多呀。这些蚊子在荒郊野外的,也见不到啥荤腥儿,见了人血,就全糊上来(飞过来),人皮肤上呀,糊了一层呀(落了一层)。听说那几个人身上呀,肿得跟包子似的。”

“咻——咻——那,那,那——侯,侯,侯——老三,人,人,人——呢?”

“盎,侯老三他们呀,被一把火炼了,让工友们捎回来一坛子骨灰。这不,侯家大院的人,端着骨灰在外面闹哄呢嘛!”

三结巴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命人打开大门。

几个看门的团员以为听错了,迟迟疑疑没敢动。

“咻——咻——开,开,开——门!他,他,他——妈的,妈了个巴子!”

几个看门的团员赶紧跑到大门前,把门闩拔下,打开大门。

就见顺溜猴抱着一个坛子,身边站着刁英子,还有侯家大院的老五侯文阁,侯明理的独女侯桂香。

三结巴看了一眼顺溜猴,把手按在枪上,问:“咻——咻——咋,咋,咋——的?想,想,想——造反吗?”

“盎,乐团长,你看,往们这人都死了,咋的也得给个说法吧?”顺溜猴怯怯地说。

“咻——咻——啥?说,说,说——法?”

“盎,就是呀,往们一个欢蹦乱跳的小伙子,让你给派去勤劳奉公了,死了!咋的也得赔俩钱吧?”刁英子装作很气愤的样子。

“咻——咻——赔,赔,赔——钱?”三结巴突然吐了一口吐沫,“咻——咻——啊,啊啊——呸!还,还,还——想,讹,讹,讹——人呀?你,你,你,你——们知道,你们家,家,家——侯老三,咋,咋,咋——死的不?逃,逃,逃——跑!是,是,是——逃跑,知,知,知——道不?皇,皇,皇——军,没,没,没——连坐你们,家,家,家——属,就,就,就,就——算,烧,烧烧——高香了!”

“唵?往们死了人,就白死了?”刁英子立马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还有没有王法呀?还讲不讲理呀?侯文彪呀,你死的好惨呀!呜呜呜……”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哭起来。

“啪——”一声枪响,把刁英子他们吓得一哆嗦,三结巴向空中放了一枪。

“咻——咻——侯,侯,侯——文彪,不,不,不——遵守,《国,国,国——民勤劳奉公法》,私,私,私——自逃跑,逃,逃,逃——避劳动,一,一,一——人犯法,全,全,全——家连坐!罚,罚,罚——‘连坐金’——五,五,五——十元!”三结巴咬着牙宣布,“咻——咻——要,要,要——是,不,不,不——缴纳——‘连,连,连——坐金’,就,就,就,就——再征一人,参,参,参——加,勤,勤,勤——劳奉公队,到,到,到——阜新去,挖,挖,挖——煤盖子去!(露天煤矿上面的土层)”

三结巴说完,一对端着枪的自卫团的团员跑过来,用枪指着顺溜猴一家:“盎,闹事扰乱治安的,一律严惩!”

顺溜猴一看这情形,赶紧拉着刁英子就走。

刁英子还有些不愿意,顺溜猴悄声说:“盎,我说别来嘛!你看,这要不到钱儿,反而搭进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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