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骡子”俩字钻进三结巴的耳朵里,他就感到耳朵被针扎一样疼,脑袋顿时嗡嗡直响。
骡子?骡子就是天生不能生驹子的!
那,乐贵礼哪来的?难道真的是李六子的?
不可能!我三结巴,满人!和皇上是一个族,咋会不能生孩子?
不可能!三结巴拎着手枪在原地走了三圈儿,他突然停住,想回刁家大院问问赛刁缠,用枪逼着她说出真话。
三结巴停下时,抬头的一刹那,猛地看见从素花趴着窗户上向外看。
“咻——咻——那,那,那——是谁?从,从,从——四皇上的,大,大,大——闺女!”三结巴径直向从素花走过去,推门闯进了屋。
其他几个自卫团的团员把窗子踹开,把屋子围了起来。
包逸仙一看,赶紧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拦在前面:“唵?站住!你想嘎哈?给我站住!”
“咻——咻——我,我,我,我——想,嘎,嘎,嘎——哈?你,你,你——不是,说,说,说——我,是,是,是,是——骡子吗?告,告,告——诉,从,从,从——四皇上,我,我,我——要娶——他的,大,大,大——闺女,当,当,当——三姨太!让,让,让——她给——我,生,生,生——儿子,我,我,我——看看,她,她,她——到——底,生,生,生——出来,了不!”
三结巴突然用枪顶着包逸仙的胸膛:“咻——咻——我,我,我,我——现今个儿,就,就,就,就——把事儿,办,办,办——了!”
三结巴说完,把包逸仙扒拉一边,径直向从素花扑过来。
“唵?!你个畜生!我跟你拼了!”包逸仙从小腿肚子处拔出蒙古刀,向三结巴扑过来。
几个自卫团的团员把包逸仙拦住。
三结巴回头看看包逸仙:“咻——咻——丈,丈,丈,丈——母娘,别,别,别——激动!”
包逸仙挣脱开几个团员,把手中的蒙古刀向三结巴撇了过去。
蒙古刀从三结巴的肩头划过去,把三结巴的肩头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扎在墙上。
三结巴摸了一下肩头,一看流血了。
他气愤地举起枪,向包逸仙开了两枪。
平时枪法一点也不准的三结巴,今天却邪了门,竟然有一枪正好打在包逸仙的腿上。她捂着腿,坐在了地上。
这时的从素花想逃跑,却被其他团员拦住,逼到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
三结巴看了看地上坐着的包逸仙,又看了看哆嗦成一团的从素花,一副得意的淫笑。
他走上前,摸了一下从素花的脸蛋,从素花躲向一边吓得哆嗦成一团:“妈!妈!救我!”。
三结巴一手用枪顶着从素花的脑门,一手把从素花抱起,按在炕沿上。
包逸仙听着从素花的哭叫,看着这场景,想站起来,但站不起来,腿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
她用手掐住伤口,咬着牙,高声喊道:“乌拉沁,乌拉沁!……”
这时,就听扑棱棱一声翅膀扇动的声响过后,乌拉沁从窗口俯冲进来,直接冲向三结巴,要啄三结巴的眼睛。
三结巴一看赶紧一歪头,躲向一边。
乌拉沁尖利的嘴在三结巴脸上啄下了一块肉。
几个自卫团员吓了一跳,赶紧躲闪。
可屋子空间太狭窄,乌拉沁冲到屋里的柜子上,就飞不起来了。
这时就听一阵“噼噼啪啪”的枪声,乌拉沁被打死在柜子上。
看着乌拉沁抖动的羽毛,包逸仙如万箭穿心。
她含着眼泪喊:“乌拉沁,乌拉沁呀!……”
三结巴摸了摸啄伤的脸,看着包逸仙骂:“咻——咻——妈,妈,妈,妈——拉个巴子的!养,养,养——了些,啥,啥,啥——鸟呀!”
三结巴骂完,回身见从素花还在炕上哆嗦。
他忘记疼痛,哈哈大笑:“咻——咻——我,我,我,我——就稀罕,这,这,这——哆哆嗦嗦的,小,小,小——样儿!”
说完,他把自己的腰带解开,把裤子褪下,随手把从素花的衣服撕开……
包逸仙见这情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贝吉!贝吉……”
这时,贝吉从狗窝里窜了出来,直奔包逸仙喊叫的屋子。
贝吉跑过来时,见门口有人,它机警地直接从窗子窜进来,扑向三结巴,一口把三结巴下身那东西咬住。
就听三结巴一声怪叫,坐在地上。
贝吉此刻嘴里叼着三结巴的那东西,还想扑向其他团员,就听一阵枪响,贝吉倒在包逸仙的身边。
贝吉此刻脖子上中了一枪,枪口处冒着血沫子,它像吃到什么毒药一样,呕吐起来。
它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感觉嘴里的东西很难吃,想吐出来。
它在吐的过程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包逸仙看着贝吉死去,眼泪哗哗地淌了下来。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看见母赖歹把贝吉扑倒……
三结巴捂着下体,全身抽搐。
他看看包逸仙,又看看从素花,刚想开口:“……”
这时一个自卫团的团员跑进来。
他向三结巴报告:“盎,团长,团长,不好了!游击队攻打龚家大院了!”
其他团员一听,赶紧抬起三结巴往外跑。
“咻——咻——放,放,放,放——下,放下!你,你,你——们,胡,胡,胡——勒勒啥,哪,哪,哪,哪——来的游击队,攻,攻,攻——打,龚,龚,龚——家大院?咋,咋,咋,咋——没,听,听,听——到枪声?长,长,长,长——脖子李呢?”
他们刚跑出从家大院,三结巴突然反应过来,刁家大院方向没有枪声呀。
“盎,乐团长,我在这儿呢!”几个团员定睛一看,见长脖子李带着一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咻——咻——长,长,长,长——脖子李,龚,龚,龚——家大院,有,有,有,有——事儿吗?”
三结巴见是长脖子李,忍着疼问了一句。
“咻——咻——快,快,快——给我,包,包,包——扎一下,下,下,下——边!”
“盎,快去,给乐团长包扎一下!包扎得结实一点!”
“是!”
过来两个人,不由分说把三结巴绑了起来。
其他几个团员一见刚要反抗,就听后面有人高喊:“缴枪不杀!胆敢反抗,就地正法!”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矮脚唬带着游击队过来了。
“咻——咻——长,长,长——脖子李,你,你,你——造反了?”三结巴惊恐地看着长脖子李。
“哈哈哈!盎,我不是造反,是归队!我是游击队侦查员李碧河,是专门在你三结巴这儿卧底的。三结巴,你投靠日本人,祸害中国百姓,你的末日到了!”
矮脚唬见到三结巴,眼睛都红了。
“盎,来人!把马牵过来,把三结巴给我绑在马尾巴上,拖高粱茬!”矮脚唬下着命令。
“唵?侯队长,这个不行呀,咱们是有纪律的。怎么处理三结巴,这个要开公审大会的!还是等王政委来了再定吧!”长脖子李赶紧阻止。
“拖!拖!拖!拖高粱茬!”营子里的年轻人一听要拖三结巴的高粱茬,一起围拢过来齐声喊口号。
“听见了吧!李碧河同志!这就是群众的声音!还用开大会吗?”矮脚唬命人把三结巴绑在马匹的后面。
“住手!不能用马拖!”大家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大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顺溜猴。
只见顺溜猴牵着一匹骡子,向这边走来。
“唵?老叔!你怎么四六不分呀!咋替三结巴求情呀!”矮脚唬生气地对顺溜猴说。
顺溜猴来到矮脚唬面前,说:“唵?我替他求情?哪儿能呢!”
“那,那你想嘎哈呀?”
“盎,我是说,不能用马拖他的高粱茬。三结巴这种人,不配用马拖呀!应该用骡子!骡子!你知道吗?”
顺溜猴拍了拍矮脚唬的肩膀说。
“盎,换骡子!换骡子!”在人群的嬉闹声中,矮脚唬让游击队员换上了骡子,在三结巴的脑袋上糊了个纸帽子,上面写上“狗满奸”三个字。
一声清脆的鞭子响,那匹骡子拖着三结巴向曾经拖了侯文武高粱茬的那块地走去。
三结巴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那是从他的下身流出来的。
在地头,矮脚唬亲手把一挂鞭炮系在骡子的尾巴上,点燃了鞭炮。
他嘴里暗暗地说:“盎,大哥呀,你看见了吗?弟弟给你报仇了!爸,妈!你们看见了吗?”
想到这,总也不流泪的矮脚唬,眼泪哗哗地在脸上淌着。
龚家大院被打下后,整个大西沟川的自卫团彻底不复存在。
好多自卫团的人参加了游击队。有的怕打仗,回家种地去了。
大西沟川成立了赤勒川上第一个由八路军游击队领导的抗日根据地。
不久,赤勒川的九川十八岔也都相继建立了大小不等的根据地。
日本鬼子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只能龟缩在一个孤零零的粮捕府县城里,惶恐度日。
矮脚唬被王瞎子关了七天禁闭,原因是他乱用私刑,没经过上级批准,就对三结巴采用了极刑,这是革命军队不允许的。
包逸仙的伤虽然不重,但下不了地。
在矮脚唬七天禁闭过后,从素花来找他:“盎,我妈说了,想让你帮个忙。”
“盎,素花,你客气啥,有事你就说话。”
“乌拉沁虽是个老雕,贝吉虽是个猍歹,可它们救了我。我妈说了,要好好厚葬他俩,进往们家祖坟。这冬天冻地的,挖个坑不容易,另外,女人不能到祖坟哪儿去,想让你帮一下忙。”从素花瞥了一眼矮脚唬。
“这个没事,我矮脚唬,就有一身的力气!”
在从家祖坟最下首,矮脚唬挖了俩坑,把乌拉沁和贝吉用席子包了,放在坑里,盖上了土,填出两个坟包。
从素花远远地看着,在一个十字路口,郑重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哭了一会儿。
她又把带来的草纸烧一些,才起身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