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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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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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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勒川》连载

第一十九章

十九

从家大院的小药房里。

“盎,你也别太劳累,咋养那么多鸡呀。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别抻着身子!(由于干力气活导致孕妇流产)”从四皇上一边鼓捣中药,一边对包逸仙说。

“盎,没事!往们蒙古女人呀,结实着呢,孩子快生了,还骑着马放牧呢!啥都不耽误。”包逸仙说。

“盎——我知道你最近犯小病了(害口),想吃牛肉。”从四皇上放下手里的活,坐下来说,“明儿个呀,让明理去粮捕府集市上看一看。有卖牛肉的,买回二斤来,给你补补身子。”

“盎,不用!馋归馋,毕竟牛肉挺贵的。还是别买了。”

俩人正说着,突然从铎跑进来说:“盎,不好了,不好了!乌拉沁把咱家的牛杀了!”

“唵?!什么?!”从四皇上和包逸仙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包逸仙说:“不可能吧!他——”

从四皇上也说:“是呀,他才九岁,怎么可能杀得了牛呀!”

“盎,是真的!乌拉沁把咱家牛杀了,他正在牛圈剥皮呢。”从铎又重复了一遍。

从四皇上坐下来,顿了顿,咬着牙,故作镇静地说:“盎,没事!假如是真的,正好,不用去粮捕府买了!”

“唉!他!他从小就和牲口打交道,他有杀牛这本事!那可是种地的牛呀!没了牛,今年的地咋种呀?”包逸仙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从四皇上追出来,边追边安稳她:“盎,你别着急。牛杀就杀吧,你别摔着!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原来乌拉沁离开包逸仙后,到房间里找出一把蒙古刀,又找了一些绳子,就来到了牛圈。

老牛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乌拉沁来了,也没在意,他是常客,继续吃草。

紧接着它闻到了一股气味,立刻紧张起来。

抬眼一看贝吉进来了。

人们都把贝吉当狗看,没啥感觉。

但老牛认得它的气味,这不是猍歹吗?立马儿向后退了两步,但没办法退了,缰绳很短,拴在石头牛槽上。

老牛瞪着大眼睛盯着贝吉,忘记了身后的乌拉沁。

乌拉沁把绳子一头拴了个套,悄悄从后面绕住老牛的两条后大腿,然后把绳子的另一头穿进绳套里,猛地一拉绳头,就把老牛的两条后腿绑在了一起,系了个死扣。

同样的方法,乌拉沁又把老牛的前面两条腿绑在一起。

这样,可怜的老牛,头被缰绳拴在牛槽上,四条腿又失去了自由,只有眼睛还死死盯着贝吉。

它根本没把心思放在乌拉沁身上,可死神已悄悄降临。

乌拉沁从小和蒙古勇士混,杀牛宰羊的差事虽没亲自动过手,但也知道要领。

他摸了摸老牛的心脏位置,一刀下去,老牛只牟牟叫了两声,就随太上老君上西天去了。

包逸仙到牛圈的时候,见乌拉沁正在剥牛皮,贝吉在舔食牛血。

这场景,包逸仙以前经常见到的。

那时候,是一种温馨甜蜜的感觉。

但现在,却变成万根钢针扎在心尖上的痛。

在大西沟川呆了这么长时间,她深深知道牛对这里人的价值。

没有了牛,这春天的种子就下不到地里。

春天种不了地,秋天哪来的粮食。

没有了粮食,那命就没了。

“盎,妈,你回去等着吧,一会就有牛肉吃了!这儿不用你帮忙,回去……”

乌拉沁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包逸仙的脖耳搂已下来了,打得乌拉沁坐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蒙古刀。

从四皇上也在后面追到了牛棚,看见包逸仙打乌拉沁,赶紧把她拉住:“唉呀,你咋还打孩子呀!杀就杀吧,一个牲口,杀了再去买嘛!快,快回去吧!”说着往回拽包逸仙。

乌拉沁坐在地上发呆,他不明白包逸仙为啥发那么大的火,为啥打他。

“乌拉沁呀乌拉沁!你咋这么不省心呀!”打完了,包逸仙也后悔了,他毕竟是四王子乌梁海的后代。

她从来没打过他,不仅仅是地位的尊卑,主要是她太爱他了。

“唵?!妈,咋了!我为你杀牛,弄牛肉,你不是说想吃草原上的牛肉了吗?”乌拉沁醒过腔了,感觉有点委屈。

“唉——你呀!”包逸仙一时没法和乌拉沁说明利害关系,转身走了。

从四皇上拉起乌拉沁,说:“盎,没事,你做的对!孝顺儿子!”转身追包逸仙去了。

“唵,你咋能杀了咱家的牛呢?”从铎问乌拉沁。

“牛,不就是给人吃的吗?”乌拉沁迷惑不解。

“盎,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牛肉。牛一辈子干活,你忍心杀了它?吃它的肉吗?”从铎质问完乌拉沁。

见乌拉沁一脸无辜地咔嘛眼,他接着说:“我爷爷说过,牛是有灵性的,只有那老绝后光棍,才敢干杀牛的活。杀牛是缺德的事儿!回绝后的!”

“唵?!往们,往们以前,每顿饭都有牛肉呀!”

“没有牛,咱家那地用啥种?种不了地,长不出苗,往们吃啥,喝啥?”从铎说。

乌拉沁这个时候才明白,牛不只是动物,还是灵物;不只是食物,还是工具。

从家大院前屋大炕上。

从四皇上、从铎、从素花、乌拉沁围坐在一张炕桌旁。

包逸仙端上一盆炖牛肉,给每个人盛上一碗饭,说:“盎,吃吧,都吃吧!”

一桌人都没有动筷子,看着包逸仙。

从四皇上说:“盎,你也别忙活了,孩子们都等你上桌呢。这牛肉是给你的,你不动筷子,孩子们不敢动呀。”

“盎,你们吃吧。”包逸仙盛了一碗小米饭。

她端着碗,来到炕前,斜坐在炕沿上,边吃边说:“我突然不想吃牛肉了!从今儿个以后,一辈子也不吃牛肉了!你们吃吧。”

“唵,你这图喜个啥呀?”从四皇上说,“牛羊肉嘛,是蒙古人的粮食,就像往们汉人的小米子一样。这是风俗,我明白着呢。吃吧,吃吧!”

“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到了大西沟川,就得按大西沟川的风俗过生活,再也回不到九泉莲花月亮山的日子了!”

包逸仙说着,给从铎、从素花、乌拉沁碗里各叨了块牛肉。

她特意对乌拉沁说:“盎,乌拉沁,你喜欢,就自个儿叨着吃吧!是妈不好,打了你。”

乌拉沁嘴里嚼着牛肉,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盎,以后啊,少戳点毛蛋吧(惹麻烦)!九泉莲花月亮山被日本鬼子占了,咱们是回不去了!大西沟川,就是咱们的新家了……”

包逸仙的话还没说完,乌拉沁“哇”得一声哭了,嘴里的牛肉又落到碗里。

“唉!看你!你看你说这些嘎哈!”

从四皇上站起来,从炕上走到乌拉沁身旁,用一块毛巾给他擦了擦眼泪和脸上的饭菜,说:“盎,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要戴衩儿(树立榜样),这些小过节不是啥大事,也不是咱想的。我就琢磨着啊,这小日本鬼子也长久不了,早晚得滚回他们那个海岛子上去。九泉莲花月亮山,早晚还是咱们的!”

“唵?!真,真的吗?”乌拉沁抽泣着问。

“盎,肯定真的呀。我和庙岔那个弘道法师唠过这些。他比较有见识。说咱中国有自个儿的军队,中国有四万万的人呀,早晚会打回来的。”从四皇上安慰乌拉沁说。

“盎,那我长大了,要带着军队去打九泉莲花月亮山,把毒害我阿布和额吉(爸爸和妈妈)的日本鬼子全部干死!”乌拉沁做出一个持刀动作。

“哎!对,这才是男子汉!多吃点牛肉,长得结实点!身体结实了,才能跟他们干!”从四皇上拍拍乌拉沁的肩膀。

看着乌拉沁破涕为笑,包逸仙心里也敞亮一些。

她看着这场景,想这从四皇上还真不是徒有个“大善人”的虚名,那善良是埋在骨子里的。

从草上飞的抢劫,到这次杀牛风波,从四皇上都表现出了对钱财的淡漠和理智。

从四皇上虽有几十亩地,但都租给了佃户,收入并不太多。

他平时给人家看病,遇到富裕的户就收点钱,遇到没钱的人家就不要钱,总的来说不亏本,多少也有点收入,可并非是富得流油的财主。

马上到了春种的季节,一头耕牛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

可从四皇上只是惋惜了一下,没太挂在心上,反而怕包逸仙心里难过,不住地劝说她:“盎,不就一头牛嘛,明个儿到粮捕府街上再买一头,不就得了嘛。至于把乌拉沁打成那样吗?”

包逸仙心想,看来四王子留下的那笔钱,托付给从四皇上应该是稳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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