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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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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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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勒川》连载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鹿鸣春旅馆买菜的活计出去两个时辰,就赶着骡子车回来了,车上还坐着一对老夫妇。

俩老人一下车,鹿鸣春旅馆的陆二爷就连忙迎出来,乐呵呵地拱手说:“盎,老员外啊,一向可好呀?!欢迎老员外光临蔽舍啊!”

张焕赶紧拱手回礼:“盎,陆二爷费心了!这里先谢过了!”

俩人寒暄两句,来到旅馆大厅里。

陆二爷前面引路,让到二楼的房间里,见到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的乌拉沁。

张焕夫妻俩一看乌拉沁长得挺精神,心里就莫名地喜欢。

张焕和和气气地问:“盎,小小子呀,你家是哪里的呀?几岁了?”

乌拉沁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家住哪里,接着说了句:“盎,六岁。”

“唵?六岁呀,长得个子挺高呀。”张焕的老婆张邹氏上前掀开被子,看见了乌拉沁的下身,“哎呀,还真是个带把的(男孩)。咋不穿衣服呢。来,儿子,我给你捎来一身,赶紧穿上。”

乌拉沁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又穿上鞋,跳到地上,给张焕夫妇鞠了一躬:“盎,谢谢老爷!”

“哎呀,好呀,真有礼貌!”张焕夫妇摸着乌拉沁的头,稀罕(喜欢)得不得了。

侯明理赶着马车正往前走,包逸仙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停车!”

“吁——”侯明理拉起马车铁闸,刹住车,“盎?想起啥了?”

“往们从九泉莲花月亮山出来的时候,四王子夫妇让乌拉沁和贝吉发过誓的,日本鬼子不离开中国,乌拉沁和贝吉不允许踏上九泉莲花月亮山半步。这誓言四王子让他俩重复了两遍,乌拉沁是知道的。他断然不会回九泉莲花月亮山的呀!”包逸仙拍着靥亮盖(额头)说。

“盎,那,不往九泉莲花月亮山去了?”侯明理问。

“盎,不去了!回粮捕府!”包逸仙坚定地说。

陆二爷见张焕夫妇眉开眼笑的样子,赶紧上前说:“盎,这孩子可聪明了,长得又精神!可惜呀,娘死了,爹娶了后妈,整天遭后妈毒打呀!没办法,孩子从家里逃出来了!偏偏又让粮捕府街头的小混混给耍了!全身上下呀,骗个精光呀,连双鞋都没给留下。这幸亏遇到了老员外您呀,也是他的造化呀!”

“盎,那,就请陆二爷给做个见证,我就认下这个儿子了!”张焕高兴地说。

“盎,那感情好呀,赶紧改口,我做见证人!”

陆二爷赶紧让伙计在房间里摆上香案。

张焕夫妇坐在香案前。

乌拉沁跪在地上磕了仨头,改口叫“爸妈”。

张焕夫妇听到“爸妈”俩字,再也坐不住了,老泪横流,站起来把乌拉沁扶起,连连说:“盎,这回往们老张家有后了,有后了。可以传宗接代了!”

张邹氏更是激动,抱着乌拉沁不住地亲呀。

“盎,感谢陆二爷,感谢各位伙计。”张焕掏出两块大洋给陆二爷做见证礼,又掏出些毛票,让伙计们去买糖吃。

最后还说:“我儿子呀,在贵馆的吃住费用,我张焕全结了!”

众人一片欢喜。

有人拿来纸笔,写上公正文书,还各自签字画押。

最后把张焕夫妇和乌拉沁送上骡子车,回德勒吉川去了。

侯明理掉转马车,往粮捕府方向奔回来。

他边赶马车边对包逸仙说:“盎,小嫂子呀,不是我懒呀。咱们把粮捕府的大馆子小馆子也都找差不多了,再回去还能上哪找去呀?”

“盎,是呀,上哪找去呀!乌拉沁,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从学堂跑出来,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呀!”

包逸仙似乎是回答侯明理,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盎,要不咱先回去。明儿个到赤勒川九川十八岔的亲戚家再看看,打听一下!”侯明理建议说。

马车在路上嘎吱嘎吱地跑着,包逸仙看着那树木和远山飘到身后,想起了她和俩孩子从九泉莲花月亮山向赤勒川来的情景。

她们一路上奔波到现在,贝吉被赖歹咬死了,乌拉沁又没了音信,这将来可咋向死去的四王子和福晋交代呀!

思前想后,包逸仙扶着马车的手突然攥紧了,一字一句地说:“懒惰的马嫌路远!乌拉沁不是懒惰的马,他要奔跑,就让他跑吧!盎,回——家!”

侯明理赶着马车回到下地,刚进营子,就见三结巴带着佐佐木和警察跑过来。

包逸仙还没下车,三结巴就把着马车看了一遍。

“盎,找啥呢呀?三结巴?”侯明理很不情愿地看着他。

“盎,太,太,太——君说了,乌,乌,乌——拉沁,找,找,找——回来,要,要,要——带走!”三结巴说。

“盎,上哪找去呀?好好的孩子,愣是给弄丢了!还不知道朝谁要去呢。”侯明理看不惯三结巴膈应(讨厌)人的样儿。

那警察和佐佐木嘀咕了一阵,回头对侯明理说:“盎,天太晚了,太君想让你送一趟!去趟粮捕府!”

包逸仙下了车,说:“盎,马还没喂呢,这么跑能行吗?”

侯明理对包逸仙轻轻摇摇头,小声说:“唉!那有啥法子呀?人家有枪呀。”

回过头对佐佐木和那警察说:“这马性子不好,容易噱车(惊马)呀,两位可要坐好了呀!”

包逸仙回到家里,把侯张氏叫来,一起做一顿丰盛的晚饭,专等侯明理回来。

“盎,不用做那么多,吃不了都浪费了。”侯张氏边帮忙,边劝慰包逸仙,“你也别上火。现在这孩子呀,也是野,到处跑,说不定哪天就跑回来了呢。”

“盎!你也甭劝我,我心里有数。”包逸仙说,“就是这折腾了一大天,明理挺辛苦的。也正好,孝儒和明理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也该聚聚了,让他们哥俩喝两盅。”

侯张氏揉揉肚子,卡吧咔吧嘴,没说什么。

从素花带着从素妙,在屋前屋后藏猫猫。

俩人忙活完,眼看太阳也下山了,可侯明理还没回来。

“唵?咋还没回来呢,这段路,仨时辰了,也该差不多弄个来回了吧。”包逸仙给从素花喂完奶,把她放在炕上,唠叨了一句。

“盎,再等等吧,应该没事的。”侯张氏嘴上说着,心里却打起了鼓。

“要不,让文武带着文彪,出营子迎迎他?”包逸仙试探着说,“这年头胡子多,猍歹也多,就怕走摸黑路呀。”

“盎,不用,再等等吧。”侯张氏说。

又等了半个时辰,从四皇上也从小药房里过来了,见侯明理还没回来,皱了一下眉头,说:“盎,我到路上去迎迎他去!”说着就往外走。

侯张氏追出来说:“盎,等等,你别一个人去,把俩炮手带上吧。”

田殿阁和季凤轩听说后答应着出来,紧跟着从四皇上出了营子。

刚出营子东头,他们就听见咣当咣当的车马声。

走进一看,正是侯明理,大家赶紧帮忙把车弄到从家大院里。

田殿阁和季凤轩接过马车,一个卸车,一个去喂马。

从四皇上和侯明理进了屋。

侯张氏看见,问:“咋这么晚才回来呀,让大家这个等呀!”

“盎,可别提了,半道被一伙人拦下来了。”

侯明理边脱身上的皮袄边讲述回来时遇到的惊险经历。

侯明理把佐佐木和那个警察送到粮捕府,就赶紧往回返。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卡山了(日落时分)。

他赶着车,越走越黑,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忐忑)。

路过鹿圈子沟门的时候,突然从沟里蹿出一群人,拦住了侯明理的去路。

“吁——”侯明理刹住车闸,心想,完了,遇到胡子了。

这群人也不说话,抢过马车就往鹿圈子沟里赶。

侯明理在后面跟着央求:“盎,各位老大,各位老大,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碰碰码,报报蔓(通个姓名,交个朋友)。你看这马车是东家的,我就是个车老板,把马车弄丢了,回去也没法和东家交代呀,我也赔不起呀!就求求各位老大,放过我吧。”

“盎,放过你?”有两个人过来把侯明理绑起来,拉扯到一棵树下,绑在树上。

一个是头头模样的人来到侯明理面前说:“盎,想让往们放过你,晚了!你和日本鬼子勾搭连环的(串通一气),甘心当汉奸,你说往们能放过你吗?今儿个也让你死个明白,就安心上西天吧!往们就是义勇军锄奸队的!专门宰日本鬼子走狗的!”

“唵?!我,没和日本鬼子呼搭(跟在身后交往)呀!你们肯定是认错人了!”侯明理辩白说,“我,我咋能和日本鬼子打咧咧呢(干不正经的事)?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呀,咋能当走狗呢!”

“盎,还跟我装,是吧?”头头把刀架到侯明理的脖子上说,“你今个儿拉着个满洲警察和一个日本鬼子,在大西沟川到处跑,你当往们都是瞎子吗?”

“盎,那,那是他们逼我送他们回粮捕府的呀,他们是抓我劳工呀!谁愿意送他们呀,白坐车不给钱不说,闹不好还挨收拾,谁愿意呀!”侯明理有点急眼。

“不愿意?”头头把刀放下来,问,“那,那个日本鬼子去下地嘎哈去了?”

“盎,抓人呀!”侯明理就一五一十地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一个戴眼镜的人,悄声对头头说:“盎,看样子,他说的是实话,咱们可能冤屈他了。”

头头点点头,对侯明理说:“盎,你看上去还挺老实的,你家东家是谁呀?”

“从四皇上,从孝儒呀。”侯明理说。

“唵?从四皇上的人?”头头赶紧把绑侯明理的绳子解开,“那你,就是侯家大院的侯明理吧?”

“盎!您,您是?”侯明理活动活动手腕子问那头头。

“盎,你也不用问我是谁!”头头说,“从四皇上是个开明人士,往们敬重他!你赶紧走吧!回去问从四皇上的好!”

侯明理刚要赶马车上路,又被头头叫住。说:“盎,往们看你车上有点咸盐,留下了,这是咸盐的钱。”说着递过来一打毛票。

“盎,不用,不用!你们拿去吃吧!”侯明理推辞说。

“别介呀,往们又不是胡子。都是这鬼子闹哄的。日本鬼子来了,把咸盐当成战略物资了,实行定量供应。往们知道这东西金贵。你就把钱收下吧。”戴眼镜的人上来对侯明理说。

侯明理收下钱,赶紧上了大路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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