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侯张氏忙去开门,边走边说:“盎,来了,来了!别乱敲啊,千万别碰门上的符啊!”
门打开后,见一个要饭的站在门口,就忙说:“盎,现在呀,家里摊的事儿太多了,一会儿我给你㧟碗高粱米去,你就将就一下吧。千万别碰门上的符呀。”
她刚要回身去取高粱米,那要饭的一把抓住她。
侯张氏来劲儿了,咋的?这要饭的还想占我便宜呀,就想回手打他。
手刚举起,突然看见要饭的冲她嘿嘿地笑。
她仔细一看,啊?原来是侯明理回来了。眼泪唰一下流下来了。
“唵?哭个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盎,那啥,你先回去换下衣裳,赶紧过来帮忙。”
“唵?咋啦?咋还贴符了呢。我得赶紧见到从先生。”侯明理往门里走。
“唉——呀,不行呀,他躺炕上不吃不喝十四天了,弘道那老道正在施法术呢?”侯张氏哭着说。
“唵?!那,小嫂子呢?”侯明理赶紧用破袖子帮侯张氏擦脸。
“盎,坐月子了,在自己屋里呢。”侯张氏扯开他的袖子说。
“盎,那啥,赶紧把这个给她。”侯明理进门,随手把门关上,上了门栓。从内衣里,把缝在里面的一个布袋子递给侯张氏。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从四皇上让一黑一白俩人推了一把 ,从高处坠落下来,落在地上。
他以为自己死了,突然想到自己的闺女从素花眼睛让人搥瞎了,就急忙站起来。
他稳定一下心神,突然发现,这是之前来过的那座小桥。
小桥上依旧是那小个子男人和瘦骨嶙峋的老太太。
小个子拿着拴水桶的木棍,把水桶探到河里,把水打上来,倒进水缸里。
他不停地从河里往上打水,倒入水缸里,那水缸里的水总装不满。
那个老太太拿个瓢,从缸里舀水,倒进小桌子上的大碗里。
过往的人依旧都端起一碗水,喝了。
只不过以前看见的水是黑的,现在的水不那么黑了,不过也是浑浊的。
他知道那水自己喝不了,就过了小桥,一回头,发现那小桥和人群全不见了。
从四皇上被眼前的情景看呆了,不过头脑清醒了许多,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走呀,走呀,感觉全身都没劲儿了。
在路过一个叫偏坡峪的地方时,看见这个营子的万三强在井沿儿边打水。
那水呀,透明、清凉,让他越发感觉口渴。
从四皇上实在无法忍受这口渴的滋味,就上前说:“盎,大哥,借口水喝吧。”
那万三强看了看,好像不认识他,竟然没搭理他。
侯张氏还没来得及把布袋子送到包逸仙那儿,就匆忙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见小金钟和三结巴带着乐满贵和李旋风俩护乡队员站在大门口。
“盎,侯,侯,侯——明理,听,听,听——说你,你,你——”三结巴说的让人着急。
小金钟嫌三结巴说话太费劲,就一把把三结巴扒拉一边,一抱拳说:“盎,是明理兄吧。听说你给从四皇上带回来一大笔钱?现在战事紧张呀,大家都积极备战,打东洋,保家乡嘛。希望你赶紧捐点钱呀,支持咱们护乡队抗日打东洋呀!”
“盎,你谁呀,咋见面就要账呀,谁欠你的呀,捐啥钱呀,没有!”侯明理怼搡他。
侯张氏赶紧把侯明理扒拉一边,上前说:“盎,队长呀,你看我男人刚从外面逃荒回来,也不懂礼数,你别见怪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哪来的钱呀!他是给从四皇上进药去的,没钱呀。”
“盎,这,这,这——是啥?”侯张氏光顾和小金钟说话,三结巴却抽冷子上来,把侯张氏手里的布袋子抢走了。
侯明理见状赶紧上前抢布袋子:“盎,三结巴,你这是明抢呀。这是名贵药材的药方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手的。你抢去想干啥?!”
两人拉扯着布袋子,乐满贵也上前帮三结巴。
营子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小药房里。
弘道给从四皇上移动一下银针,见他的嘴角干裂,就拿起羹匙,给他饮水。
从家大院大门口。
“盎,老少爷们呀,这还有王法没有呀,咋就大白天的抢劫呀,啥护乡队呀,这不是胡子吗?”侯明理边夺布袋子边喊,拉着布袋子往大门里走。
三结巴扯着布袋子门往外面拽,手碰到了弘道写的符。
侯张氏上前抓住三结巴:“盎,三结巴,你可得小心呀,别碰符呀,碰了你会遭天雷的!”
“唵?!咋的?想造反吗?”小金钟嗷的一声喊了一嗓子,“遭什么天雷?!”
小金钟上前一把把大门上的符撕下来:“盎,不知道我嘎哈的吧?江湖道士的鬼把戏还想骗我!看来呀,还得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铁头功!”说着让李旋风找两块青砖来,双腿叉开,蹲下马步,深吸了一口气,举起一块青砖就向自己的天灵盖上拍去。
众人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金钟的青砖刚举在空中,就听“啪”的一声响,炸开一团蓝烟,青砖碎了。
他吃了一惊,没明白咋回事,就又举起另一块青砖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手刚到半空,又“啪”的一声响,炸开一团蓝烟,青砖又碎了。
小金钟双手举在空中,呆在哪里。
小药房里。
从四皇上嘴唇动了一下,竟然喝了点水。
“啪啪”两声枪响后,他竟然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弘道。
心想,这是梦呀,还是现实呀?他突然想到了从素花,就大喊:“盎,素花,素花!你的眼睛咋样了?”
从素花噔噔噔地从外面跑进来:“盎,爸,你醒了?”扑在从四皇上怀里就哭。
“盎,快,快,起来!”从四皇上有气无力地推开从素花,“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从素花乖乖地让从四皇上看眼睛,弘道也过来,给从素花查看了一番,说:“无量观,看来用药很及时呀,现在眼力恢复四五成了,要是再调养一段时间,估计能恢复到原来的七成。”
“唵 ?!用药及时?”从四皇上不解的问。
“盎,爸,这些天都是包妈妈给我喂药的。”从素花说。
“她给你喂药?”从四皇上很疑惑。
“这方子用的很合药性。”弘道从桌子上拿过一个方子来,从四皇上一看,是那天自己翻出来的方子。
从家大院大门口。
小金钟双手举在半空,手里全是青砖渣子。
周围人一阵骚动,那符真的碰不得呀!?难道真的天雷响了?大家纷纷议论——
“盎,哎呀妈呀,这是干没屁股眼子(缺德)的事太多了,真的遭天雷轰了!”
“唵?!看来鸿钧老祖显圣了!做窝收了这梗儿梗儿(刺头儿,强横)算了!”
“盎,这是缺德到头了,老天爷打雷了!”
……
这时,突然有一队人马冲散了人群,把从家大院包围起来。
当兵的十多步一个人,站在从家大院墙外。
站好岗后,面冲外面,人人端着长枪。
那阵势,把在场的人都吓傻了。
一个短粗的车轴汉子,一身戎装,骑着大马来到从家大院门前。
侯明理一看,认识。
这不是上次来抢从家大院的草上飞吗?
小金钟一看是国军正规部队到了,赶紧来到马前,抱一下拳,说到:“盎,鄙人是赤勒川莲花红枪会护乡队大西沟川分队队长小金钟,向军爷施礼了!”
草上飞眼皮都没抬一下,哼了一声,说:“盎,护乡队是保护乡里的,还是抢劫乡里的呀?”
小金钟站直了说:“盎,回军爷的话,护乡队是打东洋,保家乡,保卫咱大西沟川百姓平安的。”
“盎——还知道自己是嘎哈的呀。”草上飞抬了一下眼,看一下三结巴,“那,这是抢人家东西,还是要人家东西呀?”
三结巴被草上飞的眼光吓得一激灵,赶紧松手,侯张氏趁机把布袋子抢到手里。
“副官!”草上飞喊了一嗓子。
“在,长官!”旁边的副官打了个立正,敬了个军礼。
“赤勒川粮捕府的防务由鄙人接管,最高长官部的军令传给赤勒川东北抗日救国会了吧?”草上飞问。
“报告长官,已经传给赤勒川东北抗日救国会了。”副官回话道。
“那面咋回的呀?”
“赤勒川东北抗日救国会回电,支持国军抗战,令赤勒川莲花红枪会护乡队全体人员听长官调遣。”副官回话。
“好!既然小金钟队长说护乡队是打东洋,保家乡的,那就给你们一次立功机会。赤勒川莲花红枪会护乡队大西沟川分队即日起身,到赤勒河青羊山一线修战壕,准备防御日寇!”草上飞下令。
“唵?!那,那大西沟川谁来维持治安呀?”小金钟战战兢兢地低头小声问。
“哼!派一个班兄弟,专门维持这嘎达治安,有欺压老百姓的,横行乡里的,杀无赦!”草上飞向副官下令,然后下马走进从家大院。
“是,长官!”副官转身向小金钟说,“盎,队长,请吧。”
“盎,我,我,我——不去,不,不,不——去!修,修,修——战壕!”三结巴还想留在下地。
两个当兵的上来,一顿枪托子,劈头盖脸打下来。
再看三结巴,已经是满脸花了。
小药房里。
弘道叫从素花到外面玩,让从四皇上养养神。
他刚刚醒来,有些事感觉奇怪,就有气无力地向弘道讲着自己昏睡后的经历。
他喘着粗气说:“盎,真人呀,我,我咋就感觉,像做梦,似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弘道说:“哈哈,从先生的梦好长呀!这一做就是十四天!按往们道家的说法呀,你这不是梦啊,是过阴呀!”
“唵?!过阴?那,就是说,我的魂儿,到阴曹地府去了一趟?”
“哈哈,去了阴曹地府,又能从那里回来的,只有孙大圣孙悟空了!看来你是孙猴子转世呀!哈哈!”弘道爽朗地说。
“盎,真人呀,见笑了!”
正说着,侯明理和侯张氏带着草上飞进来了。
“盎,从先生醒了,恭喜恭喜!”草上飞行了个军礼,然后上来握着从四皇上的手说。
“盎,请坐,请坐!”从四皇上要起来,被草上飞按下说:“躺着,躺着,刚听明理嫂子说,你昏睡了十四天!要好好休养。这位是——”
侯张氏赶紧上来说:“盎,这是往们大西沟川有名的真人弘道,法术可高强了!”
她转身又对弘道说:“这是草上飞营长。”
弘道施礼后说:“无量观,见过将军!谢谢将军刚才的轰天雷佑护!”
“盎,哦?原来真人也能听懂枪法?”草上飞很吃惊。
弘道立刻闭一下眼睛,颔首说道:“贫道常年修行,哪里懂得枪法,只是对声音敏感罢了!”
“报告!”突然,副官在门外喊报告。
“进来!”草上飞回头喊了一嗓子。
“报告长官!刚才护乡队有十几个人打伤咱们弟兄趁机跑了!”副官进屋报告。
“什么?!真的是乌合之众,竟然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立刻派人追查,把逃兵抓回来,按军法处置!”草上飞下令。
下完命令后,草上飞向从四皇上和弘道等人一拱手,说:“盎,本来想和从先生叙叙旧,也见见包姑娘。没想到军务繁忙,只能先告辞了!”
大家寒暄几句,侯明理等人把草上飞送出从家大院。
临上马时,草上飞对侯明理说:“盎,明理兄,把这一个班的弟兄先留在这里,保护从家大院,免得这兵荒马乱的,让外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