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埋葬完牛夫妻,到了茶园,没有想到眼前是一片荒野,不像几年前放牛看到的郁郁葱葱的景象。如今,荆棘交错,芦苇高过头顶,芦花飘飞。“嘟嘟”的号角声从深山密林中传来,“砰砰”的枪声响彻云霄。一头野猪臀部中枪,鲜血直流,疯狂的蹿出丛林,撞上了山妹,并将她撞下了山坡。一群猎犬吠叫着、厮咬着。为首的“乌鹰”浑身乌黑、油亮,冲在前面;“肯听”被毛金黄、耀眼,紧随其后;白犬、花犬、灰色犬等几十条猎犬争先恐后,蜂拥而上,伸着舌头,张缩着肚皮,杀气腾腾;几十个猎手熊背虎腰,挥汗如雨,握着枪铳,气喘吁吁的追杀着。野猪滚下了山坡,跃进山涧,又隐没在丛林中。山妹从山脚爬了起来,往木林钳树上抓了一把叶子放进嘴里嚼烂后,敷了伤口。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再次爬上茶园。稀稀疏疏的茶树,不是枝枯,就是叶黄,毫无生机。山洪冲击,园畦坍塌,惨不忍睹。山妹的心凉了,算了算修复成本。重新开辟一座茶园,也不需要这么高的代价。
山妹一颗火热的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全身凉透。她就想放弃承包茶园,但她不知道真的放弃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于是,她想起了海歌对她说的话:“这么长的承包期限,会不会做的下去?你要考虑清楚,一旦签署了承包合同,就不得后悔。合同违约是要赔偿村委会损失的。”她也认为,放弃承包茶园,不但要赔钱,还失去了信用。父亲嘱咐过她说:“为人处世要以诚信为本”。而且,如果茶园经营好了,不但可以解决村庄的闲散劳动力,还可以带动村庄的经济发展。于是,她就坚定了承包的决心,经过反反复复地认真考察,详细制定了修复茶园方案,对茶园进行了“外科整容手术”。
山妹发动了村庄里的一些闲散劳动力,筹备组建大塬茶园耕山队。这时,真真、贾甲读完了高二,就辍学返乡务农了。山妹找了真真,要他帮忙打理茶园,他立即就答应了。山妹又去找贾甲,要求他加入耕山队。贾甲本来打算外出打工赚钱供妹妹贾玉读书,可是,暂时又不知去向,只能在家闲着。他就答应山妹临时帮忙一段时间,一旦找到了去处,马上就要离开。山妹同意了贾甲的条件。她本来要求海歌加入管理团队的,没有想到他会以心情不好拒绝,当她再次约他看茶园时,他却突然失踪了。究竟他是故意还是有其它原因。反正,他是靠不住了。还好有了真真、贾甲,耕山队才得以顺利组建。于是,山妹任队长,王真真任副队长。由于队员大都是好玩懒做的刁民,一开始生产效率不高。队员贾甲,就是出工不出力的典型代表。烈日当空,白云飘逸,热流翻滚,一群燕子划过头顶,耕山队在茶园除草。别人刨了三畦茶园,贾甲的一畦茶园还没刨完。人们就干脆叫他“假假”。
海歌、山妹、真真、贾甲、李果五人小伙伴,感情笃深。海歌、真真、贾甲常常陪着山妹一起上山放牛。春天一起采苦菜、拗苦笋;夏天一起摸鱼、找蘑菇;秋天一起放鸭子、拾稻穗;冬天在空地里堆雪人,在黄土公路上推冰车。过大年一起坐长夜,要是山妹生病了,海歌、真真、贾甲就会轮流把水牛赶进深山,再回家上学,放学后,再跑到山里把水牛赶回来关进牛栏。在山妹读初一时,她的父亲突然去世,她和他们一起在高山中学勉强读到初中毕业,以她的成绩,考上县一中高中绰绰有余。可是,无依无靠的她只能选择辍学。而真真、贾甲、李果则比她幸运的多,都顺利地考上关役县第一中学。然而,真真、贾甲才读完高二,却突然放弃高考,返乡务农了。真真与贾甲在感情上是一对兄弟,亲密无间,但在工作中却是一对杠子头,有时相互调侃,有时大打出手。也因为如此,耕山队才热闹非凡。有一次,真真对贾甲的磨洋工行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忍不住说了假假几句,两个人便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假假,都到中午了,你一畦茶园还没刨完?”
“刨没刨完都是山妹的活,关你什么事?”
“我是耕山队副队长,怎么不关我事了?你这样会拖了大家后腿,影响生产进度的。”
“什么生产进度,应该是影响爱情进度嘛!”
“谁跟谁的爱情进度,你再说一遍!”
“谁不知道,你跟山妹呗!”
真真看了四周一遍,大家都在偷偷的笑,还好山妹不在。他一下子火冒三丈,纵身一跃跳过两畦茶园,把假假按倒在地,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滚下山坡,脸上像被鹰爪耙过一般,现出一道道伤痕。
真真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帮他抱了一个童养媳,名叫“王爱优”,虽然是童养媳,母亲却对她疼爱有加,从小娇生惯养,一旦她受点苦,或者手脚擦破点皮,她就“嗳哟,嗳哟”的叫,左邻右舍就叫她“嗳呦”。小时候,两个人相处很好,亲如兄妹,形影不离,真真走到哪,嗳呦跟到哪。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生理上变化的因素,真真认为,嗳呦娇生惯养,有点好吃懒做,做兄妹还可以,做夫妻不合适。并把她与邻居的山妹做比较,山妹不光光长得苗条、靓丽,而且,聪明伶俐,吃苦耐劳。他便渐渐地开始疏远嗳呦,想方设法接近山妹。真真常常潜伏在自家的墙头上,看山妹戴着斗笠出门放牛,傍晚挑着柴火路经家门,卖给大队。
那天,山妹卖完柴火回到家门口,大队小鬼(通信员)陈伢子突然在她的背后叫了一声:“山妹,你的信。”
山妹感到惊讶,心里在琢磨着:“究竟是谁写的信啊?”真真听到山妹有来信,禁不住的“啊”了一声:“完了”,一屁股瘫坐在楼板上。山妹瞬间躲进家里,胸口“嘣嘣”的跳。山妹撕开信封仔细一看,是铁蛋回复茶叶销路的事,便走到真真的大门口叫了一声:“真真到我家里一下”。真真听到山妹叫他到她家里,就一蹦一跳的哼着曲子,走进她家。
山妹告诉真真,自己想承包大队的茶园,问真真能否帮她“招兵买马”。真真认为,这是接近山妹的绝好机会,是天赐良机。于是,他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等到山妹签了承包合同,他已经从县一中,返回家里了。山妹就让他协助组建耕山队,任命他当副队长。从此,他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就连茶园除草,也要挨着她,一边除草,一边聊天,两个人天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每当她走下陡坡时,即使没有摇晃,他还是特意上前扶她一把。他也会在老远的地方就伸出手,让他迎接。
真真过于接近山妹的异常举动,导致了假假的醋意大发,他认为真真帮助山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用心 。假假常常装扮王爱优的口音叫着:“嗳哟,我肚子疼,真真快来摸摸呀!”队员石头扮成真真的口音叫着:“嗳哟,你胆子真真大,敢在众人面前撒娇,回家给你摸去”。逗得真真满脸通红,抓着泥团飞向假假,引起大家哄笑。震天的笑声在山岰间回荡。山妹看到此情此景,就用手背捂着嘴巴偷笑着。
真真并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向山妹反映了队员中有出工不出力的现象。山妹召开队员会议,研究、落实分片包工包活方案,谁先干完活,谁先收工。由真真负责抓生产进度。从此,假假也改变了磨洋工的陋习,常常是前五名提前完成任务。
清明茶是一年中最好的茶叶,被称之为“精品茶”、或“黄金茶”。可是,距离清明节仅剩下一个月时间,为了赶上清明节前后产茶,除了耕山队外,山妹还发动了全村闲赋劳动力投入茶园生产。他们绕着茶园周围一圈挖成一条条几千米的环型渠道,请了一批石匠,把茶山上的花岗岩凿开,切成雪白的、豆腐块的方石,她和伙伴们一起抬方石,砌成一条条宛如长虹的水渠,防止山洪冲毁茶园;山妹亲自挖土墩,砌土台,对一畦畦遭冲毁的茶园进行重新修复,补种茶苗;对三十多万平方米的茶园里的荆棘杂草进行斩草除根,避免其继续衍生;对三十多万棵老茶树进行砍伐,让其重新长苗;对剩下的六十多万棵产茶树、三千万根枝丫进行修剪,茶树像理过发的娃娃头整洁、精神;对每一畦茶园进行松土,挖壕沟,把一担担粪便埋入沟里,再覆盖上泥土发热、发酵,给茶树输送营养。
由于,茶园离家比较远,队员常常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王真真建议盖一栋厂房躲雨及堆放肥料。山妹考虑到工程量大耗资,就没有同意。她抬头看了看山洞,是以前生产队贮存地瓜种用的,现在已经废弃。可它离公路较近,洞口又有一个空坪,方便车辆装卸。只要开一条简易的拖拉机路,肥料就可以直接运到茶园。于是,山妹就把山洞拓宽、拓高、拓深。用于躲雨、休歇,堆放肥料。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告诉她,这是她母亲逃婚躲过的山洞。山妹心想:如果没有这个山洞,母亲早就跑了,也就没有她了。于是,她对山洞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就把肥料移走,把山洞装修成地下办公室,耕山队在山洞里躲雨、休歇、吃饭、制订生产计划,描绘茶叶发展宏图。
经过耕山队的不懈努力,茶园旧貌变了新颜,人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茶树经过休养生息,呼噜、呼噜的吮吸着肥料,有了充分的营养,重新焕发了活力。清明前夕,陆续开始发芽。山妹喜出望外,正准备采摘清明茶。突然,天高云淡,气温骤降,连续降着霜冻,整座茶园陷入冰天雪地,把新茶叶扼杀在萌芽状态中,再也长不出新叶。山妹的投资打了水漂,血本无归。
山妹受到沉重的打击,痛苦不堪,茶饭不思。耕山队召开了会议,商讨茶园出路。有人劝她把茶园归还村委会,不要折腾了;有人劝她去做茶叶贩子,买空卖空;贾甲干脆劝她找个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他作为五人小伙伴之一的哥们,一半是心疼山妹,说出真心话,毕竟真真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家庭条件比山妹优越。而另一半是在调侃山妹与真真的关系,毕竟她俩过于亲密,而疏远了其他小伙伴的感情。大多数人支持山妹干下去,并且纷纷拿出家里微薄的零钱,支付民工工资及购买农家肥所欠的款项。真真怀揣一个袋子,交给了山妹:
“我帮你借了五千块钱,先把债还了,继续把茶园承包下去。”
“你哪里借这么多钱?”
“肯定不是偷,不是抢的,你就别问了,拿去吧!”
“你不说清楚来历,这钱我宁可不要。”
“我有一位表哥是大老板,我说要承包茶园向他借的。”
山妹还是不大相信,仔细想想,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就写了一张借条给真真,把五千块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