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启动马达慢慢的离开了山城,在沙土路上卷起尘埃,驶向陌生的城市。夜幕徐徐降临,班车在深山密林中开进一家饭店,店小二立即锁上大门,不让旅客跑出去,到别家饭店吃饭。打饭菜的员工态度恶劣,不许旅客挑剔,一位旅客嫌弃饭菜量少,跟他争论了几句,便遭到拳脚相加,鼻子出血。山妹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票子,买了一碗在街上只卖两块钱的拌面,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吞着。班车司机与售票员坐在包厢,大鱼大肉,免费白吃。饭店老板按照该批旅客消费总额的回扣给驾驶员百分之二十,并将钞票装进一只信封,嬉皮笑脸的塞给驾驶员。
班车亮着车灯在黑夜中翻山越水,车内一片漆黑,鼾声如雷。山妹靠着椅子,毫无睡意。离开大塬村已经三个月了,她想着山上的茶叶是否采摘完毕,加工是否正常?她想起了母亲十七岁来到牛家,为婚姻、为家庭所作的牺牲。今年她十九岁远离家乡,为茶叶,为事业抛弃母亲,不能让她好好地享福,反而让她牵肠挂肚,她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又想起了铁蛋,生意做的怎样,茶叶的销路如何?还有海歌,为什么突然失踪,到底是死是活?
班车驶上一条陡坡,像一个疲惫的老头,喘着粗气。司机突然紧急地踩了刹车,车上旅客前倾后仰。司机发现马路中间,一块大石头挡着,差一点撞上。于是,来了一个紧急刹车,又踩下离合器,挂到空档,拉起手刹,打开车门,和随车卖票的小伙子一起下车。他们刚搬开路中间的石头,突然,从山上冲下六个蒙面男子,挥着雪白的大刀。两个劫匪用刀顶着司机、卖票员的脖子,将他俩押上车。另外四个劫匪闯入车厢喊道:“通通待在车上,不准走动,不准说话,把身上的钱、项链、戒指、手表统统交出来,谁要反抗就让他一刀两段。”劫匪逼着司机熄火并关闭车门。一个劫匪刀架在司机的脖子上,一个劫匪挥刀看守着窗户,其他四个劫匪,从前排到末排的旅客,一个一个地搜查身上的衣服、鞋子、袜子及携带的每一件行李。山妹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座位。在黑暗的角落里,她悄悄地拉开挎包拉链。
“ 谁都不准动,否则,刀不会认人。”劫匪徒挥着屠刀喊道。山妹的手像触电一样,马上又收回。瞬间,山妹的右手,再次伸进挎包摸着,摸到了一团纸团。山妹知道这是她的全部现金,她的保命钱。 她在兴奋,又在害怕。手上冒着冷汗,心口在剧烈的跳动。她怕唯一的保命钱被抢走,更怕自己被屠刀砍死。这时,劫匪已经挨到身边,山妹急忙把右手伸进胸脯,把钱塞进胸罩。劫匪向她举着屠刀,喊了一声:“美女,你在干嘛?”
“我被虫子叮了一口,在搔痒。”山妹羞羞答答的说。
“给我站起来,不准甩花招。”一个劫匪抢过挎包,把衣服全部倒在地上,仔细的搜查着。另一个劫匪,往她的身上,从脖子摸到袜底、鞋底,又从脚底、袜底摸到脖子 。劫匪一边搜查,一边挥着屠刀喊道:“美女,快把钱交出来,不然就砍死你。
“你不是全部搜查过了吗?我在路上出了车祸,钱都花光了,车票还是亲戚替我买的。”
“还有一个秘密的部位没有搜。”劫匪说完,伸出如老鹰的爪子,正要摸她的胸脯时,山妹身上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脸庞发烫,双目发出两道拼死一搏的火光,像两把从熔炉里拔出的利剑,刺向劫匪。山妹心想:如果让他摸到钱,一旦发生争执,肯定会遭屠刀砍死,反正总是死,不如拼死一搏。于是,她拼命地喊叫:“来人啦!劫匪耍流氓,抢钱又抢乳房啦!”山妹喊叫声,像一阵春雷,震动得车箱摇晃,窗帘飘扬。车厢里的旅客纷纷转身,打量着车尾座位上这位在临危不惧,制造出惊天动地举动的美女。
劫匪被山妹的喊叫声,吓得手中的屠刀“咣当”一声,滑落到地上,害羞地退到车头。六个劫匪抢劫了车上旅客所有的现金、项链、戒子、手表,装进两个牛仔包,挥起屠刀砸破车窗,跳向马路,消失在夜雾中。
司机被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颤栗,拿着毛巾擦干了汗水,再次启动了汽车,路上再也不敢停车了。后来,又遇上一群山羊挡在路中央悠荡,司机只能加大油门,撞飞山羊,硬闯过去。就连旅客尿急,他也不敢打开车门。有的人憋得小肚子疼痛,脸色发青。
班车在夜幕中翻山越水,旅客们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惊魂未定。班车颠簸了十二个小时,停在梅陇车站。
星星眨着眼睛,路灯稀稀疏疏,昏黄无力。山妹走下车,翻遍挎包,衣兜、裤兜,查找铁蛋寄来的信封,上面有他的地址,却不见半片纸头。她才想起了信封塞在包袱里,绑在拖拉机车斗上,在三个月前就和两袋茶叶一起沉入湖底了,她望着一片漆黑的月色,顿感茫然与无助。一群皮条客蜂拥而上,围了上来。
“美女,要包车吗?到火车站十块,人民广场五块。” 一位皮条客挥手招揽喊道。
“美女,住酒店吗?单人间一个晚上二十块。”另一个皮条客尾随着。
山妹想起了上车之前,李老板吩咐她的话:“上海车站、码头牙子(拉皮条的人)多,不要理他,以免受骗上当。于是,山妹摇了摇头,快步逃离。
“乡巴佬!”一位皮条客追赶了几步,见客人不搭理他们,扔下一句上海人骂外地人的话,又回车站拉客去了。
山妹惊魂未定,胸口像兔子闯过“嘣嘣”的跳。她看到路边有一幢矮房子,挂着“为民旅馆”四个字的牌匾,就撞了进去。心想:天还没有亮,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先住下等到天亮再行动吧。掌柜是一个胖女人,躺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打盹,听见了客人的脚步声,立刻爬了起来。
“你要订什么房间?”胖掌柜揉着双眼,张开嘴巴,打着哈欠问道。
“二十块的单人间一间。”山妹回眸看了背后一眼,确定没人跟踪,双手顶住心口,伏在柜台上回答道。
“二十块的只有三人间,单人间要五十块。”
“ 皮条客不是说单人间二十块,怎么店里比外面的还贵?”
“ 皮条客外面说的单人间,就是店里的三人间,一个房间回扣十块钱。”
山妹从胸罩里摸出一团钞票摊在柜台上抹平,又叠成一叠,数了数只剩三百九十五块钱,没有带贵重物品,便向胖掌柜付了五十块押金,把三百四十五块藏进内衣兜,用别针缝着,登记了一张三人间的床铺。
为民旅馆是一幢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子,山妹住在三楼三0一房间。房间里放了一张学生桌,桌上立着一个篾丝壳热水瓶,放着一个塑料脸盆,三只玻璃杯。三副简易床架,各张床铺铺着一条棕垫,一条草席,折叠着一条灰色的毯子。一台吊扇在天花板下“呼啦,呼啦”的旋转着。两个陌生女宾客,呼噜、呼噜的打着鼾声。山妹睡在朝着马路的窗户边床铺。她生怕口袋里的钱被人偷走,就和衣躺在床上,拉过毯子盖着。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经历劫匪的惊吓,她疲惫地瘫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