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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地向西坠落，天空拉上了黑色的帷幕，稀稀疏疏的星星眨着眼睛。山妹蹬着三轮车在陌生的人群中，在鱼贯而出的车流中穿梭。由于，三轮车没有安装车铃，无法按铃提醒行人让路。山妹为了赶时间，只能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抓住刹车柄，左右撞击着车杠，发出“铛铛”的响声，一边敲击，一边用上海话呼喊：“担心，担心！”叫人让路。路上的警察三里一岗，五里一哨地盘查来往车辆和可疑人员。按照城市交通规定，没有牌照的三轮车不允许上路。否则，轻者吃罚单，重者车子没收，人进收容遣送站。山妹有过遣返的经历，事先就准备了身份证、暂住证、务工证等“三证”以及从贩子手中买来的一本三轮车行驶证。为了不让罚款，为了车子不被没收，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关进收容遣送站。面对警察严格的盘问，山妹使出浑身招数，沉着应对，口干舌燥。在苏州河桥上，两个警察把她拦下，其中一个警察说：“三轮车不准上路。”
“警官，不好意思！过年了，没人送货，没有办法，只能老板自己骑车送货，请行个方便吧！”
“你们闽北人都是做老板的，佩服！”另外一个警察一听说是老板自己送货，又是闽北人，还是一位美女，就竖起拇指点赞 ，并比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月光照射在街道两旁的绿化带上，如水一般，虫子藏在草丛中鸣叫，漆黑的天空布满了星星，与十字路口的警示灯一样不停地闪烁。来往轿车分别在道路隔离带两边反向行驶。山妹骑着三轮车在非机动道上与自行车、助动车争道而行。月亮渐渐地越过头顶，山妹想到路途遥远，便悄悄地加快了速度。
山妹的三轮车刚到了西藏路，人民路口，一个年轻小伙子骑着自行车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她猛然发觉有点像海歌的背影。于是，她使劲地蹬着三轮车，追了上去。三个警察横在前面，呵斥道：“干嘛，干嘛？想闯市府大楼了？三轮车停下！”
“警官，不敢！只是下坡速度快了点，来不及刹车。”山妹像做梦似的，缓过神来，回答警官的话。
“出示证件！”
“不好意思，我匆匆忙忙，把证件忘在店里了。现在，路途又远，我要及时赶到徐家汇。警官，要不明天我送来给你看，行吗？”山妹左手把握车把，右手拉起刹车把柄回答道。
“没有证件罚款五元。”
“我们闽北人做生意讲个好兆头，大年还没过，就遭到罚款，今年生意怎么做啊？警官，就行个好吧！”
“走吧！走吧！”警察被山妹说的皱起眉毛，挥着手，让她抓紧赶路。
路边的梧桐光光秃秃，在夜幕下，露出骨爪，冷风吹裂了山妹的嘴唇流着鲜血，背上、腋窝却流着汗水。倒不是因为茶叶的重量，而是因为双腿不停地上上下下踩踏，而疲惫流汗。山妹蹬着三轮车穿越宝山、闸北、普陀、静安、黄浦、南市、卢湾、徐汇等八个区。到了湖州路时，反反复复查找，问了过路行人，巡逻民警，才发现湖州路没有3000号。她想打电话问铁蛋，可是所有的电话亭已经打烊了。她反复查看地图，决定返回至福州路3000号看看。她又从徐汇蹬三轮车到了黄浦，最终送达目的地。
山妹蹬着三轮车从上海的北端跨越到南端，又从南端回到北端，从下午五点到次日凌晨五点，路上折腾了十二个小时后，在马羊杂货店边上的红绿灯路口，三轮车被一位交警拦下，拉到路边，严格审查她。山妹从挂包里抽出证件。交警仔细地看了看证件与车杆上的钢印，又看了看山妹说：
“人长得这么漂亮，却买了假证件。到派出所核实清楚。”交警一番冷笑之后，马上板着脸训道。
“警官，车子与证件都是一个陌生人送到店里来卖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杂货店就在前面。要不一起去看看。”山妹边说边指向马羊杂货店。
交警顺着山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店铺上“马羊茶叶批发部”的招牌，想起了三个月前，他正在路口值班，渐渐地感到口干舌燥，便走到马羊茶叶批发部，叫了一声：“马老板在吗？”小羊羔看到警察走进来，有点慌张，立即走出柜台一看，原来是胡警官，小羊羔边打招呼、边搬来一个凳头，请胡警官坐下：“胡警官，您好！请坐，请坐！马老板刚刚有事出去。胡警官，您需要什么？”
“小羊，今天不需要，给我加点白开水就行了。”胡警官边说边把保温杯递给小羊羔。
“胡警官，您杯子里的茶叶喝过好几道，都是茶渣了。要不，我把它倒掉，给您加一点新茶，是特等银针，口感特好！”
“好的，谢谢小羊！”
“果真上等好茶！”胡警官端着杯子，咂了一口，新茶清香润喉。他不禁竖起拇指称赞道，便站起身道别。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刚好撞个满怀。
胡警官以自己多年从事警察行业的敏感度，瞬间判断出眼前这位车夫就是那天马羊茶叶批发部撞见的女子。于是问道：“你是马羊茶叶批发部的伙计？”
“警官，是，是，我是替马羊茶叶批发部送货的小工。”山妹连连点头。
“看在你是初犯，且不是故意的份上，你可以回去，三轮车必须留下。”胡警官发现她是他的关系户马铁蛋的小工，既要顾及马老板的面子，又要顾及执法原则，就网开一面，人走车留。
因此，山妹连夜往返南北两端，横跨苏州河，穿过无数条马路，历经十二小时，为了留个来年的好兆头，不受罚款，为了保护三轮车，为了她不再遭到收容遣送。她凭借自身超强的意志，过人的胆识，善辩的口才“过五关，降六将”，想把三轮车安全蹬回店里。可是，就在她距马羊茶叶批发部一步之遥时，三轮车却被老板的交警朋友暂扣了。
山妹对自己蹬假牌三轮车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再辩论。空手回到店里，向铁蛋汇报了路上的遭遇，早饭也没吃，爬上阁楼反锁了卧室门，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呜呜”的号哭不止。她想起了父亲，为什么在她年幼时离开她？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她却山里来田里去，风里来雨里走？何况是大年三十，别的人家，张灯结彩，炮仗冲天，她却是披麻戴孝，号天哭地？辛苦了半辈子的母亲，为什么要强忍夫亡女散的痛苦，没有半句怨言？她为什么不好好陪伴母亲，让母亲独守空房？是不是要怪海歌，如果他不支持她承包茶园，她就不会来上海。如果他没有失踪，或许俩人就会在家好好的过日子。还有李老板，如果不让她乘拖拉机，她就不会遭遇车祸。如今两块钢板还藏在腿里，每逢下雨天气，就像锯腿似的疼痛。再就是铁蛋，为什么要告诉她上海茶叶销路好，让她吃尽苦头，受尽凌辱，遭到收押、被扔在杭州火车站。他为什么把她当小工使用，正月初三就让她孤身一人连夜送货，受尽辛劳不说，要是碰上流氓怎么办？要打工还不如捡废品收入高，现在整天就是送货、送货，没有接触客户，她的茶叶怎么推销，每年生产出来的茶叶，又卖给谁？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个馒头，胃痛得厉害。所有力气已经消耗殆尽了。她本来要靠他推销茶叶的，想不到他是这种无情无义的黑心人，她对他彻底的绝望了。
小羊羔、铁蛋来敲了几次卧室门，越敲她心里越乱，越敲她哭的越厉害。最后，崩溃的昏睡了。
铁蛋看到山妹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口阵阵地剧烈疼痛。他责怪自己不该把这么远的路程让一个女子去送货，更何况是黑夜，累垮身体不说，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铁蛋想起了买三轮车的经过：
曾经因为没有牌照，崭新的三轮车骑在路上，就被交警视为赃物而被没收。他想重新买一辆，又担心挂不上牌照。这时，一个外地籍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八成新的三轮车停在门口，走进店铺问他：“老板，买三轮车吗？证照齐全，只要二百五十元。铁蛋看看车子，又看看证照，说：“太贵了，能否便宜点？”
“人家挂好牌照的三轮车，都要卖到四百块钱以上，而且还要有门路，才能挂得上牌照。要不是我母亲生病没人照顾，我怎么舍得卖它啊！要不这样，你如果诚心想买，我再便宜二十块钱，二百三十块怎样？”
“二百块，卖不卖？不卖就算了。我还不知道牌照是真是假呢？”
“牌照绝对是真的，包在我身上，看你有诚意，二百块就二百块吧。”小伙子拿着一叠票子数了数，塞进口袋，扭过头偷偷地笑了。
铁蛋骑着挂有牌照的三轮车，在马路上横冲直窜，无人阻挡。
有一天，胡警官来到店里喝茶，对铁蛋说：“马老板，最近，公安局侦破了一个盗窃团伙，他们把偷来的自行车、三轮车，挂上假牌照、制作假证，敲了假的钢印后廉价出售。你要注意，不要受骗上当。”
“胡警官，你看我这个老实人，怎么会买来路不明的三轮车呢？您放心吧！”铁蛋偷偷地瞥了一眼停在门口的三轮车，嘴上硬着，心里却害怕胡警官去查看。
他明明知道这辆是黑车，却故意让她去冒险、去冲撞，把她当成碰撞法律的试验品！把她当成赚钱的机器，不管她的承受能力！铁蛋想到这里，不敢再去找胡警官要回冒牌的三轮车了。他二话不说，走出大门，从五交化公司买了一辆崭新的三轮车，挂通了胡警官的电话，胡警官戴着头盔，骑着警察专用摩托车前面开路，铁蛋骑着崭新的、散发着呛鼻的油漆味的三轮车，到了派出所。胡警官叫来了民警，核实了铁蛋提供的身份证、暂住证、购车的税务统一发票。往三轮车杆上敲了钢印，颁发了车证。铁蛋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在马路上飙起了三轮车，一阵阵西北风吹得绿化带里的小树“沙沙”的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