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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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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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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无间》连载

第五十七章

山妹重新挎着李老板送给她的黑色人造革挎包,与李果一起爬上了上海开往广州的K555次绿皮火车。她坐在第4车厢23号A座位,李果是B座。直角的椅子硬邦邦的,垫了一层单薄的海棉,包上黑色的人造革。座位序号跟她的经历却神奇的巧合,“4—23”:她刚好离开家乡四年,今年二十三岁。她想起了离开泰顺时,李老板提醒她的一句话:“上海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要时刻小心”。她后悔没有铭记李老板的忠告,而酿成大祸。她的心灵创伤太深了,胸口在阵阵绞痛,咳嗽不止,口痰带血。每天一躺下,喉咙就发痒,无法入眠,通宵达旦的在床上坐着。她没有心思去责怪铁蛋,而认为是自己的草率,酿成了大祸;她也没有心思去仇视唐倩,而是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她更没有力气去和金发女郎厮打,而是认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弱肉强食,本身是生物中的食物链。商场如战场,有利益就有竞争,有竞争就会不择手段。轻易相信别人,缺少严密的监管机制,是造成这次悲剧的主要原因。现在需要的是换个环境,治癒心灵的伤痛。但她又无处可去,要是回老家,一副憔悴的面孔面对母亲,只能是多伤害了一位亲人,别无任何益处。她想了好几天,才想到在广州打拼的发小贾甲。广州是华南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又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充满生机活力。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南漂广州。于是,她下决心南下广州,并联系了贾甲。

山妹、李果、真真、贾甲四个同龄人,是大塬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加上年长她们三岁的海歌,他们组成了“五人小伙伴”。山妹父亲突然离世后,山妹勉强读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李果、真真、贾甲三个人则同时考上了关役县第一中学。由于,真真、贾甲家庭困难,不能继续求学,还没有读完高中就返乡务农了。李果却成了理科状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上海财经大学。

她问身边的李果,工作是否顺利?李果告诉她说,她刚刚被提拔为财务科长,事情会比较多。不过,蔡厂长很关心她,破天荒的批准半个月的假期,让她远赴广州的梦想得以实现。

李果第一次向山妹说出了生活中的一些秘密,她说:“我考上上海财大后,在读大一时,就自修了大二、大三的课程,直接跳级到大四。我大学还没有毕业,父亲就提前疏通了关系,要求我回老家到县财政局工作,端铁饭碗。可我觉得回老家没有什么前途,留在大城市工作,发展空间比较大,但又没有什么门路,很难找到好的单位。而面粉厂是香饽饽的国家粮食系统单位,能进入厂里的人不是官二代,就是亲二代,关系都是顶呱呱的。如果不是我爸与蔡科长特别铁及他的人际关系,我是进入不了面粉厂的,更何况一进厂就当上财务科长助理,令同学与同事们羡慕不已。到了面粉厂后,才感到人地生疏,更何况上海籍的同事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外地人,总是格格不入,生活有诸多不便。因为,海歌是厂里唯一的老乡,更是“五人小伙伴”中的大哥,又在我家里打过一年的杂工,关系好,联系起来方便,我只能去找他。海歌长得帅气,又很勤快。即使他是一个编制外的临时工,人缘关系却很好。我从安置住宅、添置生活用品,他都办理的有条不紊。凡是求他帮忙办事,他总是有求必应,认真完成。所以,无论大事小事我都去找他。每天晚饭后,两个人总要绕着苏州河畔游览两圈,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畅谈人生。他说,他没有读书的天赋,一看到数理化就头疼。他也没有经商的头脑,除了知道踩踏泥巴、搬运麦子,什么都不会。他只喜欢看书、写文章,看看能否在这方面闯出一条路来。其实海歌是一个难得的人才,知识渊博,反应灵敏,又善解人意。我们散完步刚好需要一个小时,才各自回宿舍休息。周末也会一起看一场电影,跳一场舞。有时,我也提醒他要给家里人和你写写信,别让亲友牵挂。可他反过来警告说:“保密我的行踪,是李家所有成员,对我的承诺。”所以,我再也不敢提醒他。在泰顺长途汽车站里,我们聊了那么多话,唯独没有提起海歌,我更是不敢把财经大学的详细地址告诉你,我担心我俩来往密切,容易暴露他的信息,违背对他的承诺。再加上那次凶杀案,我认为是弟弟李松的草率造成的。要不是李松砸邹某一拳头,或者就不会导致他险些丧命。我弟弟对不起他,希望得到他的谅解。于是,我就多了一些关心,常常为他炖人参鸽子汤补身子。彼此间渐渐地产生了一种对异性的关爱。但是,咱俩是发小,更是闺蜜,我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我与他不敢进一步发展关系。他一直很喜欢你,尤其是看到他穿上你送给他那件翠绿的毛衣,他常常脱掉外套,故意显示出高雅的气派,满面春风,令人羡慕。我的情感慢慢地被他俘虏了,并与他确立了恋爱关系。

山妹告诉李果说,以前,我是很喜欢海歌,海歌也很乐意帮我。凡是遇到什么事情,我总是第一个去找他,他也会及时解答与帮助。自从在面粉厂见到他以来,好像觉得他对我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而且,在铁蛋请求与我结婚,正当我拿不定主意时,我特意征求了他的意见。他却对我说,两个人都是同事与好友,不好表态支持还是反对,要我自己拿定主意!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才对我冷落了?我才决定与铁蛋结婚。凭他的智慧,他是可以判断出铁蛋的人品的。可他怕得罪铁蛋和我,硬是委屈自己,不与表态,才导致我的悲惨下场。不过,我也不会埋怨他。海歌确实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如果你真心的爱他,就大胆的向他表白,抓紧时间把婚事定下来。山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她不希望李果将海歌从她的手上夺走。

山妹与李果各自陷入沉思。窗外,东风浩荡,百花怒放。白鹭、山雁划过湛蓝的天空,呼唤着春天的到来。黑色的乌鸦与花白的喜鹊伸着脖子,在田野里啄着长芽的谷粒与鱼虫。孩子们卷着裤管,光着脚丫在田野里捉小蝌蚪。火车滑着铁轨,“况切、况切”的行驶,冒着白烟,“呜呜”的鸣叫,飞驰山野、穿越隧道、跨越桥梁。忽然,前面传来了争吵声,两个北方的南漂青年,因抢占座位争吵着,随之引发了两帮人马二、三十人围殴。一个男子打了另一个男子的脸上一拳,鼻子出血。挨打的男子操起地上的酒瓶,砸向了对方的头颅,鲜血飞溅车厢。双方人马扭打成一团,一片混乱。一位身材魁梧,穿着橄榄绿制服的男乘务员,拼命的吹着口哨,声音震耳欲聋。列车上几十个乘务员,赶到事发现场,把当事人带走。斗殴事件才得到平息。电影《上海滩》里的厮杀场景,再次在火车上重演。山妹被吓得胸口剧烈的跳动,咳嗽不止,脸在发烫,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火车行驶了一天一夜,跨越沪、浙、赣、湘、粤等五个省、直辖市;穿过杭州、义乌、衢州、南昌、鹰潭、萍乡、株洲、韶关等二十个站点,终于到了广州东站。山妹高烧昏迷,李果给贾甲打了电话告诉他说,她们已经到站了。李果背着山妹走出火车站出口。贾甲开着轿车,载着山妹与李果,把山妹送到了南方医院抢救。

山妹的肺结核极为严重,医生建议做手术,切除溃烂的肺叶。山妹一怕没钱,二怕没有亲人照顾,就拒绝做手术,进行保守治疗。贾甲向医院支付了定金,办理了住院手术,安排妥当后,把山妹托给李果。他先回公司处理手上的业务。李果则是呼唤医生、缴费拿药、守着“滴答、滴答”的输液玻璃瓶,买饭菜、买水果。

在李果的细心照顾下,山妹在南方医院医治了一个星期,便康复出院了。贾甲处理完手上的活,陪着山妹与李果参观广州城。

自从中央某大领导南巡以来,广州的私营经济在飞速发展。“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的就是好猫”的标语 ,贴满大街小巷;“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效益”的口号传遍全国。全国各地年轻人纷纷南漂广州打工、创业。各种品牌豪车、摩托车在街道上往返穿梭。电子工厂星罗棋布,进入百姓家庭作坊;商贸大厦如雨后春笋,矗立繁华街头。贾甲陪同山妹与李果考察了南方商贸城。这是一座占地一千亩,建筑面积一百六十万平方米的世界超级大市场。按商品品种与使用功能分类,设置了:

服装城。时尚的牛仔裤、健美裤、各种时尚服装、针织套头衫、绸缎的被单、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斑斓。

小商品百货城。名表、手机、旅游鞋、回力鞋、品牌箱包、玩具、装饰品、雪花膏、进口化妆品、搪瓷盘盆、各式纽扣,商品琳琅满目。

土特产品城。汇集了北京的秋梨膏、酥糖;天津的小枣、火腿肠;辽宁的山楂、酸枣仁;重庆的金钩豆瓣、冰糖麻饼;吉林的枸杞、黑木耳;黑龙江的人参、鹿茸;广西的罗汉果、田七;福建的龙眼、荔枝、茶叶;浙江的义乌南枣、天目笋干;江苏的南京板鸭、太湖莼菜;江西的乐平狗肉、鲜姜酱菜;河北的水晶饼、丝糕;河南的洛阳牡丹、洛阳宫灯;湖北的江陵九黄饼、千张肉;陕西的延安红枣、杏仁;新疆的哈蜜瓜、葡萄干;西藏的灵芝、冬虫夏草;南极洲的鲸鱼干、鳄鱼干、大墨鱼干、干贝、鱼胶、鱼翅等海产品。凡是全国短缺的商品,这里都可以买到。

游乐城。有魔鬼洞、摩天轮、穿山车,碰碰车、游戏厅、海底世界。

美食城。聚集了全国各地特色小吃及深海龙虾、橡皮蚌、三文鱼生吃吧。

贾甲在小商品百货城买了两个湛蓝色意大利的古驰牌包包,分别送给山妹与李果。

贾甲向山妹与李果讲述了闯荡广州的经过:

看到朋友们纷纷南下打工,他独自一人悄悄地挎着牛仔布背包,到了广州。由于,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又没有熟人可以投靠,他只能在一天十元钱房价的旅社待了一个月,独自在街上闲逛着。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建筑工地,水泥搅拌机在“轰隆隆”地翻滚着,一帮头戴黄色钢盔的人群,有挑水泥的、有灌泥浆的、有砌砖墙的、还有蹲在地上铺钢筋的,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一个戴着红色头盔,身穿蓝色工作服,端着摩托罗拉大哥大手机的大叔,“哟哟”挂完长途电话,对扎钢筋的工人说,所有钢筋排放,必须是“井”字形,并且,井口必须是二十公分,不得超过也不得缩小。他判断到这人肯定是个头儿。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密封的红双喜香烟,撕开水银纸封口,抽出两支过滤嘴香烟,递给大叔问道:“大叔,请问工地上还要招工吗?”

“你有什么特长?”大叔从头到脚打量贾甲,问道。

“特长……”贾甲认为特长就是专业技能或高超的技术。而对于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的农民来说,全是空白。但他如果直接回答“没有”,或许,大叔连烟也不肯接,就要把他赶出工地。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在大塬茶园与真真、山妹一起砌水渠的事,便急中生智,连忙说:“有、有特长,我会砌墙。”

“你一天能砌两堵墙吗?”大叔又问他。

“我们砌水渠都是几个人一起,没有分开丈量过。”贾甲说了实话。

“这就对了,一个人一天不可能砌两堵墙的,至少要三个人才行。”大叔从他手指上接过一支香烟。他划着了一根火柴,拱着双掌挡风,送到大叔鼻子下,点燃了香烟。大叔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冒出两溜烟雾,说道:“就凭你诚实这一点,我同意录用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吃住全在工棚里,由公司统一安排。你只要带上日用品、被褥、衣服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贾甲做的是泥水匠活,他很珍惜来之不易的第一份工作。他想起在大塬茶园被王真真奚落的情景,深怕失去工作机会,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成了工地上的标兵,深受老板的信任。贾甲渐渐地从泥水匠,成为广粤建筑公司的施工项目部经理。

广粤建筑公司为了拓展业务,正在筹备组建新的公司,取名:“广东甲天下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贾甲以股东的身份担任新公司的总经理。他把李果请进公司,咨询制订财务管理制度。李果为广东甲天下房地产有限公司,起草了财务预算草案、财务核准审批制度与财务管理人员守则等多项草案。

贾甲开着轿车,载着山妹与李果,到了离市区二百多公里的巽寮湾旅游。号称“小马尔代夫”的巽寮湾,依山傍海,碧海蓝天,海天相连。一群白色的鹈鹕,掠过海面,刁起活鱼,飞向远方。三十多公里的海岸线,蜿蜒十个海湾,雪白的沙滩晶莹剔透光亮照人,石头千奇百怪:风转磨石,猿人拉纤,龟鳖上岸。海面隐隐约约分布着数十个洲岛。棕榈参天,椰果如球,倒映水中清晰可见。山妹光着脚丫,踩着雪白的沙滩,呼吸着苦涩的海风,脚底发痒舒适。潮水与沙粒撞击着胫骨,飞溅着白色的浪花,清凉舒爽。贾甲、山妹、李果三人戴着氧气罩,背着氧气瓶,在潜水教练的辅导下潜入海底。多彩多姿的鱼蟹在脚边穿梭,彩色的珊瑚礁,宛如深山的竹刷蘑菇沉在海里,当脚趾接触到珊瑚时,脚下却是沟壑万仞,神仙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山妹突然感到气有点喘不过来,就翘起拇指提醒教练上行,教练将他们脚掌轻轻的往上一顶推,三个人先后徐徐浮出水面。

李果半个月的假期已到,就一个人先回面粉厂上班。山妹继续留在广州边疗养、边考察。一天傍晚,山妹独自一人拎着崭新的包包逛完街返回酒店的途中,背后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一个陌生男子头戴钢盔,配着墨镜,突然,伸出右手,扯断山妹左手上的包带飞奔而去,把山妹拖倒在街上,抢走了包包。山妹记下了车牌,报了“110”。身穿橄榄绿制服的警察,赶到现场,核实抢劫嫌疑人的车牌,结果发现是假牌照。警察提醒山妹说,广州街上的摩托车、汽车使用假牌照或套牌照的现象极为普遍,许多特案、大案都无法侦破,只能提醒大家多加小心。

一个月后,山妹的身体完全康复,她对广州的发展模式有了初步的了解。贾甲请她留在广州一起发展,换个环境生活,删除人生阴影。山妹本来也打算换个环境工作,忘掉不愉快的事,看看广州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可是,当她在大街上遭到抢劫时,又改变了想法。她到上海四年了,从未看到街上有抢劫事件的发生,显然治安要比广州好。虽然,目前广州比上海进步,但是,上海的城市建设正在日新月异的进行,未来必定成为世界超级大都市,发展机遇要远大于广州。她经过四年的打拼,对上海各个方面都比较熟悉。因此,为了更好地打造茶叶品牌,山妹执意回到上海发展。

贾甲替山妹买了广州至上海的火车票,开车送她到广州东站。

时间在变,环境在变,人心也变了,山妹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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