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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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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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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无间》连载

第六十九章

中国有句成语叫做:“礼尚往来”,本来是指在礼节上注重相互往来。多用于社会人际关系,也用于施以怎样的行为,即以怎么样的回报。然而,“礼尚往来”,在官场上往往成了拉帮结派、各求所需的敲门砖;在商场上常常成为利益熏心、尔虞我诈的工具;在亲戚中成为亲情维系的纽带,更成为脆弱的利益链条;“礼尚往来”在山妹的眼里是热情好客,以诚相待,是和谐、友善、文明的象征,更是比天高、比海深的情怀;在牛大妈的眼里是一杯茶、一斤糖、一餐饭、一份人情、一份责任、一种义务。无论谁到她家里,也无论谁一天登门几次,她的第一件事就是递给访客一杯糖茶。山妹父亲在世时,她们一家三口,即使她们天天吃的是地瓜丝搅拌的米饭,但母亲还是会特地留一点白米饭,供来客备食。如果有一段时间家里没有来客,她也就没有留白米饭。要是突然又来了客人,她就用陶瓷茶瓶烧煮白米饭,给客人吃。那时,生产队分到的稻谷不够吃,再加上她家欠工分,不能及时分到谷子,她常常拿着米斗向邻居借大米,五升为一斗。她借进来的大米与米斗的口沿是平的,而还出去的大米却像一座小山,凸出米斗口沿许多。她不光给客人吃白米饭,还要煮上一碗箩子粿或地瓜粉丝,上面盖着两只荷包蛋,要是蛋不够,就煮一个荷包蛋、一块咸猪肉(代替荷包蛋)。她宁愿自己勒紧了裤腰带,也要让客人吃好吃饱。即使家里再穷,也要让亲戚不觉得她家穷,这是她家的颜面,不允许沾上半点污垢。她家的直系亲属并不多,丈夫牛起波就一个弟弟牛起涛,还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不用接待。一个妹妹牛起花,也是嫁在本村,也不用接待。她娘家也只有两个哥哥,他们两家每年除了送年、送节,平时都很少时间来往。一个妹妹江水银也嫁在大塬村,除了她给她送年,她要请妹夫王二愣吃一顿饭,平时也不用接待。由于她好客,到她家的访客却是隔顿不隔天。那些无非是她丈夫牛大叔的一些远房亲戚,比如与牛大叔隔了好几代,又没有娘家后嗣的姑妈、姑婆,认牛大叔为后头(娘家)的后代,亲戚们除了给她家送年,她需要接待外,平时,他们凡是路过大塬村的,都要到她家吃饭。而她娘家的亲戚也一样,凡是路过大塬村的人,无论亲疏都会落脚到她家。他们知道她不但嘴甜,而且,心诚。不像妹妹江水银,只是嘴巴甜,心里却小气的很,要是客人多去几次,就会发现她的菜品一次比一次差,一次比一次少。即使她嘴上依旧很甜,客人心里也会感觉到她的热情度一次不如一次。所以,她的后头客人,几乎不到江水银的家去,而喜欢到牛大妈江水金家。有时,女儿不解地问母亲说:“妈,大塬村还有叔叔、姑妈、姨妈,她们家都比咱们富裕,为什么客人不去他们家,而总是往咱家挤啊?”母亲牛大妈就会回答说:“客人能来咱家,是看得起咱们,不是说“礼尚往来”么。再说,客人吃不穷咱们,都是他们的福气带来吃的。俗话说:‘吃人一杯茶,肚里结个虾。’咱们不能忘记别人对咱们的好,不能欠别人的人情债。”女儿回答母亲说:“妈,我记住了。”母亲即使对别人那么热情好客,她也很少出去串门,怕麻烦人家。外村的亲戚除了送年、送节外,平时走亲戚也要带上手信,比如,一斤冰糖或一斤红糖之类的礼物。由于,山妹从小受到母亲热情好客的影响,她才会知恩图报地给吴良德送礼。她没有想到会引火烧身。

山妹母亲江水金与姨妈江水银虽然是同胞姐妹,性格却有很大不同,姨妈江水银比母亲江水金来的圆滑,而且势利眼很明显。她不像姐姐江水金那样对待客人一视同仁,无私奉献,而是表里不一,区别对待。她选择来往的亲戚,要是比她穷的,或地位比她低的,她坚决不要,哪怕是对方给她送年、送节,她会找借口断路。她所付出的,必须要有回报,而且,回报要比付出多得多,亲戚之路才会走下去。所以,她虽然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她,但不在乎亲友的圈子越来越小,只要别人不占她便宜就行。姨妈江水银刚刚嫁到大塬村时,姐妹俩来往密切,姨妈一天要登她大姐家门好几次,凡是大事小事都会找大姐商量,两家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会第一时间送给对方一份。每年大年正月,先是姨妈给她家送糍粑。端午节她给姨妈家送粽子。后来,她父亲突然去世,家境每况愈下,正需要亲戚帮助的时候,姨妈却变得疏远了,两家勉强地维系着送年、送节的关系。当她买牛向姨妈借钱时,姨妈知道她没有偿还能力,就拒绝借钱给她。为了避免受到连累,姨妈就连送年的礼节也抛弃了。从此,同胞姐妹江水金、江水银挖路了。一直到山妹从上海衣锦还乡时,姨妈才发现外甥女成了“财神爷”,只有靠着她,才会赚钱发财。她又转变了态度,重新开始串大姐江水金的家门,送鸡、送鸭、送猪腿,并主动要求借钱给外甥女,还对高山茶城项目非投资不可。她虽然嘴上不说,却掩饰不了内心的势利眼,把礼尚往来的意义彻底扭曲了。

姑妈牛起花与山妹母亲江水金虽然没有血缘,却是嫡亲的姑嫂关系,是同一个家庭里的成员。虽然牛起花的大哥牛起波去世了,但是,大嫂牛水金并没有改嫁,依旧留在牛家,依然是牛起花的大嫂。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更何况牛起花是由大哥牛起波一手拉扯大的,他还供她读书。小时候,她吃饭、穿衣、上学、还有零花钱,都靠大哥牛起波提供。她离开大哥是无法生存的。她心里一直感恩大哥,发誓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报大哥一家的大恩大德。自从她出嫁后,一开始,她还是离不开大哥,一旦有困难就找大哥大嫂帮忙。可是,自从大哥摔断腿以后,大哥家不但少了收入,还欠下一屁股债。她怕大嫂向她借钱,更担心大嫂还不了钱,她渐渐地与大哥大嫂少了往来。自从侄女山妹出生以后,家庭更加不顺,先是侄子夭折,后是大哥突然离世,就连唯一的放牛六个工分收入也断了。她们母女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认为侄女是“扫帚星”降临,灾难无穷无尽,她必须避而远之。其实,姑妈牛起花完全有能力帮助大嫂江水金母女的,更何况她丈夫是个赚钱高手,种香菇、办保鲜厂、贩运木头,什么生意都做,而且还是生产队管钱的“财神爷”。可是,当侄女买牛需要向姑丈借二百元时,她担心侄女把倒霉的运气延伸到她家,她既恐惧、又愤怒,瞬间崩溃了。她就指桑骂槐的要砍丈夫的手臂,当面羞辱侄女,还泼下半盆洗衣水,驱逐侄女。她是想让侄女彻底断了依靠她姑丈的念头,不要以她姑丈的幌子向别人借钱,又赖在姑丈身上。后来,她知道侄女在上海成了大老板,想依靠侄女替她赚钱,她又求着哥哥牛起涛向侄女求情,强行投资了二十万元,好像这二十万元,远远比不上当年的二百元。

所以,“礼尚往来”成为我国的传统美德之后,往往被扭曲利用而成为一种利益交易手段。老百姓要求官员办事,要送礼;下级要求上级提拔,要送礼;包工头要拿到工程项目,要送礼;孩子要到好的学校就读,要送礼。导致了手握权利的人索贿、受贿,丢官坐牢。无形之中,人们给礼尚往来设置了两个条件:一,没权没势的人,要建立在利益交易的基础上,才能弥补门不当户不对的差距;二,有权有势的人,要建立在相互利用的基础上,你给钱我办事。那怕是亲戚关系也是如此。能够相互利用,并各有所得的时候,亲戚间才会和和睦睦,礼尚往来;一旦涉及到利益冲突,就或各怀鬼胎,明争暗抢;或各自躲避,无影无踪。山妹家与姨妈江水银、姑妈牛起花的关系,就有点像这样。她家的三位女性长辈对“礼尚往来”有着不同的解读与体现:母亲江水金把面子看得比钱重要;姨妈江水银既看重面子,更看重钱;姑妈牛起花只看钱,不看面子。社会就这么现实,亲人也是如此。

东海高山茶城一波未息,一波又起,且一波比一波来得凶猛,几乎要把山妹吞噬。俗话说:“墙有缝、壁有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高山茶城的混乱不堪的传闻,就像一股龙卷风,席卷着上海滩茶叶行业,更席卷到大塬村的山山水水,传到了山妹乡亲、亲人的耳朵里,激起了千重浪。姑妈牛起花、姨妈江水银担心投资款颗粒无收而坐立不安,几乎发疯。

姑妈一听说高山茶城,天天打架斗殴,业主纷纷搬离,茶城成了空城。而且,山妹还欠别人的钱不还,成了被告,进了法院。眼看她一家子平时拼着老命干活,卡着脖子省下的二十万元投资款,就要打水漂了。山妹“扫帚星”的恶魔再次笼罩着姑妈,她急得像发疯的母牛,上蹿下跳,茶饭不思,天天几十次的闯进她大嫂的家门,要她大嫂催着山妹把投资款退回来。她也不停地打电话给侄女山妹,逼她马上退回投资款。

可是,这时的山妹为了维持高山茶城经营,已经筋疲力尽,倾家荡产,根本无力退回姑妈的投资款。姑妈见山妹退不回投资款,就当着大嫂的面,拿着菜刀指向手臂喊道:“当年,山妹要借二百块钱,我要砍她姑丈的手臂。现在,我借给山妹二十万元,全部扔到海里了。这手臂不砍,还留着有什么用?”姑妈边说就要砍下去。牛大妈见状,急忙夺下菜刀,她被吓得满脸通红,高压飙升至二百五十毫米汞柱,患上了高血压病。

姨妈江水银想到那笔款子,是她丈夫王二愣失去一条生命,孩子们打了三年的官司,才得到的赔偿款。现在,一下子又全没了,她无法面对现实,变得疯疯癫癫,天天缠着大姐江水金,要她逼着山妹想方设法退回投资款。她向大姐江水金哭诉道:“那三十万元,可是你的亲妹夫用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换来的。现在,就像把钱丢到海里,一点响声也没有,白白的死了一条生命。二愣在地下永不安宁啊!山妹即使欠别人,也不能欠自己人的钱,就是卖房卖车也要把钱退回来。”江水银边哭边喊:“二愣啊,你死的太悲惨了 ,骨头被碾得粉碎,赔来的钱,却被扔到海里,一声不响了。我活不下去,只有来赔你了!”姨妈大喊大叫,捶胸顿足,用头撞击着壁板“哐哐”的响,鲜血直流。牛大妈被妹妹江水银的言行,吓得毛孔悚然,试图伸手拉住妹妹,突然,头昏目眩,血压飙升,脑血管爆裂,倒在地上,导致身体左侧偏瘫。

叔叔牛起涛掌握着大塬茶场的经济大权,“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一次,他并没有加入妹妹牛起花和山妹姨妈江水银的逼债活动,而是尽力劝告牛起花与江水银说,大嫂与侄女已经不堪重负,不能再去逼她俩了。要是再逼下去,只能将她们逼上死路。你们去哪里要钱?可是,此时的两位亲人,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对任何人的劝告根本就听不进去。尽管牛起涛在安抚别人不要再逼他大嫂与侄女,却安抚不了省城的二儿媳、牛浪的妻子。他的二儿媳听到她小姑子山妹的茶城出现危机,还是没有忍住地给山妹打了电话,要求退股,只是态度没有姑妈、姨妈那么强硬而已。

山妹因茶城危机,又遭到亲人相逼,母亲瘫痪在家,她又无法脱身,心急如焚,更是百般无奈,只能打电话拜托婶婶照顾母亲。她被姑妈、姨妈逼入了绝境,患上了神经衰弱症,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只能依赖服用安眠药,强制入眠,效果并不好,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是睁着眼睛,想着乱七八糟的的事情,偶尔睡一会,也是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做梦。

一天晚上,山妹在半梦半醒之间,坐在水牛广场上,看到公牛头上换上一对金色的牛角,身披黄袍,向她走来,对她说:“我尊敬的主子,您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想起我们朝朝暮暮相处的日子,您帮我犁田、拉车、踩踏泥巴赚钱,心里很愧疚,就看您来了,您俩现在做什么?”

“因为您建造了一座宽广的水牛广场,这是人间极少数的水牛纪念馆,还为我俩设立了神位,而震动了玉皇大帝。他就私下对我进行考核,认为我对大塬砖瓦厂生产砖瓦有功,解决了农村建造洋房与城市建筑高楼大厦所需要的砖块、瓦片短缺问题,让百姓安居乐业,立下不朽的功勋。他就把我请入天庭,恩赐我一对金牛角、一件黄袍,把我头上开始腐烂的角换下,把黄袍披在我身上,并封我为‘牛大王’,母牛为‘牛王后’,管辖天下所有水牛、黄牛、牦牛。前段时间,我到上海邻省的乡下开会路过上海,特地去找您,想看看您亲手打造的高山茶城。可是,每条道路路口都站着头戴大盖帽,身穿绿色衣服的警察,不让我进入。他们说,上海街道是专门供人与车通行的,不允许四肢的动物行走。我说,街道上到处都有狗、猫在溜达,为什么不让牛走?他们说,狗、猫是市民宠物,都是被主人套着项圈,牵着绳子走的,不会影响交通与安全。牛可不行,不但会影响安全,还乱拉大便影响环境卫生。你还是回去吧!于是,我只能一会儿走着水泥路,一会儿走着沙土路,走走停停地行走了一个星期才回到家。我知道您母亲病重卧床不起,茶城又陷入危机,您的精神状态已经面临崩溃的边缘。但是,您一定要坚强起来,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您就永远爬不起来了。软弱、懒惰是没有人同情您的,更没有人会帮您。只有您坚强起来,与困难做英勇的斗争,胜利了,您才能度过危机。就像我当年,替人犁田,即使生病,即使再苦再累,也不能有丝毫的偷懒,放慢脚步,更无法卸下脖子上的牛轧,而是依然每天拖着沉重的犁铧,还要挨农夫鞭子犁着一丘又一丘的水田。否则,倒下了不能犁田,就会重蹈父母的命运,遭到屠宰,成为他人餐桌上的美食。当时,生产队解体时,即使我俩年轻力壮,完全可以不用休息,天天耕作。可是,农田全部分给社员了,生产队已经没有田了,还要专人放养我俩,这就成了生产队的累赘。队长就想将我俩卖给饭店老板,差一点就成为餐桌上的美食了。还好有您心怀慈悲,抢先把我俩买了回去,保住了我俩的生命。我才有机会报答您,为您犁田、拉砖瓦、踩踏泥巴赚钱。但后来,人耕取代了牛耕,砖瓦厂又倒闭了,我俩也失业了。虽然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但是这根本不是水牛的性格,我俩变得极为郁闷,没过三天就生病了。为了不给您增加负担,便双双离开了人间。所以,人世间像你姑妈、姨妈那样的势利主义者极多,而像您和您父母的善良正义者极少。可是,没有人同情您,更没有人能够帮得上您,只能靠您自己。”

“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母亲又瘫痪在床,我浑身乏力,茶城无法再经营下去了。现在您是神仙了,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您一家三口积了很多善德,虽然没有人帮您,但是各路神仙都在保佑您。包括那头成了仙的赤麂,也在保佑您妈和您。您一定要挺住,不能放弃!”

“那我要怎样,才能挺住?请大王明示!”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您坚持不懈,会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我听不懂您的话,能不能说明白点?”

牛王没有回答山妹的话,只是点了一下头,昂首腾空而去……

“大王,我该怎么办?告诉我呀!”山妹从梦里的呼喊中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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