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承包的茶园经过两年多的精心培育,虽然日趋成熟,但还是屡遭天灾人祸侵害。一天深夜,电闪雷鸣,天井的屋檐成了瀑布,倾盆而下。山妹在梦中惊醒,心口“砰砰”的跳,她预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便戴着斗笠,穿上蓑衣,打开大门。巷子成了汹涌澎湃的河流,浑浊的洪水翻滚。山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拄着竹竿,扶着土墙,洪水淹过大腿,她在水中跋涉,缓缓地向茶叶加工厂走去。
真真指挥着连夜制茶的工人,把一袋袋成品茶搬上二楼,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大塬茶叶加工厂已成大海,四台机器被洪水淹没了半个“身子”,停止了声响。
凌晨,洪水退出了大街小巷、工厂、房屋。地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黄色的淤泥,鼠尸、兔尸、鞋子、袜子、木块等各种各样的垃圾处处可见。全村男女老少倾巢出动,操着锄头的、握着扫把的、挑着土箕的,清理路面。
山妹与真真带了几个工人进山检查茶园。茶园上方用方石砌成的水渠被洪水冲开一个缺口,自上而下冲出一条河流,几万棵茶树连根带土无影无踪。山妹被眼前的惨状感到触目惊心,正在她百惑不解时,却发现一根一米多长的、顶端开花的钢钎倒在水渠边上。山妹经过仔细辨认,才知道是那天村民上吴良德家讨说法,拄在他家壁板上的那根钢钎。
自从吴良义烧毁牛大叔遗体以来,他就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尤其是到了春天,他的疯病会特别严重,就连裤子也不知道穿,在街上乱跑、乱叫、或自言自语。但他的记忆力比发疯之前强得多了。尤其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特别是谁损害了他与哥哥吴良德的利益的事,始终不会忘记。他对山妹抢先承包了茶园的举措,耿耿于怀。对他被她打掉门牙,反而受到处罚怀恨在心。他认为,她抢走他与哥哥发财的机会。还有,山妹带头发起护林运动,彻底砸碎了哥哥以开发赛马场项目的名义,夺回大塬茶园经营权的梦想,更彻底砸碎了他与哥哥购置豪宅,移居到大城市的美梦。此时的他,头脑突然清醒起来,心想:我吴良义得不到的东西,你牛山妹也休想得到,他并盘算着如何下手报复她。这时,镇广播站的播音员,在广播里呼叫着:“紧急通知,各村村民同志们,根据县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今晚有大暴雨,降雨量在二百五十毫米以上,来势凶猛,请大家务必提前做好防水防汛抗洪准备!”吴良义在厅堂里独自一人抽着闷烟,听到广播通知,不由自主的跳了起来,甩掉烟蒂,仰天喊了一句:“天助我也。”于是,在夜深人静时,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他扛上一把祖祖辈辈开石路用过的钢钎,跑到茶园,用钢钎撬开水渠上的方石。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山洪冲入水渠,把正在水渠里撬着方石的他,冲下茶园。他如落汤鸡般的从水渠里挣扎起来,徒步回家,就把钢钎遗弃在水渠边上。
山妹对山洪冲毁茶园,冲走采摘不竭的茶树,深感痛心。她明明知道是人为破坏,知道这把钢钎是谁的,她却不去上门找疯子互相谩骂,不去怨怨相报。她知道,这是她为守护大塬原始森林,守护正义所付出的代价。于是,她二话不说,带领耕山队把被山洪滚落山底的方石,抬上坡头,重新修补好水渠。对于冲成河流的部分茶园,已经无法修复,只能望山兴叹。
山妹请来了制造机器的厂家工程师,对浸水损坏的四台揉茶机与炒茶机,进行修复,重新投入生产。
随着大塬茶场茶叶产量的不断增加,再加上村民们纷纷送来收购的茶青以及她加工的成品茶,堆积如山,出现了严重的积压,已经无处可放了。她打听了好几家茶场,情况也是大同小异,派出的业务员,也无功而返。她为茶叶滞销而愁眉苦脸。此时,她想起了铁蛋告诉她的话:“上海市场大,茶叶销路好!”于是,为了打开产品销路,她打算亲自出马,到上海推销茶叶。
当她把自己去上海的想法告诉母亲时,却遭到母亲的极力反对。在山妹出生前,母亲就希望儿女能够走出大山,到大地方去发展。可是,自从牛大叔去世后,她母女俩相依为命,难舍难分。她就打消了让女儿远走高飞的念头,希望女儿永远陪伴着她,她也永远照顾女儿。现在,女儿突然要离开,而且是千里之外的大上海,人生地不熟。她担心女儿一个人孤身单影,万一遇到困难,没人照应,陷入困境,她不放心,才坚决不让她去。
母亲说:“你从未出过远门,现在一个人去千里之外的上海,没有亲戚,没有熟人,吃的,住的,谁来照顾你?”
“我身上带钱,可以住旅馆,街上可以买吃的,不需要人照顾?”
“是不是那个铁蛋要你去?你就不怕人家骗你?”
“妈,我已经十九岁,不是小孩了。不是铁蛋要我去,而是堆积如山的茶叶要我去推销。”
“那个打打、杀杀,到处都是尸体的地方,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不行,我不同意你去上海。”牛大妈回想起电影里的片段,浑身哆嗦。
“据我了解,目前只有到上海才能找到茶叶销售出路,不去不行啊!”
“宁愿茶叶压着,也不同意你去上海。”
“茶叶积压着卖不出去,别说还旧债,就连采茶工的工钱、耕山队员工资、肥料款也付不了。必然导致许多人找上门来要钱,要是不能把茶叶卖出去,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就把茶园转让掉算了,不是有人出十万元转让费吗?这些钱足够还债了。”
“那是以前,有人想转让才出这个价钱,现在茶叶生意不景气,不一定有人要。再说,水牛早已死了,茶园再转让了,我能做什么?这是我唯一能赚钱的途径。所以,即使有人出再高的价格,或遇到再大困难,我也不能放弃茶园。我不光要把大塬茶园经营好,还要鼓励大家把各自的茶园经营好。这是大塬村的唯一出路。”
“无论怎样,我都不同意你去上海。”
“再不同意,我也得去,这是唯一的出路。”
“你这个牛脾气性格,我说不动你,也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牛大妈边说,边打着包袱,把家里的鸡鸭,兔子、毛猪通通扔给女儿,她独自一人回后头(娘家)梨庄去了。这是山妹第一次与母亲拌嘴,也是母亲第一次因吵架而回后头。以前,母亲与父亲也吵过架,而且,还动手打过,母亲都没有回后头过。这一次,她跟女儿意见发生分歧拌了几句嘴,却跑后头去了。她是想将家里的家畜扔给女儿,把女儿拖住去不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