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与小羊羔的结婚吉日定于1992年元旦,仪式的地点定在黄浦江畔顶级的皇家婚庆广场。他对朋友们说,按照酒店方规定,必须先确定套餐,付清餐费。他预订五十桌酒宴,支付了五十万元餐费,并迅速向亲朋好友寄去了请帖。因此,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筹备婚事上,公司经营上的事,全部交给山妹处理。没过几天,婚事就发生了变故,小羊羔跑回老家不结婚了。铁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断打电话给他姑妈,让姑妈给小羊羔做思想工作。而小羊羔已经恩断义绝,铁了心决不回头。
铁蛋愁眉苦脸,把山妹叫到办公室商量此事。山妹建议铁蛋把婚礼延期,避免尴尬。铁蛋说,已经付清酒店款项,延期不了。况且好多收到请帖的亲戚都住在偏僻的乡下,公路遭洪水冲毁还没有修复,没有电话,有的己经在路上,无法联系得上,要取消婚宴已经来不及了。
“牛总,婚礼办不成,五十万元预付款也要不回来了。你说该怎么办?”铁蛋求教山妹说。
“付点违约金,把剩下的拿回。不行吗?”山妹反问铁蛋说。
“皇家婚庆广场是全市顶尖的婚庆酒店,场地本来就供不应求,预订婚宴必须先付清餐费。如果主办方发生延期或取消婚宴,本预付款作为补偿,无条件归酒店方所有。”铁蛋解释道。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山妹问道。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铁蛋想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话。
“说来听听。”山妹让他说出来。
“要不,你替代小羊羔和我结婚。”铁蛋硬着头皮,低下头,脸庞通红,忍了半天才说出来。
“什么?要我替代小羊羔和你结婚?” 山妹吓得浑身颤抖,骂了一句“浑蛋,蠢驴!”“咣当”一声,摔门而去。
山妹跑回自己办公室,感到受了天大的侮辱,脸庞发烫,胸口怦怦直跳,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她就反锁了房门痛哭一场,即使她孑然一身,也绝不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就像母亲当时嫁给她父亲一样,他足足大了她十四岁,差不多是两代人了。她知道他不可能给她幸福。所以,她只有选择逃婚,去寻找幸福。可是,她却被他抓了回去。还好没有任何人责备她。父亲也没有骂她、打她,反而,千方百计地呵护她,孝敬她父母。她才发现他是一个好人,体验到幸福感,才死心塌地的跟他。他本来也幽默、乐观,自从独子牛山弟夭折后,他才变得古怪、暴躁起来,常常拿女儿出气。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才四十一岁,他就弃她母女而去。之后,也有过几个人向她求婚,有的是终身未娶,有的是丧偶填房,甚至有的家庭条件也不错。而她当心遇到一个心地不善,或对养女不好的人,而影响母女的幸福,就拒绝再嫁,便含辛茹苦地将女儿养育成人。她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决不嫁给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
她更恨铁蛋处事鲁莽、愚蠢、冲动。两人的事没有搞定,就把公司所有现金,押给婚庆公司。这五十万元不光有几个股东用血汗与生命换来的利润,还包含厂家的货款。要是这五十万元没了,对铁蛋、对厂家,甚至所有股东的投资,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山妹对铁蛋又生气又痛恨,就像对待仇人似的,不管公司有什么事,也不跟他商量,即使狭路相逢,也是避开走路。她对铁蛋有了更复杂的认识。她认为铁蛋阴险、自私、缺德。婚姻是人生的头等大事,怎么可以当儿戏?他跟小羊羔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到上海创业,彼此之间不可能不了解。要么不要订婚。要么就不要反悔。而且,结婚日期与婚宴场所是两人一起定的。铁蛋还付了五十万元餐费,这是什么概念,这些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票子装进麻袋里,足足可以堆满一辆拖拉机车斗。这是几代人也赚不到这么多的钱,何况,关系到几十个厂家,以及四个股东家庭共几百人的血汗钱,眼看就要被铁蛋葬送了。她禁不住在心里惊叹道:铁蛋啊,铁蛋,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缺德之人。山妹越想越恨,咬得牙齿“嘎嘎”地响。
眼看元旦就要到了,铁蛋为婚事已经筋疲力尽,山穷水尽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再次走进山妹办公室,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山妹放下手中的电话。
“马董,有事吗?”山妹放下电话问铁蛋。
“还是婚礼的事。”铁蛋低头说道。
“我又不是你家里的什么人,找我干嘛?”山妹不愿搭理这事说道。
“这事只有你能帮我!”铁蛋厚着脸皮说。
“笑话!把我当什么了?”山妹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
铁蛋压着性子,认真地向山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小羊羔认为,一生中只有一次结婚,不能草率了事。要是没有钱,又没有条件,那就没有办法。现在,有钱又在国际大都市,条件完全具备,可以办一场马氏、羊氏家族有史以来,最轰轰烈烈让人羡慕又嫉妒的婚礼。一个月前,他带着小羊羔看了几家婚庆公司,不是设施简陋、陈旧,就是位置偏僻。他们从浦西挨家挨店的问到浦东,一直问到陆家嘴,才发现皇家婚庆广场。他俩觉得皇家位置绝佳,又豪华大气,灯光、音响效果好,设施先进,策划、化妆、拍摄、用车、司仪、酒宴,全是一条龙服务,而且,婚礼还是由电视台主持人主持,档次高、影响力大,还省心省力。第二天,小羊羔就让他去付了预付款。
一周前的一个晚上,小羊羔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她说,在街上遇上一个陌生女子,拦住她的去路说,知道你是马董事长的未婚妻,也是马董事长的表妹,听说你们马上要结婚了,怕不合适。她说,在老家看见过一对表兄妹结婚生下一个怪胎,十二只手指,一条尾巴的,吓死人了。这事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能让马董事长知道是谁说的,不然,我会被打断腿的。还没等小羊羔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这些事情时,她便转身走了。小羊羔说,为了后代的健康,也为了咱俩的幸福,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分手吧!不管我怎么解释,小羊羔就是听不进去。第二天,我还没有起床,小羊羔就悄悄地走了。
“这次,如果你不帮我,不但我没脸见人,那五十万元也泡汤了。”铁蛋垂头丧气地说。
“其它的事,或许我还可以帮,可以替换,可婚姻是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说换就能换吗?”山妹反问铁蛋说。
“这次,真的搞砸了,这里我也待不下去了,公司将面临关闭。”铁蛋不知道是在说实话,还是在吓唬山妹,有气无力的说。
“不要拿公司来恐吓我,无非就五十万块钱,就算扔到河里了。”山妹气愤地说。
“不关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四个家庭,多家厂商上千号人的生活问题。你不能撒手不管啊?”铁蛋苦苦相求说道。
“我怎么撒手不管了,难道是我造成的?”山妹再次反问铁蛋说。
“我没有说是你造成的,只是求你帮帮我。这事也只有你能帮我。”铁蛋乞求道。
山妹本来撇着一肚子气要发泄,看到铁蛋极为沮丧,事到如今,再怎么责怪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加速恶化。这件事如果真的搞砸了,公司肯定要解体,她几年下来的汗水也就白流了。自从铁蛋第一次向她求婚以来,她连续无数个昼夜反反复复地审视着铁蛋的动机。她想:如果她没有到白云庵惠音法师那里去玩,她就不会认识铁蛋;如果没有铁蛋的提醒,她就不会去承包茶园;如果没有铁蛋提供信息,她就不会来上海卖茶叶;如果铁蛋没有找到她,把她留下,她早就回大塬村采茶去了;如果铁蛋没有组建茶叶公司,她就没有今天的成绩。铁蛋为什么要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让她去组建茶叶贸易公司,让她担任从来没有干过的总经理职务,把整个公司都交给她打理。他何必无缘无故的关心、信任一个姑娘呢?铁蛋的心里是不是一直暗暗的爱着她?冥冥之中她感到她与铁蛋存在着某种偶然,不知是缘分,还是孽债?从她们在上海相处以来,她眼中的铁蛋,本质并不坏。他头脑反应快,经商能力强,小羊羔的出走,也不全是他的过错。她只是没有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小羊羔,城府这么深,太突然了。不过,不结婚对她俩不一定是坏事,既然小羊羔回不来,他俩就没有必要强行在一起。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有人形容女人心如大海,深不可测。那是因为女人不会轻易表露,你没有走进她心里,不知道她藏着些什么;有人形容女人冷若冰山,残酷无情。那是因为女人表面坚强,你没有靠近她,发现不了她内心的脆弱;有人形容女人刀子嘴豆腐心。那是因为她已经对你产生了感情,才发泄心中的不快,可心里却不想伤害你。
经过铁蛋不停息地追求、进攻。山妹分析着前因后果,渐渐的开始同情铁蛋。她考虑到平时铁蛋对她的真心呵护,考虑到公司的前景,考虑到她的幸福,一颗感恩与同情的心,终于把山妹心里的一座情感冰山融化了。
山妹与铁蛋婚礼筹备就绪,铁蛋提出让海歌当伴郎。山妹提出让李果出任伴娘。可是,李果在东北出差,赶不回来。山妹又想起了银行工作的好姐妹沈丽,觉得她身高、仪表、气质都是理想的人选。
于是,皇家婚庆广场华灯璀璨,精英荟萃,人头攒动。主婚人由新郎的父亲马大汉担任,新娘的母亲牛大妈由于感冒不适未能赶上。婚礼主持人由电视台“金话筒”金星担任。新娘穿着雪白婚纱,一个金童、一个玉女,跟在背后提着婚纱裙脚尾随着;新郎铁蛋外穿湛蓝色西装,内穿洁白衬衫,系着火红的领带,胸前佩戴着一枝鲜红的牡丹花,右手牵着新娘山妹的左手,徐徐走上舞台,宛如仙女与公子结缘,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迎来了不绝于耳的掌声。
区工商联的李副主席,作为证婚人,发表了热情洋溢、沁人肺腑的讲话。
王真真刚开完高山镇政府招商引资大会,由镇政府的吉普车,直接把他送到闽北机场,他一个人走出虹桥机场后,拦了一辆大众出租车,按照铁蛋寄出的请帖地址,直接到了皇家婚庆广场。他走进婚礼大堂,看到舞台上的新娘不是小羊羔,而是山妹。他禁不住“啊!”的一声,引来了所有的目光。海歌走下舞台迎接王真真。刚好,来宾代表突然有事赶不上,还缺人选。铁蛋就让表弟作为来宾代表上台讲话。
王真真把提包放在座位上,拍拍身上的灰尘,提了提西装领子与衣襟,走上舞台中央,接过司仪手上的话筒,试了试嗓子,作了即兴发言: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我们欢聚在风景宜人,浪潮汹涌的黄浦江畔,欢聚在富丽堂皇的皇家婚庆广场,热烈祝贺马铁蛋先生与羊羔,不,是牛山妹小姐的新婚盛典。我是新郎马铁蛋先生的表弟,也是新娘牛山妹小姐的发小与追星族,并始终抱着激情,追求爱情梦想。直到我走进婚宴大礼堂时,才发现自己的梦中人,竟然变成了嫂子。虽然有点失落,但是还是感到高兴。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我的祝福多了一份混合情感,那就是亲情、爱情、友情;多了一种混合味道,那就是咸味、甜味、酸味。除了以上四种关系外,我还是新娘牛山妹小姐家乡高山镇政府副镇长。今天,我代表我自己,也代表高山镇政府以及家乡人民向一对来自家乡的优秀企业家夫妇,表示热烈的祝贺!祝你们婚姻幸福、事业兴旺,万事如意!同时,向一直以来关心、支持马铁蛋先生与牛山妹小姐事业、爱情的各位领导、各位人士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大家!
王真真的发言,引来了阵阵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
突然,台下灯光熄灭,婚礼现场一片漆黑,四十张圆桌上燃起了蜡烛火苗,像渔灯,像星星,在黑夜的礼堂中闪烁。
所有宾客将目光聚焦在舞台上,伴郎帅哥海歌与伴娘美女沈丽,分别直立在新郎与新娘的两旁。人们从海歌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表情,勉强的笑容难掩深深的酸楚。新郎与新娘的惊天一吻,博得阵阵喝彩,倾倒了台下无数青年男女嘉宾。铁蛋、山妹、海歌、沈丽两对帅哥美女,同台演绎了天下绝伦的婚礼。
王真真、王爱优、王海歌、牛山妹的叔叔牛起涛、姑妈牛起花、姨妈江水银等大塬村宾客坐在同一张圆桌。由于,哈尔滨至虹桥的航班延误,李果错过了婚礼仪式,挎着挎包冲了进来,挨着海歌坐下。大家其乐融融,边喝酒边聊天。海歌问真真说:
“我们的王镇长,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还没有对象,哪来的喜酒喝啊?”真真反问道。
“哥,你那个抬杠贾甲的妹妹贾玉,不是很喜欢你吗?你们两个都是国家干部,挺般配的。”一向说话谨慎的王爱优,在酒精的作用下,忍不住问道。她说完,才知道还是泄露了哥哥的秘密,有些后悔,脸更红了。
“别乱讲,人家是大学生,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土八路。”真真瞪了王爱优一眼说道。
“大学生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受你这个土八路领导。”李果插言说着,笑了。
“海歌,我们山妹从来没有送过东西给别人,就连我这个唯一的姑妈也没有送过一粒糖果。却送你一件亲手编织的毛衣,那可是大塬村第一件毛衣。她喜欢的人是你,我们也知道你也很喜欢她,支持她承包茶园,教她学文化、写文章。这次,她没有发请帖,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大嫂,说她要结婚了,让母亲邀请亲戚。我们还以为新郎是你呢?到了上海才知道她嫁给铁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牛起花问道。
“姑姑,今天是她们的大喜日子,我们不谈这个。喝酒!喝酒!”海歌称
牛起花为“姑姑”,是因为牛起花的娘家在本村,再加上海歌的父亲王大愣与牛起花的大哥牛大叔,是拜把子兄弟,他才叫她“姑姑”。海歌为了避免尴尬,急忙打断牛起花的话,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敬大家酒,脸一下子从额头红到了脖子。
李果偷偷的看了海歌一眼,低下头不敢说话。
“海歌,你的艳福不浅啊!从你的身边飘过了一朵白云,却降落了一片彩霞。也该说说你跟李果的事了。”真真将山妹比作“白云”,将李果比作“彩霞”,把目标转向海歌与李果。
“人家是大学生,又是国企高管,我连土八路都不是,充其量只是一个搬运工,谁会看上我啊?”海歌的脸庞红成一张红纸,偷偷地朝着李果看了一眼,也低下了头。
“我们的镇长大人,我什么地方得罪您了,拿我开涮?”李果红着脸,瞪了真真一眼,微笑着说。
铁蛋的婚宴邀请的五十桌宾客,有的因收不到请帖,有的是小羊羔请的亲朋好友(她提前通知取消婚宴了),有的因临时有事,不能前来赴宴。实际到场的只有四十桌客人。新郎马铁蛋携着新娘牛山妹一桌一桌、一人一人逐个敬完酒,还应付完闹洞房,再加上酒醉,他回到家里,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噜呼噜”睡着了。直到次日凌晨,牛山妹已经打理好行李,坐在车上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抓紧上路,他才姗姗而来爬上轿车。
山妹载着铁蛋去江苏蜜月旅游,轿车在混凝土公路上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