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花落花开。牛大妈来上海已三年了,一个人天天待在家里,守着窗户,看树木花草、花开花落,听风声雨声、虫鸣鸟叫。她没有亲人陪伴,没有好友聊天,时常喃喃自语。邻居碰到她就像碰到陌生人一样,不予理睬,把她当成乡下的傻女人。有时,她也会一个人去茶城,到老乡开的茶叶店铺,喝茶聊天,碰到客户买茶叶,她会竖着耳朵,时不时地插话。次数多了,老乡也觉得厌烦,偶尔也会脸色有点难看。山妹提醒母亲:“人家在谈生意,不能插话,要马上退出来,不要影响生意。”她只能去找王爱优聊天,聊家乡的水稻收成,聊茶叶收入,聊谁家的母猪生了几头猪崽,聊清水溪里的鱼虾龟鳖。她问王爱优处对象了没有?王爱优红着脸说,她还小没有处对象。她又问王爱优,山妹与海歌有没有在谈恋爱?王爱优说:“听说海歌在黄浦江游轮上向山妹求婚,被山妹拒绝了。”王爱优担心牛大妈继续问山妹与海歌的事,她不好回答,就转移了话题说:“阿姆,忘了告诉你,我哥要和贾玉结婚了,贾甲和李果也要结婚了。两场婚礼同时在大塬村委会广场举办。李松会开着山妹的奔驰回大塬村,山妹、海歌、我都要回去喝喜酒。”
牛大妈一听说山妹拒绝了海歌,又听说真真和贾玉,都要结婚了,他们一个当上县委副书记,一个当上了副县长,成了大塬村的佼佼者。她有点后悔当初不该排斥真真与山妹来往。现在山妹与海歌除了比他们有钱,其他方面都无法跟他俩相比。更何况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一个不嫁,一个不娶,令人揪心。她又听说,贾甲与李果也要结婚了,曾经的“五人小伙伴”,三个人都结婚了,只剩下山妹与海歌还没有找对象。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急忙从沙发站起来,匆匆忙忙地走进董事长牛山妹办公室,扳着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山妹看到母亲不高兴的样子,惊奇的问道:“妈,爱优惹您生气啦?”
“惹我生气的不是爱优,而是你。我问你,为什么要拒绝海歌?他哪点不好?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这么优秀的男人去哪里找?不行,我要打电话问问他,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你都快三十岁了,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到时,谁还愿意娶你?你说,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急吗?不听我的劝告,你的事我也不管了,过几天把我带回大塬,不要在这里活受罪。”
“好啦,好啦!过几天我们回老家喝喜酒,就带你回去,行了吧!”
李松与海歌轮流开着奔驰S600轿车,载着牛大妈、山妹、王爱优,在高速公路上朝着大塬村方向飞驰。
海歌妈陈仙姑本来极力反对儿子海歌娶山妹的,经过王丽的严厉批评,她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她殷切希望海歌与山妹尽早结婚,让自己早日抱上孙子。她看见儿子海歌与山妹回到大塬村,以为是回来办婚事。海歌告诉母亲说,他与山妹是回来参加真真与贾玉、贾甲与李果的婚礼的。
牛大妈回到久别的家,就像回到了荒芜的天堂。老鼠猖獗,灶台长毛,铁锅生锈,蟑螂、灶鸡子爬满锅灶,厨房绿草丛生,空荡荡的猪栏长满了白菇。牛大妈一边打理屋子,一边埋怨山妹硬是把她留在上海,让房屋荒废。牛起涛听说大嫂回来,挑了一担柴火,放进大嫂的灶炉上,操起锄头铲除绿草、青苔。牛大妈一边清洗灶台、锅铲碗盆,一边唠唠叨叨。陈仙姑知道牛大妈要回来,事先让江唱到镇上买了六斤猪肉、四条带鱼,并从菜园里摘了一菜篮的蔬菜送到牛大妈家里。牛大妈边道谢,边接过鱼肉、菜篮,挂在厨房天井边的吊钩上。眼眶闪着泪花,激动的说:“婶,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好朋友,还送来这么多好菜。离家三年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这是雪中送炭啊!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咱们两家是世交,海歌与山妹就像兄妹一样,你就不要客气了。积压了三年的灰尘、污垢,一下子洗不干净。我让儿媳妇烧饭了。今晚,你和山妹就到我家吃饭。”
“你给我送来的猪肉,我要将它炸点油,焖点红烧肉,山妹最喜欢吃煴肉镇。今天是好日子,荒废了三年的灶膛,要烧烧火,应一下吉日。你来了就不要走了,把海歌也叫来,一起吃饭,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先回家交代一下就来。”陈仙姑从来不到别的人家吃饭,一听牛大妈说有事商量,就答应留下吃饭,顺便看看山妹。
陈仙姑让路途奔波劳累的牛大妈坐在灶门前的矮凳子上休息,她提着一个土箕的糠壳,用一块山茶油饼,把锅盖、灶台、菜厨、擦洗的干干净净。两个久别重逢的老人,边干活边聊天。陈仙姑问牛大妈:“上海好不好玩?”牛大妈唠唠叨叨的说:“上海没有什么好玩的,没有一点点人情味,长年累月待在家里,就像坐牢一样。现在,就是打死我也不去了。”她又问牛大妈:“海歌与山妹有没有来往?”牛大妈告诉她,听说山妹拒绝了海歌求婚。陈仙姑“哎”了一声,说道:“我说过,王家风水不够大,娶不进山妹,果然如此。”于是,陈仙姑便把家里两派对山妹与李果的意见,一五一十的向牛大妈说了一遍。
牛大妈说,海歌喜欢山妹,山妹也喜欢海歌,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山妹忌讳的是海歌与李果谈过恋爱。我还说她,你还跟铁蛋结过婚呢!海歌都没嫌弃你,倒是你嫌弃他来了?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真是搞不懂。
陈仙姑说,山妹今年二十八岁,海歌三十一岁,两个人年纪都很大了,不能再拖下去。我们全体家庭成员都支持海歌娶山妹,你也同意山妹嫁给海歌,那两家大人就没有意见了。晚上,刚好没有别人,当面问问山妹与海歌,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海歌陪着山妹在大塬茶场视察,回到天湖。湖里的虾米长成“龙虾”,鲤鱼变成“海豚”,龟鳖成了“神鳌”。两人站在湖边,倒映在湖水里,少了当年的少年稚气,多了岁月洗涤后的成熟。海歌回想着第一次与山妹相会的情景。他环视了一下天湖四周,湖边的小树已经挺拔参天,古榅树更是遮天蔽日,便激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十一年过去了。现在,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想当年,我高考落榜,在砖瓦厂的池子里光着上身,牵着水牛踩踏泥巴。后来,因封山育林,禁止砍伐,砖瓦厂被关闭了。我一个人坐在月下的天湖边,苦苦的思索人生。你扎着两条辫子,黝黑的脸蛋,充满稚气,穿一件红色小花棉布衣服,抱着一件翠绿的毛衣,突然出现在眼前,令我感到意外,更让我感到惊喜。当你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的身上似乎产生了一股电流,每一根毛孔都在扩张,心中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我想张开双臂拥抱你,以填补内心的空虚。正当我的双手就要在你的腰部合拢时,我想起了你的幼稚、单纯、善良,或许,你对世间的一些事物还是懵懵懂懂的,尤其对于一个有着上千年封建传统的村庄,在黑夜里两个少男少女独处拥抱,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这样做,不光会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于是,我对自己过于冲动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忏悔,并立即缩回了手。”
“还好你没有抱我,不然,我就无地自容了。但是,即使那样,还是被一个在夜间偷砍木头的男子看到。第二天,才闹得满村风雨,说你把我诱奸了。我妈还信以为真,操起锄头要挖你家的锅灶呢!要不是我死死地抱住她大腿,不让她迈开脚步,万一真的把你家的锅灶挖了,我们的事,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即使你跑了,可我怎么办?怎么面对乡亲们?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山妹说到这里,海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要他晚上一起到山妹家吃饭。山妹笑着说:“今天,你家的锅灶真的被我妈挖了,不然,阿婶是不会到我家吃饭的”。
说完,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海歌接到母亲的来电,要晚上在山妹家吃饭,他觉得很奇怪,母亲从来不到别的人家吃饭,就连村庄的红白喜事也从来是父亲参加。今天,破天荒的到山妹家吃饭,肯定是为他与山妹的事。于是,海歌坦诚地的向山妹说出双方家长的意见。山妹也向海歌说明拒绝他求婚的理由,是担心答应他,又遭到他家人的反对,重蹈他与李果的覆辙。既然,双方家长都希望她俩结成夫妻,就没有障碍了,细节事情也就听从老人安排了。
海歌想起十一年前,他俩在这里第一次牵手,探讨人生之路,十一年后,他俩又在这里重聚,定下终身大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
当他知道山妹的真实意图后,极为兴奋,突然转身抱住她,他俩不再害怕闲言碎语,更不害怕牛大爷那根捆绑追求自由的罪恶之绳。于是他俩紧紧地、久久地抱在一起。他松开她,仰头放开喉咙呼喊道:“牛山妹,我爱你!”
山妹也禁不住地呼喊着:“王海歌,我爱你!”
山坳里、森林中、天湖的上空,在回荡着:“牛山妹,我爱你!王海歌,我爱你!”
就连树上的两只鹦鹉也学叫着:“牛山妹,我爱你!王海歌,我爱你!”
海歌和山妹直接到了她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佳肴,热气腾腾,酒气飘香。海歌叫了一声:“阿姆好!”山妹也叫道:“阿婶好!”
“你们都该改口啦!”陈仙姑、牛大妈异口同声的劝道。
“妈,妈,您俩都是我们共同的阿妈!”山妹与海歌也异口同声的叫道。
这时,王大愣提着一根长烟筒走了进来,叫道:“还有我呢!”
山妹与海歌立即叫道:“阿爸,您是我们共同的阿爸!”
陈仙姑说:“真真与贾玉,贾甲与李果,海歌与山妹的结婚日期都定在五一劳动节,举办地点都在大塬村委会广场。三对发小同时、同地合办集体婚礼,在大塬村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呢!年轻人喜欢打破世界纪录,我们也打破一次大塬村记录。”陈仙姑说完,三位年逾半百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行,行,我们都听您的!”海歌、山妹同时答应道,也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