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羽、赵赤他们的抗战事业就这么有序地悄悄进行着。直到一九三八年春天,他们已经建立了党支部,党员发展到十几人,还有了同心会这样的民间抗日组织和一支人数不多的抗日武装。他们把江南各处没跟蒋军逃跑的爱祖国、反侵略的上层人士和各界正派的知名人士找来,团结在同心会的周围;而同心会的核心则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中下层人士。这段时间,同心会组织人手,掩埋好暴露在四野的人与动物尸体,不让其污染空气和水源,防止流行病的传播,又把国民党败兵随地乱扔而散落在各处的上万枪支弹药甚至重武器都集中起来,把一部分武器登记造册后分散保存在青壮年工人、农民、渔户、猎户手里,其余大量的武器则集中藏进悬崖绝壁的石洞里。
同心会的老头子们晓得,这些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对敌斗争武器,与自己生命一样重要,没有党组织的批准,任何人不得随意调配。
江北的赵赤,江南的田羽、火凤、李觉华、林伊豆,一共五人,都是党组织的核心,又曾在学校受过军训,组建抗日游击队自然是非他们莫属。他们找来一些会用枪、会修枪的人,在大山深处和丛林草莽中,分批对报名参加游击队的一百多青壮年进行军事训练。
有了抗日武装后,人民找到了满意的答案,乡亲们抗日热情高涨,纷纷要求参加抗战。经过几个月的动员集训,游击队员们更是士气高昂。当大家知道张家摆渡消灭日军的就是站在大家面前的四位教官时,队员们更是热血沸腾,要求及早参加对日战斗。
艳阳高照,春光宜人。赵宗诚正在甘草岭山头大树林深处搭盖一间大草棚子,老两口支好锅灶,把这里当作跑日本人反的藏身之地,同时也在渴望着田羽、火凤回家来。
从赵家小窗里,可以窥望到二里之外山下江渚上的公路,尽管日本兵车、马队日夜开动,可日本兵却一次也没有到赵宗诚小舍来。两位老人估计是日本人嫌他们家的小屋太小,又是单门独户,不值得来,况且乱石荒草的,没有像样的路。俞家渡口驻扎着大批日军,但他们出动时不会绕道来山上,回营地时都疲惫万分,也不会上山来。
几个月过去,鬼子兵一次也没上山,此刻的映山红已经开满了山崖。赵宗诚、沈明华二老忧虑着,那田羽、火凤就像小鸟儿似的,咋一飞出去就不回来了呢?
这一天,赵宗诚、沈明华老俩口正朝着江渚观看鬼子们的动静,没想到田羽的大伯田英土和火凤的父亲火春和突然来到小屋。这俩老人绕道山林,从背后出现,像是从天外飞来一般。他们此行是专程来拜会干亲家的。大家见面方知,原来互相之间也曾谋过面,在人情世故上也算是朋友,而今又是儿女亲家,更加亲切了。按南京几百年老风俗,田家和火家自然带来许多糖酒糕点,干鲜果品,还有衣料等礼品,由一位年轻后生颤颤地挑来。田、火、赵三位差不多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亲翁们合十相贺,频颂恭喜,亲人之间的礼让谦和,情景热烈,自不必说。
让赵宗诚、沈明华更喜欢的是,儿子田羽、女儿火凤也紧随两亲翁之后来了,而且一见面就双双抱住二老。那个亲呀热的,充满着东西方色彩,老俩口笑得合不拢嘴,喜不自胜。这时,赵家老爸已从二亲翁话语中得知,张家摆渡那场歼敌救人之战,就是儿子、女儿参加打的,老俩口乐得直把跑反时舍不得丢下的埋在地下多年的菽谷米酒也搬了出来了。
小屋里举行了喜庆的饮宴,豪放的酒令,纵情的欢声,杂以豪言壮语,声声传出。
“别急,慢慢价吃,公路上这会儿没有鬼子兵,大概他们也缩在营房填肚皮去了。”老伴沈明华一直在窗口观察动静,只要路上一出现鬼子,大家向密林深处撤退也来得及。其实田羽心中有数,他已经安排李觉华、林伊豆领着一个小队的武装隐蔽在甘草岭丛林里,随时掩护他们撤退。
赵家爸爸问田羽道:“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是不是在做大事呢?”
田羽拉住干爸的手说:“我们也非常想念爸爸、妈妈,但确实是一直在忙,没能及时来看望二老,实在是抱歉呢。今天我们来,一是看望爸爸、妈妈,二是有重要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火春和笑问:“是机密吗?我们可以听不?”
“爸!”火凤笑着代田羽回答。“看您说哪去了,是有机密,但这个机密也不能密到连您二老也瞒着呀!”
一片笑声。
“喝酒,喝酒,边吃边讲。”
田羽轻声道:“是这样,我们在狮子岭、牛首山等地又搜集到三千五百多条枪支,还有弹药和一些重武器。”
火凤接过话继续说:“我们想安全地转移部分枪械弹药到甘草岭这边来,跟先前收集到的武器藏在一起,因为我们知道这边山岩石洞多,便于掩藏更多的武器,而这些武器,不光可以武装我们自己,更重要的是留着等共产党主力部队来。”
赵老大喜,对着俩亲翁和俩儿女拍胸脯:“你们既然这么信任我,这事我包了,我包了!”
田羽亲昵地对着赵老说:“赵爸,还有任务呢,我们要成立交通站,在交通网里,给您这儿也建个分站,狼窝掌子这名字太难听,我们就把您老这儿改名叫赵家小庄了。这样,我们江北、江南交通站下就有了若干分站。从江上八卦洲、龙袍洲、玉带洲、草鞋峡、俞家大渡口,正好是一条线上。只要有交通人员携带江北或江南联络站的接头暗号,你就接待。具体工作,我们会详细告诉您老。不过,为了方便工作,还要封个官称给您,就叫做‘分站长’吧!”
又一片笑声里,赵老频频点头,两手合十。
这晚,赵家二老把儿子、女儿送到山林新搭的窝棚去住宿。那儿静谧、安全、和暖,离江边比小庄子远三里半路,同时窝棚在高处,江边和公路上情况,一目了然。赵宗诚爸爸亲自点燃明烛,与沈明华妈妈一同送小俩口去窝棚,田羽、火凤无法言表那感激之情。
是夜,小俩口说着悄悄话,但在战争年代的情侣夜话,却句句闪现出战斗中的浪漫。
“打仗,其实也很有意思。”火凤回忆起张家摆渡的战斗情景时,不由地对田羽说:“当时,武装到牙齿的强敌,就在面前一步一步地走近,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你一声 ‘打’,我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就在开火的那三十秒钟里,震耳欲聋的枪声伴随着弹雨飞向日本兵身上,他们那么强壮的身体,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地倒下,有的伸了一下腿,有的还往前栽倒,有的就原地倒下动也不动地死去。
“枪弹之光其实是微弱的,但照耀在树上、清泉和石块上,却是那样清晰。绿荧荧的光亮比子弹炸响声留在我脑际的时间还长些。可是,这种闪亮后会使得天地间更乌黑一片,反而使枪声的恐怖盖过了弹光下的景致,你说是吗?”
田羽笑了说:“想这些干什么,摆在我们前头的恶战还多呢,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场面有的是,有机会让你诗情画意地领略的。告诉你,我现在心里想着的是,怎样再打一仗!”
火凤一把抓住田羽,表示完全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