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南京游击队期间,高音就与段红花产生了感情,他们从战友之情发展到爱情,直至高音调回部队,才向大家公开了他和段红花的恋情。几个月后,高音向组织上递交了结婚报告,经组织批准,他俩在太平集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火凤和平伊诺代表游击队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并作为“娘家人”,给段红花准备了一份像样的嫁妆。蜜月之后,段红花回到江南,但后因有了身孕,经高音要求和组织同意,将段红花调至江北根据地地方政权工作。
人是有感情的,共产党人也是这样。战斗之余,赵赤、田羽、火凤等站、队领导以同样心情在想念朝暮相处的战友段红花:“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又在怀孕,会怎样呢?”同时大家也怀念另一位生龙活虎的新战友程桂英:“收编后,这个自由散漫的人将会怎样?”
赵赤等人磋商,应该派人去看看这两位战友。派谁去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二中队的田亮。田亮是田羽的堂弟,公认的能人,游击队里个个喜欢他。本着“举贤不避亲”古训,田羽曾建议将他从小队长提为中队长,尚待审批中。这次众人推举他北去,田亮决心一定不辱使命。赵赤代表大家给田亮一百块钱,让他相机行事,办好这件事。
田亮匆匆徒步登程,不一日便到了太平集王大娘家。临近产期,段红花一直住在太平集休养,由王大娘照顾。此时她平静如常地跟大娘一起用手剥玉米。段红花见田亮来,便起身打招呼。田亮见段红花大腹便便,尽管脸还是个年轻小姑娘脸,身子却俨然是个孕妇。大约是首长特地关照,她在大娘家生活得应该不错,本来就长得好看的红花,只是微胖了一点,但更美丽了。田亮不禁想起高音,此刻高音一定还在前线,无法抽身照顾段红花。
田亮对段红花一一述说了南京游击队兄弟姐妹们的思念之情,大家委托他来看望她,带来了鸡蛋、馓子、挂面、香米、老母鸡,还有一个红包包,这是火凤、林伊豆为婴儿准备的东西;一个绿包包是李觉华、平伊诺和章桐给她学习用的书、纸、本本;一个黄包包,是赵赤故乡大沙地上特产青皮和虎皮的蚕豆,赵赤记得段红花爱吃蚕豆,专门为她一粒一粒挑的。
田亮说:“这里还有三十块钱,其中二十块钱是集体给你的,还有十块是田羽个人给你的。关红梅、关红兰等小姐妹都要买东西,是我带不了,只能把她们姐妹的心意带给你。林妈妈不久要来江北受聘教课,她说到时会亲自来看你。我本人没什么好的给,就把自家腊腌的火腿带给你,留生产时炖老母鸡吃!”
这边段红花早感动得泪留满面。王大娘递过热毛巾来。段红花哽咽着讲不出话来。大娘代她说:“红花哪时哪刻不在想你们呀,要说同志、战友对她的关心爱护,真是三条船也装不下她的感情呢!”
听王大娘这么一说,段红花控制不住,哇哇地哭起来。田亮尽其口才,说了许多安慰人的话后,段红花才渐渐平静下来。
晚饭后,田亮又跟段红花谈到半夜,把联络站和游击队合并重组,以及近来打的许多硬仗、胜仗的事讲给她听,勉励她抽空好好学习,来日再上战场,报效党和人民。
次日,田亮告别段红花和王大娘,登程去高邮、宝应湖区寻找程桂英。段红花抹着眼泪送田亮到太平集外很远的路,田亮一再劝她回,不让她再送。
“还是娘家人亲啊!”段红花目送田亮走到峰回路转的去处,云和树把他的身影隔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往回走,心里那个说不出的难受。
田亮到了湖区,这儿是苏皖交界。他到金沟、黎城一带打听,才知道独立大队还在东边白马湖、天鹅注一带的塔集。这里的景色十分优美,两座高塔斜插在云树之间,分不清是天空还是湖水,天水相连,一片明蓝。田亮想:“程桂英做了许多时日的山大王,在此总算修成正果了。”
进了塔集,三瓦两舍,绿杨夹道,水陆相平,船在窗外徐徐驶过,显得小镇特别干净,特别静谧。
田亮找到塔下高房里的独立大队队部。可队部里都是新人,一个也不认识,满口清脆的宝应方言,听得田亮须在脑子里转个圈儿,才明白他们是说“大队长和教导员到湖东中堡去开会了,说不定明天才能回来。”
这里是抗日民主政权的中心区,是安定的后方,一片和平宁静的景象。田亮被安置在湖上人家住下,老板和老板娘很热心,睡软和的床,盖暖和的被,吃白米饭,有鱼有虾有鸡蛋,这些都跟曾经的南京一样,就是地方口音重,得加注神思,一转神就不晓得人家讲什么了。
虽然方言难懂,但田亮还是弄明白了一些事:鬼子在湖东吃过大亏,几年没有来过;塔集曾经出现过维持会,但被宝应人民的抗日武装打掉了,还枪毙了汉奸,此后鬼子再也没到过塔集、涂家沟一带。老百姓爱将独立大队称呼为 “独大”。目前他们只在湖上查走私,辑毒贩,打击流氓武装,保护水陆交通正常运行。田亮想,这样对程桂英也是好事吧,这些年她风风火火闯荡江湖,总算有个安定的环境了。
次日,程桂英回来,见到田亮的第一句话就是:“走,走,快搬到我那去!”
田亮背上肩包,跟着程桂英走。路上程桂英不停地问:
“赵哥、田哥、凤姐他们,怎么样啊,我那些哥哥们、姐妹们都好吗?我想他们啊,真是想死我了!”
说着说着,田亮发觉程桂英的声音不对劲,一看,果然她在擦鼻抹泪。田亮心想:“这种野火性格,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感情也这么细腻,这才是人间真挚的情感!”
于是田亮赶紧说:“就是因为大伙儿太想念你,派我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他们太忙了,几乎天天打仗,有时能一夜打两仗,仗套仗地打,所以不能亲自来。”
田亮到了程桂英的住处,七八个小姐妹来迎,都是在大草湖见过面的,只是如今都穿着新四军军装,个个显得英气精神。见到田亮,她们都热情地围上来,有的忙茶水,有的忙着把田亮换下来的衣、鞋拿去洗涤,有的赶船上涂沟、银集去买菜。田亮打开肩包,把在黎城买的蛋糕、米果、干枣、大荔、蜂蜜及各种铁听罐头拿出来,恭敬地捧给程桂英。程桂英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着谢意,一边看着田亮,并且向着南方双手合十,好像南方天际有她哥哥们、姐妹们的面孔出现。
田亮与程桂英坐在茶桌边,嗑着瓜子谈着心,任凭外面小姐妹忙成一团。
程桂英说:“初来时,语言关难过,一句也听不懂。现在我听宝应话,连估带猜加翻译,能听懂十之八九,但是他们一讲快,我便一句也听不真了。上级给我们派了位教导员,名叫李天放,四十几岁人,却像个老头子。他在湖区工作了好几年,是我的义务翻译。工作么,不很紧张;来后的半年,枪只响过三次,一次是打拒捕的强盗,还有两次是打有汉奸背景的窜扰土匪。主要是保证水路陆路运输,保护居民安全。当地的区、乡政权跟我们关系很好。‘独大’说话算数,办事受到各方面支持。”
“我看了,这场子环境很好,人物细致,风景秀丽,不亚于江南,怎么样,在比较安定的情况下,有建立小家庭的意思吗?”田亮问。
“明天带你去看塔,关于塔集,有新故事,有老故事,老故事我讲不好,有时间的话,给你讲新故事。明天我们坐船去中堡、李堡看看,回来到银集时请你去洗澡,是男池女池分开,不用男女轮换的那种。”程桂英有意把话岔开,但还是留了句:“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邀请教导员来作陪,你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田亮听出点意思,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事不太多时,我准备向教导员请假,到南方去看看大家,实在是想啊!去南方期间要是能遇到打仗,跟哥、姐打它一仗,那有多过瘾。这儿湖光山色看得太多,有些不耐烦了,真想去打仗!不知教导员能不能准假呢!说起来也是在自己队伍上,但有时觉得很孤单,像天边零落失群的孤雁,没有自己的骨肉亲人,南京的哥、姐就是我娘家的亲人啊!多少话,多少心事,好想到哥、姐身边去诉说!”
“好啊,太欢迎你了!你还想念大草湖吗?你走后,那里又落入荒无人迹的境界。不过也就在你走后,我们游击队进去打了两次仗。一次是有批国民党特务混进去,准备在那里安营扎寨,勾结日本人,对付共产党游击队。游击队搜寻到他们的踪迹,在特务疲惫不堪沉睡不醒之际,将他们全部活捉。游击队把他们送到联络部之前,这些特务一直以为游击队是汪伪的人,所以讲了许多亲日反共的话,成为了他们勾结敌人的罪证。
“第二次是日机袭击九江,被国军地面炮火击中;日机起火滑翔,飞行员见一片荒湖,急忙跳伞,后用自备电台向南京日军求救,日军没来,‘保九旅’一个排却跑去救援。遇到我们两个小队,双方交火,凤姐闻讯带领两个中队赶来,把他们全缴了械。”
“好哇,好哇!”程桂英又是拍掌又是笑:“我要是也在,那有多好!”
程桂英和田亮在无限亲情中交谈,每一个人都问到谈到。当谈到她在大草湖交谊很深的段红花时,田亮告诉了她关于段红花的一切。程桂英听见后,高兴地留下了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