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调二百人后,经过补充,游击队仍保持在五百人的规模。其间游击队来到大草湖休整,对新队员抓紧进行训练、教学双开展。
大草湖休整数月后,南京游击队在江南沿着长江,以“扑灯花”的形式一路打击了流氓、土匪、汉奸九处黑窝点,回到牛首山南麓几个小自然村住下来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有个过去锄奸漏网的汉奸,看见游击队进村,害怕极了,便想先发制人。于是他到驻西善桥的日军那里报告说:“有几个游击队的人进了魏小营子、边连庄一带。”
这汉奸姓丁,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因他排行老七,只叫他丁七。丁七报告后,还讲了一大堆自己胡编的谎话。鬼子只想弄清有多少人,丁七一个劲的说:“只有几个人。”
日军分队长谷里文治打电话到大南门。大南门的日军大队长问:“丁七是否可靠?共产党游击队到底有多少人?”又说:“夜里不能动兵,游击队狡猾狡猾的。派丁七再回去侦察侦察;跟两个人盯住他,看是不是真的。有情况及时汇报,天亮再说。”
丁七听命往回走,跟去的便衣特务也是中国人。一个特务说:“共产党锄奸队怎么没把你打死?半夜三更睡你的觉不好,跑来多事,害得老子一个好牌局散了不说,还要跟着你高一脚低一脚地跑这熊山路!”
另一个特务说:“从热被窝出来,夜风尖冷,受这穷罪,你热情些什么?我们正在愁鬼子完蛋后,我们这号人怎么办呢!你倒好,还贴上来。”
走了几里路,三人在背风处歇脚,各自抽起烟来。丁七无烟,看两个特务抽烟,烟瘾大发,说道:“能给兄弟一支抽抽吗?”
一个特务光盯着眼看他,不讲话;另一个特务说:“还抽烟呢!找不到游击队的话,你就是游击队探子,活剥掉你!”
丁七手上没有武器,而两个特务各有一支手枪,丁七不敢说话了。此时西边几个大星星在地平线上眨眼;东边有麻花亮光,黎明时刻,天冷得更厉害。两个特务互示眼色,其中一个特务突然拿枪对着丁七脑门子上开了一枪,坐在苦草上的丁七砰然倒地,永远爬不起来。
两个特务回来向谷里汇报说:“那个丁七就是共产党的探子;他把我们骗到牛首山脚下,共产党游击队埋伏在草棵子里,站起来抓我们。丁七大叫‘抓活的’,双方交火时,丁七被流弹打死。幸亏我俩跑得快,才跑回来。”
谷里不放心,又派一个探子去查看。不多久,探子回来报告说:“一点不错。”
谷里这才赶紧打电话向上汇报,日军大队长说:“你有几个脑壳,把共产党引到皇军兵营来?”
谷里立正对着电话机说:“我有罪,我该死。我又派人去查过,那边是有共产党的,请准许我戴罪立功!”
电话里没有声音。谷里很怕担“犯上”和“轻信敌探”的罪名,这在日军里是格杀勿论的。再打电话,没有人接。谷里把他后派出去的那个探子叫来问:“你的,是不是亲眼看见共产党?”
探子答:“确实亲眼看见共产党了。”
其实,这个探子也只走到丁七被打死的地方,不敢再走,也不敢断定丁七被谁打死的。谷里拿上司没办法,只好拿这个探子出出气,打他一顿。日本人是一级服从一级,谷里想,上司不高兴,横竖我也完了,便把手下十四个日本兵全部带上,让那探子带路,到魏小营子、连边庄来寻找游击队。
而游击队这边,早在丁七向日本人报告前,联络关系就将信息传递给李觉华。赵赤分析,日本兵夜间不敢出来,天明后倒是要做好战斗准备。估计只要大南门日军不动,单是西善桥的小股日军,是轻易不敢来冒险的。
赵赤没想到,谷里文治还真的半夜冒险出来了。树旗信号传来消息;侦察员回来也说日军出动了,还说丁七不知怎么死在路上,面前地上还有许多烟头,而死者本人并没有香烟与火柴。于是,游击队张网以待,等着日军的到来。
十五个鬼子和一个汉奸到达魏小营子,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鬼子心里不踏实,但走了几十里路口渴了,便去一处人家厨房灶上舀水喝。一颗地雷爆炸了,刹时一连又爆炸了六颗,炸死炸伤各一人。日军慌了神,想撤出这个小庄子,但已经来不及了。雷鸣般的响声扑来,爆炸异常猛烈,加上山中回声,把日军惊吓得非同小可。鬼子的三八式枪声,被爆炸声掩盖住。此时谷里看见活着的日军不到一半,他想,这哪是游击队呢?一定是遇到了新四军主力了吧。正想着想着,日军一个接着一个地被相继打死,连自己只剩下两个活着的了。他举起王八盒子,默念“天皇陛下,皇国军人谷里文治报国殉身了”,对自己脑袋打了一枪;另一名日军也随即倒在血泊里。就这样,日军这十几个人全部报销,而且是一笔送上门的买卖。
大南门日军的大队长叫旷国尔非,听侦探报告谷里文治贸然出动兵败身死,大发雷霆,把昨夜谎报军情的两个特务叫来,用力连挥两刀,两人死相一个模样,都是从脖子的右侧削下去。旷国尔非立即向驻扎在鼓楼的日军上级报告,要求出兵西善桥。鼓楼这边日军上级想:这大白天的,共产党刚打过日军,一定会逃走,不可能再组织一场大的战斗。因此下令:“调一百人转一圈就回来,是可以的。”
旷国得令,却带了一百八十名日军和一个伪军团,兵强马壮,去西善桥、牛首山一带,准备一路报复,无所不为。日军行至雨花台前,旷国细心,问前面有没有可疑情况,参谋人员回答:“未见探子报来。”说话间两侧面突然成群迫击炮弹砸来,山崩地陷、捍人心魄的巨响,使日伪军人仰马翻,一片狼籍。及待组织战斗,对手已迅速转移,战场只留下十几个尸体和一些伤兵,队伍一片恐慌。
原来,田羽、火凤等在碧云湖得到消息,立即联络新四军一师,部队迅速插近雨花台伏击。日伪军刚出大南门,怎样也没想到在这里会挨打;待反应过来,新四军早已遁去。是进是退,旷国大伤脑筋:退吧,刚出门就挨打,损失十几人,无颜见上级;进吧,敌手在哪里?没有示威成,反闹成这样。
西善桥除已被歼灭的谷里日军外,驻守的还有一个连伪军。近来日本人普遍不信任伪军。谷里出动时,未通知伪军;谷里兵败自戕后,伪军也人心涣散,打算只要共产党来,干脆全部投降。所以,当李觉华派去的联络员一到,伪连长王文中便举白旗,一连人把枪放在地上,站在那里等候游击队。李觉华带队来时,对他们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把白旗丢掉,换上红旗!”另一句是:“把你们的枪重拿起来,跟随新四军的两个连一起行动;如果今天有战斗任务,就预祝你们旗开得胜,为祖国为人民立功赎罪!”
李觉华亲手把红旗递到刚丢掉白旗的王连长手里,补充说:“你们也是中国人,理直气壮地去打鬼子,祖国和人民欢迎你们。王文中同志和全体战士听到没有?”
“听到!”一片响应声。全连人重新拿起枪,原地待命。新四军一师的两个连开来后,大家握手见面。之后,三个连的人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日机飞来,不敢低飞,在高处打着圈。中国军民藏在树阴、屋影里,他看不见,盲目地打了一阵机枪,打伤了农民的一头耕牛。
旷国的日军部队继续行进二十余里,不见异样,松了一口气。
窦一芳奉命来到伪警卫一师的钱日升团长那里做策反。钱团长老于世故,他是老行伍出身,跟军校出来的人不同,总在举棋不定,持观望态度,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日军败局已定。所以,窦一芳来,他不敢怠慢。
窦一芳说:“你天天说弃暗投明,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就看你的了。”
钱团长心中仍在犹豫。窦一芳又说:“现在共产党、新四军是伸手拉你一把,脱掉汉奸这张皮吧!”
话说得难听——汉奸,却是事实。是的,跟日本人做事,就是个汉奸。钱团长不再犹豫,决心“脱皮”,便把部下排以上军官找来,宣布:“各位,从今天起,我钱某带头脱掉汉奸这张皮,祖国欢迎我们,祖国也需要我们,我们是有祖国的!”
大家闻声鼓掌。窦一芳在掌声中说:“祖国欢迎你团归来,浪子回头,就看你们的了!”
钱日升下令:“我命令,各就各位,整装待发,走上抗日斗争战场!”
钱团伪军平日也是被日军排挤在营区之外的。现在他们变身一支利箭,从土山镇直插而下,在日军的东侧,炮声隆隆响起。日军发现后,也以猛不可当之势迎上去,但西侧和正南面皆有炮声响起。旷国意识到自己已处于三面挨打中,这肯定不是几个游击队的事了。此刻他也顾不得面子,准备向北撤退。反正的伪军加入了围歼日军的队伍,日军死伤累累。
旷国估计,那些远距离炮火都是共产党主力部队打的;而在近处,无论自己隐藏到哪里,迫击炮弹、枪弹总能准确地送到日军身上来。日军被打得哭爷喊娘,毕毕剥剥地烧死 。此刻日军想撤也撤不下来了,只能拼死还击,在原地作垂死挣扎。
旷国从未见过这样打仗:阵地前,无人端着刺刀上前冲杀,只是把炸弹和烈火送到阵地上来;日军还击也是毫无目标,盲目开枪抵抗。半日下来,旷国眼看败局已定,日军抵抗枪声渐渐稀疏;他倒拿着军刀,口中念祷着皇国军人的最后表态,一刀切在自己的中腰前腹。
收拾残敌时,游击队大显身手,仅段红花带一个小队,便抓到十一个日俘。各反正伪军部队也都抓住一些俘虏。
跟旷国一起出动的那个伪军团,团长是个顽伪,被不愿意抵抗的部下打死,由一营的张营长领导了全团的战场起义。他们自己主动反正,参加了歼灭日军的战斗,受到了各方面包括反正部队的欢迎。
新四军一师首长接见了他们。当一师首长任命张营长为代理团长,并向全团官兵呼唤“同志们”时,全团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感到真正脱胎换骨,重新回到中国军人的战斗序列中来。
起义反正的部队两个团和一个连由新四军一师主力带走;日军战俘三十余人,也由一师派兵送到江北根据地。
战地日军销声匿迹,抗日部队款款有序地开离战场。太阳光普照着大地。这场由伪军反正部队参加的聚歼日军战斗,大大震动了南京守敌。这一天,又是日军难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