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伟人孙中山先生的陵墓,在南京紫金山南麓林海之中,这儿是国际人士瞩目之处,日本人最终还是没敢将其付之一炬。
就在中山先生陵寝约二十里外的山林间,有一所难民搭盖的茅草窝棚,里面住着一位年过古稀的慈祥老人,他就是顾厚田先生。顾老是中山先生在广州时第一批送往英国进修金融的访问学者之一。
当顾老看到日本飞机撒下的白纸片上说什么“同文同种,共存共荣”、“在日本扶持领导下,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等宣传时,愤然骂道:“城隍庙面前出告示——鬼话连篇!”
顾老说的话,不久便被人告密。可是,还没等日本宪兵逮捕老人的车开出来,江南交通站这边早已获悉。于是,田羽命李觉华、林伊豆带队截击敌人。当日军的汽车行至林区后,立刻触雷,雷群连爆,车辆炸毁,日本兵的碎尸挂在松枝和岩石上。此时顾老早被火凤带人接往赵宗诚所在的甘草岭密林中的草屋。在这里,顾老还见到了女儿顾田田。
顾田田是南京金陵医院外科医生,一.二九运动时期,曾经暗地里救助过许多工人、学生中的伤员,是位共产党的同情者,也是火凤和林伊豆的好朋友。在顾老被营救的同时,顾田田也被田羽派人接到甘草岭。
顾老来甘草岭的前一天,还发生了一件奇事:日本飞机在赵家原来那座草屋附近丢了一个五百镑的大炸弹,山畈上被炸出一个大坑来。大家仔细观察分析才明白,原来鬼子投炸弹的原因是,夏天雨水猛急,泥石流把甘草岭南边冲出一道深沟,露出一块巨石,约一丈宽,三丈长,全是透明和半透明状的石英质结构,阳光照射下,巨石闪现出彩色光环,引起了鬼子的注意,却又不敢贸然派部队查看,于是扔下一个炸弹,飞机低飞盘旋见无动静后,便飞走了。
赵宗诚、沈明华二老躲在自己挖的防空洞里虚惊一场,弄了满头满脸泥土。日机丢炸弹的当晚,天上下起了小雨,次日太阳出来,他们利用炸弹掀得稀松的红壤,栽上辣椒,点上乌豆。火凤听说被炸之事后不放心,第二天一早赶来看望二老。沈妈妈笑着对女儿说:“炸开个坑子,正好够养一碗泥鳅来!”
“爸爸呢?”
“不是顾老父女俩来了吗,他去俞家大渡口市上买菜去了。”
顾老一头银发,红光满面,从两鬓到下巴丛生着微卷的胡须,手拄着古藤拐杖,鹤发童颜。两个年轻人搀扶着顾老,一边是女儿田田,一边是游击队临时派来照顾老人的段红花。顾老从容地与田羽、火凤见面,开门见山,不说客气话,一句到主题:
“我顾厚田,青壮年时期,走南闯北,聚俭许多钱财,女儿田田也声称不要父亲遗产。现在,当年倭寇后代再犯中华,如此猖狂地欺负中国人。游击队抗日艰辛,环境如此险恶,是我顾厚田拿钱支持抗战的时候了。只要用在该用的地方,只要你们开口,我决不惜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老了,出不了力,但出钱还是可以的嘛!”
不久,李觉华、林伊豆也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些游击队员,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老人在队员们的簇拥下,笑意祥和,顾盼生辉,益加意气风发了。他激动地说:“你们这些游击队的战士,怎么说也是部队呀,不能整天还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你们的服装我负责,就按照新四军服装样式,每人做两套军服如何?”
大家闻言立刻鼓掌表示感谢。掌声持续了很久。
欢迎顾老的宴会开始了。田英士、田荣士、火春和、赵宗诚、林赫五老出面,田羽、火凤、李觉华、林伊豆、段红花作陪,大家轮番把盏,敬酒猜谜,热闹场面自不必说。当赵老汉的陈年佳酿全部饮完后,二位田老又搬出随身带来的祖传秘方葡萄原汁,火老和林老也拿来自家制作的米酒和黍酒,所有人都饮得春风得意,畅快满足。
“军装的事,就这样定了。先做三百套,再做四百套,多做一点,陆续地做,保证所有的战士,每人都有两套,如何?”顾老喜笑颜开,和声和气。
“既然顾老慷慨解囊,我代表南京游击队全体队员深深感谢!”游击队长李觉华一鞠躬下去,引发全体老老小小都双脚并拢,向顾老、田田鞠躬致敬。
“顾伯,”火凤亲切地喊了声,她生就红红的脸庞,今天更红更鲜艳了。她掠一掠披肩长发,向顾老再行鞠躬:“我除了本人向老前辈致敬外,还代表游击队党组织,向党忠诚的老朋友,致以崇高的敬意。”
顾老先生感动得泪流满面,就这么笑着,讲不出一句话。全场空气像凝固一般,没有一点声音。老人把龙头拐杖交在段红花手里,举起双手,徐徐挥动着,沉默中嘴唇掀动,许久,老人雄壮有力地声音才传开来:
“继承中山先生遗愿,跟共产党走,将抗战进行到底!”
休息的时候,老人悄悄对田羽说:“游击队的军服配齐后,再做八千套如何?”
老人在说“八千套”时,手指却伸出四个。田羽立刻会意问道:“您老是要给东进的新四军主力部队准备的?”
老人点头,会心地微笑着。
“顾老伯,那我再给您开个口,我想请老伯给我们另做二百套日军军服,行吗?”
顾老笑起来:“行,一句话,我明白。我明白你们是做什么用的,放心,一定做,一定做!”
与赵赤联系好后,游击队连夜将顾老及顾田田送往江北长城乡林区安全地带。在石佛寺渡口渡江时,十七岁的段红花天真地问老人:
“爷爷,我想知道,这样大批大批地做军服,还能保住秘密吗?”
老人亲切地摸一摸段红花乌黑的复额头发说:“告诉你,傻丫头,在上海滩,只要有铜钿,什么人间奇物都能搞到,就是搞一船军火也不困难。只有共产党不爱财,不惜命,可那些人不是共产党,你只要钱花到位,就算是日本人,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姑娘,明白了吗?”
说完,老人仰天大笑。段红花似懂非懂地望着老人,也笑起来。她指着自己说:“我就是个傻丫头。”
其实,段红花这丫头并不傻,她参加革命前后的种种表现,已经成为一个游击队战友心中的典范人物。她努力学文化,学军事,现在照顾顾老,又跟顾田田学急救知识。长城乡是段红花的故乡,到那边去,她很高兴,学习计划订得更详细了。
送顾老走后,田羽跟火凤说:
“一个商业资本家,跟共产党人如此交心,自动掏腰包,这恐怕只在我们这个百年多难的中国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