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南京游击队在长江北岸打击匪特、帮会和反动道会门之际,一批不知来历的匪徒,趁机潜入南狮子岭、甘草岭、牛首山、碧云湖区和秦淮河中权两岸,先后绑走游击队各级领导和部分战士的亲属一百余人,其中包括田羽的伯父田士荣、火凤的父亲火春和、林伊豆的父亲林赫、田羽与火凤共同的义父赵宗诚,还有部分战士的妻子和姐妹。赵赤因在江北,匪徒们找不到他的亲属,便把他住在南门外的族伯赵占茂、赵占云和族侄赵伯川都抓了去。游击队闻讯后,立刻组织营救,派出各路联络员,把网撒出百里之外。三天之内,了无音信,唯一线索是匪徒从当涂土墩桥越境时打伤了一个不肯为他们带路的农家老伯王义山。匪徒吊打老伯时说漏了嘴,说“老子杀了一辈子共产党,在婺源土地上能刮起三寸厚血皮子来”。
李觉华和窦一芳秘密看望了睡在床上吐血不止的王义山,给老伯送去云南白药、山东阿胶和一百块钱,以便摸清楚情况,对号入座。据老伯描述,说这话的匪徒的确是婺源口音,红眼睛,塌鼻梁,花白头发,约五十岁。
李觉华、窦一芳和段红花等人经过一番化装侦查,终于在婺源县见到了这个红眼睛、塌鼻梁、头发白多黑少、作恶多年的地主团练总头目麻恒山。
此刻麻恒山正搀着他的孙子,在街上买学珠算的香木算盘。李觉华等人化装成卖菱角、卖黄桃和卖花香藕的。只见麻恒山走来,抓了一把“白牛牛”大菱角,不给钱;又拿走几个大黄桃,还是不给钱。段红花大街小巷地叫卖花香藕,见此情景,便跟着麻练总,直到他团练总部住家的火神庙巷七十六号大门口。孙子听见叫卖声,吵着要吃白藕,段红花立即主动送一大份花香藕过去。麻练总总算有了笑脸,递过五角大洋来。段红花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挑着担子,在火神庙巷街前屋后卖了一个下午花香藕。
段红花顺着团练总部走上一圈,看见后院外有个小丘,长着些不成材的竹子,乱蓬蓬一片;再外就是城墙,墙垣也是东倒西歪的。李觉华、窦一芳见段红花在这边,也跟着过来,还在团练总部门前做了半日生意。窦一芳见麻练总出门,就主动给了他一捧桃子,麻练总高兴,也给了她五角大洋,还允许窦一芳进入总部大院,卖桃子给团丁们吃。窦一芳进了大院,一切尽在眼里:大院七个大间是团练头目办公的地方,院里院外有六排房子住着团丁,每排二十间屋,每屋六张床,但屋子有一半空着无人住,只摆着许多苇子、芦席之类的东西。屋顶竹木结构,上边盖了干罗瓦片,长了长长短短的瓦松,吊着串串白花。窦一芳还不止一次听见团丁们私下议论象鼻山的村庄关押着人质的事。
情况摸清楚后,李觉华等三人回到陈家转井,见到赵赤、林伊豆和平伊诺,连夜开了碰头会。赵赤等人听了情况汇总后,制定出兵临婺源城下的两套方案:第一方案是抓住婺源练总麻恒山以及他保护的地主,同时找到游击队的亲属;第二方案是在未找到游击队亲属的情况下,抓住麻家除麻恒山外的老小十八口子,然后跟他们交换亲属,少一个亲属也不放麻恒山家的一人。但出于人道,不抓他八十高龄的父亲。如果第一方案成功,抓住麻恒山本人后,便一把火烧掉麻家住宅和总部所有房子。
另外,游击队去婺源时,除抗拒者外一人不杀,也不要他们老掉牙的破枪支,尽量不惊动婺源老百姓。进兵方法可以乔装入山,化装成打柴禾或采野果、挖山参野药的。进婺源的人不宜多,但城外接应的人要多。进兵路线是:渡新安江,从皖南山区进入婺源;回撤路径有三条可选,根据情况变化而定,可以从江苏或安徽进入南京,仍把大草湖作为停脚点。时间可长可短,一有成果,立即撤往长江北岸。但必须从最坏处做打算,以防对方撕票;如果真到那一步,这股匪徒、地主一个不留。李觉华冷笑一声说:“麻恒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游击队请示了联络部,得到同意后,立即动身。联络部替赵赤、林伊豆、平伊诺三人向分社请了假。联络部还建议加强中胡到大井赵的防卫工作,如若谈判,可以把地点放在大井赵。听说去解救亲人,游击队员们摩拳擦掌,安抚好各家亲属情绪。
第二天,游击队出发,化装人员到达婺源时,已是晚上八点有余,可以看见婺源民家有灯光闪烁。天气闷热,家家睡得都晚,半夜一点以后,山风吹来,人们才在凉爽中渐渐睡去。游击队从颓废的城墙进了城,摸了岗哨,将麻宅和团总大院围定,然后上屋顶向院子里投扔一阵手雷,山响,地响,房屋响,人耳更响,惊人的巨响早把那些地主和他们的家丁吓昏。响声刚停,游击队便开始喊话:“不抵抗就不杀人,只要你们交出地主和麻恒山!”
大院里起初还有人打枪,被游击队又一顿手雷炸得最后没一个敢抵抗。段红花领二十名队员冲入麻宅,专捉麻恒山。麻恒山只好丢掉手枪,束手就擒。李觉华又领二十人抓捕麻恒山家属,除麻老爷子外一律带走。总部大院那边,有几户地主被团丁送出大院。游击队得手后,进入小丘箭竹簇丛,用绳子将人系下城去,城外有人接收。
赵赤临时与李觉华商议:“今晚没有一人抵抗,我看房子就不烧掉它。五个地主不可放回去,交给程桂英处置,否则对那些送他们出来的团丁就是灭顶之灾。团丁也是穷人,大多数是佃户,被逼着当地主保家护院的。麻恒山家属不一定带走,只要章桐与林伊豆、平伊诺带人把游击队家属全部找齐后,可以把人放掉,无需交换。对于麻恒山本人,要带回去审讯,然后处决他。”
正说间,章桐、林伊豆、平伊诺兵到,报告说已经顺利地在象鼻山三个村庄把游击队家属全部找到,尚无伤亡。因此,李觉华下令把麻恒山家属全部释放。李觉华对麻恒山说:“放了你的家属,是要求你老实交代问题,坦白从宽,生死由你自己决定。”
夜半蝉声,柳林月色,游击队分三路回程。前军程桂英先把五个婺源最大的地主带到大草湖,审问过后便处决掉,而后等着大队归来。待麻恒山到时,早已不见他那五个同类。章桐、段红花在后军掩护,一路鸡不叫、狗不咬、人无声地平安归来。
天亮后,麻恒山贼溜溜的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李觉华、窦一芳、段红花看,总觉得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他们就是那卖花香藕、大白菱和大黄桃的一男二女。怪不得他们做生意时不声不响,原来是怕流露外地的口音;他很后悔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游击队会来得如此之快,现在他是越想越害怕。
经过对麻恒山的审讯,游击队才知道这次亲属被绑架的始末。
原来婺源地方很穷,鬼子来时,地主们成立了维持会,团练本是地主武装,自然属维持会管辖。因为太穷,地主从农民榨不出油水,鬼子也从地主那里拿不到东西。维持会没有钱粮马草,便维持不下去。
鬼子撤走后,顾祝同来了,维持会改称县政府, 团练又自然属于县政府管辖。婺源原来有个县公安局,下属六十个人,平时抓抓赌博,抓抓毒贩。抓赌也只抓细民赌摊,把一点可怜的钱拿过来;抓毒贩也只抓抓过往商贩,小量的烟泡儿、粉剂儿留着自己享用。抓获得多一点时,公安局便公开设点卖大烟土、海洛因。直到在毒贩身上捞不着油水,公安局也维持不下去时,便自动解散。顾祝同见在婺源县没想头,也撤了。
眼下,这里既不属于日本人管,又不属于国民党管,三年来,这个县没有县政府,没有公安局,用团总麻恒山的话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婺源一切事务由团练代管,有事时,五家大地主和二十二家中小地主开会商讨解决。一直穷到连团练也难以维持时,有人就出主意:“早就听说南京人富裕,广西猴子李本一抓住一个桂乐清参议,开口要价就是一百万。三战区顾祝同长官最恨共产党的南京游击队,要是把南京游击队的亲属绑架了,既可在顾长官面前得赏金,又能找南京游击队要赎金,一举两得的好事。”
麻恒山想:“这主意不错,他们堂堂广西军有困难都可以绑票,我们又不是官兵,为什么不能出手绑票?”于是他想干一票大的,便请“三战区”帮忙提供名单,把游击队的亲属统统绑来。
麻恒山绑票得手后,由于地主们要价不同,意见不一,最后引起争论,耽误了通知交赎金的时机,还没定下来,就被南京游击队找上门来。
听麻恒山交待后,程桂英拍案道:“全然胡说八道!你说地主这么穷,为什么你和那五个地主都长得如此肥胖?”
麻恒山狼狈了,支吾其辞地说:“再穷,肉还是有的吃嘛!”
程桂英怒起:“你们有肉吃,可老百姓吃什么?”
麻恒山无话可说。程桂英枪栓一拉,一颗顶门火上膛,麻恒山站立不住,跪了下去,喊声:“饶命,饶命!”
李觉华示意程桂英带四个小伙子把他架到红柳塘边去,先让他看看五个同伙的无头尸体。程桂英说:“他们是刀下鬼,对你麻恒山优待点,给你一粒子弹,让你死得囫囵些。”
这时麻恒山已经听不真切,昏昏沉沉地哭了起来,叫一声:“妈妈呀!”话未落音,枪响了!
游击队在大草湖休息一天后,分几路回大井赵集合,准备迎接边区的慰问大会。
赵赤、林伊豆、平伊诺三人回到陈家转井。林妈妈见三个孩子平安回来,林赫平安脱险,特别高兴,专门做了几道菜,欢迎他们三人。赵赤告诉林妈妈:“林伯和几个伯伯过几天也来这边,够你老人家忙的!”
林妈妈说:“他们来,再忙也舒心畅意!”
林伊豆对妈妈说:“虽然虚惊一场,但我爸和几个伯伯精神却都很好;只是婺源那边蚊子多,蚊子嘴叮人跟花针扎一样!”
赵赤跟林妈妈说:“火爸爸说,也算是一次锻炼和考验吧!赵伯伯却一直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他一开始就相信游击队一定会有巧妙办法解决这道难题。见到游击队来,他说是意料中事,老头子们都很坚强,这对我们后一辈也是极大地鼓励和安慰!”
林妈妈连连点头说:“是呀是呀,老头子们正因为有你们这样英勇无敌的后辈,才活得很开心呢!”
这顿饭,就他们四人,三个孩子轮着给林妈妈敬酒。林妈妈感觉今天特别舒适,但她强烈地想着融融,怕伊豆受刺激,不敢提融融一个字。晚上,林妈妈见女儿在枕边翻看融融的相册,水晶似的眼泪欲滴未滴地挂在眼角。她不敢多讲一句话,躲进帐子里,自己枕上也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