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秋,原先散落在南京近郊的国民党行动总队残余人马集群逃到江北。他们在近浦口的猪头山、丁陔等地集结三百余人。这些人多是帮会人员,他们明里打着“抗日”牌子,暗地里与日本人勾结反共。他们的到来,苦了当地的百姓,拉牛绑票、抓人扰民事件时有所闻。而新集这边,公开投日的郑德昭部伪自卫团又与他们勾结配合,江浦、六合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新集又名妯娌镇,辖三十六乡,水陆居民千户,是战时畸形繁荣的沿江集市。因新集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其滨临滁河,紧靠长江,不但地处六峰丘陵高地,还扼守环宁公路要冲,因此日伪都在新集设有多处机构。镇上有日本人专门修建的强固工事,并有一个小队日军驻防,此外还有郑德昭的伪军自卫团和南京沿江自卫团一部,以及来安、江浦、扬州、六合、天长等地亲日反共地主武装,总共一千六百多人枪,但由于害怕新四军,整天龟缩在新集大工事里。
江北指挥部首长指示高音、赵赤、田羽等人:新四军准备在日酋岗村宁次的卧榻之旁,再打个漂亮仗,给日伪以歼灭性的打击。近日你们要密切注视敌情动态,把游击队也悄悄调过来,随时准备配合新四军路东军分区的行动。
草莓红熟的季节,草莓地大片大片叶绿果红,远远望去,就像宁绣高手织就的地毯,娇美诱人。
沿江自卫团伪军李相臣带三十六人进入莓子地。他们不问价钱,不论哪家草莓,一动手就大筐大筐地采摘,又大筐大筐地抬上平板车。看草莓的一位白胡子老人还没说一句,便被李相臣一巴掌打翻在地,还在老人肚子上踩上一只脚;旁边的白发婆婆大喊:“杀人啦,杀人啦!”,但无济于事。两个伪军抬起老人,再摔到在地上,老人嘴里鼻子里血直往外冒。其它草莓园子也遭到同样的命运。辛勤看守了几个月莓田的男女老幼,呼天喊地,哭成一片。
忽然,化装作渔民、樵夫的游击队员从板栗树林里跳出来,一阵排子枪,打倒五、六个伪军。他们怕伤到老百姓,没敢用机枪扫射。活着的伪军吓破了胆,立刻丢下板车逃命,忙乱中筐里草莓撒在地上,被踩得乱七八糟,跟泥土染红成一片。
据点里的鬼子小队长修月一男闻此大发脾气:“八嘎,八嘎,我晚会上的鲜果也没了!几个共产党游击队就让你们吓掉魂。”
他原以为骂了人,骂过也就算了,没有想到猪头山、中山河、丁陔口行总残部慌慌张张,顾不得面子,索性抗日牌子也不要了,一夜之间,拖拖拉拉,全部跑到新集日军面前要求庇护,并报告说是遇到了游击队。鬼子小队长修月一男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草莓事件发生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修月一男看看游击队没有动静,于是又召集伪军头目们,开始放心大胆地吃喝玩乐起来。修月一男唱起老调:“新四军不敢在岗村大将听见炮声的地方大动干戈。几个游击队,成不了气候!”
郑德昭、李相臣附和着。
话音未落,迫击炮弹响雷般地砸来,火光四起,大地震撼。一阵慌乱之后,修月一男指挥着几个伪军头目,抖抖嗦嗦,慌慌张张地爬进各自工事,仓促还击。
修月一男想:“有迫击炮轰击,必然不会是游击队,定是有备而来的新四军主力部队,此时如果向大本营求援,新四军一定会在半路设伏打援,不如让郑德昭、李相臣那些伪军先顶上去,皇军再见机行事。”因此下令:“伪军在外围抵抗,日军殿后,违者军法从事。”
这边郑德昭也在算自己的帐:“有炮,应该不是游击队;但新四军是‘土八路’,能有几门炮?皇军在南京、六合一带兵力强盛,武器先进,不会不来支援,只要固守待援,一定胜利在握!”他转念又想:“要打也是让李相臣、刘开泰这些地主、流氓先在外围抵抗,死他们的人,保我的势力,争取时间,等待日军支援。”
而李相臣为首的地主、豪绅、地痞们也有他们的算计。流氓从来有奶就是娘,只能吃甜食,不能尝苦味,他们知道新四军优待俘虏政策。李相臣的算盘着:“拿我当头阵,死人交易不能干,缴枪投降,至少命能保住。”
这边新四军的喊声震天响:“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不给鬼子卖命!”
那边李相臣杂牌武装五百余人纷纷缴械投降。他们打的算盘是:只要能活命,天宽地阔,换个码头,再闯世界。但投降者里还有很多是地主抓来的壮丁,在共产党的政策感召下,纷纷表示要参加新四军,这是李相臣没有想到的。
就在郑德昭想着新四军是“土八路”,“连炮都打不准”时,又一批炮弹落在他们指挥部头顶部位;震荡、巨响、尘土、热浪逼着他窜往更深层的钢筋混凝土壕堑去。此时留在地面上不愿给鬼子卖命当炮灰的人都放下了武器。
在地下坚固的工事里,继续顽抗的队伍有修月小队的鬼子,还有郑徳昭的自卫团以及孔金平、水淮清部合计五百余伪军。郑徳昭本是个青帮跑码头的,不懂军事,躲进深层核心工事也是白搭。当战斗正在白热化时,他又在想:“新四军只有小炮,没有大炮,我郑德昭有这样的工事,他们肯定打不进来!”但他做梦都没想到,即便是南京游击队,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李觉华、林伊豆带领着游击队员,按照新四军的统一部署行事。在开战之前,东分区首长就跟游击队打过招呼:“今天不需你们开枪打炮,游击队一律换上便装,分批进入新集几百户居民家中,准备好大锅小灶烧开水。
当游击队动员老百姓烧开水时,大家不解地问:“你们烧这么多开水干什么,有多少人能喝掉这么许多水呀?”
李觉华说:“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老百姓们还是好奇地追问,游击队员们笑而不答。
游击队员和老百姓一起烧开了水,还动员来几百个民工,他们挑着桶来装开水,把开水挑上前线,老百姓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给藏在地道里的老鼠喝呀,开水灌下去,他们就老实了!”
进攻部队总指挥罗占云司令员对守侯在侧的高音、田羽和赵赤说:“以我多年来战场实地检验地图的经验感受,你们这张妯娌镇守军地图确实一流水准,是高参谋绘制的吗?”
高音说:“是赵赤同志亲自侦查绘制的。赵赤能书会画,枪法精准,思路敏捷,他只要眼睛一看,便能准确地掌握方位,距离、高度、深度。为了画这张地图,他充分利用社会关系,几次混进工事内部仔细观察,综合了各种情况,才绘制出此图的。”
罗占云司令员对高音说:“难怪,但这张图像是专业人员画的,赵赤过去做过这种工作吗?”
高音说:“赵赤、田羽军事上都是内行,不然游击队的仗为何总是打得那么漂亮,来无影,去无踪。”
罗司令员感慨地说:“原来是这样,人才呀,咱们共产党里出人才。我这次部署和指挥作战,实际上就是按这张图一步步进行的。赵赤对形形色色守敌的分析准确无误,而且还预先建议用开水灌这一招来对付炮火难以摧毁的地下工事,这是个好办法。开水已经灌进去了吗?”
“是的,已经灌进去几百担了,还在继续烧开水。”
下面孔金平、水淮清大声呼喊:“请共军高抬贵手,我们吃不消了,我们投降!”
原来,日本工程师设计这项工程时,其用心也只是侧重于固守待援。地面堡垒即使被摧毁,但地下的钢筋混凝土工事坚不可摧,炮位、枪座,皆可发扬火力,各个暗堡之间的交通壕,随时可以堵截的通道,迂回曲折,据情可变,进攻者每攻进一步,都会遇到有力的抵抗。但是这些设计者万万没有料到,中国人会聪明到用水攻这一招,而且还是用开水攻。工事再坚固,也挡不住开水的流入,只要有缝隙有通道,开水就会流进去。都是血肉之躯,谁经得起几百担开水灌进去,敌人立刻如同烫鸡烫鸭似地慌作一团。
一阵互射的枪声。日军小队长修月一男先打死喊投降的伪军孔金平、水淮清。孔部的李光金又射杀了修月一男。日本兵向所有的伪军开火,活着的伪军也向日军还击。一时间枪声密集,持续了将近五分钟。
上边的灌开水行动在继续着,每个坑洞都再浇一遍开水。当地老百姓也自动担着桶儿,端着盆儿,参加到灌开水的行列中。当枪声渐渐稀疏时,罗占云司令员下令:“停灌!”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举枪喊着“我们投降”,爬出工事,有伪军,也有日军,瘸瘸拐拐,破破烂烂,一下子出来百十号人,最后爬出来到地面投降的十几个伪军中,有一人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磕头如捣蒜,口里不住声地喊着“饶命、饶命”。此人正是罪大恶极的汉奸郑德昭。
“打死郑德昭!”“活剥郑德昭!”四周群众一片呼声,群情愤然,再不拦着,眼看郑徳昭就会被愤怒的群众打死。新四军战士们立刻拦住群众,并且告诉他们:“郑徳昭自然会被处决,但是要经过人民的公审后再处决。”
新集解放了,这一片土地又回到了人民手中。待南京、六合鬼子得知消息,为时已晚,也不敢出动。从此新集再也没有鬼子来过。新集解放后,新四军便把这一片地区开辟为根据地,与大英区、雷官区连成了一片,成立了新集区抗日人民政府。区委书记董家邦带领一班人马,打开了新局面,还组建了一支精干的地方武装区分队。根据地从淮南一线扩大到滁河两岸和津浦铁路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