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赤、田羽相继走后,火凤等一干游击队领导将队伍驻扎在曹甸一带休整训练。尽管向部队再次输送了二百名兵员,但游击队很快又补充到五百人,力量一点也不比以前弱,还是一样的精敏强悍。
红港到曹甸一带,是真正的富足之地、鱼米之乡。它背靠各湖各荡,又都是长江鱼群聚集之地。在一眼看不到边的碧野里,白羽闪闪,那是数不清的白鹅群集。这儿日光足,水连天,水藻繁茂,周边一望无际的稻田,透过稻壳都能闻到米香。这样的环境,是游击队休整练兵的理想之处,军部送达的五百套新书到后,游击队又掀起了读书热潮。
可是,游击队在此驻扎,却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性,他们把曹甸、庆丰四周的联络网撒到三十里外,各路情报员也远达到五十里,时刻注视着周边敌情变化,随时准备调整策略,应对敌人。
一天,游击队得到消息,有三股敌人从三个方面联手来围攻游击队,正在组织包围圈,并于逐渐紧缩的过程中。此时,游击队要是撤离的话,撤出包围圈完全来得及,但火凤冷静地召集游击队主要领导商议,看有没有机会将这三股敌人各个击破。
根据情报,这三个方面的敌人分别是:驻扎在赤镇以李本一为首的广西兵四个营;占鸡岗本地以牛登峰为首的地主土匪武装约千人;从龙池插过来的“三战区”保九旅。自旅长韩光死后,保九旅至今还没有新旅长,暂由副旅长罗萌三掌管全旅,这伙人原本就是游击队的马前败将。牛登峰更不用说,是十足的乌合之众。只有李本一手下的这伙广西兵不可小视,都是白崇禧训练出来的能打能拼的军队,当年日本人也怕他三分。因此,游击队决定,采用少数兵力牵制住保九旅和牛登峰地主武装,集中主要力量对付李本一的广西兵。
出兵前,李本一也作过分析,他有两个估计:一是他认为游击队不像新四军主力那样强,没什么了不起;二是广西兵转战南北这么多年,连老蒋都丢下半壁河山逃往重庆,只有他们广西兵守住皖江大片领土,日本人对他们都高看一眼。李本一的轻敌骄傲思想,注定了他会犯错误。同时李本一主观地认为,既然他们从三方面包围,游击队只能选择突围,而且最有可能的是从不堪一击的“三战区”保九旅或者从乱七八糟的牛登峰那边走。要想取胜,必须速战。于是他们趁着月黑风尖,从三个方面扑过来。
当包围圈缩小到一定范围的时候,少量阻击牛登峰的游击队员拦住来路打了几枪。牛登峰害怕,便停滞在曹甸三里外徘徊不进。又有少量游击队员拦截住“三战区”保九旅的人,对着他们来路打了几枪,保九旅一个整旅的人,听见枪声居然不敢跨过滁河,还没有逼近曹甸,就寻思着逃跑的退路。这两股敌人在离曹甸五里外观望不前。事实上,牛登峰也好、保九旅也罢,若不是仰仗广西军的威势,便是八抬大轿邀请也不敢来碰游击队的。
李本一是老军梁子,听到远处有枪声,知道游击队已经早有警觉,也知道这个包围圈子十有八九三面已乱了两面,看来圈子是难于紧缩了,只有抓紧战机,直扑曹甸、庆丰。可是,李本一到达时,竟然两村空空,连个老鼠都找不到。广西兵四个营进入曹甸不久,挤挤擦擦队伍尚未拉开,便迎头遇上蝗虫一般的冲锋枪和机关枪扫射,吃了个闷苦,白白断送几十条性命。待四个营拉开还击后,游击队又没了动静。夜幕黑深,上哪儿找游击队去?他们担心再遭攻击,立即作有序后撤,没想到还未来及走,队伍两侧和尾巴又同时遭到猛烈攻击;待掉过头来开火时,前头部队又被袭击。李本一所在的临时指挥部笼罩在一片爆炸的火焰之中,待他回过神来让四个营背靠背向发火处还击时,游击队又再次无影无踪。
火凤、李觉华和林伊豆正是利用桂军的轻敌自傲思想,布置好口袋,给游击队一次练兵机会,也给敌人上了一堂大课。
李本一这才知道南京游击队果然厉害。这个今年五十四岁而久战沙场的老军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在战场上只单方面被动挨打,竟然连还击对象都找不到的怪事,李本一只能自认倒霉。他本想联合“三战区”和地主武装教训一下游击队,没曾想自己却被砸上了,四个营人已死伤两成,余部抱头鼠窜。
保九旅副旅长罗萌三在滁河对岸,听听炮声,看看火光,便知道游击队敢碰老广,自己也就轻松了一点。他依仗人多,隔河观战了一回,还没来及享受幸灾乐祸的情趣,游击队就从屁股后面开了火。罗萌三害怕重蹈前回在大草湖兵败的覆辙,纷纷落荒而走,溃不成军。在夺路逃窜的当口,为了谁先过一个小桥,他们还对自己人开了枪。而老奸巨滑的土顽固牛登峰此时早已远遁定远以北,逛窑子抽大烟去了。
南京游击队各路人马按照作战计划,胜利完成任务,在曹甸会师。刚到曹甸,又有好消息传来,之前游击队把信息传递出去后,新四军江淮独立旅在哥老滩张开大网,吃掉了“三战区”保九旅残余兵力。曹甸和庆丰四周各村老百姓也纷纷回家,见这个仗打得快,打得狠,敌人连搬死尸都来不及,更没机会祸害老百姓。老百姓个个兴高采烈,准备好好地慰劳游击队。但火凤担心再出意外,还是当机立断,连夜把游击队从曹甸撤往根据地大英。
撤出曹甸时,火凤命平伊诺、段红花殿后,以控制意想不到的敌情。果然,大特务头目、浦六专员姚敬涵匪部闻讯尾追,游击队再次遭遇敌人。游击队反击后,敌人占据二十余间土屋,游击队也占领几处馒头形的小山岗。敌方武器相当精良,据守顽抗,一时间战斗呈焦灼状态。平伊诺示意段红花继续正面打击,自己领三个小队,迂回到土屋后边,用集束手榴弹砸去,再用机关枪和冲锋枪一顿扫射。敌人两面受敌,再也支持不住,丢下二十一具尸体从侧面突围逃走。交战时段红花被流弹击中,但她依旧不下火线,继续领兵追击。
前队李觉华、火凤等听见枪声,转回身来,全队分三路,拉个包围圈迅速围住敌人。姚敬涵见状,带身边十三人西逃,丢下的百余人全部跪地投降。
游击队将俘虏押送根据地,交地方政府区别处理去。众人都来看望段红花的伤势,她肩上挨了一枪,虽然没伤到要害,却失血过多,一时昏了过去。卫生员紧急做了简单处理。火凤见状焦急万分,又担心她伤口感染病情加重,即刻派人用担架把她送往淮南区医院。
这时大家才发现平伊诺不在队中,便分头去找,而平伊诺带去围攻土屋的三个小队也不知去向。火凤、林伊豆心头一惊,担心平伊诺出事。平伊诺这是去哪里了呢?游击队整夜都在紧张中。
天亮后,平伊诺带着三个小队胜利归来。原来平伊诺是带队追击姚敬涵去了。平伊诺见与对方只有很小一段距离,便穷追不舍。姚敬涵不知追兵虚实,又怕遇见伏兵,不敢交火。过九里荡以西,又十余里后,见身后兵不动火不响,毫无动静,以为追兵退去,便领着十三人窜进一处小舍。此处是姚敬涵常来之地,是个烟酒淫窝。
平伊诺带三个小队把小舍封死,然后喊话。姚敬涵不肯放下武器,又不肯让小舍的人出来。平伊诺下令开火,火焰烧上房子,子弹把门窗堵死。双方激战十分钟后,姚敬涵见身边活着的兵只剩三人,想活着逃出去已经无望,就用快机匣子枪把三人先打死,然后对自己太阳穴开了一枪。有居民喊:“姚敬涵已死。”游击队这才停了火。点点数,连姚敬涵共十四具尸体,一个不少。游击队拿走枪支弹药、报话机等战利品,帮助居民灭了火,带着伤员立即撤退。
平伊诺说,她是见段红花负了伤,一恨之下,冒险穷追敌人三十里,报了打伤段红花的一箭之仇,逼使名震江南江北的国民党专员特务姚敬涵走投无路,自决身亡。平伊诺之所以在游击队里声望高,也体现在此。她总把战友的事看得比自己重要。她知道这次孤军冒险追击穷寇,是兵家之所忌,而且还使几个队员负了伤,所以平伊诺做好准备接受批评处分,但火凤、李觉华、林伊豆还是认为她功大于过,热烈地欢迎了她的胜利归来。
联络部那边很重视姚敬涵毙命这件事。车明参谋长后来在慰问段红花时对平伊诺说:“姚敬涵是条大毒蛇,歼灭他是功德无量,六合、江浦人都烧香祝贺,这比击溃三面之敌更重要。”
在车明参谋长面前,平伊诺不但不居功,反然主动作了深刻检讨。大家都说她功大于过,至少是功过相抵,只有赵赤事后认为:“平伊诺的检讨是必不可少的;尽管她为为了别人,会豁出去,不顾一切,但纪律就是纪律。”
对于赵赤的意见,平伊诺心悦诚服,表示今后一定注意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