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这个营和南京游击队在津浦路南端沿线不断活动,吓跑了多支鱼龙混杂的地主土匪武装。许多爱国却失学在家的学生和青、壮年农民、失业工人,以及爱国开明人士,都积极欢迎共产党的到来,纷纷加入新四军。
田羽见到新四军营教导员田夫,紧握双手,戏称“五百年前是一家”;顾老派顾田田赶来,代表他赠送服装和诸多军用物资,作为南京人民欢迎新四军的礼物。
营教导员田夫同意了田羽、赵赤的提议,并在请示上级后,把朱绍宾部改编为四支队下属独立中队,调到珠龙、广卫等地保护新建立的几个乡政权。游击队也与新四军部队在汊河集举行了一次联欢。之后,高音宣布了联络部首长的命令,由田夫他们营在南京游击队的配合下,将游击队所上交的武器弹药连夜运往根据地。
不久,郑德昭、徐万里、嵇兴三、张九法、倪德标、卞正邦等地主武装,都被南京行动总队收编去,他们挤进滁河、中山河、长江沿线,打着抗日旗号,处处为难爱国的抗日人士。其中,驻扎詹桥的是嵇兴三,驻扎头桥的是倪德标,驻扎新集的是郑德昭。这三地离老李庄都很近,严重影响了江北一带的抗日救亡工作,也严重威胁着江北联络站的安全。
但这一伙人终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为了针尖大小的利益,便会鸡争鸭斗,而总队长徐熙对他们又鞭长莫及,无法控制。
嵇兴三是山东人,在青帮里是悟字辈,讲江湖义气,有恩必报。日本人血洗南京后,他也家破人亡。曾经在过年的时候,他柴无一把,米无半升,家境还算富裕的赵赤给他送去一斗米,五斤咸肉,三块银洋。如今他当了支队长,领四百个兵丁,对赵赤仍然不敢忘恩,只是说:“没有法子,暂时当当猴子王。”并一再表示:“有用我之时,火里水里,决不推辞!”
倪德标,河南人,在青帮里是觉字辈,比嵇兴三低一辈,现在领八十喽罗,职务是中队长。他本人风风火火,不识斤两,人家给他个绰号叫“倪傻子”。他的部下毫无纪律,坏事做绝,来头桥第一天就把段红花堂叔吊个半死,段家人花了十块钱,才肯放下来。
郑德昭,青帮里悟字辈,跟嵇兴三一辈,与赵赤、段红花都是邻村人。郑德昭的父亲郑品三是个本分穷人,教过书,困难时宁愿低头借化,也不干坏事。可是养个儿子却完全不同,帮人放鸭子,把鸭子杀吃偷卖,向主人说是野猫叼走的;帮人贩牛,拐主人妻女,卖牛携款逃外乡多年。日本人来时,他当起了妯娌镇乡丁,给地主谢德桂护家,现在是南京行动总队的支队副,领五百人。他虽称呼赵赤为老表,可连赵赤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亲戚关系。郑徳昭过去年关困难时,曾向赵赤伸手,赵赤送过他五斗白米。赵赤奉命潜伏在家时,他猜测到几分,但没敢公然讲。此人还熟读《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个有心机的家伙。
对于这伙人,高音与赵赤的策略是利用矛盾,各个击破,让他们之间狗咬狗去。
一天,赵赤拎一大坛米酒,两条大鱼去看嵇兴三。酒是自酿的,鱼是自钓的。饮酒吃鱼中,嵇兴三问赵赤有没有困难,赵赤说“没有,没有,就是支队副有点那个。”。
嵇兴三见赵赤话说得有点含糊,便快言快语道:“我知道,我看郑德昭这小子迟早是个麻烦。”
赵赤只笑不答。沉默半晌,赵赤说:“那是以后的事,相信你到时会给我方便的。”
“放心,兄弟自当全力以赴。” 嵇兴三应道。
有个卖猪肉的穷人叫王老三,是一个正直的人。闲暇时爱跟赵赤在夏青圩钓鱼。他性子急,不停地动线,鱼很少上钩,但他跟赵赤两人感情很深,时常一方拿鱼,一方拿肉,在赵家饮酒。这个王老三跟郑德昭倒是亲戚,他是郑徳昭舅舅的儿子,是嫡亲表兄弟。
赵赤故意对王老三说:
“头桥这个码头,怎样讲也应该是德昭来占有;无论是赌捐、市捐、过路客商捐,都比新集大,是个肥码头;我看南京行动总队副总队长处理这档子事很欠公平,德昭是家乡人,说话也比倪傻子好听些。”
接着,赵赤又说:“那傻板儿才来几天,就吊打了段老二,还辱骂你大哥王金山。不看山情看水情嘛,一点不给副支队长面子,这里是副支队长地盘,也是副支队长家乡呀。”
“这件事,我哥金山向表哥哭诉过,德昭说没到时候!”
“倪傻子徒弟徐老小,强奸了翁家婆娘,又把刘玉山女儿拐到浦镇去睡;倪傻子本人抢船民王富有的船,为的就是王富有的老婆有些姿色,这些事该是在副支队长家门口干的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没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呢?”赵赤趁着酒劲说。
三天后的炎热中午,倪傻子的兵,有的靠在庵里大殿上,有的在树荫下阴凉地里,都熟睡了,长枪在架子上,短枪当了枕头。郑德昭领着二十个盒子枪快手,另二百名兵丁,把头桥小镇围个水泄不通。一阵连发枪响,从倪德标本人到八十多小兵,全部东倒西歪地打死在血泊里。
郑德昭大声宣布:
“奉总队长、副总队长命令除灭奸细、坏人。倪德标部,十恶不赦,骚扰百姓,德昭奉命为民除害,家乡父老,勿得惊慌,头桥这个码头,德昭自己来料理,还望家乡父老支持。”
话说完,郑德昭向东西南北四方参拜,对家乡父老作了揖。街上早有人拿爆竹和天地响来放。郑部兵丁也在郑许可下每人鸣枪三响,以示庆贺。众人皆赞扬郑徳昭为民除害,只有少数聪明人才会想:“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领命来征讨倪德标的呢!”
事后不久,赵赤派朱华桂把嵇兴三秘密地请来,高音陪他饮酒。席间,嵇兴三讲出个惊人的的消息。
南京行动总队的总队长徐熙,不知何故,在一个早上忽然杀死了副总队长王锡三。树倒猢狲散,所有青帮各部立刻叛离行总,各自拉起队伍。这样一来,嵇兴三和郑德昭都将面临着未定的命运。
赵赤估计青帮各部不会等着徐熙来剿灭他们,因为其中大部分人被逼急了可能会去投降日本人,因此试探着说出他的担心,嵇兴三说:“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我嵇某世代为中国人,就不可能投降日本人去当汉奸。”
赵赤、高音基于对嵇兴三的了解,都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高音悄声说:“现在滁河北岸,相官、水口、大英、雷官都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不瞒嵇老兄,这方面我有路子,去北边怎么样?如果你愿意走朱绍宾的路,我和赵老弟都可以帮你。”
嵇兴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一言为定!但水浒传有投名状一说,我嵇某不会两手空空去见新四军。”
赵赤和高音也干了杯中酒。赵赤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兄弟自当珍惜!”
三人握手告别。
郑德昭权衡再三,没敢直接去投日本人,他行动也很快,派亲信给竹镇的来安国民党游击县政府送信,欲率部相投。得到对方首肯后,郑部从新集出走。去竹镇必经史家滩,还要强行军六十华里,他既怕鬼子发现,又怕新四军拦腰截击,所以一直暗中行事。但此事还是被嵇兴三事先得知,嵇兴三便在史家滩埋下伏兵等待。
郑部人马没走一半路,路过史家滩时大多烟瘾发作,拖拖拉拉,差不多已溃不成军。
见郑部拖拖拉拉到来,嵇兴三声音迎头,从草木丛中喊话:“郑贤弟,哪里走,懂事的把枪支丢下,你不抗日我抗日,放下武器走你的路!”
于是郑部大乱,兵不由将,五百人当中有三百多缴械;郑徳昭不敢恋战,领着一百四十余心腹死党逃出重围,一溜烟跑去见国民党县长洪家骝。洪县长见郑德昭只带一百余人来投,而不是说好的五百人,心中不快,疑郑来降有诈,立刻翻脸扣留了郑。是夜,郑德昭被洪部里的帮会熟人放走,那人还虚张声势追击,其实是让郑德昭奔四合墩方向逃命去。郑德昭走投无路,最终投了日军,此为后话。而这边,嵇兴三带着武器,押着俘虏,投奔了新四军。
高音、赵赤事先联系好罗炳辉司令员。罗司令员派人来迎接,后在陈官渡亲自为嵇兴三接风,并将嵇兴三部改编为新四军四支队下属独立营。
南京行动总队经过青帮之变后,元气大伤,总部也由长芦寺雁鹅滩东迁到瓜埠的红土畈,公开把总部八大处设在刘左、王子庙等靠近日占区的边缘地带。在日本人的默许下,这支极端反共的国民党武装,在日舰炮火所能及的地方生存下来。为了报复,徐熙从此大开杀戒,一天杀数十人上百人都是平常事。这儿有个万人坑,专门用来抛尸埋人,腥风十里,行不驻足。
受江北徐熙影响,在江南的南京行动总队各部散兵游勇也大多变成伪军,这种公开、半公开投敌的状况,给江南的田羽那边增添了许多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