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班长一路春风得意地回到郧城,他把掳来的猎物锁在自己的一间兵营,加了双倍岗看守着。他很了解红三妹的性格,是侠女,有温柔的一面,也在暴躁的一面。在牛心山,众匪称她为火凤凰,这个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有次在庆功会上赌酒,红三妹以一个男人的性格,一下喝下十碗白酒,喝倒了在场的所有男人;彪爷也吓坏了,怕女儿喝坏了,结果是她一点事都没有。为了防止“红三妹”逃走,熊班长并没有解开麻袋,依然把她装在麻袋里,丢在屋里,不给吃也不给喝的,他要先压压这火凤凰的火气。
直到第二天,熊班长还是没有到牢房来理会红三妹。他的思想就是消消这火凤凰的火气。高玉秀被困在麻袋里动弹不得,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比死都还难受,她双腿双手都麻木了。另外,熊班长在牛心山等候了二三天,那玩意早已蔽得受不了,一回来,就急匆匆地去怡春园泄泄火,泄罢火,他竟忘了身上没有大洋,老鸨不让走,他就把自己的盒子炮押在那儿。老鸨见了盒子炮,还是放了她一马,让她今晚得把欠下的债全部换上,否则,她将去金团长那儿告他。可见,这怡春院肯定有金三坏的股份。听了老鸨的话,熊班长的头点得像鸡吃米似的。不过,这一切被红三妹撒去的眼线全部看在眼里,因为和熊班长睡觉的那个妓女就是她的眼线。
手里没有大洋,熊班长就急匆匆地来到营长办公室,灰泥鳅正在吸大烟,他对女人不太感兴趣,感兴趣的女人对于他而言,只有一个,而这一个已经成为他人妻,再多想也无异。于是,他就爱上大烟这一口,每天必吸上几锅子,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这几天晚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天天晚上做噩梦,梦中竟彪爷的影子,围着他转,并低吼着“拿命来”。办公室门外,两个哨兵端着机枪,很威风地站在那里,。熊班长直进办公室,哨兵给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让他感觉到当官真好,那种感觉就是飘飘然的感觉。
从脚步声上,灰泥鳅已经判定是他的北极熊班长回来了,头抬也没抬就问:“北极熊,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呢?”
熊班长连忙回答:“报告营长,那妮子我给你捉回来了,只不过,你知道的。”他的话说含糊其词。灰泥鳅照样头没抬,从屉子里拿出一袋大洋,扔给他。看样子,这营长的派头还很十足。
熊班长接过钱袋子,其实,他说上面话的意思,并不是急着要赏钱,因为他清楚,营长是斩草要除根,红三妹在他的手里,赏钱是少不了的。他刚才说话的意思是想讨好营长,把火凤凰整顺了,再交给营长享用。没想到灰泥鳅误解了他的意思,不过,银子已经到手了,他也不想解释了。
灰泥鳅继续吸着他的大烟,样子很过瘾。
熊班长还怵在那里,因为营长没发话让他走。他知道营长的脾气,一定还有事情吩咐他去做。
灰泥鳅又长长地吸了一口大烟。人都说,吸上了大烟这玩意,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也不知道灰泥鳅对火凤凰还感不感兴趣?熊班长在想这个问题,他尽管冒出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想法:若营长不享用这火凤凰,那他能不能享受?
看着熊班长发呆的样子,灰泥鳅突然一吼:“北极熊,你是不是又在打那妮子的主意?你惹敢打那妮子的主意,我把你的熊蛋割下喂王八!”
熊班长吓了一跳,忙说:“营长,我哪敢呀!”
灰泥鳅又说:“熊黑子,那妮子就是老子享用不了,你不能碰一下指头,明白吗?”他的意思很明显,红三妹是他的,即使他因为抽大烟干不了那事儿,别人也别想碰一下,这是一个很自私的想法。
熊班长额头渗出了些许汗珠,忙说:“营长,不敢,不敢,小的一定保护好那妮子,留给营长。”他正要离去。
灰泥鳅又叫住了他,发出了一道命令:“熊黑子,你去发一道布告,说匪道红三妹已被擒住,后天午时三刻处死!”
这道命令让熊班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问:“营长,那妮子你不留着享用,为什么要处死呢?”
灰泥鳅贼眼滴溜溜地转了好一阵子,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现在是正规军,要给金团长献礼,那么匪首红三妹就是我们给金团长献的礼物,以示我们的决心。另外,匪首肯定还有些余党,借处死红三妹的时机,将其一网打尽,以解我们的后顾之忧。”说罢,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说罢,他又拍了拍手,屁三响从他的办公室的里屋里走了出来,脸上紫一阵的红一阵的。
熊班长当然不知道原因,因为屁三响的手中与他一样拿着一个钱袋子。这让他的心不禁一阵战栗。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屁三响在磨沟谷前的十八盘因为小桃红的报信,导致他的溃败。于是,他和他的兄弟商量了一套骗局来蒙骗灰泥鳅:就是说匪首红三妹已击毙。他也是刚刚来到灰泥鳅这里领赏的。灰泥鳅照样给他准备了一个钱袋子,他刚拿着,没想到熊黑子就来了,也来要赏钱。
其实,灰泥鳅早已准备好了两个钱袋子,他早已料到事情的结果:屁三响没有击毙红三妹,红三妹定会让熊黑子捉住。不过,他也不能亏了屁三响,毕竟他打的是头阵。他看着屁三响与熊黑子面面相觑的时候,就“哈哈”大笑起来,说:“把大洋拿去花就是了,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听着,把我刚才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手一挥,这是他一贯性的动作,意思是让他们离去。
屁三响和熊黑子这才乐颤颤地离开了营长办公室。他俩又来到怡春院乐了一阵子,不过,红三妹派出的眼线就是接待熊黑子的妓女,把灰泥鳅的计划弄得一清二楚。
红三妹听到眼线的报告,很是气愤,灰泥鳅尽出此毒手,对她赶尽杀绝,且毫不留情,真可谓是无毒不丈夫。她对红四妹说:“四妹,你看,我们该怎么办?”红四妹说:“谷主,就眼前情况看,劫狱的可能性很少,因为我们对假红三妹的关押情况一无所知,加上灰泥鳅看守肯定很严密。”红四妹说到假红三妹,红三妹的心疼了一下,那个女人真可怜,尽成了她的替罪羊,她无论如何都救她出来。红三妹:“四妹,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呀?”红四妹说:“谷主,我们只能在法场上做文章了,只有劫法场了。”红三妹说:“那不是正好中了那贼人的奸计了。”红三妹这里说的贼人指的是灰泥鳅。红四妹说:“我看也末必,我们可以来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红三妹说:“怎么个将计就计、调虎离山?”红四妹说:“我们先派一批人假装劫法场,将敌人引诱到法场之外,然后我俩再带一拔人去救高队队。”通过打听,她俩已获悉被捕的那个女人是虎寨的高队长。
这个计谋很高明,叫魔高一尽、道高一丈。于是,她俩便急匆匆地分头去准备。
屁三响和熊黑子尽兴罢之后,便迅速回去布置人马张贴布告。不到三分钟时间,郧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后天午时三刻枪毙牛心山女匪首红三妹!
当然,高玉秀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只是可怜了她,大病初愈,加上如此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在麻袋里曾几度晕眩过去。
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郧城地下组织的会议室。
二妮正在向同志们细说玉秀队长被捕的经过,同志们听了,脸上都现出焦急的神情;有的同志眼露凶光,恨不得把灰泥鳅等人碎尸万段,救出高玉秀队长。正在此时,一个小伙计模样的同志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春花同志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说罢,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春花同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同志们,我们情报员刚才又得到一个新情况,郧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枪毙牛心山女匪首的布告,时间是后天午时三刻。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不是敌人的阴谋?看来,营救高队长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二妮听春花的话后,脸上布满了狐疑,说:“春花同志,你刚说,敌人要枪毙女匪首红三妹?在墓地的那天晚上,我和高队长遇到两个救我们的女侠,穿的是一袭红衣,我猜她俩就是牛心山的红三妹和红四妹,难道敌人抓住了她们?”
春花听二妮这么一说,发现这事有些奇怪:红三妹到底抓没抓住?难道是敌人放出的烟雾弹?于是,她问:“二妮同志,你能确定前天晚上你见到的就是红三妹和红四妹?能不能确定她们没被抓住?”
二妮肯定地说:“春花同志,我和队长向山口撤离,被敌包围,队长为了掩护我撤离,她才被捕的。我在山口外的树林里看得清清楚楚,去墓地的那伙匪兵回来的时候没有带着红三妹和红四妹,就说明她俩没有被捕。”
那就真奇了怪了?
二妮站起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队长是在前天晚上被捕的,因为是晚上,匪兵们是否把队长当成红三妹给抓了?”
这个疑问一提出,同志们都议论纷纷,都说:“有这种可能性。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救出高队长。”
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春花是不能做出任何决定的。于是,她对同志们说:“同志们,你们救高队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情况不明,好多疑问都解释不通,我们必须把情况搞清楚之后,再制定营救方案。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我马上通过内线的同志把事情弄清楚,你们回去之后随时待命,准备行动。”春花说的内线同志指的是眼镜蛇同志。
同志们都纷纷离去。
等同志们都离去后,春花拿住二妮的手说:“二妮妹子,你也不要太着急,我马上去联系内线同志,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说罢,行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布告贴完了,屁三响回到他的兵营,反正熊黑子已经把“红三妹”擒住了,他已经没事了,但他得了与熊黑子一样的大洋,他很知足,回到兵营。原来与手下商量的计策实际已经暴露,已经没什么秘密而言,所以对于他的手下也就没什么封口费,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足有百十个大洋,全部归他自己所有了。回到他的宿舍,他又让勤务兵去街上买了几个小菜,拿出一瓶陈醇老酒,独自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好不自在。红三妹的事情对他而言算是告一段落,就由熊黑子去折腾吧,他图个自由自在。
熊黑子与屁三响是一丘之貉,他的钱袋子里的大洋一个也没拿出来分给那些匪兵。他还有个爱好,就是搞罢那事儿之后,有点儿飘飘然的感觉,总爱独自一人哼几句黄梅戏,就是《天仙配》的那种,来回味干那事时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此时,熊黑子正呷着一杯清茶,清了清嗓子,独自一个在家里唱了起来,很惬意,也很自在。突然,一个卫兵进来报告:“报告班长,营长驾到!”灰泥鳅的突然造访,确实让他吓了一跳,
卫兵的报告还没完毕,灰泥鳅的前脚已经踏进了门槛。熊黑子连忙把他屋里的那把太师椅搬过来,笑嘻嘻地说:“营长,您请坐!”
然而,灰泥鳅并没有坐下,站在那里,说了句:“日子过得蛮滋润的罢,是不是比牛心山上强多了?”
熊黑子连忙说:“那是,那是,这都是营长的福气给带来的。”
灰泥鳅说:“不坐了,走,去会会那妮子。”那妮子当然指的是牛心山上的女匪首红三妹了。
熊黑子连忙走在前面给灰泥鳅带路,一路上点头哈腰,当然,这与那一袋子大洋有关。
来到灰泥鳅秘密设置的牢房,看守见灰泥鳅和熊黑子,都一一敬礼。
关押高玉秀的牢记咣当一声打开了,被困在麻袋里的高玉秀又渴又饿,听到这开门声,心猛地一紧,看样子,她能很快去见爷爷了。自从爷爷去世后,她一直都很想念爷爷,把爷爷当成自己心中的英雄;还有义伯伯,他们都不计个人得失,为了她们的安全,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而她此时也正在向爷爷和义伯伯学习,为了让二妮安全撤离,她不顾生命危险杀出一条血路,这也是一种置生命于外的精神。她会心地笑了,二妮已经安全了,她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爷爷和义伯伯了。
灰泥鳅和熊黑子站在麻袋面前。熊黑子用脚踢了踢麻袋,高玉秀在里面感觉到了痛,但她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到了这种地步,从锁门的声响,她早已判断出这是牢房,既然到了这种地方,叫哭是没有用的。她又闭上了眼睛,把思绪放飞得很远很远,爷爷和义伯伯正在向她招手。
熊黑子踢了踢麻袋,见没有动弹,得意地说:“营长,这妮子原来烈得狠,我饿了她一天一夜了,现在乖多了。”然后,手一招,两个看守会意,走向麻袋,要把麻袋打开。
灰泥鳅此时的心情是翻了五味瓶,这个曾经令他朝思梦想的女人,曾经红红火火的火凤凰如今落了水,落了水的凤凰不如鸡。他不知道再见到这个女人时,这个女人怎样看他?或者是他怎样看这个女人?他虽然杀人无数,但人的本质是得不到的,越远越是最好的。眼前的女人是他一直都想得到的,而如今摆在他面前,他随时就可以得到,然而,他觉得没有了一点儿的意思。
其实,这是他早料到的事情。昨天,他都一直在思考,当红三妹捉拿归案时,他该如何面对,是让她做营长夫人呢?还是让她成为刀下鬼?这个权利在他的手中,他只需要向金团长打个报告就行了。让她做自己的夫人,他总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的感觉,因为,红三妹毕竟与李孝诚结了婚,并有了孩子小立雄,也算是个破鞋。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没劲了,因为那不是初夜;另外,这红三妹性格倔着呢?还不一定顺从他,就算是他强暴了她,那也算是强扭的瓜不行,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味。况且,这些日子,他爱上大烟,吸那玩意比干那事儿过瘾得多。
他的思想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在牛心山女人少,见了女人就像猫嗅到了腥味,那玩意儿总是痒痒的,说硬就硬了。而眼前,他的腰袋里有的是大洋,郧城怡春院里水灵灵的姑娘多得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给大洋,就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那就让红三妹成为刀下鬼。但他又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心中就像少了一个对手或是一种追求什么的。
红三妹就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天晚上,灰泥鳅一夜未眠,最后,他问了自己一个奇怪的问题:“谁让他今夜失眠了?”答案当然是:红三妹。这个答案对他很不满意,他忽然下了决心,对自己说了一句:我宁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红三妹负了我,死!
第二天,当屁三响和熊黑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发出了那道处死红三妹的布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