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抗倭将军戚继光》将广场上的所有人的情绪都调了起来,人民都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中华!誓死不做亡国奴!
金三坏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她站在台上,竟然拿着话筒,高声喊道:“杀光日本小杂种!”她不会喊那激情高昂的口号,只会那骂人的口号。
台下民众也跟着高喊:“杀光日本小杂种!杀光日本小杂种!杀光日本小杂种!杀光日本小杂种……”
这句口号一遍又遍地被民众高喊着,那喊声排浪倒海般久久不息,穿过广场,越过苍穹,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金三坏从没有面对这么多民众讲话,这些民众中有知识分子,有进步人士等等,她不会说些官场上冠冕堂皇的话,她在主席台就喊了这句话,没想到她的这句话会有这样的效果,就像一杯兴奋剂,让所有的民众兴奋,让所有的民众对她刮目相看,更对她产生了敬仰之情。后来,她的这句话被记者、报社报导出去,她成了郧山大地的名人,乃至全国的名人,都知道郧山有个金团长,金团长有句非常著名的口号:杀光日本小杂种!就因为她的这句口号传到上锋耳朵里,上锋说张大帅带兵有方,又奖赏了他一批大洋。
私底下,民众在议论,有的说,这金三坏开始来郧城时,印象不是怎么好?有的——在国恨面前,人都会变好的;还有的说,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对,这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一天,对于金三坏来说,是崭新的一天,也是人生转折点的一天。曾经独霸一方的螯头,如今改邪归正了,这是郧城民众对金三坏的印象,也是对他的评价。
一个人不管过去有多少过失和错误,只要改正错误,追求人类的真善美,那他就是个好人,就是个对人民有用的人,就会对社会做出贡献。从此,金三坏这个名字在郧城百姓心中被抹掉了,她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金不换”,这个名字很适合她,是个女人的名字,蕴藏着珍贵的品位。
金三坏开始还不知道自己被改了名,那是郧城百姓这样叫她,记者们觉得这改名的事情很新颖,就在报纸上渲染起来,意为一个人改心得从改头开始,改头就是改名号;况且金三坏这样的螯头都改邪归正了,积极投入到抗日战场,那么,所有中国人都应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万众一心,杀光日本小杂种!
从此以后,郧城的百姓只知道有一个金不换团长,没有金三坏团长。
这句口号、名字让金三坏赶鸭子上架,不去抗日也得抗日,而且还要带头模范抗日。
金不换团长就喊了这一句话,这句话是一句口号,让所有中国人都觉醒起来,都团结起来。接下来,欢送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郧城民众为抗日志士佩戴红花、捐款捐物。
金不换团长热情高涨,这就是为人民做事的结果,大山作请,蓝天白云作证,一颗心只要向着光明,向着太阳,你就会得到人民的爱戴。她军装穿得整齐,透露着威严,枣红马的马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她的胸前也披戴着一顶大红花,骑在马上,心情怎能不喜悦?吴副官、高玉秀、大虎及她的几个营长紧跟在她的后面,都披红戴花,喜悦的脸容里包含着对郧城人民深切的爱;紧接着,就是她的士兵和他们一样,都戴着大红花,与郧城人民一一道别。
张大帅心中早有打算,他给金不换的两箱子黄鱼儿不能白给,那是他先垫付的,借这个机会,他让他的文工连的士兵们在郧城的城门口处搭起了戏台子,边表演边进行募捐。文工连的女演员表演得也很卖力,郧城的开明绅士、商家店铺及普能民众都把自己腰包里的钱大把大把地投进了募捐箱。因为他们听说,这小日本已经侵占到华中地区,占领了他们的省城,若再不同仇敌忾,说不定明天就侵占到郧城,到那时,逃命还来不及,要那么多钱财又有何用?还不如现在捐给抗日志士,让他们心里放心,郧城永远是他们的后方保障基地,让他们好好在前线打鬼子。
张大帅当然不能出现在募捐台前,他得装模作样地跟民众一起欢送金不换团长及所有的士兵。当他走到募捐台前,还亲自上台捐了两根黄鱼儿,以显现自己很支持抗日。民众捐款的劲头儿更大了,不大一会儿,募捐箱捐箱满了;他的士兵又搬出了一个箱子,反正箱子有的是,他让文工连的女兵预备了十几个。他要让吐给金不换的大洋赚回来,望着民众一个个往捐款箱里捐款,他会心地笑了。
这些募捐而来的钱物,哪儿去呢?金不换不知道,高玉秀、大虎及所有的士兵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吴副官了。但他能说吗?国民军军官的本性就是贪婪,相互算计、拆台,眼前,国民党能答应抗日,那是迫于全国的形势,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能破坏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结果,拆穿张大帅发国难财的实质吗?显然是不能的,他只能忍,忍住心中的怒火。
有钱的捐钱,有物的捐物,没钱没物的,捐的是一份心意。郧城的街道上,好多穷苦的百姓,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腰包也没有大洋,一位老奶奶听说明天郧城民团要北上抗日,她熬了一宿,做了一双棉布鞋,送给抗日志士。她紧紧地拉住一位士兵的手说:“孩子,赶走日本鬼子,保家卫国。”像她这样的人很多很多,沿街都是一些妇女,她们没有别的能力,能做的就是那一双双千层底,那是一针一线纳出来的,里面容纳着她们的期望,她们的爱。
饯行的队伍前面有耍狮子的,代表着中国雄狮醒来,他们走在队伍的归前面,队伍的后面有扭秧歌的,他们抗日满了整个郧城街道,依依不舍得与抗日志惜别,更盼望他们早日凯旋归来。
与此同时,虎寨的穷苦百姓得知明天游击队将组成慰问团北上慰问抗日战士,他们晚上不睡觉,也在积极准备着。他们的粮食和香椿已经捐完了,身上更没有大洋,他们有的只有一颗火热的心。全寨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碌着,女的忙着做布鞋,纳着千层底,要赶在天明之前,把鞋做好,让亲人们带上。此次北上慰问路途遥远,没有鞋怎么行呀?还有,他们还听说咱们的红军战士缺衣少粮,在这么冷的寒冬腊月,还穿着单衣和草鞋和日本鬼子血战,她们除了做布鞋,还把自己收的棉花做成棉袄,自己都舍不得穿,要送给咱们的红军战士。老人们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他们在烙香椿大饼,这种饼在冬天隔上个十天半月都不会霉变,慰问团的同志们此次送粮,除了国统区,还要穿越敌占区,不吃饱哪来的劲运送粮食?他们得准备足够多的大饼,而这种香椿大饼他们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吃一块。
田鼠双手的绳子被二妮解开之后,还怔怔得站在那里。
二妮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忙把田鼠拿到外间的椅子坐下,又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说:“田副团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田鼠还是没有吃话,不过,他把茶杯接了过去,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这一天的时间,他的嘴被臭袜子堵着,没进一滴水,渴死他了。他一“咕嘟”把一杯都喝完了。
二妮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田副团长,你慢慢喝。”她突然又想到,田鼠一天没进东西,肯定饿坏了,就对大妮说,“大妮,你去厨房弄得吃的拿来给春花书记和田副团长打打尖儿。”
大妮应声而去。
春花说:“田副团长,涝池堡的同志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田鼠朝春花望了望,眼前有些迷惑,这女人是谁?为什么救他?他这一切都不知,自己被冤枉一天了,这些人是不是又想从他嘴里套出占儿什么?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装疯卖傻地说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别想从我这儿套出有价值的情报。我是涝池堡游击支队队长,怕死的不是共产党!”他糊里糊涂地说了一大通。
春花、二妮、及所有的队员都被他逗得“哈哈”地笑了起来,都说这田副团长当团长了,还这么孩子气。
二妮说:“田副团长,我想起来了,十几年前,我们打过交道,就在这虎寨,你我并肩作战,共同抗击了金三霸,你是我们虎寨的功臣。要怪只怪我有眼无珠,没有认出你,让你受委屈了,你若还在受气,就把气出在我身上。”说罢,她就脸伸过来,想让田鼠煽几巴掌出出气。
春花见了,说:“二妮团长,你这是干吗?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们两个都是英雄好汉,正副团长,一定要好好配合,给咱们的红军把物资送到。”
田鼠还真想打二妮几巴掌,以解这股怨气。听春花这么一说,伸出手又收了回来,问道:“你是谁,我只是涝池堡游击支队的队长,这高队长给我封的,怎么变成副团长了?”
二妮正要向田鼠解释春花是我们郧山县委书记,然而,春花猜出了她想说什么,就摇摇头止住了二妮,说:“不知者不为怪,我是你的同志,涝池堡自发式的民主革命是在高玉秀队长的带领下了完成了,二妮团长不知情,所以你说你是涝池堡游击队的队长,这句话就暴露了你说的是谎话,所以才吃这般苦头。”
田鼠听了,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我不会怪罪二妮队长。只不过我是队长,队长就是队长,怎么就成了团长呢?这官还连升三级呢?”他的话说得很风趣。
屋子里的人听了他的话,都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
春花说:“田副团长,事情是这样的,高玉秀同志向我汇报了涝池堡的民主革命的事情,让你当游击支队队长,也确有这件事。不过,你们这次北上送粮,路途遥远,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就你们的称号‘红军北上抗日后勤保障队’改成了‘郧山人民北上抗日慰问团’,所以你就成了副团长,二妮是团长。以后,你们要精诚团结,紧密合作,共同完成运粮任务。”
田鼠听了春花的话,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立正,向二妮敬礼道:“报告团长,副团长田鼠向你报道。”
众人又一阵大笑,都说这副团长可真逗笑。
正谈论着,大妮的饭菜准备好了。
大家都围席而坐,饭菜虽然不是那么丰盛,但屋内有股暖暖的亲情,大家都以茶代酒,相互碰杯,预祝此次北上慰问红军战士一路顺风,并预祝抗日战争早点儿胜利。
席间,春花说:“田副团长,你得把你的队伍和粮食带到涝池堡来,和二妮团长一道北上。”
田鼠说:“我昨天来就是这个意思,先向妮队长报到,然后回去把粮食和队伍都带来,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小误会。我现在立马回去,明早天亮之前,准时把队伍带到虎寨。”说罢,他拿了一张香椿大饼,就回涝池堡。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干事从来就是这么风风火火。
春花说:“二妮团长,你又有了一个好搭档。”
二妮笑了笑,算是回答。
末了,明天就要出发了,二妮让机灵鬼督促同志们早点儿休息。
春花说:“二妮,我本来想留下来,明天好为你送行,可我们眼镜蛇同志、高玉秀同志、大虎同志明天都和你们一样,也要北上,他们一走,郧城的所有工作都压到了我的身上。我今晚还得赶回郧城,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待我去处理。”
二妮知道她是留不住春花书记的,就与春花拥抱在一起,算是告别。春花又摸着月夜,沐着露水匆匆地往回赶了。一路上,她的心情特别好,因为她感觉到中国的前途有了希望,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金不换、吴副官、高玉秀、大虎及其它的郧城民团官兵尾随着金不换团长缓缓行出了郧城城门,锣鼓声渐渐少了,狮子舞、秧歌队也渐渐散了,热闹声渐渐没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俗话说:乐极生悲。郧城北上抗日民团的全体士兵的心情也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凉感,他们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慢慢消失在视野中的城堡,那温暖的城堡就像幼时母亲的怀抱——生命的摇篮,是那么的温馨,那么令人向往。
再见了,生他养他育他的郧城人民!
吴副官、高玉秀、大虎再次深情回首,他们挥了挥手,向郧山大地告别,向郧山人民告别,更向那些可亲可爱的同志们告别。
金不换的步伐加快了,全体民团官兵的步伐加快了,他们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和期限准时到达指定的地点。
今天今是个艳阳天,万里无云,天空格外晴朗。二妮团长早就起来了,一大早,在集合队伍之前,她又把春花书记昨天临走时交待的暗语默默地重复了一遍:郧北大地,抗日救国。这暗语,春花书记交待了她一个人,是她们一路上与我地下接应同志的暗语,要保密,不能泄露出去。
二妮团长在九棵树前的场地把队伍集合好了,二妮起了个头,他们唱起了最近学会的一首革命歌曲《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
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每个人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正唱着,田鼠的队伍也赶来了,他们合二为一。
田鼠的队伍尽管不会唱这首歌,但他们站在队伍的后面,也跟着学唱起来,不大一会儿,他们都学会了。唱得那么整齐,那么优美动听,歌声传出寨子,和着也河水的“哗哗”声,构成了这山间的绝响,人间最正义的心之声。
全寨的乡亲都来了,他们要为亲人们送行。他们没有丰厚的钱财,有的只是一颗挚热、永远跟着党走的红心。他们的眼睛都熬得红红的,一夜都没合眼,做起了一双布鞋和棉袄,还有一摞摞散发着香味的香椿大饼。
他们没有锣鼓喧天的壮观场面,没有精彩的节目表演,更没有组织严密的饯行仪式。他们都是自发式来到场子上,眼里流着眼泪。为我们的壮士,为我们的亲人送行。
二妮握着一位老大娘的手,激动地说:“大娘,您请回吧,小心着凉,别冻着身子。”
老大娘揉着眼水,张着干瘪的嘴巴说:“孩子,一定要把粮食送到咱们亲人红军手中,好让他们多杀鬼子。”
送行的队伍淌过了也河,越过了峡口,穿过了长长的七里峡……
他们还是不愿意回去。
所有的慰问团的同志们向乡亲们挥手告别,请回吧,乡亲们,我们还会回来的,我们永远是你们的子弟兵。
问君归期是何期?也话无期是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