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坏一头扎进金钱河里,在白岩寨子,寨子前的一片湖水,她早就练就了好水性,吸足一口气,能在水中进行微弱地换气,呆在半个小时没问题。她并没有向对方游去,她知道,一钻进水底,那些游击队队员肯定不会放她走,定会追过来,对准水里一阵乱枪;她若向对岸游去,肯定会被乱枪击中,那将是命悬一线。她扎进水底之后,就直接沉入水底,将自己置身水底的一块岩石下面,静静地换着口中的空气。乱枪的子弹打到了她前方的水底的石头上,溅起了一阵阵水花儿,有两块石头还被打了两个洞,她看得真真切切,心惊胆战。她暗处庆幸自己的高明,若住前游一丈,她就会命丧黄泉。
她在水凫了足足二十多分钟,然后,顺着河边的岩石悄悄地浮起来,好像没有了动静,她悄悄地上了岸,翻进了石堤,躲在一个旮旯处。一瞧,四周静悄悄地,静得可怕,几乌鸦哇哇地叫着,增加了夜的恐怖。她回忆今晚的一仗,打得太过瘾了。首先,她消灭了游击队队长程大山,为师兄师姐报了仇;接着,她杀了个回马枪,把城门的游击消灭了过半,要不是冒出一股敌人,叫什么红军,她不知道什么是红军,要叫就叫黑军或是白军,听着就霸气,叫红军,让她感觉到文绉绉的,不威风。不过,这红军还挺能打的,打起仗来,和游击队一个样,都是不要命的主儿。今晚这一仗,要不是冒出这股红军,那么现在胜利已经是她的了。
街道上刮着阴风,一股阴嗖嗖的感觉,金三坏吸了口冷气。她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她的一个营的兵,死的死了,逃的逃了。幸好,她机灵,捡回一条命,只要有命在,失去的东西还能挣回来。她感觉到了饿,也感觉到冷,便踉踉跄跄地向她的营房走去。街道没有一个人,她完全断定游击队和那股红军已经撤了,或者去执行其它的任务了。她弄了些吃的,又换了身衣服,她想睡一觉,可一想,营房里没有了一个兵,她睡不安稳,说不定,那游击队和红军还会回来。她又折了回去,从营房的外大门到她的房门,她用细线作了机关直牵到她的床头,并拴上了个小铃铛,不怕一万,但怕万一,她把床上被子弄了两床,做了个有人睡的假象,而她却没有睡在床上,而是抱了床被子睡在床里面的地上。从这点儿看,金三坏说有多贼就有多贼。不过,就眼前的情况看,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多余的。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些干粮,找了匹快马,向郧城奔去。不去郧城,她呆在这里,没有一兵一卒有啥意思?一路上,她还再想一个问题:这次战斗,让她全军覆没,三师兄苟团长会怪她吗?张大帅会怪她吗?三师兄不会怪她的,因为她为大师兄和师姐报了仇,三师兄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张大帅哪儿,她真拿不定主意,她想三师兄一定会替她想办法的。想好这些之后,她便快马加鞭,一切等到了郧城,见了三师兄再说。
张大帅司令部,张大帅腆着肚子,摸着光头,来回在屋内踱着方步。上锋此次精心布置的第四次围剿赤匪的计划天衣无缝,而却以破产失败而告终。上锋很不满意,且从他所管辖的区域得以逃窜,他正在无处泄,摔杯子摔碗,吓得卫兵都远远地躲着他。这也不怪他,他的两个团杨团长和洪团长已经玉碎,全军覆灭。上锋的责怪,他可以完全不顾,他是心痛他的两个团的兵呀,那是他的老本呀,是花了多少根黄鱼换来的呀,如今说没就没了。这年头,在上锋面前,有兵才是资本,才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这赤匪也真可恨,哪儿不能过界,硬要跑到他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过界,他自认倒霉。不!不能就这么算了,俗话说:会哭的娃儿有奶吃。想到这,他马上拿起电话,拔通了上锋的电话,换了一种腔调,哭着说:“司令呀,我这次可惨了,两个团没了,血本无归呀。”那边传来了司令的声音:“张老弟呀,你的情况我知道,不管上锋怎么说,但是你的积极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我会在上锋面前美言,再给你补两个团,以加强防卫,扫平郧山周围的赤匪根据地。”
张大帅听到司令这么一说,马上又换了一副腔调,喜笑颜开,说:“谢谢司令,我马上派副官去哪儿一趟。”他的意思是让副官给司令送去十条黄鱼儿,每当司令给他办成一件事时,他们之间的交易就是十根黄鱼儿。电话那头的司令当然知道他派副官来是干什么,就说:“张老弟呀,何必那么客气呢。”说罢,电话两边传来了彼此的“哈哈”大笑之声。张大帅当然知道,命令在上峰面前肯定是邀功请赏的,哪支部队损失再惨重,也没有他的部下损失惨重。但想到十根黄鱼儿换来两个团的兵力,他又喜笑颜开。
金三坏快马加鞭,只身回到了郧城,他直奔团部,见着了三师兄苟狼。苟团长对她在上津关与游击队和赤匪遭遇的事儿早有耳闻,没想到的是败得这么惨,全军覆没,心痛他一个团的兵呀。但眼前怎么办?大帅那一关怎么过呢?苟狼虎着脸,没有理会金三坏。金三坏当然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错儿,她嗔气嗔气地走到苟狼面前。吴副官见状,忙谰言道:“金营长此次与赤匪遭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帅那边只不过是钱的问题,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来。现在,金营长完整无缺地回来了,这是好事儿。”这吴副官真会说,能把坏事说成好事儿。金三坏见吴副官帮她说了好话,心中有些感激,忙拱手道:“谢谢吴大哥。”然后含情脉脉地坐在了苟狼的大腿上。吴副官很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其实,他从苟团长口中得知上津关和云岭山成功突围的消息后,内心很激动。
金三坏坐在苟狼的大腿上,她知道眼前三师兄要的是什么。她在师兄的身上抚摸了一会儿,苟狼这些天没着师妹,心里痒痒的,心血来潮,他将金三坏翻身抱起,平放在办公桌上,三两下把金三坏扒了个精光,他也显露出狼的野性,这对狗男女又苟合了一次。
完事之后,苟狼还喘着粗气。金三坏笑嘻嘻地说:“三师兄,你真厉害。”说罢,她在苟狼脸上又亲了一口。苟狼心情舒畅,一个营的兵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金三坏又说:“三师兄,你知道我这次杀了谁吗?”苟狼摇摇头。金三坏说:“我杀了大师兄和大师姐的头号仇人,游击队的队长程大山。”苟狼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这确实是一个让他震撼的消息。他马上露出一脸的笑容,说:“师妹,你真了不起。”说罢,他为了表示开始对师妹冷漠的谦意,他把金三坏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金三坏娇嗔道:“三师兄,你好坏。”但又失良机地说,“三师兄,那一个营的兵怎么办呀?你总不能让我当个光杆司令吧?”苟狼擢了一下金三坏的额头,说:“刚才吴副官不是说了吗?张大帅那儿得用钱打发。”金三坏说:“三师兄,可我没有黄鱼儿呀?”苟狼说:“你是我师妹,师兄的钱就是你的钱。”金三坏趁热打铁,说:“我这光杆司令还要当多久呀?”苟狼说:“看把你急的,这事儿得趁早办。”
说办就办,苟团长对着门外,喊了一句:“吴副官。”吴副官立即:“到。”他推门而入,苟团长说:“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到张大帅去。”金三坏还有点儿怀疑,这吴副官到底去准备多少黄鱼儿呀?吴副官看出了她的疑惑,说:“师妹,这黄鱼儿一定让张大帅满意,你就放心吧。”说罢,向金三坏打了手势。金三坏看出那是十根黄鱼儿的数,心想,这么多呀。
张大帅司令部,副官正在向张大帅汇报此次去司令的情况,副官说:“司令收下黄鱼儿后说,两天后,两个团兵力就会给您派过来。”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张大帅心里异常高兴。
去见张大帅,金三坏这个小营长还不够级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因此,金三坏只好在团部等候消息。苟狼团长和吴副官来到了司令部,张大帅正在兴头上,正眯着眼品着一杯上等的茶,嘴里哼着小曲。苟团长喊了声:“报告。”张大帅见是苟团长,因为兴致好,眯着说:“进来,哦,苟团长,有何事?”苟狼没有直接回答张大帅的问题,而是递给了吴副官个眼色,吴副官会意,立即将一个装有十根金条的精致小盒子递了上去。张大帅接过盒子,一掂,心中有数了,十根金条,给上锋送的黄鱼儿又回来了,真是喜事连连呀。于是,他笑哈哈地说:“苟团长呀,客气了,有什么事呀?”苟狼这才怯怯地说:“我的一个营在上津关被赤匪打光了,好惨呀!”说罢,他的眼角挤出了两滴狼泪,装作很可怜的样子。张大帅听了苟团长的话,看着苟团长的可怜的相,哈哈一笑说:“苟团长,我以为什么大事呀,这件事呀,哎,听说是你师妹的那个营吧?那个营的全体官兵忠勇可嘉,我将上报上锋给予嘉奖,至于那个营的兵力,过两天给补上。”说罢,他的眯眼望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苟团长忙换了一副笑脸,说:“谢谢大帅!谢谢大帅!”边说着边向吴副官递了个眼色,事情已办成,该溜了。吴副官忙说:“大帅,您忙!我们告退了。”说着,退出了司令部办公室。
田习文和春花在云岭无名高地祭奠罢魏老师之后,他把春花送到路口,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香椿,塞给春花,要她在路上注意安全。
今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真担心春花。不过,春花是老交通员,路熟着呢。倒是他,山里路崎岖不平,他打了个趔趄。哎!通过一天一夜的战斗,他有些累了,有些疲惫了,此时,他迫切需要光明,需要光亮,来照亮黑暗。他在身上摸了摸,突然发现,衣兜里还有一个硬东西。他怎么把这个东西给遗忘了?是把小手电,是把很精致的小手灯。这把小手灯引起了他的回忆。
有一段时间了吧,还是在郧城为了救魏老师,小毛子在下水道臭水沟里送给他的。他把手灯的按钮一按,神了,这手灯发出了明亮的光,比他们经常用的煤油灯强多了。不像煤油灯那样昏暗,还得用灯罩子罩上,提起来很不方便,这手灯既轻便又轻巧,他不禁在内心感谢起小毛子来。他用手灯照着崎岖的山路,又来了精神。
天上起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把月亮和星星都遮住了,幸好有这手灯,否则,他今晚可能赶不到宿营地了。走着走着,他又在想春花带来的消息,敌人的复仇反扑扫荡即将到来,他们辛辛苦苦地建立的根据地可能要遭到敌人疯狂地屠杀,为此,他的心随之一颤。但此时,他又无可奈何,红军已突围出去了,剩下的只是他们游击队,他得赶快通知姜阿三队长和陈阿旺队长,让他们把游击队化整为零,潜伏下去。
田习文加快了步伐,他得赶快回到宿营地,派队员通知陈阿旺和姜阿三。突然,一个身影窜到了他面前,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那黑影。那黑影忙把手举得高高的,嘻嘻一笑,说:“田大哥,是我,小毛子。”田习文定睛一看,果然是小毛子。只不过是,小毛子的个子长高了,皮肤黝黑了,成了个大小伙子,看上去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淘气可爱的小毛子,而且成熟多了。
异地遇故人,当然是免不了一阵热烈地拥抱。田习文紧紧地抱着小毛子,说:“小毛子,哥可想死你了。”小毛子却没有那么热烈,只是附和着拥抱了一下。小毛子反客为主地问道:“田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这话本来是田习文问他的,反而小毛子问起了他,他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好。小毛子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于是,他就毫无隐瞒地说:“这几天,上级要求配合红军在这一带行动,小毛子,要不,你也参加我们游击队?”小毛子连连摆手说:“田大哥,你们游击队我可干不了,我自由惯了,干些小偷小摸的还行。”田习文又说:“你那是歪道,要走正道。”小毛子“格格”一笑,没有回答。田习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小毛子怎么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于是,他便问:“小毛子,你怎么在这儿?”小毛子仍旧笑嘻嘻的,对田习文的问题一点儿也不惊慌,说:“这儿不是发生过战斗,我来捡些破铜乱铁呀。”说罢,拍拍两个鼓鼓的衣兜。田习文听了小毛子的话,叹了口气说:“小毛子,以后别干这样的事了,这里刚才在打仗,很危险的。”而小毛子笑哈哈地说:“田大哥,不要紧,我属猫的,有九条命。”田习文又叹了口气,真拿小毛子没办法。他心里还有紧急的事情,要赶快赶到宿营地,于是,便问:“小毛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小毛子说:“捡了这么多好东西,当然是回我的老窝呀。”田习文又说:“那么远,天又黑,你不怕迷路了?”小毛子说:“我属猫的,长的是猫眼睛,夜里能看路,不会迷路的。”说完,他与田习文道别,向岔路的另一条走去。
田习文也不能带他去宿营地,那是游击队的老巢,是绝密,外人是不能带进去的,即使是游击队员,不论遇到任何情况,也不能泄露宿营地的秘密,这是魏老师在世的时候,反复交待过的,所有游击队员必须视宿营地为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不能带小毛子去老巢。
田习文见小毛子要走,便拉住小毛子,硬要把手电灯给小毛子,说:“小毛子,你路远,这个小手灯还是你送给我的,你带上,照路,方便。”然而,小毛子死活不要,说:“田大哥,这里的路我熟,手电灯,你带着,你见过送出去的东西有要回来的吗?”田习文拗不过小毛子,只好又把手电灯收了回来,并从衣兜里抓出把香椿递给了小毛子,再三叮嘱小毛子,路上一定要小心;然后,又拥抱了一下小毛子,各自走上各自的路。
小毛子向前走了一段路,又悄无声息地折了回来,眼里闪着贼光,紧紧地跟随在田习文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