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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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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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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树》连载

第一百零六章 风生云起(一) 

十四年的抗战终于结束了,让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生灵涂炭的民族及所有国民终于松了口气。可恨的小日本鬼子不呆在自己的家园,为何要入侵别人的家园?终于让世界法西斯人民团结一致把它赶回了老家,小日本滚蛋子,全国人民举国欢庆,庆祝这伟大的胜利。

十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但对于战争来说,这是一段漫长而充满血腥的历史,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更让我们的家园一穷二白。现在胜利了,这个喜讯传遍神州大地,五十六个民族奔走相告,这里面的情感有血有泪,更多的是辛酸,掬一把辛酸泪,人民还是面带着微笑传递这一喜讯,并以各种形式进行庆祝。如舞狮、扭秧歌、玩龙船、说唱谈笑等形式,只要表达出这激动的情感,他们就心情地表达。就在国人举国欢庆的时刻,国民党上层建筑密会,密会的内容就是肃杀我党领导的根据地干部,解散民主政府,削弱我党的势力。

风高月白,秋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冬天,在郧山大地的崇山峻岭之中,由于沟壑纵横交错,加上白天夜晚温差较大,虎寨的夜晚特别的冷,加上“呼呼”作响的北风,吹在人的脸上,就是山民所谓的“刀刮子”。

小毛子这些天行动诡秘,有些异常。前几天,他起得很晚,虎寨游击队的队员在东方山坳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集中九棵树前的场子上进行操练,而小毛子却迟迟未起。当李刚队长和田红军来到他的房间时,他捂着肚子,装着很痛苦的样子,说:“李队长,田指导员,这几天胃病又犯了,得向两位领导请假,去郧城买些治胃病的药。”

李刚队长见状,说:“毛副队长,你有病,在家休息好了,我派个人去给你买药好了。”他是真心关心小毛子,怕他路上出岔子。

然而,小毛子却说:“谢谢队长的好意,我这肚子痛的药队员们不知道在哪儿买,还是我自己去能指点打点地买到。”

自从上次田红军密约李大爷为队员们上了一次思想政治课之后,毛副队长的那些褒贬地下党的言论就失效了,他也就缄默了好一阵子,他有些恼火,但无从可泄,只有埋在心中。另外,他在虎寨还有一个秘密:就是每月双日晚上十一点整,他得去虎头下的乱石丛中秘密接听电报。虎头岩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即使在大白天,也很少有寨民在那里活动,更不用说半夜三更的夜晚,因为那地方经常闹鬼,说是闹鬼,实际上虎头岩的特殊地理位置所就,岩下有溪水,两侧有“呼呼”的风声,混为一团,听起来确实有些鬼哭狼嚎的意境。小毛子之所以把接听电报的电台藏匿虎头岩下的乱葬岗上,乱葬岗,顾名思义,历代战乱而死亡的人都被扔在或埋在乱葬岗,是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人去的地方,极为隐蔽。

前天晚上,小毛子等寨子里的所有人都睡下之后,只有风声,一切都静悄悄的,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虎头岩下的乱葬岗。他手脚麻利很熟练架起了电台,前一段时日,每次架起电台之后,打开电源,那发报机没有“嘀嘀嘀”的声响,而今晚,他一打开电源,发报机就“嘀嘀嘀”地叫个不停,他迅速从包里取出发报纸,掏出笔,借着月光,记录着一个个从发报机嘴里吐出的数字。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册子,对着小册子,把那一串串数字翻译成文字:迅速汇报涝池堡和虎寨游击队的策反情况。收到这道指令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奸笑,在月光的印照下显得那样的阴森恐怖,就如乱葬岗在寨民心中引起的恐怖一样,这是他这些年来隐藏于虎寨游击队后收到的第一道喜讯,看样子,党国要出手了,他出头的日子就要来了,也是叱咤风云、大显身手、报效党国的时刻到了。

这些天,他也有些察觉,左看右看总是看着田红军不顺眼,觉得田红军在骨子里跟他不是一路人。他试探过田红军,也巴结过田红军,想在虎寨游击队某些重大决策上能站在他一边,从而架空李刚队长,这样以来,对虎寨游击队的策反工作很有利。然而,田红军就是软硬不吃,表现出的是一副正义凛然、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在他的心中引起了反感,但又不好发作。在田红军没到游击队之前,他在队员中的威望仅次于李刚队长,现在,加了个田红军,随着时间的推移,田红军给了队员们乐观、积极、向上个人形象,而他却给了队员自私、狭隘的形象,这对他很不利。现在好了,上锋来了指令,让他汇报涝池堡游击队、虎寨游击的情况。从内心来说,他对虎寨游击队的策反还是充满信心的,毕竟和队员们打了几年的交道,即使是蛇蝎心肠,日久也会生情的。他的狭隘思想和自私自利也是为了党国的利益,为了党国的工作,将来,他们被收编了,见了好处,一定会感激他的。

于是,他回应了第一道电报:虎寨游击队有望收编,可等些时日。接着,他又回应了第二道电报:涝池堡情况尚不明,待听取汇报后回复。今天,他装病是有原因的,是要去涝池堡与黑蝎接头,听取涝池堡游击队及民主政府的情况。

李刚队长见毛副队长执意要自己去,就说:“那好,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田红军站立旁边,关心地说:“毛副队长,要不要我给你派两个队员,在路上好有个照应?”

小毛子说:“谢谢田指导员的好意,游击队的人手本来就缺,就不要再派队员了。去郧城的路我很熟悉,已经去了多次买药,你们就放心吧。”

李刚队长和田红军觉得没有再劝说必要了,就说:“毛副队长一定要注意安全,安心治病,队里的事儿你就放一放。”

小毛子支撑着身子,咳嗽了几声,这显然是装的,但装得很像,李刚队长和田红军都没有看出破绽。他说:“谢谢队长和指导员,我争取早日养好病归队。”

李刚队长和田红军看望罢毛副队长,又匆匆赶回训练场地,加紧对队员们的训练。

等到李刚和田红军前脚出门,小毛子后脚就奔出了家门,直奔涝池堡而去。

小毛子的腿上真有飞毛腿的功夫,本来两天的路程,却不到半天功夫,来到涝池堡外围的山梁上,他没有急于进堡。由于抗日战争的胜利,接下来国共两兄弟必有一场硬仗,涝池堡的城门又多了两个游击队员巡逻,他不想冒这个险,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和代号“黑蝎”的特务是上、下线的关系,且他是上线,直接领导黑蝎。他与黑蝎的接头信号是三声布谷鸟的叫声,这是他们在特工学校专学的技能,能模仿各种鸟的叫声,并以此为信号。他躲在山梁上的香椿树丛里,隆起双手,放在口边,三声布谷鸟的叫声还真是绝,和真的布谷鸟的叫声一模一样,不要说人能分辨出真假,就是布谷鸟也难以分辨真假。叫了三遍之后,间隔了五分钟,他又叫了三遍,目的是怕黑蝎没听到,其实黑蝎早已听到了。

涝池堡内,艾翠花和瘦猴队长及游击队员们带领着乡亲们正在欢庆抗日战争的胜利,他们敲着锣鼓,扭着秧歌,对唱着山歌,是一种非常热门非常喜庆的场面。黑蝎是一个黑瘦精干且留着胡须的游击队员,也是几年前混进涝池堡,进了游击队的。当他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后,已经知道小毛子在那里等他了。他便悄悄地溜出了那欢庆的场面,没有从堡门出去,而是城堡北面的一棵香椿树翻越出去的。这是他早已探索好的路线,以备不需之须。

黑蝎翻越城墙之后,身轻如燕,三分钟就闪到山梁上树丛里,小毛子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了。他们是老相识,没有过多地寒暄,也没有客套,直切主题。

黑蝎问:“毛组长,这么急唤我出来有什么事?是不是上锋有新的任务?”他一直把小毛子称为“毛组长”,因为小毛子是他们组的头儿。

小毛子也没有绕弯子,直说:“上锋来了电报,让我询问涝池堡民主政府及游击队的事情,你现在就向上汇报。”

黑蝎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汇报起来:“涝池堡民主政府主席艾翠花是地主婆转变而来的农村新型妇女的代表,憎恨旧社会,向往光明,爱护穷苦人民,我试着策反了好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一句话,她是一顽固不化的共产主义跟随者。”

说到这里,小毛子咳嗽了一声,这汇报对他而言不是满意的结果。他知道黑蝎这种汇报会给涝池堡带来灭顶之灾,因为上锋对顽固不化的共产跟随者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掉一个。

黑蝎听到咳嗽声,也停了下来。

小毛子说:“汇报得很好,接着说。”

黑蝎说:“涝池堡游击队里没有共党组织,是堡民自发式的自卫队形式,但队长田猴子是穷苦出身的人,受了以前田家二少爷田习文的影响,一心向着穷苦百姓,要让他党国走也是不可能的。汇报完毕。”

小毛子对黑蝎的汇报还是满意,他从兜里掏出一沓票子,递给黑蝎,说:“省着点儿花,放机灵着点儿。这几天,涝池堡肯定会有大动作。”他说的大动作就是血腥的大屠杀,这是党国惯用的伎俩,他和黑蝎都很清楚。

小毛子听罢黑蝎的汇报,又马不停蹄奔回了虎寨,正好赶上夕阳西下,他便一头扎进了被窝里。晚上,他还有重要事情去干。

三更半夜,小毛子准时来到了乱葬岗,取出发报机,架好天线,扭开了开关,他向上锋发了电报,汇报涝池堡的情况;电报内容很短,就几个字:堡民顽化,上锋定夺。不一会儿,他就收到上锋的回电:杀无赦,黑蝎配合。上锋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涝池堡的民主政府的人员及游击队队员全部杀无赦,就是血洗涝池堡的意思。要求黑蝎配合,就是让他给黑蝎发出指令,把涝池堡顽化分子的名单递交上去。另外,还要递交血洗涝池堡的最佳时间。于是,他又赶紧回到他的住宅,他专门养了只信鸽,便飞鸽传书,将指令下达给黑蝎。

郧城地下组织自从吴副官北上抗日以后,由于人力物力及财力有限,只有春花同志和几个老地下党支撑着,基本处于瘫痪状态,不能及时收集情报,更没有派人对涝池堡游击队和虎寨游击队进行必要的引导。今天一大早,春花同志接收到省城传来的信息,要她和所有地下党处于静默状态,国民党反动派要动手。她收这个信息之后,突然想涝池堡游击队和虎寨游击队。国民党反动派要动手,也是首先对这个革命根据地动手。于是,她安排好郧城地下工作之后,就急匆匆地向涝池堡赶去。

涝池堡,这个百年名堡,在郧山大地享誉千年,经过几年的土地改革,在艾翠花和田瘦猴的带领下,由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兑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堡民唱着山歌、喊着号子,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在经历十四年的抗日战争之后,我们的国土千疮百孔,然而在这深山老林,有一片革命的热土,这是向往和平的贫苦人民的希望,军民一家人。艾翠花带领着贫苦乡亲,田瘦猴带领着游击队,他们在田间地头、堡内堡外建设涝池堡的美好的明天。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灾难正向他们袭来,屠杀正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

天刚蒙蒙亮,黑蝎就溜出了涝池堡,他要去堡外十几里的山口迎接他的白狗子兄弟。

东方泛起曙光,露珠在晨曦中熠熠生辉,一片红彤彤的彩霞出现在东边的山坳上。俗话说:朝霞不出门上,晚霞行千里。太阳刚露出红红的半边脸儿,正微笑着看着涝池堡那一片生机勃勃、祥和的景象。突然,几片黑云从山坳上升起,压住红红的朝霞,这天咋说变就呢?像小娃子的脸,阴晴不定,涝池堡的上空一片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

郧城的张大帅派出的一个营的白狗子经过两天的行程,带着重武器向涝池堡压来。营长是一个胖子,白狗子都叫他“胖营长。”正腆着肚子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黑蝎准备迎候了他,一脸的嬉笑,鞍前马后地为胖营长牵着枣红马。

一阵狂风吹过,又飞来几块黑压压的乌云,压住涝池堡四周的天空,涝池堡前阳水河似乎也在滥情,在狂风的虐待下,也肆意地泛着波浪。地头田间的穷苦乡亲们的心里也一阵阵悸动,都不住地在诘问:“这天怎么了?说变就变!”

胖营长及白狗子在黑蝎的带领下,很快就占据了涝池堡堡外的四道山梁,没有喊话,也没有诱降。胖营长将他的营分成四个连队,分别占据着四个方向,把涝池堡围得水泄不通,而对准涝池堡的是那黑乎乎的炮口。这些迫击炮都是抗日将士从小日本鬼子手中缴获的,郧城的张大帅也派出了一个团的兵力,也算得上是抗日有功之臣,当然,在党国分赃战利品的时候,他又掏出些黄鱼儿,于是,他分得的战利品比其它同级别的军队多了三倍,他把这些战利品又装备了两个营,胖营长就是他新装备的一个营。说到这里,我们不免有些痛心,这些迫击炮是当年小日本鬼子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乡亲们,而如今,两兄弟打架,白狗子又将这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我们的同胞,相比之下,白狗子之心与小日本鬼相比更超豺狼!

涝池堡的上空两块黑云如两只狰狞的鬼魅,狰狞着丑陋、可怕、恐怖的面孔。他们怒吼着,相撞着,一道闪电划过涝池堡的上空,刺得乡亲们的眼睛生痛,接着一声炸雷,劈断了涝池堡堡内的一棵古香椿树,灾难向涝池堡扑来!

艾翠花、田瘦猴及所有的乡亲们和队员们还未反应出来是怎么回事,随着胖营长的一个手势,迫击炮弹如雨点般地射向了堡内的黄土地,到底是雨点儿还是炮弹?到底是雷声还是炮声?可亲可敬的乡亲们还未反应过来,他们的血肉之躯都倒在了黄土地,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那黄色的土地!明净清澈的阳河水也被染成了红色。

迫击炮弹就是罪魁祸首,而那苍穹中飘落下来的雨滴就是上天凄惨的泪水!那轰轰的炮声就是面无表情的刽子手,手握着一把把无形的剑刺向了手无寸铁的乡亲们的胸口,而那轰轰的雷声就是上天恸哭时唱出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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