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翠花自从认了儿媳妇高玉秀以后,兴致特别高。以前,她和田光增整天哎声叹气,儿女们一个个离她而去,百善孝为先,田小丫去了,田大丫也去了,田习武、田习文奔赴战场,子弹不长眼,命随时拴在裤腰带儿上,她也就没指望了。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武儿子和文儿子浑身是血,手里抱着机枪,子弹“嗖嗖”地飞过,两个儿子怒吼着向前冲锋……她被吓得大叫起来,惊醒了,浑身出了一身汗。
田光增也被艾翠花给吵醒了,嘟哝着嘴,说:“老婆子,半夜你不睡,要死了,还要去搞土改革命?哪次把你的命革掉了最好。”自从艾翠花领导涝池堡大众搞土地改革,走上民主革命道路之后,田光增对她有些成见,原因是他的名字得改一改,原来叫田光增,现在应该叫田减少。成见归成见,有时候,他站在涝池堡的城墙上,也想通了一些问题,崽子们一个个都不在身边,世逢乱世,积攒那么多田地干什么,人死屌向上,这些东西生不带死不带去的。分就分吧,眼不见心不烦,他就养成了散步的习惯,更多的时候就是想着他那可爱的小孙女。对于艾翠花半夜把他吵醒,他当然气不朝一处打。
艾翠花以前有些畏惧他,那是因为他是一堡之主,手中有涝池堡的生杀大权;而如今,穷苦大众翻身当家做了主人,他也就是光杆司令一个,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今晚,他还倒脾气见长,艾翠花当然不受他那一套,气愤愤地说:“你爱睡不睡,不睡就滚开!”说罢,一把掀过田光增的被子。月光下,田光增露出一副骨头架,上面包着一层皮。
田光增没有与艾翠花绊嘴,江河日下,此一时,彼一时,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涝池堡是穷苦大众的天下,他的辉煌已成为过去史。涝池堡开始土改的时候,他也支持过艾翠花,把土地交出去,自己种上一亩三分地,够自己吃就行了,找到小孙女,和艾翠花过那种休闲自在的日子。自己已经六旬,艾也将近六十,然而,艾翠花雄心壮志。以前,一副痛恹恹的样子,而如今,精神矍铄,容光焕发,看样子,涝池堡真的变天了,变成了一派红红火火的天,像早上冉冉升起的太阳,也像春天的绿芽。呦,说的更确切一点儿,就像郧山大地那一棵棵高大的香椿树上的嫩绿的香椿芽,虽然有些香椿树树干已老,树皮粗糙,沟壑交错,已显岁月的沧桑。但一到春天,满树的香椿芽绿意盎然,显示着春天的活力,艾翠花也许就是这样一颗久经岁月沧桑的香椿树吧。他明显地感觉自己老了,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那物件软不拉踏的,早已硬不起来了,既然自己的心事儿在寻找孙女小立英的身上,他就干脆披衣下床,眼前寻找孙女是大事,其它的事儿在他的眼里都不是事儿。
艾翠花刚才被噩梦惊醒,也正是田习武、田习文与小日本鬼子血战沙场的时候。俗话说:母子连心。是呀,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牵挂的?此时,窗外的窗格射进了缕缕月光,她朦朦胧胧中又进入了梦乡,两个儿子微笑着向她走来。他们穿着整齐的灰布红军装,戴着闪闪发光的红军帽,伟岸、威武,雄赳赳,气昂昂,是涝池堡的好男儿,更是民族的好男儿,她为她有这样的两个好儿子感到骄傲。
俩儿子缓缓地向他走来,她伸出双手拥抱着俩儿子,俩儿子偎依在他的怀里,很乖巧,她显现出母亲特有的温柔,用温柔的双手抚摸着田习武和田习文的头,喃喃地说道:“乖儿子,杀小日本,保家卫国是中华男儿的本色,你们是好样的!”她又抚摸俩儿子的脸,摸着摸着……俩儿子突然不见了,她梦中呓语:“儿子,儿子,早点儿回来……”
时值晚春,涝池堡的夜晚安静极了,堡外成片成片的香椿树,鲜嫩的香椿芽在月光地照耀下泛着绿光,发出沁人的香味。这段时间,艾翠花白天带领乡亲们搞生产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采撷香椿。她从虎寨学得了可贵的经验,香椿是虎寨的经济支柱,也是难得的口粮,她也在涝池堡建起了香椿房,搞起了香椿加工,她把精制的香椿运到郧城,换取乡亲们日常生活必需品,如食盐、洗衣粉、香皂、牙膏等。一阵阵香椿的气味透过窗格扑鼻而来,艾翠花嗅着那清香,睡得那么安详,嘴角带着一丝丝笑意,因为她梦中与俩儿子相会了。
田光增从床上起来之后,站在窗前向外凝视了一会儿,艾翠花的呼噜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这老太婆不知是不是中邪了,老当益壮,那搞革命是年轻人的事儿,你在里面瞎掺和干啥?掺和着掺和出一个领导,她现在涝池堡民主政府的主席,乡亲们都叫她艾主席,也就是他当年堡长的位置。艾翠花被选为涝池堡的主席之后,一心为堡里的乡亲们着想,而忘了孙女小立英的事情。他则不一样,眼前,他一个闲人,一把年纪的人,黄土已垒起了脖子,不像艾翠花,像个疯婆子,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小孙女,要寻回小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他凝思了一会儿,便走出去了房门,来到了涝池堡的城墙上。这城墙有一部分是他亲自带领着堡民建造,厚实坚固,青岩石长起了斑斑绿苔,显现着岁月的沧桑。他抚摸着那一层又一层的青苔,是那么得亲切,不免感慨万分,世事真是过往云烟……想着想着,他又不想了,想那么多,也不想解决眼前的问题:尽快寻回小孙女。于是,他又折回家去。
这时,鸡叫三遍,是黑夜中最黑暗的时刻,艾翠花还是睡得那么安祥,他没有继续睡下去,而是走进了厨房。他亲自为自己准备食物,煎起了香椿大饼。他要准备足够的食物,去寻找自己的亲孙女小立英。他找了一个麻皮袋子,把香椿大饼装进袋子里,然后又找了几件衣服叠起,也放进了袋子里,准备这些像是要出远门似的。实际上,刚才在城墙上的时候,他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出去寻找他的孙女儿。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已经有后,但俩儿子奋战疆场,子弹是不长眼的,所以,他对俩个儿子的希望不是太大,抚养下一代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肩上。老婆子已经不想这些了,他要想这些,他必须找到小立英,尽管是女孩子,也要把田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不过,涝池堡也盛传男女平等之风,只要把他田家的血脉延续下去,管他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寻找小立英,看样子是指望不上艾翠花,那么这副重任就落到他的身上,他得立马动身去寻找。但是去哪儿寻找呢?他得有一个目标,有一个计划,从先前儿媳妇高玉秀的口中他获得了不少信息:小立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虎寨,在虎寨被牛心山的女匪首红三妹劫走;第二个小立英可能在的地方是牛心山,但从高玉秀的口中得知,牛心山眼前是一片废墟,早没了土匪的痕迹,红三妹成了一个流匪,飘无定所,落脚何处?这倒是最关键的地方,只要能寻到红三妹落脚的地方,就能找到小立英。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寻找路线:先到虎寨,再到牛心山。他相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足迹。
另外,他不能眼前的一副打扮,虽然他不是堡主了,也不是涝池堡的当家人了,但他曾经也是涝池堡叱咤风云的人物,举止穿着都特讲究。身逢乱世,土匪流寇到处都是,他要去寻孙女,得改变一副行头儿,以便掩人耳目。就眼前的情况,由于战乱,流离失所的人特别多,这些天,郧山大地的角角落落整天都有从外地流亡行乞的人。他眼前一亮,他得放下他高贵的堡主身份,变成了一个低贱的乞丐,身上臭烘烘的,脸上脏兮兮的。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自我嘲笑了一下,人生风云变幻,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主意已定,他又把放入袋中的那几件高贵的衣服拿了出来,去找了几件下人穿的破旧衣服穿上,然后就地抹了一把泥土擦在脸上,一个十足的乞丐!
天边和大山的交接处刚泛起一层鱼肚白,山里早晚温差大,还有些冷。田光增收拾妥当,他又轻轻来到卧室,瞅了艾翠花一眼,婆娘还在熟睡中。他没有吵醒她,便写了一纸条,简短的几个字:吾去寻孙,勿念。写罢之后,他放在艾翠花的枕头边。他便出了门,一阵凉气袭来,他打了一个冷颤。自己走了,家里只剩下这个老太婆了,心里总有些不放心,有某种纠结和牵挂。艾翠花毕竟年龄也大了,有时也需要人照顾。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瘦猴的家门口。瘦猴队长本姓也是田,但涝池堡的乡亲们都叫他瘦猴,叫得人多了,时间长了,人们都忘记他的姓了,不叫田瘦猴,叫瘦猴叫顺了口。他这所以到瘦猴家来,毕竟自己当堡主的时候,瘦猴是他手下的一名队长,而现在又是艾翠花的得力助手——涝池堡游击支队的队长,他得交待几句。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那发骚的公鸡张大了喉咙“喔喔喔”地叫个不停,打破了山的宁静,还有那狗叫声。田光增刚走到了瘦猴的门口,一只老黄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并朝他窜了过来,吓了他一跳。这么多年,他不曾来到瘦猴家一次,自然不知道瘦猴家还有这么一只老黄狗。他家门口也有一只老狗,老狗是条雄狗儿,狗蛋儿雄壮挺起,高大威猛,是条狼狗,非常凶猛,曾在涝池堡的后山上单打独斗给他弄回了一只两百来斤的野猪,让他吃了半年。那只狗非常忠实他的主人,见了主人非常亲热,摇头又摆尾,并用前爪搭上田光增的肩膀,用那猩红的舌头直舔田光增的脸。而眼前的这条老黄狗也忠实他的主人,是条忠实的看门狗,见了陌生人,当然直扑过来,吓得田光增后退几步。老黄狗见来人畏怯,又向前扑去。情急之下,田光增突然想起一条经验:狗怕三抓。所谓“三抓”,就是与狗斗争,你不能畏惧,要做出与狗斗争的架势,然后手在地面上随便“三抓”,不管抓到没抓到斗争的物件,狗都会以为你手中有斗争的武器,不敢再往前扑了,只敢在原地与你作斗争状,并且凶猛地“汪汪”地叫着,这是只极其其凶狠的母狗。
田光增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好在原地不停地抓,此时,他更不敢逃走,若逃走,说不定母狗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小立英没寻着,自己反而送了命,并且也学老黄狗汪汪地叫着,也做前扑状,与老黄狗对峙着。这一招还真奏效,老黄狗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向前后退来回做前扑状,就是不敢扑到田光增的面前。
对峙持续了十分钟,东方的山坳慢慢地泛白,老黄狗的凶狠叫声打破了山的宁静。瘦猴队长自从跟着艾主席土改以来,自己也有了几亩地,干劲十足,并且收入也很可观,肚子也吃得饱饱的。肚子吃饱了,这些天来,他有些发福,身体慢慢地长了些肥膘。有了肥膘,身上就憋足了些暗劲儿,这股暗劲儿他得发泄,除了把劲儿泄到自家的地里和涝池堡游击队的事务上,还把劲儿用在婆娘桂花身上。
桂花是个逃亡过来的女人,没人知道她的姓,只知道她叫桂花,就都叫她桂花,就忘了她的姓,叫的时间长了,也许连她自己也忘了祖宗,不知道自己的姓了。以前过得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饿得面黄肌瘦,胸前的两个奶子也瘪瘪的,整个人像掉了魂儿似的,没有一点精神气儿,脸上也没有光泽。瘦猴儿疲得风都能吹倒,加上婆娘桂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多少年来,他似乎都忘记了那种事儿,他忘了,婆娘也忘记了那种事儿。而如今,桂花的胸脯也丰满起来了,脸庞也有了光泽,特别是那两肥屁股,硕大,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叫人见了就眼馋,眼睛像夜猫一样盯直了。田瘦猴昨晚与婆娘云里雾里了一回,今早上,他本来想多睡一会儿,可是被家狗老黄给吵醒了。吵醒了就睡不着了,睡不着,他的身子就翻起了烙饼。
早晨,阳气向上,他的那物件儿又挺了起来,于是,他便揉起了桂花那对丰满的奶子。桂花半醒半睡状态,嘟着嘴巴说:“你个老色鬼,一大早的,又想干那事儿。”婆娘的话更激起了他的兴致,手从奶子摸到三角区,又从三角区摸到了沟壑,渐渐地,渐渐地……桂花的沟壑处流出了涓涓细流,她竟然翻身爬起,反客为主,坐到了瘦猴的身上,弄得瘦猴嗷嗷直叫……俩人儿都很卖力,合着母狗老黄的汪汪叫声,很有节奏地一进一出。俩人儿都进入了飘飘欲仙的境价,流着大汗,喘着粗气……
田光增和老黄狗仍在对峙着,老黄狗一进一退“汪汪”地叫着,眼里射出恶狼般的凶光。田光增也一进一退,手不停地在地上抓着,随着母狗的叫声,他也变成了一只凶狠的老雄狗,与母狗的节拍一样,“汪汪”地叫着。这戏剧性的动作有些搞笑,但田光增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住他这条老命,否则,他将被这只老母狗夺去性命。
约摸过了一刻钟,瘦猴和他婆娘终于云里雾里罢了,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婆娘桂花有些娇气,软绵绵地躺在瘦猴的宽厚的怀里,瘦猴的胸脯长满了胸毛,黑茸茸的,俗话说:男人胸毛长到裆,干那事儿干到天亮。桂花抚摸着瘦猴的胸毛嗔道:“猴哥,你真厉害!”
男人真喜欢女人这样的夸奖。瘦猴说:“我的厉害主要是这毛连到裆了,想当年,我可以‘七进宫’呢。”瘦猴自鸣得意的说着笑着。
狗还在“汪汪”地叫着。
桂花突然从瘦猴的怀里坐直了身子,本能地用手捂住了两个大奶子,狗的叫声让她怀疑窗外有人偷窥。因为狗的叫声不一样,她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对瘦猴说:“猴子,你听狗一直叫个不停,外面是不是外人来了?你出去看看。”
瘦猴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此时母狗老黄“汪汪”地叫个不停,同时,他还听到另外的声音,这声音似狗非狗,也让他心里一颤。是不是有或坏人来了?或者是敌人来了?或者是奸细来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作为涝池堡游击队的队长,一定要多长个心眼。他不敢怠慢,从床头被子下摸出了盒子炮,并打开了保险,蹑手蹑脚地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