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秀手握着弯刀在那块白色的岩石上静坐了一夜。
太阳从涝河山崖处刚露出脸,射了温柔的阳光,涝河上金光闪闪,景色煞是迷人!风急天高狼嘷哀,渚清沙白鸟飞白;无边落木萧萧下,滚滚涝河日边来。她跳下山崖,来到山崖下的涝河,涝河上鹭丝鸟飞来飞去,一片美丽祥和的景象。她掬了一棒这清清涝河水,喝了一口,清甜可口,沁人心脾。她又对着涝河清澈的河水,照了照了自己,尽管逃亡的生活艰辛,经历了风吹雨打,但经历阳光雨露的沐浴,她依然那么美丽,楚楚动人。她天生就是一个美人胚子,细长的大腿,高挑的身个,隆起的胸脯,惊羡起两只鹭丝,围绕着她旋飞。
苍岭风吹雪,相思是故人。此时,田习文要在身边,该多惬意呀!
高玉秀把头发捋了捋,又把身上的衣服重新打理了一番,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脸有些微红,身体里的那颗心怦怦直动。自怜命薄谁能解,未见田郎怎寄言,月光下,涝河前,一帘幽梦任心酸;相思刻骨无人懂,缱绻铭心入梦间,人寂寞,蝶翩跹,眉峰紧蹙泪阑干。如今,她要去见田习文的乡亲,就像丑媳妇要见公婆,诚慌诚恐。况且,她不是丑媳妇,而是俊媳妇,十庄八村难觅的俊媳妇。她把胸口捂了捂,镇定了情绪,这才大踏步地朝着涝池的城门走去。
涝池堡城门前,悠悠的水绕堡而流,像位将将军日夜保护着涝池堡。“涝池堡”几个大字,刚劲有力,显示着涝池堡的威武,堡头上挂着一面丝锦的黄色大旗,用红丝线绣出了“涝池堡”几个红色的大字,在金光的阳光熠熠生辉,一阵风吹过,迎风飘荡,城墙上插着各色各样的锦旗,一个个家丁站在城墙上,煞是威武。城门前设有吊桥,只有吊桥放下的时候才能通行。
高玉秀刚走近城门,吊桥才缓缓放下。几个虎彪形大汉端着长枪,统一黑裤黑衣黑头巾,整齐地站在吊桥两边,接着堡内人头涌动,山民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挑着箩筐,有的背着蒌……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因为是清晨,进堡的人就显得格外少,几乎没有,大部分都是出堡的山民。出堡的山民,每人都有一块带有虎头的腰牌,他们排着队,一个瘦猴子般的家丁,与刚才桥边上的家丁有些不一样,他戴了顶旧军帽,腰间别了把盒子枪,看样子是这堡门守卫队的小队长,姑且叫他瘦猴队长吧。
瘦队长很精干,干事很认真,而且很仔细,这是对堡主的负责,更是对全体堡民的负责。对每一个出堡的山民都一一查验,生怕漏掉一个奸细。
高玉秀没有急着进堡,反正自己怀揣着田习文的腰牌这把上方宝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堡内的山民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估计还得个把小时,高玉秀顺着长长的城墙转悠。
隔着六七米的护城河,城墙的墙体都是用方块的金刚石砌成,内用石灰和泥作浆,黛青色的石头上长满了绿苔,显现着它的古老,悠悠青苔长墙上,飘飘旌旗迎英雄;谁言硝烟尸骨寒,我心冉冉向太阳。高玉秀爱上了这个地方,嘴里也不禁胡诌着一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话语,可能是田习文的缘故吧,她把田习文当成自己心中的英雄,是自己心中的太阳。她把自己胡诌的几句话又念了一遍,感觉蛮好的,挺有意思的,不知不觉中,她又转回到了堡门前。
这时,堡内的山民已经出去得差不多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山民进进出出。高玉秀走向前去,被瘦猴队长挡住了。
瘦猴队长说:“拿出腰牌。”
高玉秀想耍耍这瘦猴队长,嬉笑着:“什么腰牌?姑奶奶进堡还要腰牌吗?”
瘦猴队长一听,向后退了一步,迅速从腰间掏出盒子枪,打开保险,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高玉秀,几个虎彪家丁也都从肩膀取下了枪,拉了枪栓,黑乎乎的枪口齐涮涮地对准了她,若同时开枪,那她还不被打成个筛子?
见此架式,好汉不吃眼前亏,高玉秀忙换了一副笑脸,说:“小哥们,别激动,小心枪走了火,我有腰牌,你们看。”说着,忙从腰间取下腰牌,递给了瘦猴队长。
瘦猴队长接过腰牌,左看看,右瞧瞧,腰牌是真的,只不过这块腰牌他认识,是堡主家二少爷田习文的。他有些怀疑,二少爷的腰牌怎么跑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手中?是不是这姑娘诱骗二少爷拿到腰牌?或者是偷的?总之,眼前的美丽姑娘值得怀疑。于是,他便问:“你这腰牌从哪里来的?”
高玉秀一听,便来气了,有腰牌就得放行,这是堡里的规定。于是,没好气地说:“从哪里来的?你管得着吗?”
瘦猴队长耍横了,厉声道:“不说清腰牌的来历,你就别想进去!”
高玉秀更来气了,气愤地说:“有腰牌,你就得放我进去!”
两人你一句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争吵声惊动了正在城堡上游玩的田二丫,她见女孩手中的腰牌有些熟悉,似曾相识。堡内普通的腰牌是白色的,而这枚腰牌是铜制的,堡内只有很重要的人才配有。这块腰牌像是田习文的,对,就是田习文,那天,他与堡主田光增在这里默默地送走了田习文,她的心里一直放不下田习文,每每想起的时候,她便来到这城堡上,翘首张望,问君再会是何期?无期也许是有期。希望田习文突然之间出现在他的眼前,希望田习文浪子回头金不换。
今天,田二丫没有等来田习文,却等来了田习文的信物,那块铜制的虎头腰牌。而拿这腰牌的是位漂亮姑娘,田习文的腰牌怎么跑到了姑娘手中?她不敢再在城堡上停留,急忙下了城墙,来到堡门。
瘦猴队长见了田二丫,忙招呼道:“二小姐好。”田二丫是前任堡主田耀祖的二女儿,当然,堡内的山民都称她为二小姐。
田二丫没理会瘦猴队长的问候,脸成愠色,厉声道:“没看到腰牌吗?这是二少爷的朋友,还不放行!”
瘦猴队长只好一挥手,让堡丁们收起了枪,放高玉秀进去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堡内热闹非凡,各种商铺都有,裁缝铺、餐馆、杂货铺……高玉秀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眼睛都用不过来,几年的逃亡生活,让她忘记了什么是集镇什么是大街,风餐风宿露,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今天活的好好的,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升起的太阳?昨晚一夜没吃东西,肚子早已咕噜咕噜地叫,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她叫住了,买了两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完了,肚子好像没吃似的,她又进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一碗她最爱吃的牛肉面。
而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却忽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田二丫。
田二丫也不生气,她在堡里也算是个富家小姐,吃穿不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仆人伺候着她,至于高玉秀吃的这些东西,她早已吃腻了。她长得还算标致,小巧玲珑的个,圆圆的脸蛋,凤眉杏眼,但与高玉秀相比,还差那么一点点儿,走在大街上,不熟悉的人以为她是丫环,高玉秀是主人。
为了逗逗高玉秀,田二丫娇嗔道:“哎——妹子,我刚才替你解了围,你也不请姐姐吃碗面?”高玉秀看上去比她年龄小,她就称她为妹子。
高玉秀吃得正在兴头上,完全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听到田二丫的怨怒,忙说:“姐姐,对不起,我饿坏了,小二,再来一碗牛肉面。”
田二丫格格一笑,止住店小二,说:“不用了,妹子,我是逗着你玩的,请问妹子尊姓大名?”
高玉秀兜着一满嘴的牛肉说:“真香,好吃,哦,我叫高玉秀,姐姐,你呢?”她直言不讳地回答田二丫的话。
田二丫听了,说:“玉秀妹子,你的名字很别致,像玉一样秀气,名如其人呀!我叫田二丫。”
高玉秀一听这个名字,忍不住哈哧一笑,弄得嘴里的牛肉都喷了出来,说:“田二丫,田野上的丫头,可我看你怎么也不像呀?倒像位富家大小组。”
实际上,田二丫就是富家大小姐。
田二丫试问道:“玉秀妹妹,刚才那瘦猴为何挡住你不让进呀?”
高玉秀说:“我也不知为什么?我有腰牌呀。”
田二丫说:“玉秀妹妹,把你的腰牌拿来我看看。”
高玉秀毫无顾虑地把腰牌递给了田二丫。
田二丫从高玉秀手中接过腰牌,刚才在城堡上看得不真切,仔细一看,真是自己夜思梦想的郎君田习文的腰牌。恨也凄凄,喜也凄凄,梦断堡上眼欲穿;愁也凄凄,爱也凄凄,落花流水无情泪。见到了腰牌,她就像见到了田习文,把腰牌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眼里不知不觉地流下了两滴相思泪。
高玉秀以为田二丫要拿走腰牌,一把从她手里抢过腰牌,说:“这是我的。”
田二丫这发觉自己的失态,扭过脸去,拭去泪滴,忙说:“是你的,玉秀妹子,我只是看看。”
田二丫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故而嘻嘻一笑,为了和高玉秀套近关系,她说:“玉秀妹妹,吃饱没?我请客,你再吃一碗。”
高玉秀一听,正中下怀,格格一笑,说:“二丫姐姐对我真好,干脆两碗你都卖单。小二,再来一碗。”
真是得雨进尺,田二丫没有办法,摇了摇头,真是个饿死鬼转世!掏了两份的饭钱。
高玉秀吃得津津有味,像三天没吃饭似的,狼吞虎咽,吃相很难看,两个红脸蛋上都沾满了油,惹得田二丫哈哈大笑,这个玉秀真可爱!
高玉秀确实几年都没有吃过这么香喷喷的饭了,为了活命,树根吃过,树皮啃过,野菜吃过……
田二丫凑近高玉秀,亲热地说:“妹子,看你这样子,几天没吃饭了吧?从很远的地方来吧?”
高玉秀只顾吃饭,嘴塞得鼓鼓的,嗯,嗯,嗯,连连点着头。
田二丫趁胜追击,切入主题,问:“你那腰牌从哪儿来的?”
高玉秀一顿,突然听到有人问起腰牌,眼睛一瞪,问:“怎么呢?这腰牌难道是你的?跟你有关系吗?”
田二丫见高玉秀如此紧张,想必这腰牌上一定藏有很多故事,别人不愿说,又何必强求呢?既然认识了,以后打交道的时间长,何必在于这一时呢?于是,转换了话题,说:“秀妹子,慢慢吃,别噎着,再来一碗?”
高玉秀连忙摇摇头说:“谢谢姐姐,吃饱了,吃饱了。”她吃完了两大碗牛肉面,用自己的袖子揩了揩油嘴,走出了饭店。刚才为了吃饭,却把正事给忘了,又折回来,拽着田二丫,亲热地说:“谢谢二丫姐请我吃饭。”
田二丫被高玉秀这些既滑稽又天真可爱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但她却喜欢上了这个玉秀妹子,天真活泼,如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燕子,身陷囫囵,却乐观豁达,似乎烦恼与她无缘。不像自己,自从田习文的不辞而别,整天怨人忧人,站在城堡上,等待心中人。说什么、赏心乐事谁家院,说什么、良辰美酒奈何天,都付与,春花秋月,梦萦与魂牵。心中有多少凄凉与谁诉!燕归来,鸿去也,痴情应笑我,前世今生,怎安放、一个丝丝缕缕愁?她又陷入深深地沉思……
“二丫姐姐……二丫姐姐……”高玉秀叫着她,她却没有回应。
她在沉思,她在想着心中的情郎田习文!
高玉秀用手摇了摇她,她才从梦境中醒过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芜尔一笑,说:“玉秀妹子,我刚才有点儿头晕。”
高玉秀忙说:“二丫姐姐,要不要看医生?”
田二丫格格一笑说:“不必了,已经好了。”
高玉秀和田二丫走了小餐馆,来到街道上,看着堡内的山民生活安祥,一阵风吹来,高玉秀感觉到那是草原上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时吹过的风,沁人心脾。她把嘴巴凑到田二丫的耳根旁,其实,她没必要这么做,在堡内,山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田二丫说:“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高玉秀还是把嘴巴附着田二丫的耳旁说:“二丫姐姐,向你打听个人。”
田二丫来劲了,这个人是谁!该不会是田习文吧?但她故作镇定地说:“谁呀?玉秀妹子这么用心!”她生怕高玉秀说的这个是田习文。
高玉秀说:“田鼠,田胖子,田队长。”她生怕田二丫不知道这个人似的,一连说了三个名字,实际上,这三个名字是同一个人。
田二丫嘻嘻一笑,说:“死胖了呀,认识呀,化成火我都认识。”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原来这丫头不是找田习文,而是来找田胖子的。接着又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高玉秀一听到田二丫认识田鼠队长,而且还非常熟悉,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没发烧,又掏掏自己的耳朵,好像听得很真切,今天怎么呢?遇到贵人了,不仅吃饭没掏钱,而且还能给她带路找人。自从离开大草原之后,遇到第一个贵人就是田习文,这是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人,其次,就是第二个贵人就是眼前的田二丫,她怀疑天上真能掉下馅饼。
高玉秀诡谲地一笑,说:“保密。”
田二丫借话搭话,说:“你不说,我就不带你去找。”
高玉秀无计可施,只好撒娇着说:“二丫姐姐,你带我去吗?找到田鼠队长,一切不就明白了。”
是呀,找到田鼠队长,一切都明白了。田二丫突然明白了。
田鼠是护卫队队长,当然是保护着堡主大院了。
在田二丫的带领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田鼠队长。
田二丫把田鼠拿到了一个拐弯旮旯处,这是高玉秀事先交待的,说是有秘密要事相商,不能让外人知道。
当田鼠站在高玉秀面前,高玉秀把这个田习文的把兄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魁梧高大,五大三粗,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势,脸上胖乎乎的,且胖得可爱,眼睛和眉毛看上去,却又与可爱的相貌有点儿不对称,贼眉鼠眼,叫田鼠一点儿不为过。
田鼠被瞅得浑身上下有点儿不自在,从小到大,自己还没有被漂亮的姑娘瞅过,特别今天眼前的这位,如天上下凡的仙女,说话有点儿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找我——什么事?”
看着田鼠这副窘态,高玉秀不禁捂嘴格格地笑了。
田二丫在旁边看出了破绽,为田鼠挽回脸面,就冲着高玉秀说:“玉秀妹子,你有什么事儿,就对我们田大队长说,你再不说,他可要走了。”
田鼠队长缓过神来,大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说罢,转身要走的样子。
高玉秀止住了笑,忙拿住田鼠,说:“田鼠大哥,你可认识这腰牌?”
田鼠见了腰牌,忙跪下,拱手行礼,道:“见过二少爷。”
这腰牌果然是田习文的,田二丫心里不禁一怔。
高玉秀见田鼠这般憨态,又好气又好笑,但有事要求于他,就没好意思笑出来,忙把田鼠扶起来,说:“那来这么多礼节,这只是块腰牌,二少爷没在这儿。”
田鼠这时不结巴了,着急地问:“那二少爷在哪儿?”
高玉秀灵机一动,此时不能说田习文去了县城,这样田鼠就不会听她的,于是,她说:“二少爷被那可恶的金三好捉去了,就是白岩寨的那个淫魔妖女。”
田二丫一听,心中一急,竟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儿?”
田鼠也急红了眼。
高玉秀心中一阵窃笑,她的这一招还真管用。于是,说:“前两天的事儿,我是无意中与田大哥认识的,他给了我这块腰牌,要我来找你搬救兵。”
田鼠虽憨厚,可心里一点儿不傻,白岩寨和涝池相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今天怎么会扣押二少爷呢?这其中是否有诈?就说:“不会的,白岩寨不会得罪我们涝池堡的。”
高玉秀还再为刚才那一招很灵而窃喜,没想到这田鼠不那么容易上当。
这时,田二丫说话了:“田鼠,你忘了二少爷平时怎么对你的吗?现在二少爷有难,你却推三阻四的,你什么意思?”
田鼠听了田二丫的话,支吾了半天,最后说:“我带兵去不就行了吗?”
田二丫听了,会心地笑了。
高玉秀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田鼠说:“这事儿,我得禀报堡主。”
田二丫发话了:“堡主出去拉物资,得两三天才回来,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你还能见到二少爷吗?”
于是,三人商量:白天不能走,人多招眼,这事儿要让堡主知道,他可担当不起,要走也得晚上走,秘密地出去。另外,田二丫不放心田习文,死缠烂打地要跟着去,没办法,高玉秀只好同意了。
青冷的月光下,一队人马,紧身黑衣,背着长枪,急速速地向虎头岩和白岩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