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城城外的十几里地的一个小山坡上,几间茅屋,破破烂烂的,屋里很简陋,也很潮湿,这个屋子里住着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小乞丐就是小毛子,老乞丐名叫郑三宝,是国民党政府军事调查统计局驻郧城站的站长,简称军统局驻郧城站站长。张大帅的司令部专门有这一机构,但不属于张大帅管辖,其直接领导是南京军统局。军统站的特务身份极其保密,从不向外透露,郑三宝站长的身份也只有小毛子和张大帅知道,包括郧城的眼镜蛇曾多次探听军统的消息,都未曾得到。郑三宝很狡猾,他把办公的地点没放在郧城张大帅的司令部,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专查地下党的消息。上次博爱中学门口的事件就是他向张大帅提供的情报,致使郧城地下党遭受重大损失。
红四方面军过境郧城,并成功突围,上锋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据说,这次红军能成功突围,是得到了郧城游击队的支持和帮助,否则,红军是不可能突破铁桶般的防线的。屋子里藏着电台,昨天,上锋来了电令:尽快查郧城地下党领导的郧山游击队所在地,并一举歼灭之。没办法,他只得启用小毛子这枚插在游击队心脏上的钉子。上次,田习文要进城,他就使计让小毛子带领田习文从暗道里进了城,让小毛子和田习文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他这样做,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想一举歼灭郧山游击队。他使用了秘密武器,小手电灯跟踪器,专门利用小毛子与田习文的友谊,让小毛子将小手电灯跟踪器赠于田习文,这样,田习文的踪迹就暴露在他的眼前,时刻掌控在他的手中,田习文的踪迹暴露了,那么郧山游击队的踪迹就暴露了。郑三宝真是个老谋深算的王牌特工!可是,他的算计不按他的算计来,没有得逞,他曾向上锋承诺,一个月内消灭郧山游击队,可是,二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他怀疑小毛子没有按他的命令将手电跟踪器赠予田习文,为此,他将小毛子关起来进行过严刑拷打。小毛从小就跟随着他,从没说过假话,也没有做过假事儿,小毛子被打得晕死了过去,醒过来之后,还是说,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冤枉了小毛子。把小毛放出来之后,专门在香椿楼订了一桌子,既是压惊酒,又是歉意酒。但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或许,田习文根本没在意那把手电灯,把它扔了,或许放在某个角落遗忘了,或者田习文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总而言之,郑三宝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计划没有得逞,更没有找到游击队的踪影和落脚点,一个月内消郧山灭游击的计划泡汤。因此,他得到一个工作不力的警告,惩罚了一个月的饷金。
其实,郑三宝的想法都错了,田习文很珍惜小毛子的情谊,一直把他当兄弟看,而把这把小手电珍藏在怀里衣兜里。前些日子,为了给红军筹措粮食,他无暇于这把珍贵的小手电。这段日子,又置身于各种战斗中,王小山、程大山、田二丫、李大婶、魏老师的牺牲对他的触动很大,让他变成了一个坚强不屈且有担当的人;还有更多战友的牺牲,让他清醒地认识到,革命不是嘴巴说说,纸上写写,喊喊口号,就能完成的,而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是要用血泪和生命来书写的。他更忘记了衣兜里的精致的小手电灯。郑三宝的这个手电灯跟踪器,只有在手电灯亮着的时候,才接通电源,才能显示出跟踪的位置。
郑三宝发怒了,自己或许真的冤枉的小毛子,但军统有军统的规矩,任务失败时,其相应责任人必须承担责任。小毛子在这次消灭郧山游击队的计划中唱的是主角,而今,任务没完成,郑三宝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让小毛子自己去茫茫大山中寻找郧山游击队的踪迹,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
小毛子是郑三宝在郧城街道上遇上的,那天,他自己化装成老乞丐监视郧城地下党的行踪,可惜被跟丢了。为此,他想了一个办法,必须有一个人配合他交替跟踪,这样才能不被发觉,他就想到了沿街乞讨的小毛子。小毛子聪明伶俐,反应灵敏,是块干特工的料。他将小毛子带到馆子饱餐了一顿,然后又给了五块大洋,在小毛子配合下,他终于抓到了博爱中学的地下党,使郧城的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以至于瘫痪。那次,小毛子装乞丐在路上快饿死了,实际上是郑三宝事先设计好的圈套,目的是调查涝池堡里有没不地下党,是不是被赤化了?小毛子装作饿晕的样子,田习文给了他两块烙饼,换来的是他向郑三宝的报告:涝池堡的武装是自卫队,保卫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地下党。其实涝池堡在当时也就是这种情况。
小毛子接受了命令后,便在茫茫群山里转悠。他知道,找不到游击队的踪迹,郑站长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前几天,他从同行那里打听到,红军要郧山突围。他便化装成小乞丐一路乞讨,寻找郧山游击队的踪迹。可是到处都在打仗,他只能躲在深林里。现在仗停了,红军已顺利突围,他还是没找到游击的踪迹。想回去,便捡了些子弹壳,回去给郑三宝看,以证明自己这些天确实在山中转悠。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他随身携带的感应器传来了信号,是小手电灯传来的信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便顺着感应器指示的方向一路找了下来。
今晚要不是漆黑一团的夜晚,要不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田习文也不会想到小手电灯的,那样,郑三宝永远也不会找到他们的。
此时,小毛子悄无声息地跟在田习文的身后,很快,他找到郧山游击队的宿营地。他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迅速向郧城外的茅草房奔去。
郑三宝得到了消息,消息很快就传到张大帅的耳朵里。
张大帅的十根黄鱼儿还真起作用,第三天,上锋就派了两个团到郧城报道。这天,张大帅带着苟团长亲自到城门迎接两位团长。
两位团长雄纠纠、气昂昂地骑着大红马,带着武器精良的兵来到郧城。其中一个团长叫王家耀,人长得挺秀气,像个学生出身的军官。还有一个团长,一副春风得意、衣锦还乡的模样。他就是田习武,那年他不辞而别,走出涝池堡,就去了广东,在一所军事学校学习,和这王家耀是同一个班,毕业后,就直接当了军官。这次,奉上锋的命令,来到郧城扫荡郧山的赤色根据地。他们受的都是正规的教育,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他们一接到命令,就向郧城开拔。还有,他们更知道领袖最痛恨的是什么,那就是赤匪。临走的时候,他们都向领袖表示,一定铲除郧山赤匪,以报领袖的提携知遇之恩。
张大帅在电报里已经得知来的两位是田习武团长和王家耀团长。两个都是出自军校的高材生,他不敢怠慢,就亲自来接了。
田习武和王家耀见大帅亲自来接,很受感动,就下马与张大帅握手,并敬礼,自报家门。一阵寒暄之后,张大帅向田习武和王家耀介绍了苟团长,两位听到眼前的这位团长叫“狗”团长,都不以为然地笑了。在他们的眼中,早就听说这苟团长的位置是用黄鱼儿买来的,买来的团长会有什么本事。
为给两位团长接风,张大帅早已在香椿楼订好了上等的包间,席间,免不了你敬我陪,田习武和王家耀总在排挤苟狼,这让苟狼很不舒服。张大帅看出了玄机,“哈哈”一笑说:“三位团长,往后要精诚团结,共保我郧城一方平安。”
谁也没想到,这田习武和王家耀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是一条毒蛇,心比毒蛇还狠毒。
郧城司令部会议室,三位团长带着各自的副官参加秘密军事会议。这次会议与以往有些不同,首先,张大帅总是在别人都到了之后才到,而这次却是他最先到。他坐在他主席的位置上,等待着团长们的到来。第二位进来的是郑三宝,这次会议是他请求上锋给张大帅下的命令,就军衔上讲,他的军衔没有张大帅的高,根本指挥不动张大帅,但他是职能部分,张大帅也敬他三分。郑三宝进来的时候,张大帅站起了身,表示对他的敬重,他也很礼貌地给张大帅敬了个军礼。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事先已与张大帅商议,他以郧城司令部的作战参谋出现在会议室。接着,是三位团长带着各自的副官到了。
会议正式开始。首先,张大帅作为主帅,宣读了上峰的电令:郧城司令部,你部即日起,展开扫荡行动,铲除郧山游击队和根据地。电文很简单,铲除不了游击队和根据地,他这个主帅可能要被革职查办。接着,他说:“下面请我们的郑参谋介绍情况。”郑三宝走到会议室墙上的作战地图前,拿着指挥棒,说:“郧城内的地下党已肃清,目前,郧城外的游击队和根据地分为三块,一块是郧山游击队总队,由田习文带领着,主要在这个区域活动。”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犀利的目光朝田习武望了望。让田习武吃惊的是弟弟田习文竟成了游击总队的队长,成了他的敌人。
此时,张大帅眯着他的贼眼也朝田习武望了望,说:“田团长,游击队总队长是你的亲弟弟,希望你不要徇私枉法,要以党国利益为重。届时,郑参谋作为督战队队长,跟随你一起剿灭这股赤匪。”众团长都朝田习武望去,张大帅和郑三宝也望着他,这是要他立军令状。田习武看到眼前的情况,立即站起来立下军令状:“不剿灭郧山游击队赤匪,提人头见大帅和郑参谋。”张大帅和郑三宝满意地点了点头。
站在苟团长后面的吴副官看到眼前的情况,他真不知道这郑三宝是何许人也?对游击总队的情况摸得这么详细,游击总队的宿营地是绝密,除游击队员外,外人都不知道。他的额头渗出几粒冷汗,但他还要显示出冷静的样子。
郑三宝又说:“赤匪赤化的第二个寨子就虎寨,原是两个寨子,现合为一处,这个寨子由苟团长负责,因为苟团长的师妹金三坏原是虎寨的二寨主,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正好也给你师妹的一个报仇的机会。”苟狼站起来道:“谢谢张大帅和郑参谋的信任,我定不负重托,血洗虎寨。”吴副官打了一个寒战,虎寨游击支队面临着灭顶的灾难。
郑三宝又对王家耀团长说:“天门池是郧山里赤化最早的一个乡村,对于刁民可以采取格杀无论的政策,王团长,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了!”王家耀站起来,说:“坚决执行领袖的‘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走一个’的政策,张大帅,郑参谋,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真是新官到任三把火,这三个年轻气盛的团长,还谁的火烧得最旺?
这郑三宝绝非等闲之辈,对郧山的情况一清二楚。吴副官扶了扶眼镜,眼镜后面冷峻的眼睛里闪烁着几丝焦急,他一定要查清这郑三宝是何来头?这次作战任务和作战计划如此细致周密,张大帅爱黄鱼儿,绝不会制定得如此详细的计划,这一切都是郑三宝操作,张大帅只不过坐阵监督罢了,幕后的操纵者就是这个所谓的郑参谋。以前,开作战会议的时候,从没听说过也从没见过郑参谋这个人。他突然想到了,有这种能力的人,能让张大帅敬畏三分的人,也只军统的人了,这郑三宝定是军统的人。想到这儿,他不禁毛骨悚然。该怎么办?消息一定要放出去,否则再迟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可此时,他又不能离开会议室。否则,会引起郑三宝这个老军统的怀疑的。
正在此时,金三坏在司令部门前嚷开了:“张大帅,为何不让我参加会议?我要去虎寨消灭游击队,替我师兄和师姐报仇……”会议室的人听了,为之一震。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吴副官忙说:“对不住,各位,我们金营长心急,生怕没有任务,我去劝劝。”说罢,他朝苟团长望望,苟团长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吴副官退出房门,在过道处迅速掏出笔和纸条写了几句话,捏成了个纸团,走到司令部门口,春花正在那里假装卖香烟,见吴副官出来,心不由得一紧。吴副官斜着眼睛望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到金三坏面前,大声说道:“师妹呀,不要嚷嚷了,苟团长已领任务,马上就要开战了。”边说话的同时,他将纸条扔给春花。金三坏还在嚷嚷,吴副官边激将她:“师妹,你要再嚷嚷,刚才大帅说了,就不让你参加了行动了。”这招还真厉害,金三坏马上不嚷了,乖乖地回团部了,春花马上拾起纸条,转身走了。吴副官又回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还在继续开会,但重点内容已宣布,接下来的内容无头紧要。吴副官又站在苟团长的身后,此时,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消息已传出,接下来的事情,他不能主宰。他只能默默得祈祷,春花能行走得快一些,在郧城大批人马未开拔之前,将消息传给郧山游击队,让他们立即转移。
张大帅接下来让大家讨论的事情是涝池堡的问题,田习武一震。众人都知道那是田习武的老家,田团长还真不知道张大帅该如何处理涝池堡,是不是也要派兵围剿?说要讨论,其实也不是什么讨论。众团长还未发表意见,郑参谋便发话了:“至于涝池堡,其堡主田光增属于两面派,既不得罪赤匪,也归顺于党国,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要拿拉拢。上次,赤匪过境郧山,听说,他还送了几辆粮食和香椿。”说罢,他朝田习武望了望,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说给田习武听的,这是警告,若涝池堡若再与共匪勾结,那将引来灭顶之灾。
田习武团长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意思,忙站起来向诸位敬了军礼,说:“谢谢大帅和郑参谋的厚爱,我一定劝说家父弃暗投明,不与赤匪再纠结,一心一意为党国服务。”张大帅听罢,“哈哈”一笑说:“田团长说得好,愿家父能理解田团长和尔等的一片苦心。”
郑三宝没有任何表态,这件事在开始与张大帅交换意见的时候,他的意思是涝池堡也在剿灭范围之类。但张大帅坚持,涝池堡的堡主是田团长的父亲,态度处于中立,可拉拢归顺,不必采取武力解决,若那样,会引起田团长的愤恨,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后,他们的意思达到一致,在会议上提出来,要田习武表个态,这件事儿才算作罢。
吴副官心里暗暗吃惊,通过种种迹象表明:郑三宝是军统的王牌特工,说话有份量,那就是郧城站的站长。
此时,郑三宝看了看手中的瑞士表,上午九点整,他向张大帅使了个眼色。张大帅发布了此次会议最后一道命令:此次会议属于绝密,即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