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家灰泥鳅还在聚义厅里海喝,特别他听到黑爷的命令,明天将那个男人处死,他特别兴奋。明天,还有几个小时,零点也是明天,凌晨七点也是明天,这时间他定,现在晚上九点整,那厮最多还有十个小时的寿命,不!严格来说,只有三个小时,零点处死也无可非议。这是黑爷的命令,无人敢不从。他也曾担心红三妹的求情使得黑爷改变了命令,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正如红四妹分析得一样,黑爷没惩罚她已是烧高香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黑爷一向痛恨。他又看看自己手上那包着的伤口,心里不免一阵揪心地痛,这第一招怪自己算计不到,这红三妹既然将那个男人藏匿于自己的房间,说明她已有了安全意识,肯定暗中派人盯梢,才使自己遭受算计。他又暗自庆幸刺杀未遂,若真的刺杀成功,他的绊脚石是扫除了,但将是五个手指的代价,那代价太大了。而此时借黑爷的权威杀掉那个男人,既为自己扫除了障碍,又不折损自己,两全其美,是上上策。当他看到红四妹扶着红三妹时脸上那焦急的样子,心里就更加的高兴,这妞过两天就是自己的了,反正自己进了那房间,有了第一次,还怕第二次吗?望着红三妹的醉态,更显得楚楚动人,他的心里痒痒的,真想上去抱着亲个够,以泄心中多年的情感。
这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匕首和小拇指的半截指头还在三妹那温馨的房间里,心里升起一丝恐惧,那可是物证!黑爷知道了,也不会饶他的。但是,他又细想回来,红三妹会将那罪证交给黑爷吗?这伤风败俗的事情见不得光的,黑爷根本不会听,因为黑爷为自己的结发妻子三娘的死最恨这种事儿,他希望自己的丫头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他进过红三妹的房间,而于他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进过他的房间,这种事在黑爷眼里是耻辱。所以他断定红三妹不会将她的罪证交给黑爷。而他的想法也正是红四妹的想法,四妹为何要把罪证收起来,原来就怕三妹冲动带着罪证去见黑爷,那样的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一个兄弟倒了一碗酒,递到他跟前,说:“大哥,我敬你一碗,祝你和妹妹早日喜结良缘。”他的兄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到红三妹的名字,也不敢说三妹的名字,这里的妹妹指的就是红三妹。
灰泥鳅一饮而尽,拱拱手说:“谢谢兄弟捧场,明天宰了那狗日的,把俅割下来下酒。”
他的那帮兄弟欢呼起来,说:“宰了那狗日的,不拉泡尿照照,还敢跟大哥争!”
又有一个叫瞌睡虫的兄弟打着哈欠说:“三当家的,我要睡了,明早几点集合?”
这句话又提醒灰泥鳅,他贼眼一瞪,说:“睡什么睡,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他所说的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底让那个男人多活几个小时呢?还是少活几个小时呢?
于是,灰泥鳅眯起他那泥鳅般的眼睛,问:“大当家是怎么命令的?”
他的手下都齐声回答:“明天处斩!”
他又问:“既然是明天,明天应该从几点算起?”
众兄弟不回答了,都挠耳抓腮。刚才那个瞌睡虫发话了,打着哈欠说:“明天就是明天七点呀!”在这伙匪兵的概念中,明天就是指明早七点以后才是明天。
灰泥鳅有点儿恼怒了,他啪地一巴掌打在瞌睡虫的脸上,骂道:“妈的,猪脑子,没用的东西,整天睡了吃,吃了睡。”
瞌睡虫被打得瞌睡早就跑到九宵云外去,来了精神,摸摸火辣辣的脸,说:“我听三哥的,你说明天是几点就是几点!”
众匪兵哈哈地笑了。
灰泥鳅又摸摸瞌睡虫的脸说:“痛吗?还瞌睡吗?”
瞌睡虫来了个立正姿势,说:“报告三哥,一点儿都不痛,今天一夜不睡都没有瞌睡。”
众匪兵笑得前仰后合。
灰泥鳅又摸摸瞌睡虫的脸,说:“真的一夜不睡都没有瞌睡?”
瞌睡虫又来了精神,大声说:“谁个骗三哥谁是王八生的!”
众匪兵笑出眼泪。
这是灰泥鳅要的结果,他要振奋土气,精神抖擞,站在聚义厅的大桌,高声说道:“今天不睡者,奖一个大洋!”
众匪兵欢呼,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奖励!
灰泥鳅顿了顿嗓子,又宣布了一条更振奋人心的消息:明天凌晨一点,点了那头猪的天灯,在场的兄弟加奖一个大洋!不过,这大洋是我私人出的。
众匪兵狂叫起来,没有一个要说瞌睡的,眼睛睁得比牛眼睛还大,仿佛两块锃亮亮的光洋就在他们的眼前飘荡。
灰泥鳅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想夜长梦多,众匪兵情绪高涨,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这招叫出其不意,本来他是想遵照黑爷的指令,明早七点执行,但黑爷没这么说,只说明天,这就给了他出其不意的缝隙。因为他觉得红三妹的身边有个人精红四妹,这红四妹鬼点子多,万一时间长了,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出奇制胜,那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快刀斩乱麻,明早凌晨点天灯结束那小子的性命,以绝后患。
为了庆祝心中的如意算盘得逞,他又邀了众弟兄喝了几大碗。
这时,一个匪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满意地点了几下头。那个匪兵是个暗探,当红四妹、红五妹扶着红三妹走出聚义厅的时候,灰泥鳅使出眼色,示意那匪兵跟踪。刚才,那个匪兵在他耳朵旁嘀咕,就是说了一些信息:红三妹进了红四妹的房间,红五妹在红三妹的房间外站岗放哨,那头猪还在昏睡着,一切正常之类的,所以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灰泥鳅的掌控之中,李孝诚看来在劫难逃。
聚义厅的众匪兵的欢呼声在洞内久久回荡,红四妹的房间听得一清二楚,这是灰泥鳅在欢庆即将到来的胜利。
红三妹的眉头蹙成了结,该如何化解危机呢?她在红四妹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红四妹也跟在其后。红四妹想把罪证拿出来,去黑爷那儿告发,但其后的种种想法已经被灰泥鳅猜得相差无二。
寝室内的红红的蜡烛点了一支又一支,红三妹寝室的蜡烛已经点燃完了,红五妹又进去加了两次。微风吹过,蜡烛晃动着红色的火焰,似乎在微笑。
红四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灰泥鳅及他的匪兵到现在还不睡呢?还在大厅里狂欢呢?”她朝寝室墙上的挂钟看了看,现在已是十一点了,按照惯例,众匪兵早已经睡了,而且黑爷此时已经熟睡了。他们要干什么?她在大厅听得清清楚楚,黑爷给灰泥鳅的指令是明天处死那个男人。难道?难道他们要提前动手?灰泥鳅在牛心山上以奸诈而出名,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她终于想出了灰泥鳅及众匪兵不睡的原因:凌晨一点也是明天呀!想到这一点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留给她和三妹的时间不多了。若那个男人就这样死去了,三妹也将不活了,她很知道三妹的性格,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她不知道那个男人与三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但她肯定,三妹爱上了这个男人,她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当三妹把男人抱进自己的房间,重新洗伤口的时候,本来是端着水让三妹洗把脸,可她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三妹竟在那男人脸上亲了一口。她吓得赶紧退了回去,回去寝室,半天,胸口还在跳个一停。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真感情,能做出这样的事吗?若三妹和那个男人在阴间相会,那她也不想活了,三妹待她和五妹情同手足,主人不在了,做奴仆的还有脸活在世上吗?一定要要想出办法救那个男人和三妹。
红三妹还在来回踱着步子,步子比以前更快了。
红四妹说:“三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不,你带着那男人私奔吧?”她没有其它的办法,她想在灰泥鳅和众匪兵进屋之前,自己在房间里放一把火自焚,让他们觉得男人已烧死在里面,红三妹已逃走。但这个谎话漏洞百出,首先,烧死的人是她自己,不具备男人的体征,红三妹和谁一起逃走?不可能就和她们姐妹三个一起逃走吧?这样逃走的意义又如何?
红三妹说:“那是不可能的,男人受了伤,还在昏迷之中,逃不出牛心山的。”
红四妹便打消了这种为主人赴死的想法。她又说:“小姐,要不,我们叫五妹,抬着那男人一起走吧?”这个主意倒是能行得通。
红三妹说:“四妹,你没看见灰泥鳅的人马还没睡吗?他一定派人暗中盯梢了,我们还没走出房间,可能就被他们逮个正着,到时,不仅男人的性命保不住,就你和五妹的性命也很难保住了。”没想到,此时的红三妹的醉意已完全清醒,分析问题比四妹还要透彻呢。
这不行,那不行,姐妹俩急得掉下了眼泪。
一阵风吹来,把火红的蜡烛吹来了,屋里一片黑暗。红四妹心急如焚,见蜡烛灭了,赌气地说:“连这风也在跟我们作对,哎,天公不作美呀!”她又重新点燃了蜡烛,看着火红的蜡烛熊熊燃烧,透露着喜庆。她一拍自己的脑门,望着蜡烛出神,自言自语地说:“哎呀,有了,这真是个好主意。”
红四妹的自言自语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弄得红三妹以为四妹急疯了,这时候可不能再出乱子呀。她把手伸到四妹的眼前绕绕,四妹还是没有反应,这下,她可真的急了,大声地说:“四妹,你怎么呀?”
红四妹这时才反过神来,笑嘻嘻地说:“小姐,我没事儿。”
红三妹见四妹恢复了正常,嗔道:“把我吓的,以为你急疯了呢。”
红四妹格格一笑,说:“小姐,怎么会呢?”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她说:“小姐,你看这红蜡烛的火焰红不红?”
红三妹说:“当然红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红四妹说:“红色代表喜庆,代表红红火火的日子。小姐,你救那男从到底为什么呢?”
红三妹支吾半天回答不出来,脸色一直红到耳根子。
红四妹说:“你不说到底为什么救那个男人?我就没办法救你了。”
红三妹说:“这难道跟救人有关系吗?”
红四妹说:“当然有关系,而且这关系是救那男人的唯一办法。”
红三妹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睛。吞吞吐吐地说:“我和那男人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但他的眼神和举动让我钦佩,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怀困绕着我,困绕着我好难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羞涩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红四妹见主人这般窘态,格格地笑,笑声更大了,说:“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火凤凰,还知道害起羞来,难得,难得。”
说得红三妹无地自容,竟用手捶打着红四妹。
红四妹接着又说:“还悄悄地亲人家呢?”
红四妹的话一出口,红三妹的反应更强烈了,竟呜呜地掉下了眼泪。她赶紧掏出香帕替主人擦拭眼泪,安慰道:“不哭了,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不说了,再说,我撑嘴。”说罢,她真的抽了自己两嘴巴子。
红三妹赶紧拉住她的手说:“四姐,我不是怪你,我爱上了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马上要死了,我却毫无办法,恨自己无用啊。”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这也是红四妹想要的话语。
红四妹说:“既然小姐这么爱这个男人,那下面的事儿就好办多了。”
红三妹听红四妹有了主意,止住了眼泪,说:“四姐,你就直说吧,有什么办法可以救那男人?别再绕弯子了,急死人了。”
红四妹格格一笑,说:“看把你急的,是不是要见如意郎君了?”她觉得火候还未到,是不是再加一把火?接着,她又逗着红三妹说:“小姐,你是不是愿意为那个男人赴汤蹈火呀?”
红本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红四妹望了望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说:“说,时间到了,小姐,要想救你的心上人,就要马上跟这个男人结婚,过红红火火的日子。”
红三妹傻傻地望着四妹,眼里尽是迷惑,这救人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呀?
红四妹看出了三妹的迷惑,仍笑着说:“很简单,你与你的心上人结了婚,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妇了,是夫妇了,难道还把自己的男人关在门外的道理?”
是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怕黑爷想不通,也不怕灰泥鳅捏住把柄不放,做文章,害死你的心上人呢?真可谓难关如纸老虎,一点就通。
红三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太仓促了,就说:“四妹,还有没有其它的法子?”
红四妹一脸的无奈,一摊双手说:“没有其它法子,爱莫能助。”
此时,红三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红四妹知道她是同意了。
爱情这东西真会捉弄人,有些人寻觅了一辈子,却没有找到真爱,而有些人却在一瞬间,找到了一生的知己。
红三妹难道不是如此吗?
不能再耽搁了,红四妹扶着红三妹进了房间。
而此时,躲在暗中的灰泥鳅的暗梢见状,忙回去禀报主人,说:“红三妹、红四妹进了房间。”
灰泥鳅哈哈一笑,说:“就让他们生死离别吧。”接着,他让兄弟们做好准备。
在红三妹的房间里,李孝诚刚刚苏醒,恍若如仙境,只见两个女仆打扮的美丽女子扶着他下了床,然后,红三妹就着她那一袭红衣,搭上了红盖头。
红红的蜡烛透着无比的喜庆,从洞的天井上射进一丝丝皎洁的月光,被烛光染成了红色,他们的爱情似是月下老人牵的红线。
灰泥鳅带着匪兵气势汹汹走向红三妹的房间。刚走近房门时,匪兵们正想砸门,却不料一个个像点了穴位似的镇在那里。
室内,传来了红四妹欢喜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步入洞房——”李孝诚和红三妹正举行着结婚仪式,他们对着月光,对着黑爷房间的方向跪拜。灰泥鳅傻了眼,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手一招,其手下的匪兵哗啦啦地掏出了硬家伙,要强攻。
在此紧要关头,黑爷过来了,是红四妹安排红五妹去叫的,并把小姐与男人如何相爱,向老爷子禀报了。
红五妹走进黑爷的寝室时,被告两个彪形大汉拦着。红五妹说:“你们再不让我进去,三当家要血洗小姐寝室。”这才见着了黑爷。
黑爷一听事情经过,气得要用枪崩了丫头,结果被红五妹抱住了腿脚,红五妹苦苦哀求,说:“看在死去三娘的份上,你就成全他们吧。”
生米已做成了熟饭,黑爷还能怎么着,他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得护犊,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只见老爷子脸一拉,像包公,声如洪钟,说:“今天是我丫头大喜的日子,不得无礼!”
众匪兵都收住了家伙,大当家的话谁敢不听?
灰泥鳅此时像蔫了气的皮球,怵在那里,半晌不说话。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聪明,造就了一段美好的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