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虎答应了高玉秀的三点条件之后,很兴奋地往家里走。走到半路,忽觉得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妥,那就是迎亲,把高玉秀往哪儿迎呢?她坚持住在香椿房作坊,那新房应该放在香椿作坊呀,不对,他得回去问清楚。李阿虎又回到香椿作坊。高玉秀等人还沉寂在悲伤之中。李阿虎才不管这些,劈头就问:“玉秀,你说你住在香椿作坊,哪新房设在哪儿呢?”
二妮一听,没好气地说:“当然是设在小姐的房间了。”李阿虎又问:“那我家天赐在哪儿迎娶你呀?”这确实是个问题,总不能让那李大傻就在香椿作坊迎接高玉秀吧。
大家一阵沉默,这是个棘手的问题,若让李大傻到香椿作坊来迎娶,那玉秀就得住到李阿虎的家里,这样,玉秀肯定不愿意,那样的话,玉秀将孤零零地呆在李阿虎的家里,大家相互之间没得个照应,说不定,还受这个老家伙还会欺凌小姐呢。
玉秀想了想,他们这伙人是从西北方来的,在虎寨这个地方,靠近北方的地界就是岭上古城门了,古城门是秦楚分界的地方。就说:“李队长,明天的喜宴就取消了吧,一切从简,中午十二点整,就让你家天赐到古城门下来迎娶吧,我是西北方来的,那个地方正好是西北方。”
李阿虎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不失礼节,也不换风范。但没有喜宴不行,他李阿虎现在虎寨也有有头有脸叱咤风云的人物,吼一声,这虎寨子的地界还得震三震。于是,他就笑着说:“玉秀,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的一切要求我都答应了,但我有一个请求,就是明天的喜宴设在香椿作坊,天赐去古城门把你迎娶过来之后,就直接来到香椿作坊,我那老宅子就不去了,这里的喜宴我来安排。”李阿虎此时说得很恳切。
高玉秀的本意是嫁了个傻子,又不是自己的心上人,有必要那么风光吗?但觉得李阿虎说得又合乎情理,就说:“好吧。”
李阿虎走后,她在心底呼唤着千万遍:文哥哥呀,你在哪里?文哥哥呀,我对不起你……而此时的田习文,正在与小毛子进行着生与死的殊斗。
那一夜,她没有合眼,眼前尽是浮现出文哥哥的形象,他们怎么相识?文哥哥又是怎样帮助她们的?以及自己悄无声息地爱上了文哥哥。想着想着,她泪水汹涌,成了一个泪人。幻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她无改变眼前的现实。
二妮也没睡着,她心里系着小姐。小姐的心里肯定无比难受,此时,她也没有睡着,起床披衣,来到了高玉秀的房间外,听到小姐嘤嘤地哭泣声,她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把高玉秀抱在怀里,很伤感地说:“小姐,如果觉得委屈,还是不嫁了吧,咱们乘着天黑逃吧,天亮了,一切都晚了,我们逃不了了。”高玉秀抽泣着说:“二妮,这么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逃,往哪里逃?这么多年逃亡的生活,我们已经厌倦了,义伯伯已经老了,还有小立英,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能逃亡吧吗?二妮,这就是命,我们认命吧。”
说到了命,二妮也泪如雨下,他想到孝诚大哥。孝诚大哥和他青梅竹马,然而有缘无份,却把他的心上人作为礼物送给了高玉秀,而高玉秀却不在意这份礼物,这份礼物被当作工具送上了绝路。难道这就是命?命运让她与心爱的人阴阳相隔。
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同病相怜,相拥而泣。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绝不向命运屈服,但我们都平凡人,没有神通广大的本事,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不选择屈服还能选择什么?
她们俩哭了一会儿,泪水是伤心的表现,但并不代表着懦弱,高玉秀说:“二妮,我们要坚强,要勇敢地活下去。你想想,假若我们要逃出去逃亡,李阿虎一定会报告金三坏的,金三坏一定会派兵追剿的,说不定,还会通缉,我们会躲在哪里?”
二妮沉默不语。
高玉秀又说:“我们呆在这里,最起码衣食无忧,李阿虎名则金三坏的管家,实则是虎寨的地主,另外,我们的性命还保住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沉默,然后在沉默中暴发,文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李大傻住到香椿作坊,他是个傻子,我们就当他可有可无,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等待时机。”
说着说着,天慢慢地泛白了。大妮和李忠义也来了,他们得给小姐打扮打扮,今天是小姐出嫁的日子,应该高高兴兴。他们带着小姐的红嫁衣、装饰品和两张帷幕来到了古城门下。大妮、二妮在古城门的两端钉了几枚钉子,用帷幕往钉子上一挂,一个简易的闺房搭建好了,她们俩在里面开始给高玉秀化起妆来。
在大妮、二妮在城门忙着的同时,李阿虎带着一帮人来到香椿作坊忙开了。今天,他要完成他的一桩心事儿,儿子李天赐的婚事,这是一桩压在他心底的心事儿,所以,他今天特别地高兴,把家里的瓜果好烟之类的全洒了出来。不过,来到香椿房尽是虎寨有头有脸能说得上话的人,大部分都是李阿虎的棒子队的队员。
老婆王香月在高玉秀的房间里忙开了,她把床铺得整整齐齐的,并特意在被子底下压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红枣,意为早生贵子。但在她心中似乎不怎么赞成这事儿,儿子是个傻子,傻乎乎的,人家玉秀姑娘是天上的仙女,这不是糟蹋人家姑娘吗?这种缺德的事儿,她干不出来。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在家里,她当不了家,一切都是李阿虎说了算,在李阿虎面前,她说话得小声小气。如今,李阿虎得了势,在她面扬言还要说几房姨太太,再生几个儿子,听了这些话,她也只有忍声吞气的份儿。
快十一点时,香椿房前的花骄、头戴红花的毛驴、唢呐队都已准备就绪,随着一声鞭炮响,唢呐乐队吹起了喜庆的曲调。李大傻穿着新郎礼服骑上毛驴,他并不知道结亲是干什么,只觉得骑着毛驴很好玩,他骑上毛驴在场地上转圈跑着玩,惹得棒子队的那些队员哈哈大笑,调佩着说:“大傻,今晚要抱着媳妇转圈哟。”大傻骑在驴背上傻笑着,说:“我要骑着毛驴转圈,你们抱我媳妇转圈吧。”说得那些坏家伙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前胸贴后背了。
李阿虎听见了,恨铁不成钢,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李大傻又傻哭起来,他没办法,这喜庆的日子,怎么能哭呢?他又抱起李大傻,哄道:“乖儿子,爹错了,爹给你糖吃。”吃罢,他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糖塞给李大傻,李大傻把糖往嘴里一塞,又活蹦乱跳起来。
古城门里,高玉秀已化妆完毕,此时的玉秀如仙女下凡,楚楚动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虎寨的贫苦百姓都来到这里,他们从自己家里拿出平时都舍不得吃好酒好肉,在古城门前支了桌子,他们要为穷人的女儿出嫁送行。她很感动,天下穷人是一家。她让义伯伯代替她斟酒,谢谢他们的深情厚谊。
十二点整,城门前的穷人们喝得正尽兴,李大傻随着唢呐队,骑着毛驴,抬着彩礼,来到了古城门前。乡亲们都停止了吃喝,脸上带着愁容,默默地为他们的好女儿高玉秀送行。高玉秀让义伯伯把李阿虎带来的彩礼分给了乡亲们,乡亲们真是她的好父母。
高玉秀上了花骄,乡亲们跟着骄子排着长长的队伍,一路相送,直把高玉秀送到香椿房。
一切按照惯例拜了高堂,进了洞房,高玉秀没有高堂,眼前只有义伯伯了,义伯伯充当了他的高堂。李大傻一路傻笑着,他觉得今天像过大年似的热闹,一会儿蹦这儿,一会儿跳到那儿,像个孩子似的。
高玉秀静静地坐在洞房里,心里想得还是田习文,她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她觉得她为了救她的家人,她必须这么做。如果田习文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田习文。她的头盖着火红的红盖头,等着来掀的人并不是李大傻,而是等着她的文哥哥。文哥哥,你在哪里呀?她不禁在心底里呼唤着。她在心里想着,既使与李大傻结了婚,她也不会与李大傻同床,她想好了,让李大傻睡在床上,她和小立英睡在地上。想到这儿,还等什么人掀盖头呀?她就自己掀掉了红盖头,把床上的被子一分为二,在地上铺了个地铺,小立英被二妮抱着玩去了,等会儿送过来的时候,她就和小立英先睡。
李大傻被棒子队的队员劝酒,他傻里傻气,被灌得有些醉了。
夜深了,客人们渐渐地告辞回去了,李阿虎和王香月也回去了。李大傻已经喝醉了,踉踉跄跄进了房屋,进门见有个地铺,便倒下睡着,鼾声如雷。
有几个年轻后生想闹闹洞房,或听听墙根子,捡捡便宜,谁料李大傻竟睡着了,睡得像个死猪一样,那几个后生也没了兴趣,悻悻地走了。
小立英已经熟睡,很可爱的样子,嘴角总挂着甜甜的笑。
田习文找了根棍子,受伤的腿被又虎缠得很结实,他感觉好多了,用根棍子杵着走路,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心里想着延安,又想着高玉秀的事儿,此去延安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玉秀怎么样了?他要急切地见到玉秀。
高玉秀此刻也正想着田习文,她是多么希望田习文此刻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她今生无憾了。她等呀等,她明知道他是不会来的,这些年都不见了他的音讯,他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怎么会把她记在心上呢?夜已经深了,但她还是希望着,憧憬着,哪怕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但在她心里,至少梦过,哪怕梦和现实是遥不可及的,有梦想就有现实,梦想是现实的前提。想到这里,她又苦笑一下。她不知道将来面对田习文的时候,她该怎么说,但是她想,他一定能理解的。从某种意义讲,爷爷救了乡亲们,而她是为了救被爷爷牵连的人,也是为了救乡亲们,她这是大爱,大爱无疆。
她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将幸福给予别人。她不知自己何时有了这种思想,这种思想与田习文的救苦难人们于水火之中是那么地类似。想到这里,她又欣慰地笑了,扭头望了望睡在地面上的那个李大傻,即使你得了我的身,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况且,她也不会把自己的身子轻易给这个傻子,她身边有小立英,就让他们成为有其名无其实的夫妻吧。
高玉秀想着这么多,她真的希望奇迹能出现:田习文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夜已经很深了,她正准备和衣而睡,她忽然听到后门处有细碎的声响,继而有撬窗户的声响,她心一紧,怕有人强暴她,便顺手把枕头下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这是她为那傻子准备的,若傻子硬来的话,她便用匕首对付。接着又传来棒子队凶恶的喊叫声:“在那边,别让他跑了,他是地下党,捉到了,赏十块大洋。”听到这些话,高玉秀的心又一紧,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地下党,地下党就是和文哥哥一伙的,这样的人,她得救。她迅速跑到窗户旁边,把窗户打开。一个人头伸了上来,接着整个身子爬上窗户翻了上来。她一看,惊呆了,竟是田习文,她日夜思念的文哥哥!顾不得多想,她忙帮了田习文,田习文爬进了房内。紧接着,传来了棒子队急促地敲门声。怎么办?如果让棒子队把文哥哥抓走,那必死无疑。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她顾不得多想,她让田习文帮自己把李大傻移至床底,李大傻睡得真死。高玉秀和田习文俩把他移到床底,也竟然还鼾声如雷。高玉秀又迅速解掉田习文的衣扣,田习文还有迟疑不决,这是要干啥呀?高玉秀嗔了他一眼,意思是说,你是要命还是要什么?不过,这一切,对田习文确实来的太快了,不让他有半点迟疑和考虑。他被高玉秀脱光了衣服,推到床上,并被盖了被子,光着身子,把脊背露在外面。
外面还是急促地敲门声,李大龙在外面凶狠地叫喊:“搜查,快开门,再不快门,就砸门了。”高玉秀穿着内衣去开门,门还未打开,李大龙就硬闯了进来。高玉秀很气愤,“啪”地一巴掌打在李大龙的脸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姑奶奶和姑爷正在睡觉,有你们要查的地下党吗?”李大龙摸着火辣辣的脸,朝床上望了望,见李大傻正在熟睡,房间四周也没有藏人,觉得自己误会少奶奶,忙赔不是,说:“对不起,少奶奶,我们有眼无珠。”边说着边退出了房间。又吆喝着,“分成两队,去那边看看。”
急促的脚步声走后。高玉秀没有半点迟疑,日日夜夜思念的情郎就在眼前,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钻进了被窝。两个炽热的身体顿时缠在了一起,多少泪和情感此时都统统地宣泄出来,她们都到达了极乐世界……
未了,高玉秀把新床上那块为李大傻准备的白手帕拿出来看看,上面印满了鲜红的和血迹,像一朵朵鲜艳的花儿缩放,袒露出幸福美满的笑容。此时,田习文也从仙境中清醒过来,看着那块带血迹的手帕,一切都在不言中,高玉秀把她最珍贵的第一次给了他,那就说明她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他,他就了责任和担当。可眼前却不行,天下穷苦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要继续完成李大婶和魏老师未完成的任务。但他又惊异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床底下的男人是怎么回事?这房间里到处贴着大红“囍”字又是怎么回事?还没等他问出口。高玉秀含泪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田习文沉默不语,他能说些什么!难道这就是咱穷人们的命运?他眼前能救出高玉秀吗?他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高玉秀依偎在他的怀里,半晌她说:“文哥哥,李大傻就是个傻子,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另外,小立英是革命英雄的后代,她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田习文听了高玉秀的话,把高玉秀紧紧地搂抱在怀里,说:“我去延安之后,游击队的大虎兄弟和队长赵大壮同志会联系你,有机会就把虎寨的游击队和民兵队组建起来。暂时,你就用这种身份隐藏起来。”
天快亮了,田习文和高玉秀依依惜别。田习文没有特别珍贵的礼物给高玉秀,就从怀里掏出那张李大婶和魏老师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传单——《什么是红军》交给高玉秀,说:“秀儿,以后的岁月会非常艰苦,你见了这张红军传单,就像见了我一样,你得视同自己生命一样保护它。”
高玉秀很激动,含泪接过了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