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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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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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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树》连载

第三十八章 一张红军传单(一) 

家丁们和王占光被带到仓库前的场地上,个个举手投降,枪被缴了一大堆,王占光被五花大绑起来,头被蒙起来,当场被枪毙。田习文说:“所有人听好,暂且饶你们一命,若再跟着地主恶霸作恶,下次逮住,就是死路一条。”接着,田习文招呼贫苦百姓分粮,王占光的几大仓库粮食顷刻间被分得一干二净。

金三坏晕倒之后,被士兵扶起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嗯,手、胳膊、腿还在。她望着被炸弹炸得几块的程大山的尸体,掏出手枪,对着那血肉模糊的尸首,叭叭叭……连打几枪,以泄心头之恨。最后骂道:“妈的,这游击队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然后,对着虎寨的方向跪下,高呼三声:“大哥,大姐,妹子给你们报仇了。”

此时,她听到城门处激烈的枪声,不好!自己中了游击队的调虎离山之计,则马上应该回援城门,否则,丢了上津关,大帅怪罪下来,她将吃不了兜着走。她便带着白狗子又急匆匆地往回赶。

李大婶的脸上冷汗直冒,又眼紧紧地盯着那城堡里的机枪眼,眼睛里射出沉稳而坚毅的目光,此时,她异常得冷静。“嘟嘟嘟”又一阵子弹射出,战友们又倒下了几个。怎么办?得马上炸掉它,否则,金三坏的一个营回援,所有计划将付诸东流,成为泡影,队员们将白白地牺牲了,功亏一篑。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李大婶发出了命令:所有队员们掩护,她手抱着一捆手榴弹,冲了上去。只见她左拐右闪,一会儿匍匐,一会儿猛跑,很快闪到了城门下;突然,她身子一个趔趄,往前一窜,跌倒了在地上,她往胸口一摸,血,鲜红的血!似乎中弹了。队员们心里猛地一紧,啊!区委的李大婶中弹了!又有一个队员准备奔上去,去完成李大婶未完成的任务。正在此时,只见李大婶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抱着炸药包,强忍着疼痛又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她回头朝战友望一了眼,眼里流露是那种坚毅而又充满自信的目光。来到城门下,只见她拉着了炸药包的引线,使尽全身力气一扔,炸药包扔进了城堡里,同时她的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随着“轰”地一声爆炸声,城门上的碉堡被炸上了天,敌人的机枪顿时哑了。不知哪个队员喊了一声:“为李政委报仇!冲啊!”李大婶这次在他们郧山游击队充当的就是政委的角色,队员们刚才看着李大婶倒下了,一个个猛虎下山,拼命向前冲去。魏老师看到城门的碉堡被炸了,也发起冲锋。城门上的白狗子顿时慌作一团,乱了阵脚,胡乱地开枪。敌人的排长还在拼命地指挥着,不料,一颗流弹击中了他的脑袋,他仰面倒下了,敌人立马投降的投降,逃窜的逃窜……

城门上站满游击队队员,他们欢呼!他们雀跃!这次战斗打得真辛苦,也最残酷,也是以少胜多的一次伟大战役。

突然,大家们觉得少了一个人,他们立马到城门下面的废墟里找到李大婶,并抬上了城门,平放在一块木板上。她的脸色苍白,胸口咕咕地流着鲜红的血,队员们都被李大婶英勇行为感动了。此时,都喊着:李大婶,快醒醒……

魏老师紧紧把李大婶紧紧搂在怀里,这位可亲可敬的战友,与他打交道的时间最长。她是郧山区委的区委书记,但她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与兄弟们打成一片,从没有什么架子,到目前为止,整个郧山游击队也只知道李大婶是区委的同志,而不知道她是这个区的区委书记。魏老师曾经想告诉队员们李大婶的真实身份,而被李大婶给拦住了。她说:“魏兄,这些年来,你知道的脾气和性格,你若告诉我的真实身份,就是在打我的脸呀。”魏老师这才没有说出来。魏老师又请求,这次战斗,让她和赵师傅一起留守,而她却说,好长时间没上战场了,手痒痒的,正好与队员们一道过过瘾。说得很轻松,她喜欢和队员们打成一片。这就是我们的好区委书记呀。

李大婶真名李爱红,很早以前,在武汉上学的时候就参加中国共产党,和其丈夫一起被组织派到这茫茫大山之中开展党的工作。丈夫在一次战斗不幸牺牲,当时,组织安排她到后勤部门工作,但她拒绝了,她仍坚持在党的第一线工作。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热爱红色,把一颗红心献给党,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而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她更热爱红军,前些天,她接到组织通知,说是红四方面军要到她们郧山来,她很兴奋,做梦就想见到红军,红军是咱们的亲人呀。红军来咱们这茫茫的秦巴山脉之中,是郧山穷苦人们的福音,她高兴得几天都没合眼,本来她可以发个通知给魏老师,让魏老师把筹集的粮食送给咱们的亲人,可是,她要亲自来,亲自把粮食交到咱亲人手里。她要亲自指挥,为红军前进的道路扫除一切障碍,她义无反顾地来,不仅和红军战士打成了一片,还和游击队员们打成了一片。

此时此刻,李大婶面无血色,胸口的鲜血还在流,她的双手已无力地垂下。魏老师用手捂着她的胸口,这个刚强而坚毅的男人,从没见过他流过泪,面对敌人的残酷杀戮,他视死如归,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如今,面对自己佩服的女人,或者说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十几年交往,已使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都把自己融入对方的心里。魏老师的脸上流着两行泪,如长江和黄河,汹涌澎湃着。他的嘴嗫嚅着,想说什么?来不及表达,他想说什么?只有泪,泪是含泪的微笑。他的泪水流进嘴角,咸咸的,泪水又模糊了他的眼睛,又浮现出很久以前的一幕。

他在省城读书,学校有很多进步青年,经常上街游行示威,要求政府“自由、民主、和平”,军阀混战搞得民不聊生,进步青年很快被反动政府镇压,有好多学生入了狱,当时他们的学生会领袖就是李爱红,她是他的学长,是他的师姐。后来,学校被解体了,学生被遣散了。魏建国回到了他的故乡郧城,在郧城博爱中学当了一名国文老师。又一个漆黑的夜晚,李爱红来到了博爱中学,给了他一本《共产主义》小册子,他忘情地读着,心中充满了理想和信仰,再后来,李爱红又介绍他入了党,他成了一位合格的共产党人。李爱红是革命道路上的引路人,当她的爱人牺牲后,魏建国在心中暗暗地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他革命道路上的导师,不知不觉中对李爱红产生了一种仰慕。这种仰慕来自内心,他曾经表白过。可李爱红说,现在国破家亡,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到革命胜利了,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她一定嫁给他!

魏建国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了,泪水滴到了李大婶的脸上,也许是他的真诚感动了上天。李大婶此时醒了过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看到魏老师满脸的泪水,微笑着,颤抖着声音,说:“别哭,相信你是好样的。”她颤抖着手为魏建国老师揩了一把眼泪,然后,又努力地把手伸进了内衣口袋,颤抖着取出了一张红色的纸,使劲全身力气,递给魏老师,嘴嚅动着,说出了最后的几个字:“建国,我还没来得及看,留给你,作个纪念。”说罢,她含着微笑,永远地去了。

魏建国紧紧抱住李爱红,他想大喊,喊不声来,他想大哭,没有声音,脸上只有泪水。

在队员们把李又婶抬到城门的同时,金三坏的回援到了,郧山游击队凭着城门这道天险,和白狗子顽强地战斗着。而此时,田习文把王麻子的队伍已解散,也赶到城门上来了,看到魏老师正抱着李大婶痛哭,没有办法,他不能与李大婶作最后的道别,他得指挥战斗,就让魏老师代替他与李大婶作最后的道别。

金三坏不愧是金三坏,人心狠手辣之外,打起仗来也不要命。她端着手枪命令白狗子拼命地向前冲,有几个白狗子拼命地冲了上来,被游击队队员拿着俘获来的机枪一阵扫射,冲上来的白狗子如倒树桩般地倒下,敌人的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了,有几个幸免的白狗子往后退。谁知,金三坏拿着她的佩枪,砰!砰!砰!三个退后的白狗子倒下了。并且,怒吼道:“谁在退后,这就是下场!”白狗子吓得又慢慢地向前进。

接着,金三坏又组织第二次冲锋,她是足足一个营的兵力,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死伤七八十人了,可眼前的城门前,还是一片黑压压的白狗子。金三坏拿着手枪逼上白狗子又向前冲去,白狗子又黑压压地向前压去。白狗子对着城门胡乱地开枪,几个队员被飞弹打伤了,肩上、手胳膊上流鲜红的血。

田习文看着敌人这阵势,今天算是碰到硬角色了,这金三坏竟跟他玩起了人海战,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刚才在王麻子那儿截获了几箱手榴弹,他舍不得打开了一箱,命令队员每人拿一个,然后拉开引线,预备——投——手榴弹如雨点儿投向了城门下的那伙白狗子中间,他们中间开了花。白狗子顿时倒下了一大片,金三坏傻了眼,今天真遇上了硬茬了,这游击队真是硬角色。

苟狼团长不愧是金三坏的师兄,其它两个营都没有配备迫击炮,他专门给金三坏这个营配备了两门迫击炮,这可是她的看家本领。刚才追击程大山他们,她都舍不得用。

金三坏的白狗子兵已死伤过半,她骂了句:“妈的,老虎不发威,你以为老娘是病猫呀!迫击炮,架上,轰塌那城门洞子。”

炮兵班立马架起了迫击炮,摇动了手臂,找准了角度。轰!轰!两枚炮弹过去,只不过角度差了一线,没打准,落在城门外的场地上,炸出了两个大坑。

田习文眼见着这迫击炮的威力,看来这城门这道天险是不能凭借,得赶紧撤到城里,寻找有利障碍物阻击敌人。敌人又在调整角度,他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撤,撤到街道到去。”

队员们赶紧往街道上撤离,魏老师此时像个傻子,手里捏着那张红纸,泪水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怀里还紧紧抱着李大婶。田习文命令两个队员背上李大婶的身体往街道上撤,自己拿过魏老师的手,把他拖下了城门,向街道上跑去。

他们刚下城门,白狗子调整好了角度。轰!轰!两枚炮弹落在城门上,硝烟弥漫,城门上的古城砖被炸出了老远老远。金三坏得意地笑了,骂道:“狗杂碎,是你的城墙硬,还是老子的炮弹硬?”接着,她又命令炮兵班,“把所有炮弹给我打出去,轰平那城门洞子,炸死那帮狗杂碎。”

接着,轰!轰!轰的声音,络绎不绝,那城门那经得起她这般轰炸,已经炸为平地了。金三坏满意地笑了。手一招,说:“停。”然后,手又一招,一队白狗子端着枪气势汹汹地向前冲去,冲到城门,没有了一个游击队队员。那队白狗子高兴地“哇哇”直叫,高举双手示意金三坏,游击队已被全部消灭。

金三坏带领白狗子冲向夷为平地的城门,她们占领了城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对,刚才城门上还有那么多游击队,怎么这里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正在白狗子得意忘形之时,田习文带领着几个游击队队员扔了一阵手榴弹,扔罢,又退了回去。眼前,敌众我寡,他们已失去了有利地形,只能靠突袭。

金三坏的白狗子又倒了十来个。她的额头也被手榴弹炸起砖头给炸伤了,她骂了一句:“尽打老娘的黑枪,老娘跟你拼命!”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金三坏被打出了毒心,此时,没有人能制住她。她也不顾手下的性命,竟大喊道:“兄弟们,杀死一个游击队员,赏大洋五块。”她这话很管用,加上她手中黑乎乎的枪口在后面压阵,这群白狗子此时成了亡命之徒,“嗷嗷”叫地向前扑去。

游击队的机枪手报告没子弹了,所有的队员报告说没子弹了,每天手中还剩下一枚手榴弹了。田习文命令道:“所有队员五人一组,轮流向敌人投掷手榴弹。”队员们按照田习文的方法去做了。敌人又被炸倒了一片。

狭路相逢,勇者胜。游击队扔了几轮手榴弹,白狗子被炸得又往后退了几步。金三坏拿着手枪又枪毙了几个退缩的白狗子,她又鼓动着:“杀死一个游击队队员,赏大洋十块!”话一出口,白狗子又来了兴趣,“乌啦啦”地又冲了上来。

游击队队员很着急,他们一个个地叫着“队长,没子弹了”、“队长,没手榴弹了”。现在,田习文就是郧山游击队的主心骨了。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把田习文喊起了队长。

该怎么办?敌人冲上来了。上津关的另一头是条绝路,看来是为王小山、程大山、田二丫、李大婶报仇的时候了,已经没有了退路,这是场恶战,区区百十人的游击队竟消灭了七八百人的白狗子,且白狗子的武器装备精良,这传出去将是一段佳话。该是杀身取义的时候了,王小山、程大山、田二丫、李大婶的鲜血不会白流。他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所有游击队队员拔大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气势汹汹的白狗子扑上来了,游击队队员们手握着大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近了,近了近了。忽然金三坏的背后传来了一阵枪响,白狗子倒下了一大片;接着,又一阵枪响,白狗子又倒下了一大片。只见后面来了一队英勇的红军。田习文为之一振,旋即,握着大刀,冲了上去,队员们也冲了上去。

金三坏见势不妙,丢下那群为了十块大洋的白狗子,径自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两头的路封死了,唯一逃生的路就是河堤,她一头扎入水中,没了踪影。队员们捡起白狗子身上的枪,对着河水放枪,有的建议到河的对岸追究杀。

正在这时,红军班长李大柱来到游击队队伍中间,紧握着队员们的手说:“同志们,辛苦了。”队员们一个个和红军战士拥抱、欢呼。队员们夸红军们是神军,来得真及时。

红军班长李大柱到处叫着:“李书记,李书记……”

李书记是谁?李书记在他们中间吗?他们队伍中从没有一个叫李书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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