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分田分地呀。”虎寨的乡亲奔走相告。
姜阿三、老孙叔、荷花送走了程大山及游击队后。他们三人又回到大厅,商议分田分地之事。
老孙叔说:“从此以后,虎寨人民当家作主了,不再是地主专政,我们寨子得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你们想一想,叫什么好呢?”
姜阿三说:“我觉得虎寨这个名号就够响亮了。”
荷花说:“既然我们现在是人民翻身作了主人,何不如就叫‘虎寨人民政府’。老孙叔,你觉得如何?”
老孙叔笑着说:“这个名字好,‘人民下府’体现了民主、自由、平等、团结、友善……”
说着,老孙叔让阿三找来一块上好的椿树木板,拿起毛笔写出几个大字:虎寨人民政府。老孙头在此之前是山里的秀才,字写得刚劲有力。写罢之后,让阿三挂在大门的左边,可感觉右边还缺点儿什么,大门右边空荡荡的。他问荷花:“要是右边再加块牌子就好了,该如何命名呢?”
荷花想一想,也想不出名堂。
姜阿三不吭不响地又找来一块与刚才一样的香椿木板,哈哈一笑,说:“这还不简单,别光想着你们的名号,还有我的名号呢?你们的名号叫得再响,还要我来保驾护航呢。”
是呀!“虎寨人民政府”的名号叫得多响亮,可没有枪杆子去保护,那也是一句空话。右边的名字不是现成的吗?程大山队长给取的名字:虎寨游击支队。老孙叔提笔刷刷几下,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刚劲有力。“虎寨游击支队”几个大字威风凛凛地站在了大门的右边。
虎寨人民民主政府算是正式成立了。
老孙叔说:“我们寨子的分田分地工作很好进行,先把田地按好中差分为三等,再按人口分配下去,体现平均分配。”
荷花说:“虎寨的乡亲大部分都是王三霸和金三好的佃户,肯定没意见,只是……”
姜阿三说:“只是什么,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荷花说:“你们游击队的副队长阿虎的田地怎么办?”荷花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阿虎原来是王三霸身边的红人,当然得到王三霸很多好处,赏赐了不少田地。
姜阿三一听来气了:“田地统一收起来再分配,他个阿虎敢反对,我崩了他的脑袋。”说罢,把腰间的盒子枪往桌子上一拍。显然,他有些激动,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果实,绝不能因为某个人的利益而受到损害。
荷花没理会他,只拿眼睛白了他一眼,男人是性情中人,有点儿疾恶如仇的味道,这一点儿,她从内心喜欢,可阿虎手中也有枪呀,她不得不担心。
老孙叔说:“荷花的担心不无道理,要想土改工作顺利进行下去,并不是我们想想得那么简单,我们事先还得找阿虎谈谈,阿三,你去把阿虎叫来,我们和他谈。”
阿三屁颠屁颠地跑到大厅外,大声吼道:“阿虎,进来。”
正在门外和兄弟们玩牌的阿虎,听到队长叫他,马上放下手中的牌,来了个立正姿势,大声回应着:“到!”
阿三说:“你进来一下。”
阿虎跑到大厅门外,又来了个立正,喊道:“报告!”这奴才也是当习惯了,改不了本性,这就是他见风使舵的本性,表现得很积极,也很认真,谁占上风,他就跟谁。
老孙叔笑着说:“快来坐,阿虎队长,现在人民民主政府了,有事大家商量,没那么多客套,马上要民主分田地了,你世世代代生长在虎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还没等阿虎发言。
荷花很机灵,抢着发言了,说:“阿虎哥,老孙叔把金三好赏他的几亩薄田都贡献出来了,要平均分给乡亲们,你看你那十几亩田地呢?”她的话说的很得体,含沙射影,拍窗子给门听,老孙叔哪来的田地呀?他一直给金三好当管家,没有子孙,金三好尖酸刻薄,是有名的铁公鸡,所以老孙他更没有一分田地,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寨内出名的“贵族”。她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给阿虎一个台阶,不想把事情闹僵。
老孙叔听荷花的话,暗自发笑,这丫头真会说话,不像姜阿三是愣小子。不过,这话说得很得体,在暗地里给阿虎施加压力。
阿虎听了荷花的话,心里一颤,这是在逼宫呢!逼宫逼的是权,而这“逼宫”逼的是田。那十几亩田地,是他这些年的心血呀,是为了讨好王三霸夹着尾巴做人而得来的,要了这些田地等于要了他的命,况且,自己还有个傻瓜儿子靠他娶媳妇呢。他怔怔地望了屋内的三个人,老孙头依然是和蔼可亲的笑容,荷花眼睛斜视着他,阿三没坐下,却站在他的身边,手摸着腰间的盒子炮。
阿虎低头不语。他手下兄弟的枪没有姜阿三的多,拼命肯定是拼不过的。他以沉默来代替内心的反抗。
老孙叔发话了,话音很低,却铿锵有力。说:“阿虎,你我都是虎寨的老人,都是兄弟,虎寨现在是贫苦人们当家作主,你我说话都不算数,得听乡亲们的,得顺应乡亲们的呼声,否则,我们将是乡亲们的罪人,孰轻孰重?得掂量着办!”他的话似乎是在劝说,劝说中透露着不可抗拒的危严。
看样子,阿虎今天是抗不过的,现在山里各处都在闹什么革命,他不知道什么是“革命”,只知道“革命”就相当于拿刀子“割命。”他还听说,有几个地主不愿意交出土地的,被穷得叮当响的山民绑起来游行,那些地主并没有让穷山民们拿刀子割命,而是被套上个大麻袋,推到一个无人旷野上,要求每一个穷人必须拿起一块石头砸去,以泄心中的愤怒,这样,也不知道是谁砸的?有几个地主被活活动地砸死了,这就是与人民为敌的下场!他不知道这传闻是不是真的?但听起来骇人听闻,如果抗争到底,会不会是同样的下场?他不敢往后想像,也许一个晚上,他还在熟睡中,突然来了一伙穷鬼,首先蒙住他的眼睛,让他认不清是谁,就被套上了麻袋,扔到河边,让穷鬼们批斗。想到这,他有些害怕了,姜阿三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没有反应,目露凶光,摸枪的手不禁往上挪了挪。
阿虎忙堆起一副笑脸,站起来,拉起姜阿三的手,说:“你是队长,不坐下,弄得我好紧张呢。”说罢,他拉着姜阿三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接着,他把胸脯一拍,说:“老孙叔都把地交出去了,我阿虎还有什么好说?我响应人民的呼声。”其实,他的心在滴血,没收他的田地,就是在他身上割肉。让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那傻啦吧唧的儿子没有了田地作资本,还能娶到媳妇吗?哎,恐怕他要断子绝孙了,根要失传了。但此时,他得堆出一脸笑容,得明哲保身,得忍耐,等待时机。
荷花的目的达到了,格格一笑说:“我说阿虎的工作最好作了,明事理,懂形势,是我们虎寨的榜样。”
阿狗走了以后,他们三人是虎寨的人民政府,继续开会。
阿虎这颗钉拔掉了,那么他手下的那些烂兄烂弟都好办多了,其中有一个叫阿狗的,一听说要没收他的几亩地,拔出枪非要找姜阿三拼命不可,被阿虎拦住了,阿虎说:“现在寨子是姜阿三的游击队的天下,况且还有外面的游击总队作靠山,我们现在反了,无疑于鸡蛋碰石头,还有那些穷鬼们,现在有游击队作靠山,得势了,猖狂得狠,我们得忍耐,韩信尚有胯下之辱,我就不相信我们没有时机?”
荷花看着阿虎悻悻离去的背影,不无担心地说:“老孙叔,阿虎这伙人以前与王三霸为虎作伥惯了,自由散懒,让他们带着枪,终究是件坏事儿。”
姜阿三说:“荷花,你不必担心,他这号人就是墙头草,他惹敢反,我第一个宰了他。”说罢,他拍了拍腰间的枪。
荷花很理智,他是担心丈夫阿三,阿三憨厚诚实,性子直,怕招来杀身之祸。
老孙叔听了二位的意见后,说:“荷花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山里谁有枪谁说话算数,我们是穷人们的队伍,现在穷人说算数,眼前下阿虎的枪不合适,因为游击总队已经走了,若引起内乱,局面不好收拾。我看,阿三还是多一个心眼,把阿虎盯紧一些。”
则乱不断,必有后患,虎寨自此种下了祸根。
荷花还想说,可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玉秀妹子。
高玉秀说:“我想找荷花姐说点儿事儿,你们在开会,我等会儿再来。”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老孙叔说:“玉秀姑娘,来就来了,坐下一起商议一些事儿,一家人,不必拘谨,我还正找你商量一些事儿呢。”
高玉秀坐下,荷花给倒了一杯水,说:“玉秀妹子,你找我什么事儿呀?我们是一家人,现在是穷苦人说了算,你也是穷苦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为我们作主,帮了我们大忙,本来程队长想让你们主持公道的,可义伯伯推辞说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很多事情,我们还要找你商量呢,你说呢?老孙叔。”她把目光投向了老孙叔,实际上,她是想把玉秀拉进来,好出出主意,阿三打仗还行,但出谋划策就是外行了。
老孙叔当即表态,说:“玉秀姑娘,以后凡寨子有什么大小事情,你都得参加商议,给我们出出主意。”这是老孙叔发自内心的邀请。
姜阿三也一旁帮腔说:“你是我们的恩人,以后你就来吧,多帮衬衬咱们。”
只可惜,他们没有把阿虎的事情再说下去。
高玉秀:“谢谢阿三哥和荷花嫂子,还有孙叔这么看得起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拱拱手,又说:“我想和大家商议商议香椿作坊的事情。”
老孙叔一听香椿作坊的事儿,就来劲了,说:“香椿是我们山里特有的菜肴,我们一定要把它制好,且它是我们虎寨的经济命脉,我们要让穷苦山分得田地之后,搞好生产的同时,还要搞好经济,既要有饭吃,还要有钱花。”
姜阿三拍手叫好,说:“既有饭吃,还有钱花,这是我们穷苦百姓多年来的愿望。”
荷花见阿三那傻样儿,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这还算说了句人话。”
高玉秀说:“可我不好做香椿呀。”
荷花一听:“这个,你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教你,还有阿娘,她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制香椿有好几种制法,荷花是行家,还有阿三娘是专家。别家腌制的香椿最多贮藏半年就会霉变,可哑巴女人腌制的香椿腌制的香椿可达两年不霉变,就是前些年王三霸向她讨要技术,她咿呀了半天,王三霸没听清楚,与一个哑巴计较,不是男人本色,这件事才不得而终。哑巴女人的腌制香椿的方法很独特,把香椿去杂洗净后,稍沥去水分,或摊开晾晒3小时后下缸。每放一层厚10~20厘米的香椿芽,撒一层盐,用盐量为20%~30%,下缸后1~2小时倒缸散热,连续倒缸3~4次,防止霉变,直到盐化开、温度下降为止。以后每天早晚各倒1次,使盐分分布均匀。腌制过程中不搓、不踩压,腌15天后捞出,在芦苇席上晾晒,晾晒过程中要经常翻动。晒到香椿芽上层出现一层白霜时再将其放回原卤水重腌,每天翻动2次。2天后再晒,并轻轻搓一遍,使盐霜均匀地附于香椿芽上。腌好的香椿芽装缸封藏,每装30厘米厚的香椿芽,需铺垫一层麻袋,踩实,如此重复装填,直到装满缸,上面撒一层食盐,盖好木盖,贴一层桑皮纸,涂2~3层石灰豆腐料糊,封严缸口,可贮藏两年。这是哑巴女人的独特方法,就是姜传根看了一辈子,也没有学会这一手,不是忘这就是忘那,最后弄得香椿变质变味了,白白糟蹋了一坛子香椿,最后,他干脆不学了,他负责采撷,除上缴王三霸的之外,其余剩下的全由哑巴女人腌制,一家人的生活用品全靠它了,就那样,过了很多年。
老孙叔打着哈哈说:“这师傅可是不请自来呀。”
高玉秀一听,忙要跪下,拜荷花为师,荷花忙扶起她说:“玉秀妹子,你这是干啥?穷苦人当家作主,不兴这个,我们是姐妹,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姐妹,有困难,我们共同克服,共同战斗。以后,在香椿腌制技巧方面,我们还得请教阿娘呢,我们阿娘就是你的阿娘,你看,好不好?”
高玉秀听了很激动,自己一行人初来乍到,得到这么人的眷顾,山里的穷苦人朴实善良深深感动了她,她说:“谢谢荷花姐,阿娘以后就是我们的阿娘。”
姜阿三笑着说:“这样,我又多了一个妹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提过建议,香椿作坊作为虎寨后方经济基地,赚来的钱,一部分解决寨民的日常生活用品问题,还有一部分得用来招兵买马,添置枪炮,以加强虎寨的安全。”
高玉秀说:“阿三哥,转了个大转儿,尽打着自己的不算盘。”
老孙叔说:“只要有饭吃了,有钱了,什么都有了,哦,对了,玉秀姑娘,说说眼前有什么困难?”
还没等玉秀回答,荷花说话了:“秀妹,春季快要来了,你得先做好准备工作,把坛坛罐罐涮洗干净,得几遍洗,香椿这东西,见了油就霉变,哦,对了,作坊的盐还有吗?若没有的话,得到山外去购买预备。”
高玉秀说:“我刚才在作坊里看了一下儿,盐还有半间屋子呢,可能够两三年用的。”
众人一听,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个王三霸可给我们留下了一笔财富呢。
阿三又打趣着说:“玉秀妹子,这下可就成名符其实的香妹子了。”
荷花白了他一眼。阿三没再敢乱说话了,从那以后,在寨民们的心中,这玉秀妹子,就成了香妹子了。
香椿作坊的事儿就到此为止。接着,这虎寨人民政府的四个人又开始商量着分田地的事情。
老孙叔相当于主席,在虎寨生活了一辈子,全寨多少良田多少旱地,他如数家珍,对于虎寨的人口,他更了如指掌,程大山队长让这个人当主席真是找对了,四个人讨论了一会儿,最后,他作总结性发言,说:“明天的田地争取在一天内完成,马上要进入春季,快要春播了,这一段时间乡亲们分得田地,该松整松整好,明春直接下种。明天,我和阿三分田地,荷花和玉秀带着你的哑巴阿娘去香椿作坊收掇收掇。”
四个人聊着聊着,太阳落山了,老孙叔没有回家,寨子里的乡亲都叫他老孙叔,实际上他也四十七八岁,还不够五十岁呢,给金三好当了一辈子差,也没有混到过妻室子女,所以他痛恨金三好,显得老诚一些吧,故乡亲们叫他老孙叔,还有一种原因就是他处世厚道,深得乡亲们的敬重吧。这一晚,他就着办公桌,在里屋里找了床被子,睡下了,他睡得很香,做了一个甜甜的梦:乡亲们分得了田地,丰收了很多粮食,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和胖乎乎的白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