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习文自从离开郧山游击队去了陕北以后,在延安党校学习了半年之后,就被派往北上,在敌后建立革命根据地。如今,他在一个叫黑龙沟的山村里落了脚,游击队员已发展为一千余人,表面上还是被称为“黑龙山游击总队”,实际上已被延安秘密命名为“北上抗日先锋团”。当然,田习文已被任命为先锋团的团长,在战士们面前还是称他为队长,黑山游击队已与小日本打过几次硬仗,令黑龙山这一带的小日本鬼子井上联队闻风丧胆。
而驻扎在黑龙山这一带的国军竟是田习武,打虎要靠亲兄弟,兄弟俩化干戈为玉帛,田习文不计郧山游击队一号营地的灭顶之灾,大敌在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誓把日本鬼子赶出国土。兄弟同心,其力断金,黑龙山是延绵百余里的大山,田习文、田习武各占据黑龙山的最高峰,互为犄角,井上联队曾火扑了几次,都未成功。前些天,为了报复黑龙山游击队,井上联队倾巢出动,实行“三光政策”,无人村就是他们前天屠杀的罪证。
这几天,井上联队长为了疯狂地报复,派出了侦察队,侦察游击队和国军的具体位置,以便实施毁灭性地打击。侦察队侦察出了民团,还侦察出了游击队和国军的具体位置。井上不失良机向司令部打报告,请示增援,以铲平华北南下的道路。司令很快得到批示,给他又调拨了两个联队,同时对郧城民团、黑山游击队、国军三路人马实施围剿。今天下午,调拨的两个联队都已到达指定位置,井上秘密制定了作战计划,定于今晚十点同时开火,对三路人马实施打击。
与此同时,田习文、田习武也正与另外两个联队进行着激烈的战争。但我军的装备实在太差,小米加步枪是游击队的装备,他们的长处只是挥舞大刀,与敌人进行肉搏战。此刻,小日本的迫击炮弹如雨点般地射向他们的阵地,他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土办法,首先在战壕里挖了一个猫儿洞,在敌人打炮的时候,他们也不还击,都躲进猫儿洞,猫着身子,等敌人的炮火过后冲锋的时候,再与敌人进行殊死的搏斗。游击队的子弹有限,田习文发出了命令:等敌人靠近了再打!但敌人的枪炮先进,且敌人司令部也发出了死命令:此次战斗,须踏平黑龙山!所以,敌人也很疯狂,拼命向阵地冲锋,田习文的游击队已死伤过半。
田习武的国军的装备较之游击队而言要好一些,然而,他们的汉阳造步枪射程近,精准度差,较之小日本的三八大盖,有着天壤之别。对于山炮而言,与敌人的迫击炮无可比拟,小日本的迫击炮强,炮打得精准,弹无虚发;而国军的山炮笨重,灵活度差,炮手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放出的都是空炮。与游击队的战场上一样,敌人是带着死命令来的,不踏平黑龙山誓不归还!所以,他们狠命地冲锋,田习武的国军真有些招架不住了。一枚迫击炮弹袭来,国军的士兵叫苦连天,有些士兵被炮弹炸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但田习武冲锋在前,没有退缩。
敌人的炮火仍在继续,高玉秀从没有参加如此残酷的战斗。以前,她在郧山大地参加过的战斗,都是与白狗子之间的斗争,虽然也很惨烈,但没有小日本那先进的武器装备,打的是士兵们的意志和精神,而眼前是武器的较量。此时,虽然在夜间,她还隐隐约约听到空中有轰隆隆的声音,这种声音是鬼子的飞机的声音。在郧山的时候,大白天的时候,她听到这种声音,当时,上级给她们游击队下达过任务,就是每天观察天空中飞机飞行的方向、数量,随时向上级汇报,以便上级汇集成情况。那时,她看到蓝天中的飞机很小,就是她小时候折的纸飞机那么大,很像一只飞行的小鸟,飞机的声音也就像是蚊子的哼哼声。而此时的飞机声却是轰隆隆的声音,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这小日本的胆子也真大,竟敢在夜间开飞机!
她正想着,吴副官因失去了知觉,她搬动着很费些力气。突然,一架飞机似乎从她的营帐屋顶上飞过,震得房外的树“呼呼”地作响,一枚炸弹投了下来,在营帐外几米远的地方爆炸了,“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泥沙混和着石子,朝他们袭来,她刚扶好吴副官,又被强大的泥石袭倒了,吴副官又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又一阵昏厥。而这一炮弹却把昏迷中的大虎给震醒了。他是男子汉,力气要比玉秀大许多。他拨掉身的泥石,轻轻推开了吴副官和玉秀,然后扶着吴副官和高玉秀一同坐起,然而,吴副官却怎么扶也坐不住,他便又使劲地叫喊:“吴副官——吴副官——”还是不见吴副官回应,他便把手伸到吴副官的鼻孔一试,竟吓了他一大跳,吴副官已经没有了呼吸,顿时他的眼泪如雨滴,“哗啦啦”地嘀了下来。
一直以来,吴副官是他的主心骨,也是他入党的重要引荐人,他很悲怆地大声哭起来:“吴副官——吴副官——”喊声凄切,回荡在无人村的上空,和着枪炮声,更加凄凉!
大虎的哭喊声没有哭回他们可亲可敬的吴副官,却惊醒了昏迷的高玉秀。
高玉秀从昏迷中醒来,揉了揉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见大虎紧抱着吴副官哭泣,立即明白了一切,也扑了过去,使劲地摇晃着吴副官,希望把吴副官从死神手中拽回来,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吴副官是她革命生涯中的引路人,也是她入党介绍人,当她迷茫时,吴副官就是她十字路上的路标,让她在逆境中迅速成长起来,成长为一名坚贞不屈、为穷苦人民谋幸福的共产党人。如今,自己的恩人,自己心中崇拜的人,浑身是血,双目紧闭,那双睿智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一动也不动。她急得大声哭了起来,喊了起来:“吴副官——吴副官——”,天不应,地不灵,听到的只是枪炮声,像为吴副官唱着挽歌。她又急得跑出帐外,外面的士兵乱成一团,哇哇地叫着,金不换团长早已身首异处。她大声地叫道:“卫生兵——卫生——”叫了半天,终于叫来了一个老兵。老兵的耳朵有点儿聋,是个老兽医,在民团组建的时候缺乏卫生兵,就把他招来当卫生兵,好歹也懂得些卫生知识。
老兽医跟随高玉秀进了营帐,大虎还抱着吴副官在哭泣,老兽医有些怯怯地。高玉秀问道:“大爷,金团长呢?”老兽医呀了几声,由于枪炮声太浓,他听不清楚,无奈,高玉秀只好对着他的耳朵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兽医才说:“团长呀,老壳和手、腿、脚都不见了——”他的声音拖得极长。
高玉秀一听,心里一颤,这分明是说金不换团长也牺牲了,慌乱中她又变得异常地冷静,得有一个领头的,马上组织士兵寻找掩体进行反击,把吴副官交给了老兽医,让他全力救治。在她心中,已经知道了救治是没有希望,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奇迹能出现。
金不换团长牺牲,吴副官也去了!其它的几个营长是指望不上的,眼前,她和大虎是这群乌合之众的首领,他们不能乱,应该马上组织力量进行反击!
大虎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为女人撑起半边天。而此时他却呜呜咽咽地哭着,许是吴副官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太重要了,他伤心过度,像是女人似的。高玉秀看着很着急,此时,她很明智,眼泪是弱者的表现,再哭也哭不回来我们的吴副官,那么为吴副官报仇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起手中的枪,将侵略都赶出我们的国土。于是,她对大虎说:“虎营长,别像个娘们似的,有本事儿,去杀它个小日本,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
大虎这才放下了吴副官,老兽医忙过去,把吴副官平放在地上,在吴副官的胸口挤压起来……
听了高玉秀的话,大虎的眼睛冒出来红光,此时变成了一头凶猛的狼,抄起背上的大刀,走了出去。高玉秀忙跟着出去,大虎此时应和她一样,需要冷静地组织队伍就地反击,而不是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看着大虎如此冲动,她竟伸出一只手,给了大虎一巴掌。大虎揉着火辣辣的脸,怔怔地看着高玉秀,似乎有些委屈。
高玉秀说:“虎营长,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你要静下心来,把你学到的游击战术好好地用起来!”
大虎这时才清醒起来,不能蛮干,游击战术中“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等战略战术,此时正好用上,要为吴副官报仇,那得多杀几个日本鬼子,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恩人!才能对得起死不瞑目的吴副官!于是,他对着高玉秀敬了个军礼,擦干了眼泪,大声说:“高玉秀,如何打击小日本鬼子,你就下命令吧!”
高玉秀说:“虎营长,你立即组织人马去村口,寻找掩体,构筑第一道防线。”
大虎说:“是!”随即领命而去。
大虎地去了,高玉秀也没有闲下来,她组织一个担架队救治伤兵,又组织全部人马构筑第二道防线。她知道小日本鬼子马上就要扑上来了,大虎的第一道防线肯定守不住。她又猛然想到,刚才让大虎运用游击战术,那是在地形熟悉的前提下,而眼前,他们连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能运用游击战吗?他们打的是阻击战呀,而他们已经受到重创,能阻得住小日本的迫击炮吗?她主观意识到自己的命令有误,会让很多兄弟白白送掉性命。不行!眼前的情况得组织一部分士兵阻击,掩护大部分士兵撤离。于是,她又匆匆忙忙地奔到村口,跟大虎说明了眼前的情况,大虎很赞赞同她的想法。
大虎说:“高营长,我马上组织敢死队阻击敌人,你带着众兄弟向北撤离,进村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只有北边有一个山口,其余三面都是悬崖。”
高玉秀说:“虎营长,还是你带着众兄弟撤离,我带敢死队掩护。”
两相互挣执着,最后,大虎说:“高营长,我单身一个,无牵无挂的,难道你不想见你的文大哥?”
这一句话说到了高玉秀的心口上。是呀,曾经多少个夜晚,她都日思夜想着文大哥,若没见着,她真是死不瞑目呀。听了大虎的话,她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眼泪“涮”地一下流了下来,握着大虎的手地说:“大虎兄弟,你要保重呀——”
大虎说:“秀大姐,你也一样,要保重,见了田队长,代我问一声好。”说罢,便忙着去组织敢死队去了。
这就是革命同志的情谊,在危难面前,他们总是想着自己战友的安危!
高玉秀含着泪去组织队伍向北山洼撤离。
正在此时,田鼠粮食也上来了,田鼠的头部擦破了点儿皮儿,被缠了一条白纱布,纱布上渗出鲜红的血。在这些所有的队伍中,他还是一个孩子,脸上带着些稚气,也没有见这样的大仗。在涝池堡他只带队伍起个看家护院的作用,如今,炮弹“轰隆隆”地响着,子弹从耳旁“嗖嗖”地飞过,他吓得用双手捂住耳朵,“哇哇”地抽泣着。他北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他的二少爷,他根本没想到战争如此的残酷,一发炮弹飞来,他涝池堡的兄弟就死伤过半。
高玉秀见着了田鼠,喜出望外,这也许是自开拔以来,她见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亲不亲,家乡人。玉秀见着了田鼠,忙拉住田鼠的手,有些激动地说:“田队长,二妮队长呢?”
然而,田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真是个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就如六月的天气。
高玉秀不知所措,以为二妮出事了,急切地问道:“田队长,二妮到底怎么了?”
田鼠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带着眼泪朝身后的十来个队员望了望,那十来个队员身上都挂了彩,只赶着一辆马车。
高玉秀顺着田鼠的目光看到这一切的情况后,更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二妮肯定是出事了。出发之前,她通过地下组织已经获悉,二妮她们已经筹集到了五大马车的粮食,而如今只有一车了,若没有出事,那还有四大马车的粮食哪儿去了?她的眼泪禁不住地涌了出来,问道:“田鼠队长,二妮到底怎么了?”
田鼠见高玉秀急得流出了眼泪,才止住了哭声,说:“高营长,我们在村口外的一里地的地方遭遇了小日本鬼子,那小日本鬼子像蚂蚁群似的,密密麻麻的,恶狼一般地扑了上来,我们的四大车粮食都被他们抢去了,如今只剩下一大车粮食了,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二少爷呀?”
说罢,他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高玉秀总算听出了眉目,这田鼠的哭声原来是为那四大车粮食而惋惜。于是,她也止住眼泪,说:“田鼠兄弟,粮食抢去了,我们可以再抢回来,二妮队长在哪儿?”
田鼠听了高玉秀的话,见玉秀没有责怪的语气,便说:“二妮团长还在村口外一里地的地方阻击敌人呢?她让我押着这一车粮食先撤。”
高玉秀听了田鼠的话,手一招,说:“田鼠队长护着粮食先撤,我们去救二妮团长!”
高玉秀把自己的队伍又分出了一队,让田鼠队长带着先向北沟撤离,自己带着一队又急匆匆地向村口外赶出。在村口的时候,由于二妮带着虎寨游击队在外围与敌人激战,堵住了大部分敌人,只有少数敌人窜至村口,所以村口的战半还不够激烈。玉秀的队伍一赶到,与大虎一道,很快将村口的小数敌人歼灭了。
大虎有些迷惑,问道:“高营长,你怎么又回来了?”
高玉秀说:“你在这里坚守阵地,小日本马上就要打上来了,前方一里的地方,二妮队长正在与小日本激战,我去救援。记住,把阵地再加固一些!”说罢,带着人马急匆匆地向前奔去。
二妮为了掩护一车粮食撤离,几乎是拿肉体去堵敌人的子弹的,此时几乎是弹尽人绝,剩下几个队员在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高玉秀及时赶到,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顾不上与二妮嘘寒问暖,带领着队伍就与敌人展开了激烈地战斗。她的兵大部分都是牛心山的土匪出身,早已恨透了日本鬼子,打起仗来,还真不要命,几个冲锋,就把敌人给打退了。二妮已经受伤,见了玉秀,泪眼夺眶而出,紧紧抱住了高玉秀,大声地抽咽起来。高玉秀来不及安慰,因为敌人又在组织冲锋,马上就要来了,她连忙扶住二妮,向村内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