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习文躲藏在岩石后面,看着一枚枚炮弹落在游击队的宿营地,宿营地被炸得塌陷了。真是好险呀,要是春花再晚来一会儿,游击队就会全军覆没,他真的不敢想象,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让他吃惊的是,轰炮宿营地的竟是他的大哥田习武,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大哥又怎么成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军官?他更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大哥的炮口轰塌了他的宿营地,若不是春花消息送来得及时,他就在黄泉路上了,大哥真狠心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这是同室操戈呀。他的胸口一阵疼痛,他没有这样的大哥,竟向他亲弟弟下这样毒手,竟要他弟弟的命,世上哪有这样的大哥?这是豺狼虎豹的行为。他痛心地流下酸楚的泪水。
炮火还在继续,一枚枚炮弹在轰他的心,田习文不忍心地再次回望他的宿营地,这是郧山游击队的家呀,十几年了,那是魏老师的心血,每当游击队队员回到这里,那就是回家的感觉。队员都是贫苦人出身,入队时都经过严格的筛选,游击队里绝没有叛徒!十几年如一日,这个家成了游击队真正的家,而此时,他当队长还不到三天,这个家就暴露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眼前,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炮火,他恨他那个禽兽不如的大哥田习武!他的眼里充满了怒火,他要将这仇恨的目光射向田习武。此时,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田习武身边的那白狗子军官,他竟拿枪指着大哥的脑袋,另一只手上下指挥着炮兵发炮弹,一轮又一轮,把那整座山都轰塌了。
这个白狗子军官,田习文当然不认识,他和大哥是一丘之貉,是毁掉郧山游击队家的仇人。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要记住仇人的模样。田习文慢慢地向那个白狗子军官身上搜寻着特征,
除了凶狠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地特征。突然,他发现这个白狗子军官的眼睛有些特别,是鹰眼!目光里除了鹰眼的凶狠之外,还有一个特征:就是炯炯有神!对,就是那种让人见了特别有神的目光,这种目光,他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他极力地搜寻着记忆中的每个角落,就是想不起来。
游击队的宿营地被轰平了,陷下去一个大坑,那个白狗子军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还是那样有神,像是从不知疲劳似的那种目光。田习文记住了这种目光,这种炯炯有神中的凶狠的目光。
郑三宝轰平游击队的宿营地,满意地拉起瘫坐在地上的田习武,然后,扬长而去。
春花带来的消息,说他暴露了,田习文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了,这一点儿,可能连眼镜蛇也不知道。总之,他暴露了,这已成为无可厚非的事实,组织上决定让他去延安学习,他得服从组织的安排。白狗子已经撤了,他起身,再向他生活了几年的家深情地望了几眼,他真不忍心丢下这个家呀。
路在远方,路在脚下。田习文书读得比较多,曾经有个名人说过:世上本没有人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这荒山野岭,哪儿来的路呀?到处都是荆棘,田习文艰难地走着,腿脚都刺出了血,划出了很多血印子,总要有人带头走这条路。他想起李大婶,想起了魏老师,他们是走在他前面的人,他们在前面给他探路,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勇气,尽管是荆棘之路,此时,在他的眼里,就像平垣的大道,他毫无畏惧地向前走去。
延安,这个中国革命的红色摇篮,他听魏老师给他说过,那是个神圣的地方!是给贫苦人民希望的地方!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魏老师一生的愿望没能实现,他有了这个机会,他一定得好好学习。他又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了小毛子,这小家伙真够意思,送给他了一把小手电灯,这东西精巧别致,看上去很珍贵,也算是个洋玩意儿。前些日子,他忙于游击队上的一些事情,没有时间仔细端详,把它遗忘在角落里。今天,在这深山老林只为了路,没有别的任务。他就把那把小电灯拿出来仔细地端详着。昨天晚上,幸亏有这玩意照路,否则,他是回不到宿营地的。小电灯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一按,手电灯就亮了,再一接,手电灯就灭了,很神奇。电灯是用两枚小电池带动的,这是高科技产品,他一时还弄不懂。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弄懂,只要懂得会用就行了。就把电灯反复按了几下,觉得很好玩,但也感觉这很费电池,又把它关上了。
小毛子正带着几个特务执行其它任务,忽然发现身上的跟踪器来了信号,他有点儿奇怪,这田习文不是和他的游击队一锅端了吗?怎么还有信号呢?难道田习文逃了出来?他便带着狗特务一路寻来,那跟踪器就像狗鼻子一样灵敏,不一会儿就寻到了田习文的附近。
田习文为了节省电池,关了开关,只把电灯拿在手上仔细地玩赏。这样的话,跟踪器的信息,时亮时灭,小毛子不能一下子就能找到田习文。
田习文去的地方是延安,但在路上想着:此去延安,不知何时再回来?他心中有一个牵挂的人,这个人就是高玉秀,他得去见上她一面,让她等着他,等到革命胜利了,他一定会娶她。虎寨在他去延安路上三角形的一个点儿,虽然有些变路,但他还是决定去见上一面,见一见这个他一见钟情的女人。
小毛子一行人费了很大劲儿,弯了几个弯,才找到田习文的行踪的。让他惊诧的是:只有田习文一个人在前行,难道他没在宿营地?但不管怎么说,田习文是游击队的队长,绝不能让他跑了,捉到或者是打死,肯定有不菲的奖金,这勿容置疑的。于是,命令几个狗特务抄近路,赶在田习文的前头埋伏了起来。
近了近了,小毛子从身边的一个特务手里拿过长枪,他不能瞄准田习文的胸部,一枪打死,奖金少些,活着的地下党有升值的价值,奖金多一些。他瞄准了田习文的腿,“嘣”小毛子心里有些激动,手有些偏,子弹从田习文的小腿擦过去,顿时,一股鲜红的血流了出来,田习文一个趔趄,一阵剧痛迫使他爬了下来。他忍住疼痛爬到一块岩石后面躲藏起来,掏出手枪进行还击。对面有几个山民打扮的敌人对他进行着疯狂地还击,并且慢慢地向前移动,田习文秀过石缝看到一个人影,是那么的熟悉,那个人影又闪动了一下。对!不错,是小毛子。他想不通了,小毛子怎么会向他开枪呢?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呀!枪声激烈,子弹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有点儿心寒了,这密集的子弹分明是要他的命呀,难道是小毛子没有看清楚他的面容?不可能,他在明处,小毛子在暗处,暗处的人看明处的人还看不清楚吗?小毛子肯定看清楚了他,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毛子竟然是他的敌人。
敌人匍匐着向前移动,离田习文越来越近了,田习文腿上的鲜血还在流,万幸的是没有伤着骨头。但血流不止,疼痛得他无法移动,他只能龟缩在岩石后面,不时地对着敌人的方向放几枪。但这不是办法,那几个山民打扮的敌人很凶狠,很快就会包围过来,到时,他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该怎么办?他试着向后挪了挪,腿未包扎,移动很困难,根本逃不出去,但绝不能当俘虏。晃忽间,他看到魏老师那刚毅而充满自留的目光。他的腰间还有颗手榴弹,他慢慢地从腰间取出来,扭开保险盖,拉着保险环,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近了近了,田习文感觉到敌人匍匐的窸碎声,绝不能当俘虏,他要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口中默默地喊道:“中国共产党万岁!”慢慢拉动手榴弹的保险环。
“啪啪啪”一阵枪声响起,敌人背后响起了枪声,两三个敌人应声倒地。小毛一阵惊慌,怎么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他急忙向身后望,自己的兄弟已倒在血泊中,一个壮汉突袭了他们,壮汉正端着枪对着他开枪。他吓一身冷汗,就地一滚,子弹擦着了他的衣角。再战斗下去,他肯定命丧于此地。他又就地打了几个滚儿,爬起来,逃之夭夭了,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之中。
来人正是从虎寨折回来去郧山游击队的大虎,大虎没有再追击逃走的小毛子,他心系着岩石后面的人,此人一定是自己的同志。他便大步地朝岩石后面跑去,走近一看,竟是田习文田队长,他惊喜万分,连声叫道:“田队长,田队长……”他魁梧高大,比田习文高出一个头儿,有一股虎劲儿,竟抱起了田习文。战友相见,格外激动。大虎抱着田习文,竟转了几个圈,田习文的眼里流出激动的泪花。此时,要不是大虎及时赶到,这会儿他已经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寻找李大婶和魏老师去了。他也忘记痛,紧紧地搂住了大虎,这是纯真的战友之情。
过一会儿,大虎发现田习文的额头上的汗滴,此时的天气并不是很热,微凉,心中一惊,忙推开田习文,上上下下把田习文打量一番,这才发现田习文的腿部受了枪伤。他忙把田习文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把田习文受伤处的绑腿慢慢地取下,绑腿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子弹是顺着小腿边上的肌肉上穿进去了,没打着骨头,若是打着骨头,田习文可连路都走不成了。伤口处还在渗着殷殷血迹,像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得马上把子弹取得,否则感染了,那问题就大了。
田习文抽出了他的那把小匕首,递给了大虎,让大虎给他取子弹;他随手折断了一根树枝,咬在口中,当作止痛的工具,他看起来很坚强。
为了消毒,大虎用起了他们游击队惯用的方法。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子弹,用匕首慢慢地取出子弹头,倒出里面的火药,先在匕首上倒了薄薄的一层,然后掏出火柴点燃,“哧”地一声,划过一道火龙,匕首的细菌是不存在了。现在关键是田习文的伤口,怕感染,伤口处必须消毒,杀死伤口处的细菌,只见他把匕首衔在口中,把火药又在伤口处洒了薄薄一层,然后点燃,“哧”地冒出一道火光,田习文痛地哎呀了一声,豆粒大的汗水顺着他脸颊淌了下来。这仅仅是开始,下面就是大虎开始做手术了——取子弹。大虎先把伤口烧焦了的肉剜下来,然后割开伤口,慢慢地向里面剜去,鲜红的血往外流着,田习文咬紧树棒,牙骨“咯噔咯噔”地作响。
子弹渐渐露出来了,大虎用匕首尖进去使劲一剜,子弹被剜了出来,同时,田习文痛得啊了一声,口中木棒被咬断了,田习文晕了过去。大虎又从怀中取出他们郧山游击队特制的金创药给涂上,再把自己的绑腿解开,割下一半,给田习文的伤口缠了起来。
田习文的脸上大汗淋漓,这种手术只有他们郧山游击队才能挺得住,一般的人都挺不住的。大虎又用自己的袖子替着田习文擦拭额头的汗,这样的手术,他在游击队做过很多次,过一会儿,田队长会醒过来的。
为了让田习文舒服一些,大虎把田习文抱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一刻钟过去了,田习文慢慢地苏醒了过来。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他动情地说了一句:“大虎,谢谢你。”大虎忙说:“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
田习文一想到虎寨的危险情况,就问:“大虎兄弟,虎寨的情况怎么样呢?姜阿三带领队员们都撤了吗?”
大虎开始低头不语,在田习文再三追问下,大虎才含着泪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实情。
听完大虎说完虎寨游击支队的情况后,田习文感慨万端,说:“大虎兄弟,我们不必伤心,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虎寨游击支队给我们最大的经验教训就是他们的队伍革命的决心不够强,是因为其队伍的一大半人都资产阶级,他们开始或多或少拥有地主他给他们的土地,革命意识不够坚决,没有‘吃苦在先,享受在后’的意识,这给我们以后组建游击队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游击队应该由穷人的队伍组成。”
说到这里,大虎打断田习文的话,说:“田队长,你这话不完全正确,你本人就是资产阶级的后代。”
是呀,田习文本身就涝池堡堡主田光增的儿子,这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田习文想了想说:“大虎,你说的这点很有说服力,以后我们游击队可以接受资产阶级的后代,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要对其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就像我一样,魏老师就是我的老师,他的思想影响了我,所以我成了一个坚定的游击队战士,一个意志坚定的革命战士。”
大虎拍掌叫好,说:“你这点说到点子上了,关键是要进行思想教育。”他顿了一会作,又说,“田队长,刚才这是坏消息,虽然牺牲老孙头、姜队三、荷花三位好同志,但白狗子也死了一个最大的官,就是来虎寨负责清剿的苟狼团长。”
田习文听了,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便问:“这是谁杀了心狠手辣的苟狼团长?”
大虎说:“是一个老头儿,拿着一把长剑从树上跳下去劈死苟狼的。”接着,他又把老头儿的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田习文惊大了眼睛,说:“老王爷!那么高玉秀、二妮、大妮、义伯伯他们怎么样了?”
大虎又说:“隐隐约约听见李阿虎说是一个要饭的疯老头了,金三坏也没追究,这件事情不了而之了。”
田习文担心地说:“大虎,这些情况,你回去之后,要马上报告给春花,她现在是我们的县委书记,我这是去延安,眼镜蛇传来消息,说我暴露了,我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暴露的。”于是,他又把如何跟小毛子相遇?刚才又遇到小毛子枪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虎也纳闷了,应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怎么还成了敌人?竟要枪杀恩人,这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奇不有。
田习文说着说着,竟拿出小毛子送给他的小手电灯,既然小毛子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他们之间的情谊已不存在了,留着这玩意干啥?还不如扔了算了。正准务扔掉,被大虎止住了,大虎问:“这玩意儿哪来的?”
田习文说:“是小毛子送给的。”于是,他又把小毛子如何帮他救魏老师的事情的说了一遍,然后,送了他这个很别致的小礼物。他又说,“真是奇了怪了?每当我使用它的时候,小毛子就会出现,另外,小毛子住在郧城外的一个荒郊的小山坡上,装扮小乞丐。哦,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老乞丐。”
大虎听了这些事情之后,觉得这些事情很蹊跷,决定把这些事情报告给春花同志。
田习文的腿脚拄着棍子能走路了,他把那把小手电灯交给了大虎同志,并嘱托他说:“以后,虎寨有什么事就找高玉秀,她是一个可靠的同志。”
说罢,两人就此别过,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