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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能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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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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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树》连载

第一百零七章 风生云起(二) 

艾翠花没经历过战争,一时慌了手脚,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她把希望都寄托在田瘦猴身上。田瘦猴倒是跟随着田光增经历一战斗,但那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打家劫舍式的战斗,眼前的大战,他也从没有参加过。但他没有惊慌,忙组织游击队员进行反攻,然而,收效甚微,敌人使用的是重武器,而他们的武器都是淘汰的双管猎枪、老套筒和汉阳造,重武器倒有两门,只不过是架在堡门上,是清未时期的那种老套筒式的手点火式的火炮,放炮的速度极慢,还不等装罢火药、点着火,就被迫击炮的炮弹击中。眼前涝池堡的两门火炮像看家护院的两只石狮子,有些狐假虎威的假象。敌人第一轮炮弹就把它炸成了碎沫,眼前的涝池堡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敌人一阵迫击炮弹之后,整个涝池堡处在一片硝烟之中,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一片狼籍。胖子营长又命令机枪连架起了机枪,一阵扫射之后,乡亲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这是在屠村呀,是豺狼行为,胜似小日本强盗!田瘦猴和艾翠花率领全体游击队员,终因寡不敌众,在敌人的强烈炮火的攻击下,艾翠花、田瘦猴及全体游击队员壮烈牺牲。

涝池堡只剩下少部分乡亲幸免遇难,那是因为当他们听到枪炮声的时候,都躲进了自家的薯窖里。当涝池堡的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胖营长没有进堡,只是在岭上下达了命令:黑蝎任命为涝池堡的保长。时日的保长就是当地的地主,掌管着地方的一切军政大权。

黑蝎接受任命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涝池堡在乡亲们地辛苦耕作下已成为一片沃土,沃土就好比摇钱树,能生出一块块金黄金黄的金子,让他掌政涝池堡,那么他发财的机会到了。开始的时候,胖营长给他许诺,只要一举拿下涝池堡,给他封个连长当当,然而,胖营长却给了他一个保长的官儿,这官儿应该和连长平级。俗话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自此以后,涝池的一切事务由他说了算,而在郧城当个连长,还要看营长、团长及张大帅的脸色行事,胖营长这样的安排倒让他感激不尽。于是,他说:“谢谢营长,在下一定好好干,每年都会孝尽你的。”这话说的,就像他是胖营长的儿子一般。

另外,胖营长又给了他一个连的兵力,这也是上锋的命令。接着,胖营长又下达了另一道命令:黑蝎接任涝池堡棒子队队长,负责剿来地下党及周边红色革命。这真是喜事连连,黑蝎既得了夫人又得了兵。所谓的棒子队长就是郧山大地国民党命名的地方军队,这下子黑蝎的势力可足了。

胖营长下达了两道命令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郧城复命去了。

黑蝎带着他的棒子队势不可挡地挺进了涝池堡。他让棒子队把堡内幸存下来的乡亲们全部集在堡内的场子上,他没有赶尽杀绝,因为他等着这些穷苦的乡亲们去给他种地,给他种出金子来,若全部扫射了,谁去给他种“金子”呢?于是,他开始了训话:“乡亲们,不要怕,我也是你们的游击队员,现在不叫游击队了,叫‘棒子队’,专门负责大家的安全,只要你们不偷懒,勤劳种田地,我就保证你的安全,若偷懒者,杀无赦。散会。”他的话很简短,三言两语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乡亲们都怯怯地离开了场子,各自回家带着家具开始去种地了,他们知道,苦日子又来了!但他们还得过。他们趁棒子队不在的时候,含着泪悄悄地埋葬了游击队员及乡亲们的尸体。

当春花赶到涝池堡的时候,她被眼前的境况惊呆了。到处都硝烟味儿,还有血腥味儿,混杂在一起,扑入人的鼻孔,给人以窒息的感觉。她远远站在山岭上,俯视着涝池堡,像一位慈祥的母亲端详着自己的孩子,眼里饱含着泪水,就在昨天,涝池堡是一位充满朝气、生机勃勃的孩子,如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对明天、对未来充满希望,然而,就在今天,不!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小时,万恶的白狗子将这位年轻的孩子拦腰截断,使之失去年轻的生命。孩子还躺在血泊之中,微微喘息,口中不停地念叨:阿爹阿娘,来救救我吧……声音微弱,风在呜咽,阳河水哗哗地唱着葬歌,孩子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岭上到处都子弹壳、炮弹壳,涝池堡内的香椿树也被炮弹轰倒,熏得漆黑,还有燃烧的房屋冒着黑烟。春花忍着泪水,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惊动了涝池堡内外那些端着明晃晃的刀枪的棒子队。她恨自己来晚了,没有及时通知艾翠花和田瘦猴,恨自己没有加强对涝池堡的领导,致使涝池新生的革命力量遭此杀戮。她悔恨地用手直捶自己的前胸,她这个地下县委书记的工作做得不够,她应该向市地委深刻检讨,请求组织给予处分。

春花的眼里饱含着泪,这仅仅请求组织处分就能解决的问题吗?涝池堡新生革命力量就此被夭折,百十几口人的性命,她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不,她负不起。泪水“涮涮”地流着,流着……流到最后,竟流干了。泪水是懦弱的表现,是弱者的行为。必须化悲恸为力量,牢记这血海深仇,血仇必须血来报!枪杆子里出政权,面对豺狼般的敌人,我们必须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和枪,直刺敌人的胸口!她跪在岭上,向岭下的涝池堡重重响了三个响头,口中默默地念叨:“同志们和乡亲们,请安息吧!这血海深仇一定报!”

春花突然想到了虎寨游击队,虎寨游击队和涝池堡游击队一样,由于郧城地下组织的薄弱,没有对他们进行正确地领导和保护,既然涝池堡游击队遭到厄运,她真不知道虎寨游击队眼前的境况如何?想到此,她的心里不仅寒战了一阵子,老天爷庇佑吧!庇佑我虎寨游击队能安全度过此劫难。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得尽快赶到虎寨,领导虎寨游击队进行战略转移,眼前是敌强我弱,我们应保存有生力量,避敌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虎寨游击队主动放弃虎寨根据地,转战到郧山大地的茫茫大山,等待解放军的到来。想到这里,她疾走如飞,加紧了步伐。同时,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虎寨游击队在前些年已被我党改编为北上抗日民团,和赵大壮的郧山游击队一样,一去就是音讯皆无。而她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情,说小日本凶着呢,北上抗日的部队无一生还。

那些日子,她天天都在为北上的同志们祈祷,祈祷他们多杀小日本鬼子,同时,自己也平安。现在的虎寨游击队是一个没有我地下党领导的队伍,只是效仿以前高玉秀队长和二妮队长带领的游击队,以保护乡亲们的利益为己任。眼前的游击队里没有一个我党同志。想到这里,她又担心起一个问题:虎寨游击队会不会接纳她。以前,高玉秀队长没有北上的时候,曾专门私下给她说了一个虎寨游击队我党同志之间的接头暗语:一张红军传单。现在看来,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她必须在天亮前赶到虎寨,劝说虎寨游击队安全撤离。

小毛子今天根本无法入睡,在太阳落山前,他又假装身体不舒服,早早地进了他的单身宿舍,迷糊了一会儿,因为他知道,他晚上还有重要事情去干。风高月白,他准时来到了虎头岩下的乱葬岗,急忙打开了发报机。发报机“滴滴滴”地叫个不停,正如他所料,上锋一连给他发了三封加急电报。第一封译文是:涝池堡反民已镇压,现由黑蝎坐阵。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他给上锋的电报已明确了上锋要武力镇压;第二封电报译文是:毛组长招安收编之事必须在明天早上结束。这就说明给他发出了最后通缉令,若明早之前不能收编,则定为他的任务失败,因为这之前他在电报中声称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编虎寨游击队。他若完成不了任务,则要上白狗子的军事法庭的。黑蝎与他不一样,涝池堡的情况,黑蝎每次都汇报为难以完成招安收编任务,请求上锋派兵镇压;接着,他又译出了第三道电文:明早凌晨,××营的野战队将在三个小时抵达虎寨予以镇压。这道电文的意思很明显,没有提到让他配合,而是××野战队直接剿灭,足以说明上锋已经对他不信任,把他抛到了一边。看罢这三道电文,小毛子的脸上出了一阵冷汗,他深知自己的任务的重要性,这个任务在今晚一定要完成,明天凌晨在峡口上迎接野战队,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他的信誉,重新取得上锋对他的信任。今晚,他必须采取措施,他藏好电台,此时已是半夜三更,他急旋风式地奔回家里,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枪,又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小毛子要干什么?自从他进入虎寨游击队后,经过多年的观察和侦探,确信游击队里没有地下党。没有地下党,游击队就没有主心骨,就是一只四处瞎撞的无头苍蝇。田红军进入游击队,很快就担任了领导角色,他也经过几次试探,结果总是无功而返,但他也隐隐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总在窥探自己,让他捉摸不定,总感觉“田红军”这个名字不一般;特别是“红军”二字让他感觉到别扭,但揪不住把柄,仅仅是怀疑而已,他便没有向上锋汇报。既然上锋在紧逼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实施他的下一步计划——逼宫。这是我们的祖先早先实施一套最便捷、最有效的一套方法,且没有杀戮,但很具杀伤力。他很清楚,虎寨游击队的所有队员最听李刚队长的话,至于田红军这个指导员,是地下党搞得那一套,是不过是个虚设的官职罢了,叫进行什么思想政治工作,简直是扯蛋,军人的天职就是“以服务命令为天职”,军令如山倒,还管它什么思想工作。所以,他对自己的逼宫哗变很有信心。

小毛子握着枪,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李刚队长的住房外。

李刚队长住的是三间土房,妻子腊梅是个贤惠开明的好女人,在家操持家务,在外支持丈夫工作,一有时间,她让丈夫多训练游击队,女儿小梅子已经三岁了,腊梅很爱女儿,就把女儿取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小梅子乖巧伶俐,很讨人喜欢,全寨的人都爱逗她玩。小梅子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李刚和腊梅住在东厢房。

小毛子想了想,若用枪对着李刚队长逼宫,事情不一定能成,因为虎寨游击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且与队员及乡亲们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一定能背叛乡亲们。但他与腊梅的爱情结晶小梅子就不一样了,若劫持小梅子,逼李刚队长就范,那事情一定能成。

一丝邪笑从小毛子的眼角掠过,他为他这个万恶的想法感到兴奋。他根本没想过,他的这种做法与罪恶滔天的小日本鬼子没什么两样!这也是白狗子、狗特务常用的伎俩!他蹑手蹑脚地朝西厢房走去。

小梅子睡得正熟,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她正在做一个甜甜的梦。梦中,她在屋后的香椿树底下提着一个篮子,阿娘把弯刀绑在竹杆上,正爬在树上去钩满树的鲜嫩的香椿芽。阿娘说,今年的香椿芽特别香,等腌制好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换回几尺红布,给她做条红裙子,她听后,不知有甭多高兴,就抢着帮阿娘采撷香椿芽。突然,一只大手把她从被窝里拧了出来。她被吓醒了,借着晨曦之光,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毛子叔叔,她充满稚气地喊道:“毛叔叔好,毛叔叔早!”

小毛子并没有理会,只是大声吼了一声:“谁是你的叔叔!你这赤匪的臭崽子!”

小梅子平时也被小毛子疼过,不过,他的那份疼是伪装出来的,是做给大人看的,是虚情假意,眼前的小毛子是只凶狠的狼,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她的哭声震醒了东厢房的李刚夫妇,夫妇俩一惊,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一看,吓得夫妇俩都大声起来:“毛副队长,你怎么拿着枪对着小梅子?快放下枪,免得惊着了小梅子。”

然而,小毛子却没有放下枪,而是用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小梅子的脑袋,阴笑着,说:“李队长,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的副队长,我是党国郧城军统郧山组组长,我来虎寨游击队的任务就是策反虎寨游击队归顺党国。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将虎寨游击队的兵权交给我掌管,同时,让虎寨游击归顺党国,改编号为‘虎寨棒子队’;另一条路就是你若不答应,就让这小崽子为你的固执付出代价。”他的话说的很直接,把所有的条件及原因都说了出来,一点儿都不遮掩。

李刚队长及腊梅听小毛子这么一说,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小毛子是以乞丐的身份进入虎寨游击队的,刚来的时候,李刚队长待他如亲兄弟,所有队员们也都待他如亲兄弟。只因为他机灵,与人为善,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只不过那都是他装出来的,而且装得天衣无缝,众兄弟们和李刚队长都信得过他,便选他为副队长,他也尽职尽责,全心全意地完成李刚队长分派的各种任务,取得了众兄弟们的信任。眼前的毛副队长骤然摇身一变,像孙猴子一般,变得令他认不出来了;不仅他认不出来了,就连他媳妇腊梅也认不出来了。

腊梅结结巴巴地说:“毛副队长,有话好好说,别吓着了小梅子。”

小梅子被小毛拧夹在腋下,又用黑乎乎的枪口对准她的脑袋,吓得她更加大哭大闹起来:“毛叔叔坏!毛叔叔坏!阿娘阿爹快救救我——”

小毛子的脸上阴笑着,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小梅子的哭喊呼救声是最有效的谈判筹码,可以说李刚队长没有谈判的条件,这条件就是他说了算。

李刚队长哆哆嗦嗦地说:“毛副队长,有话好好说,别伤着了孩子。”

小毛子又一阵阴笑,笑得阴森恐怖,令人汗水直竖,毛孔紧缩。他用枪口戳了戳小梅子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我不是毛副队长,也不是这崽子的叔叔。记住!我是军统郧山组组长,叫‘毛组长’。李刚,交出你腰间的枪,别跟我耍滑头儿,否则,我要了这小妮子的小命!”

小梅子吓得又“哇哇”大哭起来。

小毛子的眼里露出凶光,那光能吃人,给人以真实的感觉。吓得腊梅“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声哭喊道:“毛组长,求求你,别伤着小梅子,你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堂屋内充满着紧张而恐慌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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