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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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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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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西山》连载

第一十六章 三天北风不到晚 就到海边把网捡

爷爷董希录虽然终生以农为人,却不是那种鼠目寸光、只经营一亩三分地、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庄稼汉。他在土地上每获得一次成功,都是一次失落,再从某件事情上寻找突破口,从头再来。每当他心不静就琢磨事,把每一件麻烦事都成大事来做。小西山人只满足于提鱼、照鱼、挖蛏、挖海棒槌、刨海蛎头、拣海螺、拽海秧菜、刮海荞麦、拣竹竿等,从没想过如何向大海索取更多。

爷爷不管在土地还是海里,哪怕产生半点收获,都要获得最大利益。他在沙岗后立下了规矩和比例,很快就陷入了新的困惑。有个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日夜和他撕扯推搡,祖宗八代地对骂,平打平上。那东西不是老天爷和精气,也不是土地佬和王爷,它们惹不起躲不起,求着敬着供着就行了。犯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那东西更不是官家和衙门。他想透了想开了,那东西是人的贪心不足。

他跟沙岗后要土地、要粮食,跟大海要财富,也和土匪胡子一样,张口就要伸手就拿不给就抢。连四家人供奉的土地庙,都被他划进也要捉拿归岸。

为了安抚几家人别给他添乱,爷爷发了善心,分给每家一块口粮田。

那天他在沙岗后干完活,爬上了西山砬子上,目光觊觎着大海深处。每当海面上跳起一条大鱼,他的两只胳膊也向海里一扎煞,仿佛投出去一盘旋网。一群海鸥掠过头顶,他脚跟也往上一踮,恨自己没生出一对翅膀。没有船,他就进不了大海深处,不能打橛子下架网,更别说放流网。他一身力气使不上,看也是白看想也是白想。别说他一个凡人,哪是诸葛亮在此,连片麟都没长。

他越是办不到的事情,越给自己出难题,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给自己了道最大的难题:不用造船不用到深海,就能捕捉海里的鱼鳖虾蟹。他在海里开不了地埋不下地角石,也得像掰苞米穗子、扦高粱头子和谷穗子、除地瓜土豆那样春种秋收,收获白眼梭鱼、鲈鱼、鲅鱼、牙鲆鱼。他想到了西南海河口门子。

世世代代小西山孩子童年的梦想,是能去趟西南海的河口门子。记得那一年一个夏天午后,七岁的爷爷在南关沿割芦草。他时不时地直起腰,向西南海方向望去。南岸北岸都朝海里伸出一截沙尖,中间接不上的缺口,就是河口门子。南岸的沙尖粗而短,像半只胳膊没有手。北岸的沙尖向里弯成了胳膊肘,形成一处宁静的港湾。一排大船在里面趴风、装货卸货,随海浪起伏摇摆。

一艘艘升满白帆的大船,从河口门子进进出出。进来的大船来回划戕,船工们有的摇橹有的撑杆,找好泊位落帆抛锚。船帆落下一会儿,才传来滑轮的“吱吱扭扭”声和“哗哗啦啦”声。船头上,一个伙计费劲地抱起大铁锚,趔趔歪歪地向前一抛,扔进海里。被铁锚溅起来的雪白水花,慢慢地升起来又落下去,海水平静了才传来“扑通”一声。载货的大船纹丝不动,比别的船矮一截。卸完货的空船高一截,摇摆不定。爷爷感到整个南洪子和脚下,都跟着摇摇晃晃。

岸边停着几艘烂成了骨架的旧船,就像大鱼的骨架。木匠在制造一艘白花花的新船,手里的锤子落下时没有声音,举起来时,才响起“砰砰”的锤声。

涨潮了,河口门子打开了一道大闸门,高出一截的海水翻着雪白的浪花,“哗啦啦”地从西海涌进来。水涨船高,相互碰撞“咔咔”作响。南关沿和南海底滩涂上,密密麻麻的河蟹纷纷进洞,被铺天盖地的海水覆盖。银白色的鱼群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水花,被汹涌的潮头撇在身后。潮水涌过南海底进入南洪子,向北进入南关沿小河,向东进入盐场老李大河,向上去往徐沙包子大鸭湾。

从沙岗后流经南关沿的小河进入海水,又腥又咸又涩还冰凉。爷爷把割下的芦草收到高处,芦草碎末在水面漂起一层,逆流向西沙岗子那边漂去。一片片水马(水黾),像人在冰上打滑溜刺儿,在水面上快速滑行。癞蛤蟆被海水呛得受不住,连蹦带跳地逃进岸边草丛里。海水漫进草丛,成群的蚂蚱飞到土坡上。

一群凶悍的绿蛤蟆抢在海水前面,像梭鱼一样快速游往沙岗前。一群群梭鱼从南关沿涌进来,横冲直撞,溅起一片片水花。大鱼撞的芦苇和蒲草“噼里啪啦”响,似被人摇晃一样乱抖。水面上,不时浮上一条条铡刀背一样的鱼脊梁。屯边的鸭群“呱呱”叫着,张开翅膀扑进水里,欢快地戏水,捕食小鱼小虾。

爷爷脱光了衣裳,一头钻进水里,顺流向沙岗前凫去。岸边的草丛头影不露,柳树墩子只剩下半截树条子。小河里的鲫鱼、鲢子鱼、草鱼苗被海水呛昏,漂浮白花花一层。他被温乎乎的淡水拽着,被凉冰冰的海水顶着,凫到沙岗前。

退潮时,他像冬天溜冰,被潮水拉回南关沿。一条生着黑斑点的淡绿色大鲈鱼,被茂密的芦草丛窝住,猛劲扑腾。潮水退干芦草丛升回地面,大鲈鱼一动不动地张着嘴巴。他用镰刀勾住鱼腮,使劲拽到草地上。他把两筐青草塞进一只筐里,腾出另一只筐把大鲈鱼塞进去,趔趔歪歪拖拖拽拽,好不容易挑回家。

太爷借来大秤一称,大鲈鱼二十四斤。太奶外出接生,回来时逢上退潮,经常在地东头芦苇丛和浅水里,拣回搁浅的梭鱼、鞋底子鱼和老头辫子鱼。

那天晚上爷爷做了个梦,老李大河、南洪子、南关沿、南海底,一直到河口门子,被大鱼和小鱼填满,挤兑得“吱吱嘎嘎”响,海水和河水被堵得吭哧憋肚翻不过身。海水被逼急眼了,从高高的鱼坝上“哗哗啦啦”地淌过去。

鸡叫头遍,爷爷醒来。梦中的大鱼,仍在他眼前翻滚蹦跳。“吱吱嘎嘎”声和“哗哗啦啦”声,还在他耳边轰响。他越琢磨这个梦越不一般,仿佛有人给他捎信,让他赶紧去做这件事。他从来不和奶奶说没影的话,这回说了自己的梦。

奶奶说:“没有土地时,你做梦想土地。现在有土地了,你又做梦想海里的鱼。天塌地陷水火无情,别贪心不足见好就收,做不到的事想也没用。”

爷爷这回没听奶奶的话,做梦就得圆梦。鸡叫三遍,他来到河口门子,站在北岸沙尖子上。此时正是枯潮底,满满澄澄的西海缩回到西天边。潮尾的浪花,像远方一排小人向海里奔跑。西庙山更近了,似乎抬脚就能跨上姜太公的钓鱼台,趟水就能走到老石礁上。河口门子成了一道小水沟,别说行船,连一条大头鱼都能搁浅。奔涌到大鸭湾的潮水,就是从眼前这道狭窄的水道涨过去的?

眼前的一切,又让爷爷对昨晚上的梦产生了怀疑。涨潮了,天边顿时高出一截。滔滔的海水被狼撵了的羊群,“轰轰隆隆”地涌进狭窄的河口门子。横着竖着倒着反着拥挤着碰撞着的鱼类,被滚滚洪流裹挟进去。一时挤不进来的鱼类,迂回到外侧静水里,瞅空子再往这边钻,就像进不了城门的人群躲在瓮城里。

海水越涨越高,河口门子越来越宽,一片片大鱼游进来。一群群淡绿色的大鲈鱼紧贴水面,像打水漂一跃一跃地前进。银亮的白眼梭鱼,跳出水面在空中打个旋儿,横着身子落进海里。黑脊白肚的鲅鱼,把一群群“晴天烂”追出水面。

晴天烂如同被狐狸撵炸了群的小鸡,一窝蜂地往岸上蹦。晴天烂也叫 “鲅鱼食”,是龙王爷为鲅鱼准备的零食。晴天烂被追得无路可逃,情急中合成一条大鲨鱼形状,在水里耍龙。鲅鱼以为是鲨鱼,吓得仓皇逃命,跳上岸上又蹦回水里。

河豚鱼鼓起肚皮,仰面朝天躺在水皮上,载着自己漂过河口门子。

一群群燕鱼借涨潮的惯力滑出水面,扇动翅膀一样的鱼鳍腾空飞过。它们在空中滑翔到大西山南海底,才“扑通扑通”地落在潮头上。海水涌进了老李大河,混成咸、淡两合水。胖头鱼、梭鱼、鲈鱼适应了两合水,在海里河里都能生存。

水边的草和柳树也适应了两合水,腌卤又有筋骨。鲤鱼、鲢鱼和鲫鱼在两合水里还能生存,一到海里就被齁死。爷爷眼睁睁地看着过鱼,像瘫子一样无能为力。他想去小时候在沙岗后,用草捆截断水流把水涸干,挡住一窝窝小鱼。

他顿时生成了一个大胆设想,等潮水涨满过完鱼,在河口门子南北拉起一道挡网,退潮后,所有的鱼全被挡住,像一道南北大闸门,就叫“闸沟”吧。

回家后,爷爷说了“闸沟”的念想,马上得到了奶奶的赞同。但是,需要九尺高、三百庹长的挡网。在爷爷奶奶眼里,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事。爷爷说:“过了这村没有个店。”奶奶附和:“眼是奸蛋手是好汉”。

关于网扣的大小,爷爷和奶奶意见不同。爷爷说:“船不漏针,漏针是祸根;网扣织的小,大鱼小鱼跑不了。”奶奶反对:“春天打一篮,秋天少一船。你把鱼打个屌蛋精光,给子孙后代留下一锅清汤。闸大鱼放小鱼,不能一网打尽。不管天多高地多阔海多宽,种地得留种,打鱼得留苗。祸害天祸害地祸害海,到头来都是祸害自己。”为了确定网扣,爷爷挑了十盘提网去南洪子,提回一漂箩大胖头鱼。奶奶用红丝线结了几个网扣,让一条八两重的鱼穿过网扣。两个人一致同意,把网眼定为一寸半大小。闸沟时,半斤以下的鱼,都能穿过网眼逃生。

奶奶说:“带上几个兄弟,人多做大事,出事还有个照应。”爷爷还是那句话:“我十四岁当把头到现在,没和别人一起做过事。”奶奶说:“他们不是别人,是自己家的亲兄弟。”爷爷说:“亲兄弟明算帐,他们已经分家另过了。”奶奶较真:“你真没和别人一起做过事?”爷爷肯定地说:“当然。”奶奶说:“咱们三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爷爷还得和奶奶做事,做完事立马变卦,还是自己干。

奶奶知道,董希录上了炕是鸳鸯戏水,下了炕还是匹马单枪,做事情烦人多。

爷爷腾出一间房子,准备放网。奶奶说:“咱俩织十年,也织不完这么多网,把老三两口子叫回来织网吧。爷爷说:“把老三叫回来,事情就露馅了。”奶奶说:“纸里包不住火,你在河口门子闸沟,谁能看不见?”爷爷说:“闸沟也是在海上占地、挪地角石,河口门子只有一个,谁抢先就是谁的。在南洪子提胖头鱼,是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在河口门子闸沟,只能下一道挡网。要是下两道挡网,后面的网就是白下,连条白眼梭鱼都闸不着,还得打个底朝天。”

奶奶宾服了,不管什么时候,男人得眼光总比女人看得远。她取下腰上的铜钥匙,打开柜子上的大铜锁。她半个身子钻进柜里,拖出沉甸甸一袋子大铜子。

爷爷把铜子放进花支笼子,到永宁城买线织网。奶奶撤了织布机,准备织网。

傍晌,爷爷又把一袋子大铜子挑回来。奶奶问:“你没买网线?”爷爷说:“不买了。”奶奶说:“你变卦了?”爷爷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开弓没有回头箭。”爷爷去永宁城时,大戏台上正唱大鼓《借东风》。

学天书玄妙法犹如反掌,

设坛台祭东风相助周郎。

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

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

爷爷听懂了戏词,诸葛亮懂天气,知道要刮东风,放火烧了曹操的战船。他琢磨这里面的道道:诸葛亮能在江边借东风,我也能在海边借北风。他脑瓜一转有了道道,戏不看了网线也不买了,挤出人群回小西山。他神秘地告诉奶奶:“诸葛亮借东风我借北风,不用织网。”奶奶说:“诸葛亮是神仙,咱是凡人。他能借东风,咱可借不来北风。”爷爷胸有成竹地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我能顶上十个臭皮匠,就能顶上一个诸葛亮。三天不到晚,我到海边把网拣。”

奶奶说:“诸葛亮上懂天文下晓地理。”爷爷说:“打渔的会看海,种地的会看天。半夜起半夜住,半夜不住刮倒树。星星眨眨眼,吹倒庙前大旗杆。你听听,是不是刮风了?”窗户纸“呼哒呼哒”响,奶奶说:“是刮南风,不是北风。”爷爷说:“南风吹到底,北风来还礼。朝刮三夜刮四,不晌不夜刮一阵。”

窗户纸不响了,房顶上的地瓜干子,“噼里啪啦”落到院子里。爷爷说:“大北风一刮,海里的架网不能不断。”奶奶说:“刮断几架网,哪能都让咱们拣回来?能拣到几架网也闸不了沟。我在沙湾底养小鸡,你在沙岗后种地,别再胡思乱想了。”爷爷说:“没边没影的话,我从来不说;没根没底的事,我从来不做。”

只要爷爷骂一声“妈拉个巴子”,十有八九就能做成一件事。爷爷没骂“妈拉个巴子”,奶奶心里没有底,董希录做事再有根底,也比不过诸葛亮。

大北风连刮三天,爷爷没去溜海拣架网,也没提闸沟,把“借北风”的事儿忘在脑后。他晚上去南洪子照了一水桶河蟹,第二天,到南洪子提鱼。

大、小西山空气纯净,凭气味能知道哪屯哪家做什么事。谁家的鸡鸭鹅狗被谁偷去炖了吃了,顺香味儿就能找到谁家。哪个屯子传来油炸地瓜角的香味儿,就知道谁家要办喜事。哪家掏大粪,人们才如入鲍鱼之肆,闻而不知其臭。

架网用桐油熬过,下海打橛子栓网。大北风刮完,大伙儿都闻到了桐油味儿,知道有人拣回了架网。那天桐油味儿格外刺鼻,关门关窗都能闻到。奶奶跐梯子上房,一目了然:大西山二两五和三梨干子,都在海边拣回了架网。不管谁拣回架网,都在竹杆头拴一溜红布条,高高地竖在梯子上。船主顺红布条前来认领,给几个铜钱再说几句好话,把网拿走。三天没人来找,架网属于本人。

如果大田地是男人,菜园子是女人,小鸡就是骚扰女人的小流氓。夹得再密实的园障子,小鸡都能扒开豁子,钻进去祸害蔬菜。从小鸡祸祸人上来看,让狐狸和黄鼠狼叼走也是活该。人们挡小鸡,都用拣来的网衣子蒙在园障子上。劈了竹杆编搂草筢子,挑到永宁大集去卖,等于多打了好几垧地粮食。

河豚鱼肉细味鲜,鱼皮、鱼血和肝脏和狼毒一样有剧毒。到了以后什么都通吃的时代,河豚鱼也被称做“最危险的美味”。鸡鸭鹅狗吃了河豚鱼内脏,走不上几步倒地一命呜呼。想不开的人求死心切,吃河豚鱼鱼肝比吃砒霜还管用。

大伙儿提鱼时提上了河豚鱼,都不敢带回家,放归海里。河豚鱼喜欢吃鼓蟹子,爷爷用鼓蟹子做诱饵,提了半漂箩。晚上,他把河豚鱼内脏拿出去,半夜三更才回家。天亮之后,拣到架网的人家,小鸡都死在园障子网衣下。

十里八村开始疯传,海里的龙王爷打呵欠,把这茬架网给熏着了。只要把架网拣回家,鸡碰了鸡死鱼碰了鱼死人碰了死全家。据说车家河子那边,拣了架网的人家都死绝户了。拣架网的人舍不得扔掉还得扔,留着还犯膈应,都扔到海边。

要想让龙王爷不犯困不打哈欠,天天到海边龙王庙敲锣打鼓。一时间,方圆百里的海滩和龙王庙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野兽四处奔逃,人人谈网色变。

人们把编好的筢子和蒙在园障子上的网衣扯下来,扔到海边。没打橛子的渔户,把织好的网扔到海边。海边堆满了竹杆、竹劈子、竹筢子,涨潮时在海面漂了一层。一堆堆渔网,像一团团灰色的泡沫。爷爷三更半夜溜海,把一捆捆渔网扛回家。他又去庙山、车家河子那边,在海滩上拣回许多渔网。他没花一个大铜钱,没买一桄网线,奶奶没织一扣网,就有了用不完的挡网和线程的网纲。

海边有现成的竹杆做网杆子,爷爷一根都不往回拣。他用沉重的柞木杆子做网杆,不但结实压浪,还抗烂。他更有长远打算,把柞木网杆深深地插进海里,同时也把海占上。以后,从河口门子以内到沙包子大鸭湾,都是他的地盘。

爷爷赶车去王家崴子那边大山里,锯了百十根直溜溜的柞树杆子。他又去了次河口门子,考察闸沟。涨潮时水大流子急,不划舢板子无法下海巡鱼,有鱼也拿不到岸上。两边的沙尖下面立陡立崖,即使没有“勾死鬼”,人掉下去也没影了。据说在这里淹死的淹死鬼都聚集在海底,随潮流像树叶子一样飘来荡去。

爷爷守住发财的秘密,好比守住一柜子铜钱。让二爷放大树,两天拍成一艘舢板子,摇橹巡鱼和玩一样。爷爷买得起马却不想备鞍,光腚马也能将就骑。只要锅里有饭,没有碗筷用手抓也能吃。没有舢板子,用别的东西代替巡鱼。

他截好三长两短五根木头,用纲草绳结结实实地扎了副木架,在四外拴了一圈干葫芦头。他洋洋得意,只用两袋烟工夫,轻巧做成了一只巡鱼筏子。

爷爷把筏子放进菜园子大坑里,进行试验。筏子不能乘坐,可以把两条腿插进横梁,骑在上面。他腰以下浸在水里,这样更好,两条腿成了划水的鸭蹼。

爷爷去永宁城买了件齐脖深的胶皮“水叉子”,再不怕大西山人笑话小西山没有渔民。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活讯涨大潮,到河口门子下挡网闸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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