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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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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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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十章 漂泊旅途中的双份礼物。

他们漂泊到鑫湖的一个岸口,这里半城风景半城水,每一户人家相隔着一幅画的距离,远望是清幽静谧的水上乡村,迷离徜恍。

居竟松看见苍蝇飞进来后,兴奋地叫唤着:“蓬仙人来了,蓬仙人来了。”一边拿着空酒瓶子开始捉苍蝇,周信文挺着肚子在一旁笑着,有过几次经验后更加的淡定了,她一早便把衣服晾了起来,又拿起勺子在粥锅里搅了搅,她听见隔壁船内传来朱国英的声音:“居进青,快,小彬来尿了。”朱国英双手举着儿子,居进青放下手中的筷子,立马把儿子的裤子脱掉,然后抱着他到船沿边,他把儿子的下半身放进湖里像涮菜似的涮洗了一下,再抱着进船舱。朱国英拿出新的裤子丢给居进青,说:“你帮他穿吧,我去买菜了。”

与周信文同岁的侄儿媳妇朱国英喊着:“老婶,去买海呀(海,方言,螃蟹的意思)。”周信文应了一声,把煤炉关掉后走到船头问:“现在的海好吃吗?”朱国英也是个率直,开朗的人,她肯定地说:“小海呀,三毛钱一斤。回来用酒炝炝不要太好吃,喝酒正好。”朱国英说完,周信文也拿了菜篮子下船。朱国英看见岸上的居照宽和居进发,打了个招呼:“老爷,大哥,我们去上街了。”居照宽应了一声,说:“好的。”居进发则一边吸着烟,一边点头示意了一下。

比居照宽大两岁的侄儿居进发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说:“老爷,你看,炉子一生,勺子一响,这些小骚货就伸长了脖子。”居照宽瞥了一眼后,把袋子里的废铜倒了出来,说:“碍我什么事啊,我做我的事情。”居进发眼睛不住的看过去,一边语气中带着遗憾地说:“男人苦的要死做河工,女人在家寂寞地等,真是可惜了。”居照宽笑着说:“之前一个女的来买东西的,她还要跟我谈谈呢,我才没有时间跟她们谈呢。”

此时,船运工黎小兵领着一个19岁的小青年找到岸边,说:“这个就是居师傅。”你跟他说吧,我还要上工去呢。这名小青年叫荣宝来,他衣衫褴褛,光着脚,笑嘻嘻地站在居照宽的面前,说:“居师傅你好,我叫荣宝来,小名叫宝来子,我听小兵说你的手艺特别好,所以想跟您学。”居照宽忙着浇注,没法听进去,荣宝来又笑着重复说:“居师傅,你收我为徒吧,居师傅,你收我为徒吧。”居照宽觉得耳边有只蚊子一样嗡嗡的,他抬眼看了一眼打量着他,见他憨厚活泼又可怜的样子,说:“收你为徒可以,只不过你得吃得了这一行的苦才行。你今天可以先在旁边看着,如果真的想做,我再一步一步教你。”居照宽之所以答应的痛快,是因为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荣宝来立即改口,说:“好的,师傅。”又问:“有什么要拿要搬的?你告诉我。”居进发听见后,说:“你这个嘴真甜,师傅喊的积极呢嘛。”但他的眼神又直勾勾地看着上岸的一个女人,她对居进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暧昧。这个女人是居照宽的表嫂翟金香,她今天没有和居照宽打招呼,好像有仇似的。

居照宽抬头看了一眼,直当她是空气,他开始教荣宝来:“每天这个炉子都要先清理一下,把里面的渣子弄出来,然后再着炉子,我现在倒出来的铲子等冷却了,再打磨,正好你可以先拿锉子。”荣宝来刚拿起地上的锉刀,居照宽便教着他:“你拿错了,粗纹的才是锉铝的,那个细的呢是锉铜的。”荣宝来保持着学习的态度,问:“为什么这还分啊?”居照宽耐心地讲解给他听:“用细的锉刀锉铝的话,这个铝屑子容易糊在锉刀里,这个等化铝化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另一边,翟金香先问居进发:“我兄弟叫你打的锅底打好了吗?”居进发先回答说:“早就打好了。”接着调侃道:“是他来拿还是你来拿?要是你来拿的话,就晚上12点来。”翟金香大笑了起来,她故意说:“不跟你闹了,我去买菜了。”居进发继续调侃说:“多买点。”她也忍不住调侃回去说:“行,晚上等你来喝酒。”居进发巴不得地说:“哎呀,那太好了。”在别人听来,这只是句开玩笑地客套话而已,但他俩好像知道彼此的心事似的。

荣宝来坐在长条板凳上,用尽全身力气地锉着勺子,居照宽站在旁边看着,一边说:“轻一点,不要用这么大力气,又不是搬模子,锉的边上没有戳手的就行了。”荣宝来回他说:“哦,我知道了。”不一会儿,迎面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穿着干净整洁,姿态端正,妇人笑问:“师傅,你这个铜铲子怎么卖的啊?”居照宽侧身一看,心想,这不是那个唱淮剧的筱文艳吗?他回答说:“铜的两块,大一点的两块五。”然后又问:“你是不是唱淮剧的啊?”筱文艳笑答:“是啊。”居照宽立马客气道:“我说像呢,我家周信文就爱听你的戏。”筱文艳谦虚道:“不行了,上岁数咯。”居照宽问:“你要几个啊?”筱文艳说:“我要十个,不要大的,要小的。”居照宽惊讶地问:“你要这么多啊?”筱文艳解释说:“带几个给我孩子呢,我是特意问了人才到你这里来买的,上海那边还买不到你这种铲子呢,我就习惯用这种小的。”居照宽说着,一边拿着布绳五个一捆,他一边问:“你这次是来演出的吗?”筱文艳说:“嗯,人上了岁数就更加怀念家乡了,我就想给淮安这边的老人们演出,只要是老人来听都免费。”说完,筱文艳付了钱,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第二天,居照宽把货跟荣宝来分了一下,说:“你就到街上去卖,街上人多好卖一点,看你今天能不能把这些勺子卖出去?”荣宝来信心满满地说:“师傅你放心,我肯定能卖掉。”居照宽又对他说:“现在太阳不够烈,没法教你搭模子,你现在就先学学浇注跟卖东西。”荣宝来笑着说:“好的,那师傅我先上街去了。”居照宽说:“嗯,你去吧。”

居照宽和居进发各自背着布包,两人又成了游贩一起出发走进那幅清幽静谧的乡村油画里。看到路边的地牌上写着边廊两个字时,居进发唱了句:“童港的萝卜,银南的菜,鲜花摆在边廊卖。”居照宽还不明所以地问:“这里还有卖鲜花的呢?”居进发不多解释,只笑着回他说:“嗯,一会儿去了就看到了。”沿途遛乡的铜匠不关心早上有没有官做,只盼望着晚上是否能有马骑,也顾不上去欣赏这里每一户人家那不同风格的风景画,只有一身空翠欲滴的清风盈满衣袖。这里,有的四周环水,像座孤独的岛。有的隐藏在成片的竹林后面,像是隐世者的家。有的在弯弯曲曲路的尽头,像是最后一个驿站。居照宽说:“这里是鬼村吗,除了鸟叫,没别的声音了。”居进发随便编了个名字回他说:“这里叫‘快活村’。”说完,两人分头去卖,又约定了集合的时间。居照宽往一条弯曲的小路走去,回头看着居进发走过一座吊桥后没了身影,他边走边喊着:“卖铜勺子锅铲子咯,卖铜勺子锅铲子咯。”他知道这会儿肯定没人听见,只为增添一点声音来,也只有鸟儿回应着他的叫卖。他还特意观察着周围有没有卖花人的出现,心里一边疑惑着:“一路净看到些菜花,哪有什么鲜花卖啊?”当走到第一户人家的门前时,门口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居照宽问:“要铜勺子锅铲子吗?”小姑娘开心地小跑着上前,问:“多少钱一个啊?”居照宽回她说:“不贵,这个铝的一块,铜的两块。”小姑娘爽快的买了下来,居照宽顺便问:“你们这里的人家怎么都隔的那么远啊?”小姑娘告诉他说:“原来这里土匪多,所以每家都造好多条路来,为了就是防土匪的。”居照宽明白的点点头,又背起布包准备去下一家,小姑娘立马拦住他说:“别走呀,到我家来吃饭,我给你做蛋炒饭吃。”居照宽回绝着说:“不了不了,谢谢你。”小姑娘又说:“那你陪我聊会儿天呢。”居照宽一头雾水,他向姑娘解释说:“我要去挣钱呢,没时间跟你聊天。”谁知,姑娘竟抱住了他的胳膊,明送秋波地说:“不聊天就不聊天吧,随你怎么样都行,你怕什么,这里没人看见的。”居照宽听明白了,他先问:“你父母呢?”姑娘以为他同意了,笑着说:“什么父母呀,我嫁过来就我们俩个人,我男人去上工了,半年才回来一次。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快无聊死了。”居照宽又说:“那你去找邻居玩玩呗。”姑娘露出更无聊的表情说:“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吗,到隔壁家要多远?有的还得划个小船才能过去。再说了,女人跟女人能玩什么,我跟她们在一起只会比谁见过的男人多。”说完,又急拉着他说:“哎呀,你快点进来呀。”居照宽立即甩开她的膀子,说:“没时间,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呢。”说着,赶紧溜之大吉似的往回走,姑娘气的直跺脚,好像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似的。她坐在门口发呆着,偌大的冷清裹挟着她的寂寞,吞噬着她的青春,她什么事都不想做,也不羡慕那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她找不到自己的支柱或寄托,每天都对着脑海里遥远的幻想,度日如年。

居照宽一边走自言自语地调侃说:“别一碗蛋炒饭把我给毒死的。”这会儿他的那位朋友——居进发,他正在和一个少妇拨雨撩云,少妇主动的趴在他的背上,居进发感觉后背变得酥麻,他一个反身抱住少妇,然后双手抓住她的两两巫峰。居照宽走到下一户人家的时候,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同样的蛋炒饭,他也同样的拒绝后离开。这些轻浮的女人光明正大的招揽陌生的男人,她们不图男人的钱,钱与她们的寂寞相比,黯淡无光。居照宽离开这户人家的时候迷了路,他骂咧着:“他妈的,跟迷宫一样,唉,两条腿都跑酸了。”他也碰到有老人在家的人家,儿媳妇一边要照顾老人,一边还要教管孩子,每天忙的似乎没有时间想这些问题。可谁又清楚,孤枕难眠的夜里,她的灵魂将在哪里?

失散的两人各自回家,居照宽喊了几声:“信文啊,周信文啊。”周信文从门外走进来,答应着:“哎!”居照宽问:“你上哪去了?”周信文说:“待在家里无聊,和秦奶奶在外面聊了会儿天。”然后又轻声地告诉他说:“哎呦,你知道吗,秦奶奶告诉我说她今天去参加‘刮胎会’了,我问她什么是‘刮胎会’,她说小姑娘未婚先孕,大队长便召集他们队里的人开会,让那个姑娘去刮胎呢。我一听一惊,这里怎么这么声张呢,这种事情这么公开,让那个小姑娘以后怎么抬头见人啊。”居照宽经历了今天的事后,不足为怪地说:“呵,这是这里的风俗。”他又想着居进发早上唱的那句话,恍然大悟地补充了一句:“鲜花摆在边廊卖。”周信文没听懂,只问:“居进发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啊?”居照宽说:“那个地方把人给跑死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还走的迷路了,跑了多少冤枉路哦。”他又问:“荣宝来呢?”周信文笑着对他说:“他这会儿回家去了,说到他哥哥家里一趟。哦,他卖是都卖掉了,钱也交给我了,不过亏了四块钱。”居照宽疑惑问:“都卖掉了怎么亏了四块钱?”周信文一说就来气,她说:“是少赚四块钱。我白天也上街去看看荣宝来卖的怎么样的,后来你知道谁来了吗?你那大姨娘,我一看到她来就头疼,她哪里是来买的,分明仗着是亲戚来要的。她要了两个勺子,我也不好收她的钱,直说送给她,她假装客气了一下,然后拿着勺子就走了,你看她那脚小的,跑起路来比兔子还快。”居照宽也告诉她说:“我们家几个姐姐也都不欢喜她,她每次上船来,走的时候总要带呢个回去。”周信文又问:“你今天卖了多少钱?”居照宽一边把钱给她,一边拿起床边的木头锤子说:“早上没官做,晚上有马骑。(‘早上没官做,晚上有马骑。’船话。)不过今天晚上没马骑了,我的腿稀酸稀酸的。”周信文一看笑着说:“还不如荣宝来呢嘛。”周信文帮他敲着腿,居照宽躺在床上,将这一路上的故事又说给她听……

居照宽喜爱交朋友,朋友介绍他去厂里工作,想到船要还给人家了,而且马上又要添孩子了,再多挣点钱总是需要的。正好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徒弟做工,自己的时间也空出了许多。打铁带翻沙,车床一把抓。聪明爱钻研的他很快得到了厂长的赏识,每天夹着公文包,从白天应酬到晚上,唯有应酬的时候他觉得很开心,别人应酬的是业务,他应酬的是酒杯中的情义。最高纪录一天五顿酒,一顿酒两个小时,这边酒杯还没放下,那边又有人预约上来。两钱小酒杯,三杯先热场,剩下的陪酒再一人三杯,一圈八个人,一顿酒总共二十七杯酒。看着每天喝的烂醉如泥的丈夫回到家里,周信文就会一肚子来火,夫妻间的争吵也多了理由。

醒来后的居照宽一边揪着餐巾纸,一边问:“要吃大糕吗?张开嘴。”周信文“啊”地张开嘴巴,居照宽恶作剧地将纸巾塞进了她的嘴里,露出一脸得逞的笑,并说:“叫你以后还跟我嘴凶啊!”周信文也是哭笑不得,她闻惯了他身上的白酒味,这会儿却问:“你跟薛其深晚上喝的啤酒啊?”居照宽便秘似的表情回她说:“嗯呢,喝的我难受死了。我喝白酒从来没有吐过,跟他今天喝了一箱子啤酒把我给喝吐了。”说完,又眨了眨眼睛,说:“我这个上眼皮又长倒睫毛了。”周信文丢下手上的打衣针,拿出铜镊子,坐起身子,左手轻捏开他的上眼皮,右手用镊子把那根倒长的睫毛镊掉,然后又吹了一下,说:“好了。”居照宽酸涩地眨了眨眼睛,问:“你给谁结的毛衣?”周信文回他说:“给你家大闺女吧,多少时没有看到她了,都不知道她长的多高了。”居照宽安慰说:“她跟老爷子在家不会受罪的。”说着,他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给周信文,说:“老苗把钱还把我了,还给了五斤糯米,糯米我放在碗橱下面了。”周信文看着钱,却没有笑容地说:“到了鑫湖,蔬菜大米是不用买了。”来了这里,周信文很少去买菜,她既高兴又担心道:“这边人也穷,做个生意他们也是把米不把钱,我们要那么多米干嘛呢,黄梅天一到压根摆不住。你看到菜篮子了吗,一天三顿下来,篮子里还有一大半的菜。也把你笑死的了,每次去卖菜的时候,这个人也叫我带点菜,那个人也往我篮子里头塞,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居照宽说:“还米呢,肉都不用你买,他们没有钱就把米肉当钱给。”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点犯难,因为最近他心想着买一条船自己做生意去,可手头上的钱又不够。正思索着,窗外亮出一道光来,他瞅了瞅,说:“快看!”一边用胳膊肘推了推妻子,周信文看了一眼默契地说:“顾麻子又去找女人了。”居照宽笑了起来,说:“他就跟个鬼火一样,一到晚上就拿个手电筒出门了,你知道他找过多少个女人啊?”周信文睨了她一眼,居照宽一口酒气的说:“已经七八十个。”周信文担忧地问:“那你有找过哪个啊?”居照宽立马认真道:“我发疯呢,我要找的话早就跟人家睡了,上次卖勺子,那个女人没给钱,对我说,‘要钱没有,要么陪你睡一觉’,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我就爱个烟酒茶,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我的作风也没有问题。还有翟金香要勾搭我,我睬她了吗?还是我嫂子呢,我连薛其深一块撵走。”看他说话时从容又较真的样子,周信文的心里便安心了,尽管她已经了解居照宽的为人,可女人嘛,总是会生出疑心来,居照宽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又准备睡觉,并提醒她说:“白天再打吧。”周信文依旧不舍地结着,她说:“快了,就差结个尾了。”居照宽一睡就着,嘴边不知是说的醉话还是梦语:“我去钓的鳗鱼,你都你知道我是怎么掉的吗?我是拿虾慢慢引着它……”他的手微微抬起了一下后又放下。

周信文说:“我闻到鳗鱼味就不想吃了。不过每次怀孕口味都不同呢,我这次就想吃紫萝卜,可惜这里买不到。”说完,又看了看丈夫,摸着肚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对这里的风俗人情她一直有丈夫会出轨的担心。周信文又想着自己怀大女儿的时候,冬天里害口想吃梨,居照宽手套也没有的跑了五六里路地给自己买来,心里又美滋滋地笑了。刚在梦里钓鱼的居照宽突然一阵惊醒,问:“把我一吓,什么声音啊。”周信文说:“荣宝来,还在忙呢。”听见是岸边的声响,又披起衣服,晃晃悠悠地定了定脚跟,然后走到岸边对荣宝来说:“都几点了,赶紧睡觉。”荣宝来笑着说:“我是越做越有劲了。”居照宽皱着眉说:“你勤快上瘾了啊,好了,休息吧,明天再做,你这会敲敲锉锉的,影响别人休息啊。”荣宝来一听,这才放下手中的小锤子,说:“哦,那我把东西搬进去,不做了。”荣宝来一边搬东西一边对居照宽说:“师傅啊,家里材料要不够了。”居照宽回答说:“舱底下还有些材料呢,还有一些铜板都把它化掉吧。”

这会儿,老爷子正舒服的享受着扬州特色的扦脚服务,小希平则泡在大池子里玩弄着毛巾,毛巾鼓了起来后,她啪的一下拍打下去,吓的澡堂里的大老爷们个个一阵心惊,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居进发等着别人家的船都熄了灯,他偷偷地爬进翟金香的船上,趁着老公孩子不在家,翟金香早就将衣服搁在凳子上,躲在被子里等着居进发的到来。

云敛烟生待月迟,木船载欹梦。梦里,卞秋香热情地搂着居照宽又摸又亲地,居照宽被撩拨的欲望热火难耐,他的手摸近秋香的臀部,突然感到扎手般地疑惑,而卞秋香正想亲吻她的时候,居照宽更是抗拒地结束了这一切。

卞秋香心知肚明地说出他心里的话:“我知道,你是嫌我那味。我这病是看不好的,我知道我也没有多长时间了,所以我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跟你在一起,我不管你有没有老婆孩子,我就是喜欢你。”居照宽对她说:“你有困难跟我说,我尽我的能力帮你。”闻到她嘴里的血腥味,摸到了她屁股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孔痂时,居照宽心里清楚,那一刻的撩拨也只会是一种怜爱。卞秋香听了他的话既感动又难过,她说:“你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针,受了多少苦,屁股上的针眼都结茧子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上次救护车来带我,也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对你这么主动并不是像那些女人一样要贪图你的钱,我是真心地喜欢你。”卞秋香没有落泪,她早已接受命运地如此安排,今生能够遇到让自己心动的那人个,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她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件孩子的新衣服给居照宽说:“这是我给希平买的衣服,不知道大了小了。”居照宽说:“你花这个钱做什么,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居照宽接受她的这一番心意,不忍心说出伤她心的话。卞秋香说:“孩子的衣服而已,又不是给你买的。要是我身体好,我也想当你的女徒弟呢。”卞秋香的姐姐卞秋兰是居照宽在厂里的女徒工,也是通过这个女徒弟,他和秋香才得以认识。只是梦里的秋香不是他今生的秋香,却有血有肉有温度地爱过他。居照宽开玩笑地说:“只要你肯学,我就肯教。”卞秋香说:“我才不要你做我师傅呢,你是我的唐伯虎!哦,不对,唐伯虎是追秋香,秋香却追居照宽。”卞秋香自己噗嗤一笑,又坐上居照宽的腿上搂着他不放。居照宽感觉有人看见似的推开她,说:“你松开你松开,离我远点。”拉扯间,他又感觉自己被什么力气用力地推着自己,卞秋香却说:“怕什么!明天我请你看电影去!”他正想着怎么回绝卞秋香的时候,听见周信文痛苦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一九七六年,农历十一月的夜晚,周信文感到了熟悉的阵痛,她立马叫醒丈夫,居照宽准备好衣物立即将妻子送到医院。雪花如织的路上,居照宽一手拿着抱被,一手搀着她。医生带着他们走进防震房,一边说:“为了安全,现在都得在防震房里头接生。”

11:59分,一个女娃呱呱坠落,但医生觉得不对劲,说:“怎么肚子还这么大呢?”他立马出去对居照宽说:“周信文家属啊,你赶紧跑到对面的二楼,把我的听筒拿来。”居照宽担心地问:“医生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医生回答说:“不是,是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你快点拿来再说。”紧张又惊喜地他说:“哦哦,好的好的。”然后火速跑到办公楼去拿来医生的听诊器。医生确认后,问:“还真是双胞胎呢,之前你们都没去检查过啊?”周信文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还有一个多晚生下来啊?”医生告诉她说:“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说完,又吩咐门外等候的居照宽去弄点吃的给产妇,以补充体力,就这样,凌晨两点左右卸货了小女儿。这会儿,护士前来对居照宽说:“安全起见,你们生完赶紧回去吧。”居照宽看着外面,雪越下越忺,便央求说:“这会儿都两点钟了,我到哪里去找板车啊,再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我们明天早上走。”护士勉为其难地说:“出了事情,你们自己负责!”

医生告诉夫妻俩,说:“后出来的本来应该是姐姐,但是她调皮地转了个身,让另一个先出来。”命运跟这姐妹俩开了一个玩笑,而后出来的妹妹突然呼吸薄弱,命悬一线,居照宽一下子没了神泄了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周信文刚消耗完体力却提高了声线哭着对他说:“怎么了,女儿你就不想要了,你快去求医生救救她!”居照宽回过神后,又站起来去找医生,说:“大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她,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她。”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说:“有是有,但这个药医院里到现在还有试过。”居照宽勉强生出一丝笑容,又坚定地说:“那就请你试一下吧。”

剩下的就看女儿的造化了。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手指头动了一下,医生加大药剂推了第二针。就在第二针下去的时候,小女儿突然一口气上来,呼吸也比之前明显了许多。由于只准备了一个孩子的抱被,照宽脱下自己的棉袄裹住小女儿,第二天,带着妻女回家。

“人腹之内,一对晶莹卵子等待成熟。混沌初开,人间赤子安静地蜷藏于母亲的宫殿,谛听山峦之雄壮,川脉之活泼。婴,是苍天最厚重的一份馈赠。若不是因为爱,何以一胞双胎。”没想到,这次居然生了双胞胎,夫妻俩新奇了好一阵子,一直观察她们。二女儿的后颈有一颗很明显的痣,小女儿是长在鼻梁与眼角的中间,周信文想起大女儿也有这么一颗,同样的位置,大女儿和小女儿一左一右。如今家里孩子多了,她又没有时间去看大女儿了。虽说小的逃过一劫,但身体明显比姐姐虚弱。所有的奶水都给了小女儿,大的就靠着米汤长大。居照宽每天一碗鸡汤伺候信文坐月子,她生了几次,他就伺候了几次。没有父母在身边,夫妻俩只能相互依靠。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女儿,一个坐在床上哄着孩子,一个站在地板上哄着,孩子在他们的怀里轻轻摇晃着,小船也在水中悠悠地晃漾着......

因为小女儿出生时的命悬一线,居照宽和赵医生成了好朋友,经常请他上船吃饭。居照宽敬他酒,说:“赵大夫,真是多谢你了。”赵医生说:“你们真是太客气了。”酒酣耳热后,医生还提出想领养小女儿的想法,并承诺一定会好好培养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女儿怎么舍得给出去呢,周信文直言拒绝了他,说:“养狗养猫养死拉倒。”居照宽有些疑惑地问:“都说双胞胎长的像,我这两个女儿怎么长的不一样啊?”赵医生解释说:“她们两个不在一个胞衣里。”居照宽告诉赵医生说:“之前我们夭折了一个孩子,这次来了两个,给补上了。”说完,他看着妻子,周信文露出了一个伤感又欣慰的笑容,感觉这算是给他们这漂泊旅途中的双份礼物。提到这事,居照宽又想起说:“那会儿我跟周信文说那个地方不怎么干净,估计还有一个原因。”周信文好奇地问:“什么原因?”居照宽说:“那个地方叫水蛇桥,传说天庭上的灰仙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女童而阻碍了两条水蛇的修行,那两条水蛇后来化为一条双头蛇,双头蛇为了投胎,就得不住地把未满一百天的孩子拖下水。”周信文白了他一眼,说:“你说的蛇话呢,照你这么说,你这两个女儿是它们投的胎?真是瞎说八道的。”赵医生大笑了起来,居照宽说:“我话还没讲完呢。”周信文和赵医生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居照宽继续说:“那两条水蛇原本是天上的龙,因为调皮捣蛋,掀起了一场龙卷风,最后被贬成了蛇。”周信文说:“这会儿又说龙话了,哪有这么残忍的修行?”居照宽明白周信文的意思,他又说:“不叫残忍,六道轮回都是平等的。”周信文调侃说:“那我是在六道里等她们了,我反正觉得就是那个夜摸子来了,不是什么天上的龙水里的蛇。”赵医生感慨道:“人间是才是六道里最苦的呢,不过该派他不是你们家的子孙。”最后这句话令夫妻俩都有一种宿命感的接受,赵医生问:“孩子取名字了吗?”居照宽端着酒杯,说:“还没呢。”然后脑海里一直搜索着名字,说:“金月,银月?”周信文听后,翻了个白眼,说:“还铜月铝月呢?”周信文说完,赵医生也笑了起来。居照宽又想着,说:“她们生的那天正好下雪,要么叫大雪小雪吧。”周信文又嫌弃地回他说:“还大暑小暑,热死老鼠呢!”居照宽和赵医生听后都笑着,居照宽仍不放弃地想着,一边说:“她们一个子时出生,一个丑时出生,要么叫居子月,居晓月呢。”赵医生立马称赞道:“欸,这个好听,听上去也是女孩子的名字。”周信文也同意地点了点头,说:“嗯,这个还差不多,叫起来也不拗口。”居照宽又想起一件事,对周信文说:“哦,你知道筱文艳还来我这里买勺子呢。”周信文先是惊喜道:“真哒?”然后又莫名地怅然若失的神情说:“她现在可是名角啊。”周信文随意吃了两口菜后,又回帮房里看着三个已经睡着的孩子,她刚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儿子尿床了,周信文先给他换尿布,一边调侃说:“哎呀呀,又画地图了。”这边弄好,那边二女儿边哭边指手画脚的,周信文一检查,说:“不哭不哭,妈妈给你换哦。”她把床单,尿布扔到瓷盆里,看着瓷盆里的一堆尿布,又调侃道:“今天生意这么好呢。”说完,三个孩子哭的哭,哼的哼,周信文不知道哄哪个好,于是坐在床上,用淮剧调唱起了《王樵楼磨豆腐选段》,她边唱边做着磨豆腐的动作:“一更里磨豆腐,什么东西来吵闹?蚊子来吵闹那,蚊子怎么样子叫呀?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地叫呀。叫得我不高兴 。二更里磨豆腐,什么东西来吵闹,老鼠来吵闹。老鼠怎么样子叫哎?老鼠,吱叽,吱叽吱叽叫呐,叫得真难听哎。三更里磨豆腐,什么东西来吵闹?猫子来吵闹?猫子怎么样子叫?猫子,咪呜,咪呜咪呜地叫哟......”

饭桌上,赵医生和居照宽碰了杯,不解地问:“居师傅,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们隔壁船的小薛拿刀砍他父亲,这儿子怎么杀起老子来了?”居照宽端着酒杯,告诉他说:“你说的小薛是我大舅家的,外人不知道,我这个大舅也不是个东西,公公扒灰,跟儿媳妇不干不净的。”赵医生说:“这真是乱来了,我看到的时候,那把刀死死的嵌在横子上,把他老头子吓的直抖啊。”居照宽鄙夷地说:“我也不去问他家的事,薛其深还怀疑过我跟她老婆也有关系呢,我当时对他们说,死过去,该有事有事去!翟金香这个女人,作风太差。”

居竟松听的睡着了,居晓月听得发了呆,居子月笑了起来,小船悠悠地轻漾着,安稳下来的孩子们像小鱼一样游在平静而柔缓的水里,周信文疲困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捶了捶自己的腰,说:“我的个老腰啊,要擀面杖擀一下才好呢。”说完,又继续清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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