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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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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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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六十六章 渐渐熔化,渐渐遗忘。

方晴凡和居子月等大姐下了班,叫她一起吃饭。饭桌上,老方有意介绍了自己的朋友马起常。要忘却一段感情的最快方法真的是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吗?居希平并不喜欢他,眼看女儿还有学业没有完成,生活的负担一下子又让她陷入一场漩涡里,而同样的错误,第二次再犯的时候,就不再是错误,而是选择。

马起常为居希平买了一台空调,又给母女俩买了几件衣服。两个月的时间,便走进了居希平家里吃饭。饭后,马起常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谢谢你,等这个工程完成后我会给你二十万。”居希平把借给他的两万块钱当成投资,她嘴上说着:“行呢。”心里想着:“没有二十万,有个十万也是好的。”

这几天,她高兴的买了一些戏曲的碟片回家看。她选了一张越剧碟片推进DVD里,然后躺在床上跟着专业的演唱学着哼起来,旧曲重听,却有一番新的感受,她喜欢圆融通达的薛宝钗,更欣赏林黛玉玲珑通透的心性。她明了,若不是尘世情爱里的诚挚,何以会敷演一段又一段的缠绵悱恻。下一曲百转柔肠葬花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她纯净的哀伤有谁能读懂读透?

居希平看了看时间,正要准备去上班,一场暴雨突然而至,雨脚之猛,踹的地面烟尘滚滚,空气里升腾起一股尘埃的气味。她穿上雨衣,又多拿了一件放进电瓶车里。一路上,雨水跟漺下来似的浇在脸上,又刺进眼眶里,居希平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揩了揩眼睛,又把雨衣上的一汪水侧倒出去,裤脚已经湿透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先去了女儿的学校,把雨衣送给女儿后,又顶风迎雨地骑行在上班的路上。

在成人世界里,可以悲恸的事情并不多,而“悲恸”两个字好像只属于那些惊天动地的大故事。忙碌的生活中,更多的是烦和疲惫。加班一天的居希平一到家就先躺在床上,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间的肉,捏了一会儿后又闭目养神着,但脑海里却焦虑不安,商场和公司的双重业绩压力时常让她想要放弃这个工作。马起常在院子外做饭,居希平很快起身拎着塑料桶和两个热水瓶到桥头的小卖部打好开水回来,对女儿说:“霏儿,你先洗澡吧。”万霏儿把翻盖手机放进抽屉后应了一声。

居希平最担心女儿的问题还是来了,她在女儿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早恋的小纸条。她一边削着蜿蜒的梨皮,一边思索着怎么跟女儿沟通这种事情,毕竟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等女儿洗完澡后回到房间里继续写作业时,居希平拿着梨走到她的房间,她把梨递给女儿,万霏儿说:“太大了,我吃不掉。”居希平坐在女儿的床沿边,先说了句:“梨不能分,你慢慢啃。”说完,开始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说:“你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希望你能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她又打着比方说:“一群人爬山,有人坚定不移地很快到了山顶,有人留恋脚下的花花草草,不愿再爬。爬到山顶的那个人,却看到了更广阔的风景。什么阶段就做什么样的事情,你现在就是把书读好,以后才不会后悔。”居希平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雄心壮志平化给女儿听,万霏儿却感觉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说:“妈,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昨天你在外面烧饭,我听见马叔叔打了个假电话,电话里头一直是嘟嘟嘟的声音,你不要被他给骗了。”居希平却对她说:“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说完回到了隔壁房间里,女儿的话给她的心里敲了个警钟,可是钱已经投进去了,她逼着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

中考成绩公布后,居晓月第一个打电话问:“考的怎么样啊?”万霏儿沮丧地回答说:“不好。”居晓月安慰侄女说:“没事,尽力了就行。”居晓月嘴上这么说,挂掉电话后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又看到李大为发来的信息:“我马上到你家门口了。”居晓月穿起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牛仔热裤,然后把门打开,李大为拎着桶走到门口时说:“那,拿去烧烧把。”居晓月惊讶地说:“今天钓了这么鱼啊?”说完,她把桶拎了进来,一边又对李大为说:“进来坐会儿啊。”李大为瞥见沈德全也在,有些不敢客气,沈德全便说:“进来坐吧。”听到沈德全邀请后,他才走了进去,两人彼此笑了笑打着招呼,李大为坐在矮板凳上,问:“小沈你今天休息啊?”沈德全一边回答说:“今天礼拜天。”一边递了根香烟给李大为,两人就像是朋友一样,自然地面对彼此。李大为接过后,先要给沈德全点火,沈德全却说:“谢谢,不用,我不会抽烟。”三个人的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的尴尬。他们还聊了起来,沈德全先问:“你这些鱼在哪里钓的?”李大为笑着回答说:“远呢,在郊区呢,那里专门是供人钓鱼的,有不少人呢,还有女的钓鱼爱好者呢。”沈德全看了看桶里的鱼,说:“这个扁鱼挺大的。对了,居竟松不是也喜欢钓鱼吗,他没跟你一起去吗?”提到居竟松,李大为直摇头,他一摇头,脸颊上的肉也抖动了起来。居竟松离职后又进了李大为工作的厂里,但李大为同样失望地说:“提到居竟松,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已经不干了,居竟松的工作我没法再给他介绍了,你这个弟弟太不靠谱了。原本给他安排好工作后我又给他租了宿舍,他却到处告诉别人,说自己住的地方都是我给租的。我再三叮嘱过他不要和别人的员工说。”结果,居竟松还是难掩饰裙带关系的得意,对着同事们炫耀自己是李大为的朋友,享受的待遇也不同。其他员工立马进了厂长办公室,也要求给他们租员工宿舍,气的李大为只好将居竟松辞退。沈德全露出大门牙,嘲笑着自己的小舅爷,说:“居竟松就是这个样子,别的本事没有,就容易得意。”居晓月尴尬地没说什么,她把鱼拿到水池里去处理。李大为对沈德全说:“就是呀,太拎不清了。唉,让他自己去找工作吧。”说完,他夹着没有抽完的香烟说:“好了,我先回去了。”沈德全客气地说:“再坐会儿啊。”居晓月也客气地说:“吃个饭再走啊。”李大为笑着告别说:“走了,走了。”此时的居竟松虽然丢了工作,但在情场上,他又有了新的进展。他在厂里认识了一个叫谭裕如的女人。她长相一般,性格温柔,经常下班做饭喊居竟松一起吃饭,居竟松见她这么喜欢自己,又主动送上门,便有种不要白不要的感觉。

李大为走后,沈德全仍嘲讽地吐槽说:“之前寇世西给居竟松找过工作也这样,改不了了他。”居晓月生气地冲了他一句:“行了,罗里吧嗦的干嘛!”沈德全只好换了话题说:“沈祥惠婚礼快到了,要回去出礼了,还有妈和瑶瑶的生活费也要寄了。”居晓月故意说:“我知道啊,你身上还有多少钱,给家里打点去。”沈德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我身上哪有钱啊!”她就知道沈德全会这么说,沈德全还提醒她说:“还有沈明薇的儿媳妇添了个孙子了。”居晓月先是感慨道:“日子过得真快,她都做奶奶了。”然后又说:“我知道了,等下你去菜场买点菜吧。”沈德全立马起身准备去买菜,他一脸认真地问:“我现在就去,你包里有零钱吗?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居晓月早听习惯了他的理由,也任由他这样地说:“你自己拿吧。”沈德全从她的包里抽了一百元,然后步行走去了菜场。

晚上,万霏儿没有心情的睡不着觉,比起考试的失利,她更担心母亲的责备。马起常在居希平的房间里,两人坐在桌子边,他对居希平说:“都是她早恋导致学习成绩下滑的,要是被人家再搞大肚子就毁了。”老马的火上浇油惹得居希平转身走到女儿的房间,掀开她的被子上去又打又踢,一边骂着:“这下你倒真考上了‘家里蹲大学’了。妈嘞个屄的,叫你谈恋爱!供你吃供你住,平时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你上学上的就这个名堂啊!以前我跟你怎么说的,你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她又觉得自己的希望破灭了,继续骂着:“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给我早恋,娘多操屄,叫你早恋!叫你早恋!”老马赶紧把居希平拉回了房间,一边说:“你现在打她有什么用啊,考都考完了,别发火了。”居希平坐在桌前,猛地一拍桌子,又大声吼骂道:“你吃屎的你!”老马又劝着她说:“别骂了,让院子里的其他人听到也不好。”居希平依然忍不住发泄着心里怒火说:“要不是我带着她,我过的会是这样吗!”万霏儿听到这句话时,既感到愧疚又觉得愤怒。居希平继续骂道:“她的老子什么事情也不问,生活费也不给,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她!妈嘞个屄的,嫌我脾气不好,就去跟她老子过去呀!都是畜生,都是白眼狼,她的老子更不是个东西!我哪天过过一天像人的日子,我每天起那么早烧饭,又要洗衣烧饭,又要上班,她就从来没有理解过我!”马起常安慰着她说:“好了好了,你也别难过,她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的。”比起挨打,语言暴力就像一把淬毒的刀子,即使刀子拔了出来,那毒液却会流经一生。万霏儿坐在床上,蓬乱着头发,眼泪在头发后面流着,听着母亲的话,她突然气恨着母亲,自己的父亲做的再怎么错,为什么要这样说给自己听?而母亲的压力为什么要转到自己的身上?她更痛恨那个火上浇油的马起常,恨不得拿起凳子砸向他。

这些天,居希平气的一直没和女儿说话,每晚要睡觉的时候都会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只是落红残恨,突然间不知该恨谁?

一直到今天的冬天,老马失踪了,卷了她的两万块钱一起石沉大海。还没来得及治疗过往沉积在心里的炎症,生活又继续跟她开着玩笑,一边洗着菜的她感到焐心烦躁的,心里像丢了一把脆嘣嘣的豆杆子烧锅似的熬着火。她放下手中的菜,第一个想到的是问方晴凡,于是拨通电话,问:“老方,你知道老马去哪了吗?”方晴凡知道她的意思,也气愤懊恼地说:“我也在找他,他也问我借了钱,这个孙子。我找人打听到他欠了外头一百多万,四处拆西墙补东墙,别人到他常熟老家门上去闹也找不到他这个人。”眼看快要过年了,居希平本以为能等到老马的好消息,她叹了一口气,挂掉电话后她将手机往被子上一砸。

此时的植坝,周信文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方晴凡送居子月回的植坝,他也顺便留下吃了顿饭。居子月对父亲说:“那,这是老方给你带的烟和酒。”居照宽笑着递烟给他,说:“来。”方晴凡也拿出烟给他,说:“抽我的,抽我的。”周信文拿着碗筷放到饭桌上,居超超已经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居照宽立马训斥道:“哎,你哪次有过规矩的!”这些话,居超超已经听出茧子了,他依然没有理会,他知道爹爹奶奶对他虽然打骂,但依然会惯着自己。居子月对超超说:“你怎么没喊人啊,人家叔叔还请你吃过肯德基呢。”居超超转脸笑着看着方晴凡,说:“饭桶叔叔好。”周信文立马制止他说:“大过年的,瞎说八道的!”原来居超超是听过大人们给方晴凡起过的外号,所以他也这样闹腾起来。方晴凡没有在意地笑了起来,他说:“童言无忌。”说完又告诉他们说:“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周信文刚想客气地留他过年,立马意识到他是有家室的人,便说:“嗯呢,你下次有时间就来玩。”方晴凡学着周信文的话,应声道:“嗯呢,嗯呢。”他说完,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居竟志在船上对顾兰华说:“子月带的男人是谁啊,看着多老啊!”顾兰华吃着菜,回答说:“子月的情人。”居竟志又问:“你怎么知道的?”顾兰华说:“小蓓蓓告诉我的,说子月和晓月在外面都有情人,还说晓月的情人有好几个呢,她们俩哪里是正儿八经上班的啊,都被人家包养的。”居竟志一副八卦的样子笑了起来,笑容里还有一丝疑惑地说:“老爹爹老奶奶知道了竟然没有骂她们啊!”顾兰华瞟了他一眼,说:“把钱给他们了当然不会骂咯,居竟松一分钱没给过他们,全是闺女每次会寄呢个钱给他们,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居竟志立马嘲笑地说:“以前还说我们不会做人呢,他自己做的不丑。”在这个小镇上,每户人家的家长里短都不是什么秘密。郑魁民也和家人说着老居家的事情:“我今天看到老居家的二闺女带了个男人回来,哎呦喂,他们家全是离婚的。”郑魁民的老婆说:“不是最小的一个没有离婚吗?”他嘲笑地说:“那个小的更加不像话,没离婚还带男人回来呢,之前她不是也带过一个苏州男人回来的吗。反正老居这个人教子无方,之前还说是我儿子带坏了他儿子,你看他脾气说爆就爆,有什么用啊,光对家里人发暴脾气,等他到老了,他的子女都不会对他好的。”说完,他咬下一口萝卜干,说:“萝卜干到老都有皮,她们年纪轻轻的就没皮了。”然后又夸赞地说:“你还别说,居师娘腌的这萝卜干还蛮好吃的,嘣脆的。”郑魁民的老婆又说:“居师娘人不错的,老居这个人也蛮大方的。”郑魁民却说:“他是大方过头了,其实就欢喜摆阔拿谱的,正宗的甩料一个!”

年后,植坝迎来了一场大雪,居超超和伙伴们玩打雪仗,搭雪人,爬雪坡,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周信文看着孙子说:“哎呀呀,衣服弄的稀潮,赶紧先去把棉袄换掉!”居照宽也从岸上走上条板,他一边走进饭厅里一边拍了拍自己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花,他骂咧地说:“日你妈妈的,去迟了,山芋又被人偷的了。”周信文端着碗说:“上次被顾久泰偷去的,我看到过一回。”居照宽坐在后一边打开酒瓶盖,一边说:“肯定还是他哇,他就喜欢捞人家的东西,这个人做生意也不规矩!”

窗外仍飘落着雪花,周信文突然打了一声喷嚏,然后说:“哪个念叨我啦。”居超超换了件新棉袄,笑着说:“奶奶,是我念叨你的。”周信文总是被孙子的嘴甜给惹笑,居照宽则调侃说:“你就一张嘴会说,你要是在学习上面用点心就好了,今年考试成绩没有一个及格的!”超超最怕提到学习有关的话题,他当作没听见地说:“奶奶啊,今天没钱鱼圆啊,我还想吃鱼圆呢。”周信文说:“明个烧给你吃,今天把这个红烧鸡给吃掉。”居超超不满意地看着海碗里的菜,又用筷子从海碗里任意挑着菜,终于挑到一块鸡腿后,他夹到自己的碗中,但看到鸡腿上的毛没有钳干净时,他嫌弃地说:“咦,还有毛呢。”夫妻俩对他任意挑菜的习惯也是惯出来的,但居照宽看着他吃东西时挑剔的样子,说:“你还不知足,有的吃就不错了,以前我们连吃都吃不饱,你家爹爹我还吃过糠的呢。”居超超立马嬉笑地明知故问:“什么是糠啊?”居照宽又接着说:“那个糠还是最差的糠,连猪都不吃的,还有,”居超超打断他的话,说:“你都说上好几遍了!”居照宽批评说:“过了年你都长一岁了,怎么还不懂事呢,读书上学不来斯,吃喝玩乐倒明功呢!(明功,红宛方言,很不错,非常好的意思。)冬冬都比你懂事呢,他还晓得捡瓶子回来给他爸爸卖呢!”居超超说:“冬冬懂事什么哦,今天我还看到他走到杨吉家偷饼干吃呢,然后被杨吉赶外去了。”

这会儿,冬冬感到异常的寒冷,原来是他淋了一天的雪后衣服也湿了,而王永兴此刻也忘记了他,自从大梅去世后,王永兴便和蒋玉莲好上了,两人在船上正你侬我侬。岸上,冬冬突然看到塑料瓶子底下有一个打火机,他平时看过别人怎么用打火机点香烟,于是自己也拿起打火机按了下去,他点燃王永兴收集回来的旧报纸,火光迅速照亮他的脸,他感到一阵暖和。但报纸很快就被烧没了,他只好继续点燃报纸,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又把纸板也放在火堆里。冬冬笑呵呵地烤着火,越来越感到暖和的他躺在被褥上睡了起来。他还不时看看火堆有没有灭,直到眼皮耷拉下去,他便睡着了。火星子被风吹到了纸板和被褥上,火势渐渐蔓延开来,火光里映现出一道白光的记忆,那记忆随着他心爱的塑料瓶子一起渐渐熔化,渐渐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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