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子月在附近一片民房的地方寻找“有房出租”的挂牌,可找房子跟选对象似的,都不会十全十美。居子月看了三家都没有满意的,当走到另一条小路的尽头时,她又在电线柱子上看到了一张纸板,她按着上面写的号码拨了过去。
朱门隐蔽,一户人家藏在小路的凹口里,大门是敞开的,但院子里显得特别的安静。居子月走进去后询问道:“请问这里有房子租吗?”一个老太太闻声后,从院子左边的厨房间里走出来,老太太姓黄,她目光慈善地笑着说:“有个,你是几个宁住啊?”居子月回答说:“我一个人住。”黄老太太拿出钥匙领着她去看房间,一边说:“我们这里自来水和电费各有抄表,井水是免费使用。这个院子挺安静的,就是有一个不能养狗养猫。房租每间不一样,二楼的都没有了,一楼的还有三间,我带你先看一下这间。”老太太打开门锁,步伐缓慢而从容地带她一间一间参观。居子月满面笑容地问:“这间多少?”黄老太太一口的本地方言回答说:“500,哎个是带卫生间个。水费和电费都有表的,院子里向的井水可以用,井水是不收费的。”大体她都能听得懂,居子月虽然喜欢这间带有卫生间的房间,可她觉得空间太大,自己一个人住不至于,听到有免费的井水,居子月又问:“还有没有其它间了?”黄老太太说:“有一间小个,我带你去看看。”黄老太太领着她继续挑选,一边说:“这个小个是350一个月,这间有个后门,通风挺好的,而且后门打开的这个过道里,你可以放个桶洗澡。”居子月没听懂苏州话里“洗澡”的音,她在心里嘀咕着:“放个桶‘喝药’啊?”但她大概也能猜出来老太太的意思,应该和她想象的是一样的,居子月已经在构想空间的利用了,这个封闭的过道倒是可以当成洗澡间,逼仄的卧室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和一张桌子,她满意又爽快地说:“哦,这个还可以唉。那房租是怎么交的?”黄老太太说:“三个月一交,到时候你把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就行了。”居子月一点也没纠结地定下了这间,说:“嗯,就这间小的吧。”
许易佳是她第一个遇到的有钱小老板,帮她搬了家后,白天带她去逛街买衣服,晚上到高档的浴所消费。美国出差回来的许易佳拿了几张美元给她留作纪念,还为她买了人生第一部移动电话,小灵通。居子月以为找到了一个长期饭票,于是将身体也交给了他,但是每次总感觉自己的性趣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在心里暗暗地嘲讽道:“真是长的跟木桶一样,鸡巴也短。”
许易佳开车送她回家,并说:“晚上我就不去你家了。”居子月心照不宣的说:“好。”许易佳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谁让你租了个在院子里的房子,唉。”然后道了声“拜拜”后潇洒地离开了。
走在昏暗的路上,居子月却等不及地掏出小灵通,她正准备按出南通的区号,然后立马删去,心想着:“还是等明天用公用电话给他打吧。”自从大姐离开南通后,居子月便无所顾忌的和万延美保持着联系。
此时的居希平已经做好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万霏儿总是一边吃饭一边和她说着每天在学校里的事情:“今天体育课我们班一个男生和体育老师吵架,然后小张就叫我们全部站着,结果罗小峰突然晕倒了下去……”居希平嫌女儿唠叨,只说:“哪那么多话的,吃完写作业去吧。”
晚上睡觉前,万霏儿总是打开MP3听会儿歌,这是江叔叔送给她的。和妈妈挤在在这个十平米大的房间里,日子虽然清简,却多了很多安静,生活也看似这般风平浪静。
第二天晚上,江阿双买了一些食材准备亲自下厨,他和居希平等着霏儿放学回来一起吃晚饭。这样的场景,是居希平一直梦寐以求的。
居希平为他倒好黄酒,江阿双端着菜上桌,然后说:“我昨天跟她提过了,她就是不肯离,大哭大闹了一场,我想等她冷静冷静后再跟她谈。”居希平拿出碗筷后说:“嗯,不着急,她也一时接受不了。”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担心地说:“我觉得老是这样的关系对谁都不好,我也想霏儿一个完整的家。”江阿双认真地说:“嗯,我知道,我也一直把霏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看,要是她这次考试考的好,我就给她买个手机作为奖励。”说着,江阿双又掏出钱给她,说:“先给你,这个两千块钱你拿着用,另外五百块是给霏儿的零花钱。”居希平起身先把钱放进房间的包里,一边说:“她哪里要这么多零花钱!手机暂时不要给她买,会影响学习。你已经给她买过mp3 了,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听呢。”江阿双听到后,高兴地笑了笑。
万霏儿回来后,放下书包喊了一声:“江叔叔。”江阿双坐在饭桌笑着说:“回来啦?菜都烧好了,我跟你妈妈就等你回来一起吃呢。”居希平对女儿说:“洗个手吃饭吧。”万霏儿早就饿了,她夹起青椒肉丝送进嘴里,然后嫌弃地说:“这菜怎么这么咸啊。”居希平听了这话,担心江阿双会不高兴,立马批评的语气说:“不好吃就不要吃,每天辛苦烧给你吃,还挑三拣四的。你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是吧!”她觉得女儿是故意给老江难堪,也让自己很没面子。委屈的万霏儿书包一背,跑去了居子月家。江阿双很温和地说:“你对孩子发什么火,她现在这个年纪又是叛逆期。”居希平没好气地说:“一点都不懂事!”江阿双安慰道:“以后她会明白的。”
半夜12点下班,居子月骑着自行车回家,夜色下的香樟树显得特别优雅,树影在地面婆娑逸动,米粒一样的花像碎黄的月光堆砌在路沿,微风拂过,一阵簌簌清香细。她哼着歌,轻松自在地骑在静谧的西园路上,路边的一家洗头房的灯还亮着暖红色的灯,洗发女郎那肥厚的大腿穿着肉色的丝袜,超短布裙,一个人无聊地躺在椅子上。居子月朝洗头发里瞥了一眼,又继续往前骑,她像做梦一样觉得自己找回了曾经的快乐,一路哼着陈明真的歌:“到哪里找这么好的人......”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身后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突然骑到她的前面,并拽走她车龙头上的包,居子月下意识地拉住包带子,并大声地呼喊道:“小偷,抓小偷啊!”此时的路上一辆车和人都没有,她的包最后还是被硬生生地抢劫了去。她骂咧了句:“妈嘞个屄的!”然后试着追上去,可小偷的速度远比她骑的快的多,小偷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包里有几十块零钱和一把钥匙,只是可惜了惟一值钱的小灵通手机。回到院子里停好车,她敲了半天的门喊着:“霏儿啊,开门哦,霏儿啊……”怕吵醒院子里的其他人,又不敢太大声。万霏儿睡眼惺忪地应答了一声:“嗯。”然后继续睡了,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的居子月站在门口又不时地敲着门,一边轻声喊着:“霏儿啊,霏儿啊。”然后叹息道:“这孩子睡的跟猪一样。”话音刚落,万霏儿半睁着眼睛开了门,居子月进来后说:“你再不开门我就要睡外面了。”每次只要江阿双来,万霏儿只能识趣地去居子月这里睡觉。
万霏儿迷迷糊糊地倒床就着,居子月洗漱后也疲惫地往床上一躺,电风扇转着头的吹着,她关掉灯,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着了,蟑螂从天花板上飞到化妆桌上,老鼠从子月的手臂上嘚瑟地走过,居子月翻了个身,用另一只手挠了挠手臂。
二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让今年的秋天提早到来。而秋天的留园路更静了,“蝶恋谷”舞厅里却是“莺啭燕啼”。
居子月搬了家以后连工作地方也换了,这家新的舞厅隐藏在一家老字号饭店后面的楼上,舞厅只有一层,面积却很大,除了大厅里的卡座外,还有七八间包厢。舞池旁边的音响台可供姑娘们和客人自由点唱。昏暗的大厅里,紫红色的灯光助添了迷情的氛围,空气里充斥着脂粉、香水、啤酒、水果、香烟混合的味道。居晓月不爱喷香水,口红也涂了淡淡的桃红色,虽然驾驭不了大浓妆,但她对眼部的妆容极为着重。
她在换衣间里又拿眼线描补了一遍,居子月喜欢亮丽的颜色,她一边拉着玫红色连衣裙侧边的拉链,一边看着居晓月和其她两个穿黑色礼服的姑娘,自嘲地说:“我要穿黑色的衣服啊,就感觉自己是参加葬礼的,怎么看怎么变扭。”大家都笑出了声音,一个叫芳芳的姑娘,照着镜子晃了晃耳垂上的圈型大耳环,然后期待地说:“希望今天遇到个大方点的,你们不知道,昨天那个死老头抠死了,戴着副眼镜看着斯文的样子,这么小气,还想对我动手动脚的。”居晓月吸了吸小腹,对自己的身材总感到不满意,听到芳芳的话,她笑着说:“越是看着斯文或那种不怎么吭声的越色,越是大老粗倒不会动手动脚。”芳芳频频点头,另一个姑娘却说:“不过这些男人看多了,我觉得都一样。”苏美琴将正红色的口红涂在她那性感的厚嘴唇上,正如烈焰红唇四个字。她扎着马尾,刘海前的一绺头发自然弯曲的挂到太阳穴处,她很不习惯穿裙子,虽然只有她一个人是穿着白衬衫和宽松的直筒牛仔裤,但倒让她的魅力里多了一份简约和个性。而此刻,她的心里既担心又无所谓,死了心的她在居晓月的介绍下来到夜场里上班,既然丈夫无所顾忌地出轨,自己又何必去在乎他的感受,但她也担心着居竟松知道自己在这里面工作后的反应。
妈咪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呢绒收腰连衣裙,裙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却显得风情万种,居晓月喜欢这种风格的女人,她一直笑着看着她。妈咪进来后提醒大家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出来吧。”大家应了一声,然后前前后后地出来,居子月走在后面突然没信心地说:“我都好几天没挑中了。”居晓月认真地对她说:“叫你把头发留起来,你看有几个男人喜欢短头发的!”居子月嘴上不认可地说:“短发怎么了!”
姑娘们换好礼服,各花入各眼地站在客人的面前等着被点,没选中的轮去下一桌继续竞选,选姑娘就跟相亲一样,也是要看眼缘的。每天都会有新面孔,有的只来过一次似萍水相逢。有的是常客,隔三差五地来寻乐子。对居晓月来说,走了一个冯业刚,又来了个寇世西,此人和冯业刚同一款体型,身宽体胖,连性格都很相似。不过寇世西的胖比冯业刚要坚实一些,大大咧咧的性格里也多了一份成熟,他一眼挑中了居晓月让她坐到身边来。
俩姐妹自从踏进来以后,便放纵地更彻底了,好像这样才能麻痹昨日的伤痛,还能轻松地获得金钱。居子月今晚又有点不顺,她虽然被挑上,可这桌难对付的客人偏喜欢劝酒,居子月是一瓶啤酒上脸,两瓶走路打飘,三瓶直接吐在卫生间里。她已经喝了一瓶了,便试着装醉地说:“我喝不了了。”这个精明的客人看出她是装的,立马生气道:“才一瓶你就给我装醉啊!不行就别来。”说完,立马喊来妈咪:“吴姐,你看看你这里都是什么货色,她才喝了一瓶就给我装不行,真当我是傻子骗呢!”妈咪立马解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再重新叫一个来陪你。”说着,她还端起酒杯笑着说:“我自罚三杯!”妈咪带着居子月离开包厢,居子月气道:“他拼命要灌我酒!”妈咪对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有的客人是这么贱的!你先去大厅坐会儿吧,或者唱首歌热闹热闹气氛。”此时的苏美琴对客人说:“喝就喝,谁怕谁啊!”说完,她豪爽地拿起酒瓶仰面而喝,漏在外面的啤酒沿着她的脖子流着,客人看的垂涎欲滴,一边拍水鼓掌说:“好!好!”劝酒的客人笑得越是放荡,苏美琴的脑海里便全是居竟松和陆小橘欢爱的画面。
《The one you love》响起,舞池里的红男绿女相邀共曲,一二三四,前后左右地跳着四步舞。浪漫的旋律像在温柔地诉说着一段伤感的爱情故事。舞曲结束后,大家纷纷回到卡座。居子月点了一首歌,她拿起话筒伴着前奏,先说了句:“下面这首《问情》送给大家。”居子月也希望能认识个新的,因为她不想再跟许易佳往来,这个花心大萝卜脚踩了好几只船,想到哪个姑娘了就去找谁。即使身处风月场所,她还依然渴望遇到一个专一的“客人”。
哕酒出来的苏美琴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这时,一个男人递了一张餐巾纸给她,苏美琴迷蒙地看着他,是刚才劝酒男人的朋友,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此时,舞厅的大门又拉动开了,三个男人一进来,妈咪就招呼他们问:“是要卡座还是包厢啊?”其中一个胖男人说:“就卡座吧。”胖男人一边跟着妈咪往里走,一边听着居子月的歌声,他立马被迷住似的问:“这个唱歌的是谁啊?唱的跟大明星似的。”妈咪听出他语气里的喜欢之意,立马说:“哦,是我们这里上班的,一会儿我叫她来陪你。”成熟有韵的嗓音连其他姑娘们都听的入了心,她很喜欢大厅里的人听着自己唱歌,尤其是陌生人的掌声,让她格外的享受,站在舞台前的她好像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只是进来以后才发现,很多东西并不如她年少时的想象,但经历了几许情感上的波折后,她渐随那波流停靠在了这里。
居子月又打起精神重新去试缘,胖男人的笑容很温和,眉眼间又透露着一丝狡猾。再一看他的体型有点令她扫兴,可方晴凡早就看上了她,尤其听了居子月唱的《问情》后更加心动了,他笑着对居子月说:“你刚才唱的太好听了,我还以为是放的音碟呢。”居子月坐到他的旁边,礼貌地和他攀谈起来:“听你口音像苏北的。”胖男人幽默地说:“我老家是兴化的,到了兴化心就花,到了盐城不想家。”他的幽默让居子月很有好感,居子月不打折扣地笑出了声,接着问:“你贵姓啊?”胖男人索性告知他自己的名字,说:“我姓方,叫方晴凡,晴是晴天的晴,凡是平凡的凡。”居子月心里暗笑着,应该姓圆还差不多,但她笑着说:“你的名字听上去像个姑娘似的。”方晴凡立马笑着说:“嗯,我从小被我妈妈当姑娘养的。”两人都感觉到彼此是不受拘束爱讲玩笑的人,今晚的相遇像是久别重逢。方晴凡反问:“你叫什么?”居子月笑着回答说:“我姓居,叫居子月,你叫我子月好了。”方晴凡立马补充说:“那你叫我老方好了,以前人家都喊我小方,现在越喊越老了。”居子月看着他的模样约莫有五十岁左右了,或许生性乐观开朗,他倒并不显老,笑起来的眉眼还有点像周润发。居子月又看着他肚子上的“游泳圈”,说:“你这样子都像洪金宝了。”方晴凡笑着说:“我比洪金宝苗条多了。” 他的滑头却不油腻,加上又没劝自己喝酒,居子月便对他多了一分好感。见居子月被自己逗得很开心,他乘胜追击得问:“你有电话号码吗?回去以后我给你打电话。”居子月趁机说:“我没有唉,哪里买的起手机啊,之前买了一个小灵通,还被小偷给偷走了。”居子月话刚说完,方晴凡很懂路数地对她说:“下次我带你去买一个。”这句话一说,居子月心里更加的开心了,通过一晚上的聊天,两人的缘分就此拉开。
三
周末的石路,车如流水,行人如鲫,山塘街里的游客们赏玩,拍照,购买纪念品。闫瑞诚在山塘街附近的一家饭店定好了包厢,姊妹几个聚餐,带着自己的“新男朋友”见面。闫瑞诚把菜单给三位女士,居希平笑着说:“你们看着点吧。”居子月不客气地翻看起来,居希平新剪了齐刘海,拉过直的头发柔顺地垂在后背上,她今天穿着豆绿色的针织衫,青色的过膝半身裙,配了黑色的高跟皮靴,看着十分的娴雅文静。居子月扎着短促的马尾,看着姐姐和妹妹的头发,羡慕地说:“你们头发肯长呢,我留到现在还这么长。”居晓月特别喜欢大姐今天的打扮,忍不住夸赞说:“你要走在路上,我还认不出你了呢,从来没见你剪过齐刘海呢,而且这套衣服特别好看!”居晓月也是顺长的黑色直发,自从踏进了舞厅后,她的齐刘海也改成了斜刘海,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并适合的发型,穿着上也开始追求着成熟女人的风格。居子月点了一道:“剁椒鱼头。”后接着说:“我就这个,其他你们看吧。”菜单又移到居晓月的面前,居子月还看了一眼衣架上的淡卡其色风衣,问:“老姐你这件风衣买多少钱啊?”居希平回答说:“一百二。”居子月摸了摸料子,说:“是不错,就是太贵了。”她把“贵”用苏州话说,由于说的不标准,惹得闫瑞诚和江阿双都笑了起来,连居希平和居晓月都听出怪味来,居晓月立马嘲谑说:“不会讲就不要讲,现人眼啊!”居子月虽然尴尬,她总会笑着反怼回去说:“怎么滴,‘洋泾浜’不行啊!”闫瑞诚笑着问:“大姐你现在还卖衣服吗?”居希平被他这一声大姐叫的有些不适应,他比江阿双还大三岁呢。她笑着说:“不做了,换了个柜台。每个月都要被偷衣服,盘点少了就得我们赔呀。”居希平说着,拿起茶壶给大家添茶。江阿双既关心又表现地说:“我叫她不要去做了,她非要去做,那个班累么累的要死。”江阿双说完,抽了一口烟,然后又问:“老方,你在什么地方工作?”方晴凡喝了口茶,笑着回答说:“我捡垃圾的。”江阿双立马反应过来地问:“你开站的吧!”方晴凡这回认真地说:“对的,废品站,说白了就是捡垃圾的。”江阿双立马说:“擦那,你们开废品站的比我赚钱哦。”居晓月把菜单又给了闫瑞诚,闫瑞诚则说:“我不要看,给大姐看!”居希平谦让说:“你点你点。”闫瑞诚又把菜单给万霏儿说:“那,霏儿你看,交给你了!”居晓月看着方晴凡调侃地说:“你这个叫老方环保公司。”居晓月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居子月搛着鱼头上的剁椒吃着说:“我姐就是闲不下来。”她又喝了一口茶,说:“这个黄的比红的辣。”方晴凡当着大家的面对着居子月一番调情地说:“我看是你最辣。”居希平听到后立马给了方晴凡一个眼色,说:“还有孩子在呢。”她这话一说完,本来假装听不懂的万霏儿反而尴尬了,万霏儿只好转问居晓月:“小姨,你问问玉米烙上来了吗?”居晓月笑着说:“玉米烙啊,好,我去问问。”说着,居晓月走到了门口。方晴凡又问大家: “吃完了干嘛?”居子月立马应声道:“去唱歌吧。”闫瑞诚说:“还是留园那家吧。”说着,又给老江和老方递了根香烟。居希平也表示同意,然后又对女儿说:“你吃完回去写作业吧。”居子月觉得大姐平时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便说:“哎呀,孩子周末,让她放松放松。”说完,闫瑞诚的电话响起,居晓月坐回位置的时候瞥了一眼,轻柔地用刚学会的苏州话对他说:“噶主唔啊?(方言,老婆的意思。)”闫瑞诚点了点头,居子月见小妹温柔的语气,嘲谑地白了一眼她,然后调侃地问两人:“捣什么鬼呢,说的我都没听懂。”闫瑞诚拿她开心,说:“我说晓月是我的噶主唔。”居子月别扭又疑惑地问:“什么噶主唔啊?”久在苏州的方晴凡都听懂了,他告诉居子月说:“噶主唔就是老婆的意思。”居子月恍然大悟地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又笑了起来,说:“什么噶主唔啊,胳肢窝还差不多。”说完,大家一阵笑声……
饭后,他们选了留园的一家茶吧,最近这样的店非常流行,一个大厅三五桌,每桌按人数点歌,轮流转桌。有的茶吧里也是有姑娘的,但他们都是有“伴”的人了,所以每次聚会唱歌都选在普通的茶吧。老板娘热情地给大家拿茶杯,里面放几搓茶叶,她一边倒水一边说:“水没了我再给你们添,等下我去给你们拿笔和纸。”
方晴凡和居子月坐了下来,居希平则去了趟洗手间,居子月脑海里正搜索着接下来要展示的歌曲,方晴凡把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上,他看了一眼居希平后问:“你之前的大姐夫做什么的?”居子月收起了笑意的嘴角,冷然简单地回了句说:“以前和我大姐一起做生意的。”没想到,老方随意地一问,让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认识方晴凡以后,就一直没有给万延美打过电话,她有点担心万延美会找到自己,但一想到自己留了个心眼,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闫瑞诚和居晓月还没有上去,带着侄女在水果店里挑选,他笑着对万霏儿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付了钱后他又掏出200块钱给万霏儿,一边说:“你马上要秋游了,自己买点吃的,不要告诉你妈。”闫瑞诚听晓月说过大姐对孩子的严苛,居希平每个星期只给五块钱的零花钱,所以一向喜欢孩子的他既愿意照顾点孩子,也让居晓月对他有更好的印象。见万霏儿不好意思收钱,居晓月对侄女说:“拿着吧拿着吧。”听了小姨的话后,万霏儿开心地把钱放进兜里,并说:“谢谢闫叔叔。”
方晴凡也嘴甜地喊着:“大姐,你点歌呢。”三个男人里,方晴凡的年纪是最长的。居希平谦让地说:“没事的,你们先点。”居子月看他们客气来客气去,自己先来开场地说:“你们都不点,我先点了。”
居子月拿起话筒,说:“下面这一首《万事如意》送给大家,谢谢。”其他几桌人拿着塑料拍手晃着响出鼓掌的声音,老板娘闹着气氛拿了塑料花上前献给她。居子月接过花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继续唱着,闫瑞诚赞叹地说:“早听说子月唱歌好听,确实好听。”说完又贴着居晓月的耳朵讲话,居晓月一边听着一边嗑着瓜子。
居子月唱完,老板娘立马宣告说:“下面这首《母亲》,2号桌。”说完,方晴凡接过后站了起来,他捧着自己的肚子唱着,居子月调侃地说:“跟怀孕似的!”
居希平听着歌颂母亲的旋律,心有戚戚焉,与歌曲共情起来。心想:“自己都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可为了生活,她又不得不疏忽了与父母的相聚。江阿双毕竟还不是自己的丈夫,不能指望他一个人负担起自己和女儿的生活。”这会儿,江阿双无聊地抽着烟,所有的人里,他跟闫瑞诚对唱歌显得没那么积极,居希平转对他说:“你看老方胖,中气还挺足的。你也点首歌唱唱那。”江阿双不好意思地推脱说:“我不会,我五音不全,听你们唱就行了。”闫瑞诚听到后也笑着说:“我也是,唱是喜欢唱的,就是唱不好。”居希平鼓励他们说:“又没关系的。”方晴凡拿着话筒问:“下面这首是谁的?”居子月一看名字便对他说:“《牧羊曲》是老姐的。”
尽管时光在他们的歌声中匆匆逝去,却还是让他们在这座城市里相遇了。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地方,会上演自己怎样的故事。路灯摇曳着昏黄的幻想,莫名的感觉这条路似曾来过一样。
深夜的秋雨像是情人的眼泪,不许它流落到天明。第二天,居希平带着霏儿到小卖铺里打电话到船上。周日的西园路叽叽喳喳,学生们朝气蓬勃的进出校园。雨后的香樟树散发独来独往的叶绿素的味道,昨夜凋落的树叶粘黏在湿润的路面上,树叶上的雨水泛着莹莹的光,那又是谁的眼泪呢?
居照宽接到电话后开心地问:“大孙女啊,吃过啦?”万霏儿回答说:“吃过了,你们吃的什么啊?”居照宽回答说:“红烧芋头,青椒肉丝,还有一个汤。听说你这次期中考试了,考的怎么样啊?”万霏儿回答说:“中等吧。”万霏儿想赶紧逃掉这个话题,又问:“奶奶呢?”居照宽说:“奶奶在腌萝卜干呢。”居照宽喊来周信文:“奶奶啊,接电话,大孙女跟你讲话呢。”周信文听见后应了一声,她一边走下舱内,一边在护袖上擦了擦手,拿起电话说:“喂,霏儿啊。”万霏儿又问:“奶奶,你吃过了啊?”周信文说:“我吃过了,你们吃过啦?”万霏儿回答说:“吃过了,那,我妈跟你讲话。”居希平接过电话后说:“喂,妈。”母女俩聊了聊家常,周信文告诉女儿说:“我刚在腌萝卜干呢,买了一百斤。带你们姊妹几个多腌点呢,今天吊个卤。”居希平说:“嗯呢,我欢喜吃萝卜干呢。”说完,又关心地问:“你们那边还有生意吗?”周信文说:“生意不行了,只能弄点生活费吧,我们也够用了。我现在就是有点想超超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居希平对她说:“肯定过年的时候就回去啦。”周信文告诉她说:“你知道啊,余爹爹的儿子得了鼻癌死的了。”居希平诧异了一声,然后问:“那余爹爹现在一个人过咯?”周信文说:“没额,他现在跟他儿媳妇凑合着过呢。”居希平又一声诧异,然后问:“他儿媳妇倒也肯那?”周信文并不稀奇地说:“余爹爹手头上还有些钱呢。”周信文又告诉她说:“对了,前几天你信英大姨上船来的,说还是把老太爷葬回去吧,毕竟老太还葬在红宛呢,我过两天要回去一趟呢。”居希平说:“大姨说的也对呢,骨灰盒在植坝都存了那么多年了。行了,就这话啊,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我就回去望望,给爹爹去烧点纸。你们自己平时多保重身体,不要太累了。”周信文说:“嗯呢,这话。你们在外面也注意身体。”周信文挂掉了电话后,褪去了护袖,她想着休息一会儿,便躺到床上去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几个孩子学刚刚学走路的时候,他们左一脚,又一脚,船也左一倾,又一倾地跟个醉酣子似的,好像摇摇晃晃间就长大了。居照宽在饭厅里则继续喝着他的酒,即使一个人吃酒,他一顿饭都要吃个几个小时。菜已经凉掉了,也不妨碍他的酒。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得了肺病的人的喘息。周信文越躺越觉得闲冷,随即一个哈欠泛了上来。白天里的这种安静越来越多,尤其孩子们成家离开后,叽哩哇啦的争闹声没有了,地板的“咚咚咚”的声音也少了,家里突然变得冷冷清清的,倒让她怀念起那些吵闹的声音了。
居照宽看了一眼窗台,突然发现小铁锤不见了,他喊着:“信文啊,窗台上的小铁锤放哪里了?”周信文刚闭着眼睛养着神,不耐烦地回答说:“被顾久花借去了!”居照宽反感地骂咧着:“这个老东西,借了东西老不还,之前问我借过一次手电筒到现在也没还。”周信文对他说:“你去跟她要就是了!”说完,她睡意全无地拿起遥控器。对于还东西这件事,居照宽总是不好意思向借的人主动开口要,他这大半辈子下来都是这样。周信文不喜欢看电视剧,突然又烦起了这种安静,她关上遥控器,又走到八尺子,把萝卜缨子切碎后拿去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