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希平和沈德全拎了些衣服和吃的去看望居晓月,可看守所的人不让见面,只拿了一封信给了他们。沈德全立马拆开来看着,上面字迹凌乱地写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沈德全,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我处处为家着想,给你和女儿和妈妈买东西,可你们把我当成家人了吗?你又为我买过什么?我是被你给逼疯的,没和你结婚之前,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日子。结婚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我高兴就行了,你会好好待我,可我在你家过的连猪都不如,你妈妈又是怎么对我的,我问她要钱的时候就跟个乞丐一样。现在我出来挣钱了,我又被人给骗了,回不去了,你就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沈德全,这些都是你的错!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看着居晓月的信,欹字如镰刀,反刈沈德全的脸。在他的思想里,夫妻之间的问题都是双方的。所以,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这个丈夫没有当好,才让居晓月深陷囹圄。居希平问:“上面写了什么?”沈德全把信给了居希平,一边说:“她怪我害了她,我从来没有想过害她,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我们这些农村人只想着能多存一些钱,晓月她用钱用惯了,所以觉得在我家受苦了,而我也不敢把钱交给她保管。她在家里很少做事情,做点事情也是懒懒洋洋的,我们农田上每天都有一堆事情忙不完,唉。之前她跟我说村里的沈永梅要带她出去打工,说不远,就在迎坝,我想迎坝离得也近就同意她去了,谁知道那个沈永梅竟然把她带到了这条路子上。”居希平看信的时候,也没在听进他说的话,她将信塞进信封里时,只听到最后一句,居希平又气又安慰沈德全地说:“你也别自责了,也怪她犯糊涂了,她就算一开始不知道,那等那个什么沈永梅让她进那种地方上班的时候,她应该立马跳出来才对。”沈德全为她辩解说:“晓月胆子小,有可能她被里面的人给扣住了呢。”居希平觉得他说的也有可能,两个人都沉默了,在看守所的门口站了半天。
居晓月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植坝,很多人家都把居晓月被抓的事件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一样地八卦着。居照宽近来很少上街,头发长了都不高兴去剪,周信文倒还是像以前一样上街买菜,跟大家说说笑笑,尽管她知道自己走后有些人又会是一副说腔,但她心里是心疼女儿的遭遇的,所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周信文走到岸上时,听见大梅在和顾久花聊着小女儿的事情,大梅一脸鄙夷地说:“正经事不做偏去当妓女,现在抓进去坐牢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顾久花手里拿着小榔头,笑着说:“我上船去问居师傅借榔头的时候,他都不像以前那样一脸笑容的了,他的脸色特别难看。”大梅又说:“你不知道他头发长的都不想去剪了,搞得跟他自己坐牢了似的。”说完,大梅笑出了声,周信文突然站在她的后面,怒问道:“你说谁坐牢呢!有本事当面跟我说,不要玩背后刺孔这一套!”顾久花立马尴尬地解释说:“哎呀,居师娘,我们谈闲谈的玩的。”大梅不怕尴尬,她本来就看不惯周信文,两个人就像上辈子有仇似的,总是磁场不合,她厉声地承认说:“我说你家女儿坐牢了怎么了?这个还需要我说吗?整个植坝谁不知道啊!”周信文不想解释,只信口骂道:“你妈嘞个屄的,你家锅底难道不黑啊,自己家里的事情管不好,还去管别人家的事,我看冬冬还是你在外面偷人养的呢!”顾久花不愿掺和进来,便悄悄地离开了,大梅一听这话,也开始对骂道:“你妈嘞个屄的,你才是偷人的货呢,你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偷人所以你家闺女也去做鸡子去的!”这句话立刻点燃了周信文的怒火,周信文扔下手中的篮子,上去就跟她扭打在了一起。大梅身体孱弱不是她的对手,只拼命地用脚踢着她,周信文则撕扯着她的衣服,将她的胸衣都给扯了出来。大梅恼羞不已,一把抓住周信文的头发,周信文疼地用力掐着她的膀子,两人转起了圈,大梅的手臂印出了血痕,她先松了手,周信文又将她推倒在地,大梅一跌,把丝瓜架子给撞倒了。余奶奶立马下船来拉架,说:“好了好了,别打了,你们都多大的人了!”王永兴也下船来把自己老婆拉走说:“回去回去!”大梅一边被丈夫拽着走,嘴里一边骂着:“婊子生的!”周信文听到后也骂还回去:“你这个婊子生的!”余奶奶也拉着周信文上船,一边对周信文说:“哎呀呀,衣服都撕的了,你赶紧去上船把衣服换掉!”
周信文气呼呼地换了件衣服,刚要去倒杯水喝,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拎着茶点、饼干、水果和香烟进来,女人把东西放在饭厅的桌上,笑着问:“请问居师傅在家啊?”周信文也走到饭桌前,疑惑地问:“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啊?”女人苦笑着说:“我两个儿子之前在居师傅这里买了两个轮叶子,轮叶子断了,他们就来找居师傅赔,还和居师傅吵了一架。两个孩子回去以后,一个中了风,一个出了车祸,我心里想他们年纪轻轻的就遭遇成这样,还这么巧,肯定是被人放苍了。我问了大儿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说就和居师傅吵过架,其他也没有得罪过谁。所以,我今天就买了些东西来,恳求居师傅原谅他们,能不能……”周信文听明白了,她立马打断女人的话,愤怒地说:“拿走拿走!我们家从来没有这些东西!”女人以为是自己的礼物不到位,又补充说:“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余奶奶笑着对女人说:“你真的找错人了,居师傅一家人没有会放苍的,你不相信可以问问这一条边子住的人。”女人唉声叹气地哭泣道:“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了,怎么会这么巧的呢!”说完,她拎着东西黯然神伤地离开了。
秋光恬淡,湖色寂寥,正好点染云烟。可湖上已分不清是雾还是烟,远处时隐时现的白帆像一只要飞出那轻纱帐的白蝴蝶。居晓月和沈德全一路上都是沉默着,走到村庄时,树林、田野、房屋,全都笼在玲珑剔透的雾冷之中。
迷雾散去,村民们唱着:“早上雾沉沉,中午热死人。”大家把濡湿的稻子拿出来晒一晒,然后拿着簸箕扬稻除尘,阳光照着稻谷从空中如碎金般的落下,树林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堵斑斓的墙。囚首垢面的她望着温旭的阳光,眼泪又湿润了心底里积满的青苔,而乡邻的目光比阳光还要刺目,突然间,她觉得这个村子才是关闭她的监狱。也从那一刻开始,她学会了解读他人的目光,也学会了观望内心的寂寞与渴求。沈德全觉得自己也有过错,他一言不发地像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以为这样会让妻子好受一些。晚上睡觉,他不敢也不想去碰她的身子,只是刻意的掩饰让居晓月更加地不屑和憎恶。夜凉如水的不眠之夜,她侧身而卧,裹紧了被子,眼泪不禁流落到枕头上。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鸟掉进了泥潭里,村里人的眼光和唾沫如强敌环伺的蛇,向她吐着蛇芯。她一边悔恨嫁给了沈德全,一边想要离开这里,去一个不知道自己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一片月,当窗白,窗上树影如魅。此恨与宵长,欲断难分时,窗外晓寒轻透,月光已如潮水般涌入梦中。耳畔风声澌澌,寥落下枯索的金铃般的叶子在空中翻飞婆娑。凌晨四点,小鸟就开始鸣叫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像一片收割后的荒田,小鸟越叫,她的心就越空。
此时的居子月还不知道小妹的事情,她拎回了一堆菜放在院子的地上,又走进锅屋里拿盆,热水瓶和护自衣,当她看见池子里的碗还没有洗,皱起了眉头。她一边穿着护自衣,一边抱怨地说:“有的事情你也帮忙做一做,一会家里还有人来。”柳明珅没有应答,他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背对着阳光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的报纸。居子月发现生姜漏买了,于是又跑上街,她临走前吩咐柳明珅说:“一会儿你把鸡毛再挦一挦。”柳明珅应了一声。
回来的时候看见柳明珅还在原地不动的看报纸,她顺手拿起扫把往他腿上一打,并说:“一天到晚看报纸!我是左一声右一声,你是身子不动嘴答应。”按着柳家的规矩,扫把打人是很忌讳的,柳明珅气愤地将报纸一扔,骂道:“你有病啊!”居子月听后,心中熛怒迸飞,看见什么砸什么,连热水瓶都砸了过去,吓的柳明珅都不知道往哪里闪,还没缓过神来,空中的板凳又朝自己扔了过来。
战斗结束后,居子月仍不解气地说:“家里的事情你什么都不做,一回来不是看书就是读报纸,你是要进京赶考做状元啊。我看你看了这些书也没有让你多赚一分钱嘛!”柳明珅觉得她的想法十分庸俗,他鄙夷地口气说:“我跟你这种没文化的人无法沟通。”居子月听出他嫌弃自己,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然后冷笑着说:“柳明珅,你不要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看不起人哦,我即使不跟你在一起,也有的是人追。我要不是跟你有过一个孩子,我当初才不会嫁给你呢!”柳明珅听了她这么说,也不甘示弱地讽刺道:“其实你跟别人还有过一个小孩呢。”居子月知道他一直心有介意,既气愤又不好意思地说:“你这话刺挠谁呢!你有意思吗!小孩都这么大了,你还提这种事情,你那会儿怎么不提的呢!”柳明珅不愿再与他争论下去,他捡起报纸,又扶起板凳,然后坐着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居子月碍于今天有亲戚来吃饭,也拿起镊子挦着鸡毛,院子里突然一片沉寂,只有竹子上的雀子叽叽喳喳个不停。
晚上,居子月坐在床上织着毛衣,可她心里却烦躁的狠,错打了几针后,她也不会改针,索性将结了三分之一的衣服统统拆掉,她将橙色的线绷在脚上,然后一圈一圈地把线绕在手上......想着重新起头,脑海里却在乱想一通,好不容易把线绕成球状了,她又没有心思地说:“算了,明天再织吧。”柳明珅刚刚洗漱好后进来,两人依旧沉默,他脱了鞋子睡进被子里。居子月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说:“我要出去工作,也冷静一下。”她和柳明珅之间的问题就好像打了结的毛线,一团乱。柳明珅先是一惊,然后是气愤,当初自己可是为了她才离开南京那家单位的,现在她居然要一个人出去,他是不能接受两地分离的家庭的。所以,他脱口而出:“咸菜笃豆腐,有盐在先。你要走,我们就离婚。”他们这段潦草收场的结局还是打破了他心中“欢宴良宵好月,佳人修竹清风”的好梦。换居子月一惊,其实她心里并不想离婚的,他以为柳明珅说的也是气话,可她也爱面子,便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离就离!”
第二天,在她收拾行李的时候,柳明珅把她的户口本锁了起来,好像生怕这个婚离不掉似的。两人从民政局出来后,谁也没和谁说话,居子月拎着她的行李坐上了去植坝的车子,原本要出去工作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搁置了。
往事一幕一幕退成风景。居子月又转乘了开往植坝的公交车,人们也不排队,全都挤着上车。居子月一言不发,颓丧地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售票员问:“去哪?”居子月回答说:“植坝。”售票员又说:“五块钱。”一边撕了车票给她。居子月突然想起了那晚的运沙岸边,有一个男孩对自己说:“以后你就给我做售票员。”她的嘴角微微地笑了一下,虽然他没能兑现这个承诺,可她依然会想到他,想到那最初的纯真,就连那时的幻想都比现实真切。
居子月红着眼睛望着窗外的一切,有过的欢乐、期待,争吵,都变得越来越远,想着曾经说:“过不好就离。”的时候是那样的潇洒,可真的离了,还是心头一阵紧缩。她虽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柳明珅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也期待着两人能够白头偕老。她的目光里还有愤恨与迷茫,她觉得自己怎么遇到的全是狠心的男人,说分就分,说离就离,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她没有去想自己的问题在哪,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抛给了那些先提出分手的男人身上,这样,她才能好受一些。可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上的鸟窝,她想起了儿子,儿子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他才两岁,会不会很快便会忘了自己?柳明珅对儿子的看重超过了一切,何况她也没有能力带走儿子,想到这里,她更加的惶然了。
突然之间夜色就来了,空气冷冷的吹进来,她关上了窗户。然后头靠在玻璃窗上,无声地留下了眼泪,司机师傅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植坝是这趟车子的终点站,售票员也在途径的一个村庄站台下了车,此时的车上也只剩下她一个客人。车子也开在了湖堤路上,因为树叶的凋敝,这会儿也能看见洪泽湖了,离家越近,她的心却更乱了。她也意识到车里只剩自己和司机师傅两个人了,于是目光又转到了司机身上。她又惊又喜地对司机师傅说:“是你啊!”陆中健听到她的声音后,才敢确认,他亦是同样的心情说:“今天我当班,你怎么回来了?”时间在他们之间像车子经过每一个站台,一别五年,没想到是这样的重逢。看到昔日的恋人,居子月的心依旧噗通噗通跳的厉害,紧张的就像第一次和他牵手一样,和柳明珅的夫妻情分竟然还是比不上那份刻骨铭心的初恋。陆中健将车子停到了堤坝下的一个空处,两人在车里紧紧相拥,居子月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他们在车上热吻,比恋爱的时候还要激情,居子月把他的手引导向自己的胸部,虽然哺乳后的乳房有些松弛耷拉,但他抚握在手中仍感觉自己的心里被涨满了一样,他吮吸了一会儿她的乳房,又把舌头递进她的嘴里,两人的双臂交缠在一起,窗外溢进澌澌的冷风,那清冷的兴奋抽搐着身子,紧一阵,缓一阵。
居子月仰视着他问:“你应该孩子也有了吧?”陆中健喘着气回答说:“嗯,就是之前我妈定的娃娃亲。”居子月冷笑一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陆中健听出她语气里的责备,他感慨道:“我们好久没有见了,我很想你。”居子月听到这句话时,露出了笑容,但不像从前那样痴痴的喜悦,她直接又带着试探的语气,说:“我们还可以再一起的。”陆中健犹疑的目光给了她答案,他无奈地说:“你也结婚了,我也结婚了,我们不可能回到以前那样的。”听到他的态度后,居子月幸亏自己没有说出自己已经离了婚,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过的不好,也听的出,他是不会与他的妻子离婚的。居子月坐了起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对他说:“送我回家吧。”陆中健看到她脸上的失望,一边无可奈何地系起裤腰带,一边化解尴尬地问:“你这次回来几天啊?”居子月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黯然的回答说:“不知道,看情况吧。”陆中健重新启动车子,居子月依旧坐在后面,车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留下玻璃窗上那一层轻纱似的梦。
二
周信文在艄后头高兴地晾起尿布,一边高兴地嫌道:“舱房里又要一股子尿骚味了。”喜抱大孙子的她还不知道二女儿离婚的事情,苏美琴的额头扎着白布条,虚弱的躺在后舱下的房间里,周信文又去八尺子端来温热的馓子卧鸡蛋,然后低着头走到下面的房间里。
看着一家人都关注在刚出世的侄儿身上,居子月感到更加的落寞,想要找个朋友出来,却发现无人可叫,昔日的姐妹都已成了家,邱君芝,顾兰新嫁到了淮安,连个电话都没有留下。正当她想着去找陆中健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原来是大姐打电话来询问:“美琴生的是男孩女孩呀?”居子月在电话里面淡淡说:“男孩。”居希平听她的语气并不开心,便问:“你好像不高兴嘛?”居子月便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了大姐。
于是,居子月又去了南通。居希平特意请了半天假,晚上带妹妹去八仙街逛了逛,万延美带着女儿走在前面,居希平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居子月倒先问:“晓月现在去苏州了,你知道吗?”居希平先惊讶地问:“她怎么又出去了?”然后意识到居晓月可能没脸待在乡下,所以又问:“她是一个人去苏州的吗?”居子月回答说:“舅舅舅妈不是在上海吗,他们那里离苏州很近,正好舅妈的朋友在一家饭店打工,所以介绍了晓月去。我听我妈说了晓月的事情,这次是舅妈介绍的工作,她也放心。我想过两天去晓月那里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跟她一起在饭店里打工。”居希平见妹妹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对之前她和万延美的事情便避而不谈了。而且看着她过的不幸福,自己也于心不忍,她相信妹妹是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的,那一段的插曲不过是万延美主动引起的。姐姐的接纳与陪伴让她一时没空去理会心里的伤痛,她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突然笑着问:“老姐,这个小拎包怎么样啊?”居希平见她又像从前一样似的,笑着回答说:“太小了吧,不实用。”居子月说:“又不是放衣服,这个就放放零钱钥匙就可以了。”说完又问:“老板,这个包怎么卖的啊?”
第二天,居希平同往常一样吃好早饭,然后准备出门上班,她看着女儿已经背起书包,提醒说:“路上小心点啊。”居子月笑着问:“霏儿现在能自己去学校啦?”居希平回答说:“她十岁的时候给她买了辆自行车,你姐夫要看生意,我有时候又要加班,都没有时间去接她。”说完又对二妹说:“今天我可能夜里才回来,中午和晚上我不回来吃,菜我都买好了,就你烧了哦。”居子月笑着说:“知道了,你路上慢点。”
这下,家里就只剩万延美和居子月了,不出意料,万延美心中那颗快灭的小火苗经风一吹,又冒出了黄亮亮的火星。居子月收拾着桌子,然后去门外的水池里洗碗,万延美依然坐在饭桌前,双臂的肘部撑在桌子上,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摩挲着下巴,尽管他的眼睛看着前方的电视新闻,但心里却在计划着什么。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居子月洗好碗后问:“放在哪里啊?”万延美回答说:“架子下面。”居子月正准备进房间里待一会儿,她坐在霏儿的书桌前随意地翻了翻侄女的作业本,一边说:“老姐给她买了这么多的课外题目啊。”万延美见她没关门,先回头看了一眼,说:“你姐对霏儿管教太严了,女儿睡觉都不爱跟她一起睡。”然后又问:“你跟小柳为什么离得婚啊?”居子月斜睨着他气愤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啊,你那会儿老打电话来,柳明珅就以为我出轨了,之后就没事找事的跟我吵架。”她正好借着他的提问,可以把过错甩到万延美的身上,万延美没有细想,觉得自己真的害了她,便尴尬又不怀好意地说:“要么我们俩过得了。”居子月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沾沾自喜的笑容问:“那我姐呢?”万延美马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说:“她之前提了好几次离婚了,我可以跟她离婚,然后我们俩一起过。”居子月觉得他比自己还要疯狂,但她感觉万延美对她的出轨心思并非源于对自己有多喜欢,她立马拒绝说:“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万延美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欲火,他走进房间一把将她抱住,居子月惊吓中挣脱着他的怀抱,一边说:“你别这样,大姐回来看到怎么办!”万延美觉得她这句话只是因为忌惮居希平,他将她推到墙上,一边说:“她去上班了,不会看到的。”然后想要亲吻她,居子月的神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她在这样的挑逗下感到一阵的澎湃,身体里也涌动出一股热浪,可残留的理智还是让她用力地挣脱了万延美,她慌张的心跳的厉害,眼睛也四处闪躲,她走到吃饭的地方,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对万延美说:“今天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对大姐说的。”万延美失落又疑惑地说:“之前你在电话里还不是这个态度呢,现在怎么不同意了?”居子月坐在凳子上,解释说:“那会儿我跟柳明珅的关系不怎么好,你跟大姐不也老是吵架吗,我想我们那会儿都是因为心情不好。”万延美坐在女儿的书桌前,他不认同并直接地问:“那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喜欢过我?”居子月沉默了一会儿,她在心里琢磨着对万延美的态度,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着跟自己一样的对感情的不管不顾和热烈,同样不爱定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从不苛求他人和事情,只求人生的快乐和自在。他俩像是一类人,所以她会喜欢他,可没有耐心的她不想再深思下去,她总是这样容易混淆感情里的界线,即使自己跨过去了,她又会以自己的一套理论给跨回来。万延美以为她的沉默是否定对自己的感情,他只好作罢,说:“我也不勉强了你了。”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很不甘心。居子月笑着对他说:“你就跟我姐好好地过日子吧,我姐勤俭持家,是个顾家的女人。”万延美先承认道:“她确实是个过日子的女人,可她一发起脾气来就跟火山喷发了一样,哪个男人能受得了。”然后又夸奖居子月地说:“你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又活泼不爱计较,我们俩要是在一起,一定会过的很开心。”居子月听着他的夸赞,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多了,她现在是多么需要别人的夸赞,好让她能重拾自信。门外的江面上,船鸣声不绝于耳,居子月突然问:“南通到上海是不是特别近啊?”万延美回答说:“是挺近的,你想去上海啊?”居子月笑着说:“我想去上海转转,然后再到苏州去。”万延美接着她的话说:“你们三姑不是在上海呢吗,你可以去她那里住几天就是咯。”居子月一脸骄傲地说:“对啊,不过我上海还有其他朋友呢。”说完,又告诉他说:“其实徐承栋那会儿要不去上海,说不定我姐那会儿能跟他结婚呢。”万延美听到后内心有些酸溜溜地,他问:“什么时候的事啊?”居子月见他不知道,又告诉他说:“那会儿两人还去湖边约会呢。”居子月并没有想到今天的话会带来什么的后果,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可以没心没肺的不会记在心里。
翌日下午,居子月便去了上海。
居子月跟在杨文武后面,漆黑的楼道里放着好几家人的锅台,墙面油黑的发亮。每一户都是一家紧挨着一家,有的关着门,有的半开着。居子月一边打量着陆凤仙租住的地方,一边说:“这得隔了多少家啊?”杨文武已见惯地说:“我也没数过。”居子月又笑着问:“你是怎么有我大姐家的号码的?”杨文武没有回她,脸上露出一种幸福而得意的笑容,他故意岔开话题说:“她今天打麻将,你先把行李放这里,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两人又转弯走到二楼,再穿过几户人家,居子月一边回答说:“我肚子不饿,等凤仙回来再说吧。”走进凤仙的房间后,居子月着急地以一种撒娇的口吻说:“说撒,你是怎么知道我大姐家的电话的?”杨文武帮她把行李放在凳子上,一边告诉她说:“哎呀,你老早之前不是借我店里的电话打过给你妈妈吗?你什么记性。后来我打到船上时,你妈妈说你已经去了南通,于是我又要了你大姐家的电话的。”居子月应了一声后说:“我现在不饿,正好休息一下,坐车坐的累死了,还带着这么大的行李。”杨文武想想也是,立马说:“那你床上躺着休息一下,我给你倒茶。”杨文武一脸认真地拿出茶杯,先问:“你要茶叶吗?”居子月笑着说:“不要。”杨文武激动地茶杯都给掉在了地上,他立马捡起来后到外面的水池子里冲洗了一下,然后又进来,拿着热水瓶倒水,居子月笑着说:“怎么做事虚起来了。”杨文武不好意思地瞎找了个借口说:“杯子太滑了。”然后把杯子端给她时又提醒说:“有点烫。”居子月倚靠在床上,说:“没事。”杨文武先宽慰她说:“你就在上海玩几天,散散心,工作的事情也别急,你可以留在上海工作,正好让凤仙帮你问问。”居子月确实对工作的事情并不着急,她这几天倒是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只是每天夜里依然辗转难眠,心里充满着空虚。而杨文武也是借着来看老婆的机会,想约居子月过来散散心。居子月忍不住向他诉苦说:“你知道吗,他还怀疑过我跟你有一腿。”在居子月的概念里,偶尔的精神出轨是很正常的事情,谁能保证结了婚的人一辈子不会对伴侣以外的异性产生好感,她可不愿意刻意地克制自己。杨文武淡然又难过地说:“我知道,因为这个,他一直没再跟我说过话。”居子月反倒安慰他说:“不说话就不说话呗,他不跟你说话还能让你掉一块肉吗!再说了,他这个人本来就文屁冲天的,乡下的那些老妇女又喜欢讲是非,他就信以为真,我们本来也没发生过什么。”杨文武虽然点着头,但心里可是一直想到发生点什么的,这一点,居子月其实也是知道的。她此刻正需要有人听自己的苦水,她继续鄙夷地说:“你别看他斯斯文文,说话也轻声慢语的像个姑娘似的,他动起手来就跟拳击选手一样。”杨文武听着她的描述有点想笑,可他这会儿只能表现得很心疼地样子听着,他一边观察子月一口水都没喝,便看着杯子对她说:“都要冷了吧?”居子月低头看了一眼水杯,说:“还好,温的。”此时的楼道里已经没有锅铲勺子的响声了,大家都纷纷进了自己的窝,并关上门。居子月突然鼻子一酸,作着打喷嚏的准备,但她跟定住了一样,等了半天,还是打不出来,杨文武立马意识地起身去关门,一边自责地说:“哎呦,别把你给冻着了。”居子月揉了揉鼻子,眼眶里都酸出了泪花,关了门的杨文武突然萌生了欲念,虽然他尽量地克制着自己,但身体里去散发出一种骄傲的信号。居子月把杯子放在桌上,起身去凤仙的衣柜上面拿出一张草纸,然后用草纸擦了擦眼泪,看着堆积如山的草纸,居子月先是问:“凤仙怎么买这么多草纸啊?”杨文武说:“嗐,她不是在火车上打扫卫生嘛,每次带一点回来,就积攒这么多了。”居子月应了一声,然后想到了儿子,那泪花便成了酸楚的伤感流了出来,杨文武立马安慰说:“别哭了,孩子还小不懂,等他长大了会理解的。”居子月不敢哭着声音来,但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她没有在父母和姐姐面前这样流露过。在这豆腐块大小的存储间似的住房里,杨文武平静而耐心的倾听,令她感到格外的舒适和温暖,她试着放松下情绪,又害怕地说:“我不敢在船上待太久,隔壁邻居要是知道我离婚了,肯定会笑话我爸妈的,我成了一个离婚的女人,以后还会谁要我这个离婚的女人。”杨文武听了她这句话后,下意识地上前抱住了她,说:“不会的,没人要你我要你。”居子月笑了一声,她根本没把他这句话放进心里,但她现在很需要一个拥抱,她依偎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哭了一会儿。杨文武轻轻地拍抚了她,此时的她多么令他怜爱,他那颗勃发的关怀一下子不安分起来,他笨拙用力地亲吻着她,居子月先是感到惊愕,她感觉不到亲吻的甜蜜,只有身体释放着堆积的寂寞与空虚。她扬起颈部,好躲开他的强吻,杨文武的嘴唇便吻在她的颈部的皮肤上,居子月欲拒还迎地推着他,却被他用力地抵着而杵痛了她的胳膊,这种粗犷的疼令她感到一种痛快与兴奋,杨文武垂涎已久的欲望终于得到满足了,他将居子月掉转过去,背对着自己,然后迅速地解下裤子褪至膝盖,两人很快找到了焦点,居子月一边感到酥麻地咬着嘴唇,一边紧张地不敢呻唤,她噙着笑意问:“你门闩销起来了吗?”杨文武意识到后,立马回头去把门闩插起来,然后又进入她的身体里,居子月双手撑在桌子上面,任凭他又刺激地占有了自己,像动物一样,很快结束了。五平米大的房间里,昏黄柔昧的灯泡挂在屋顶上,杨文武还沉浸在刚才的快感之中,他用力地抱住居子月,让他在她的体内再多停留一会儿,可居子月却还没有兴起,就发现他已经完事了,尽管她有些扫兴,却感到一种火辣的刺激,这种刺激比那种柔情蜜意式的触碰更加的诱惑着她。
居子月发现自己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站着提裤子的样子有些滑稽,但她却带有嘲谑地问:“你跟凤仙是不是很久没有那个了?”杨文武知道自己的表现没有令她满意,便不好意思地说:“嗯,我们不见面的时间太长。”居子月带着理解的语气说了三个字:“男人嘛。”然后又调侃他说:“你胆子也不小啊。”杨文武好像早有预谋地说:“她打麻将起码要十二点才回来呢。”他又看了看闹钟上的时间说:“还早呢,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居子月笑谑着说:“运动完了去补充体力啊?”杨文武不好意思:“嗯呢”一声。
直至麻将散场后,陆凤仙回来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她帮居子月打好地铺,说:“你还是跟我睡床上吧,让杨文武打地铺去。”居子月拿着棉服当枕头说:“没关系,我就要睡地铺,没事的。”说着躺了下去,一边说:“明天我就去苏州了。”陆凤仙热情地挽留她说:“在这里多玩两天再去呗。”杨文武也故意客气地说:“就是啊,苏州跟上海靠着又不远。”居子月笑着说:“不了不了,以后有机会的吧。”杨文武听了这句话,还偷偷瞟了她一眼,陆凤仙关掉灯后,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那明天让杨文武送你去车站,我明天上班呢,就没时间送你了,下次你有空就来玩。”居子月说:“嗯呢,你赶快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
陆凤仙侧身睡的快贴到了墙面上,她打着呼噜做着打麻将赢钱的美梦,杨文武睡在床边上,拉着睡在地上的居子月的手。三个人的夜晚,就这么刺激又荒唐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