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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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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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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四十五章 有一种思念,像雪落在黑夜里。

转眼中秋在迩,陆中健带了一盒月饼去船上,一路上他都有些紧张。居子月嘲笑地说:“之前还说我呢,这会儿你怎么倒紧张了?”陆中健解释说:“你妈我倒不担心,我就担心你爸爸会不同意。”居子月安慰他,说:“没事的,我爸也没那么可怕,他只有酒喝多的时候容易发脾气。”这话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她清楚父亲的脾气并不会因为酒精就收敛起来,酒精不过会助长他的焰气。

居照宽将锌加入后化铜,铜烟升起如棉花糖似的,他咳了几声,刚呛到喉咙口时感到一阵鲜甜,然后又猛地咳嗽了两声。帮杂工老瞿蹲在一旁,用榔头敲匾材料,居照宽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也会喊他帮忙,给他钱也不收。陆中健笑着喊了声:“居叔叔。”然后说:“我给你们带了一盒月饼。”居照宽看了他一眼,厉声道:“没看见正忙着呢吗,以后不准来了!”居子月觉得爸爸莫名其妙,弄的她也很尴尬气愤地说:“人家是一份心意,你怎么这样!”居照宽之所以不待见他,是源于这段时间对女儿的不满,他训斥道:“家里忙成这样不知道帮忙啊,我们忙的跟螺旋桨一样,你成天就知道出去玩!”万延美和居希平去了南京,霍志强也回到了芦林老家,居竟松是成天见不着人,他惟一能指望的就是居子月能帮些忙,居子月反驳道:“我怎么没帮忙了!早上摊子是我出的,晚上又是我收的!倒锅我也不会,家里不是还有居竟松呢吗!”说完,她又对陆中健说:“我们走吧。”居子月和陆中健转头离开时,居照宽气地拿起火炉里的铁钳子,彤彤的冒着红心,追着女儿跑了几米,看的陆中健两眼发直。从此,再也不敢去她家找她。老瞿赶紧劝住居照宽说:“老居老居,不要追不要追,这个火钳子要是烫到了不得了!”居照宽淌着一身的汗,对老瞿说:“我真正被这几个孩子气死了,她跟人家男孩子谈恋爱,可以闲的时候出去玩,家里这么忙她就当看不见一样!”老瞿安抚说:“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你消消气,消消气!”

白天的一幕在两人心里都留下了阴影,陆中健失望地回到家里,母亲看着他放下手中的月饼就开始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说:“子月个子小,就那点饭量怎么有力气种田?我指望你将来娶的媳妇起码农忙的时候能帮上忙,我还是觉得你跟阿桃就合适,人家孩子比子月能吃苦的呢,阿桃人虽长的一般,但性格真是不错的,你记得你们小时候一起去爬树玩吗?......”陆中健嫌烦的说:“妈,我跟项阿桃是你们给定的娃娃亲,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要再烦我了,行啊?”

正在两人不知如何应对双方父母的时候,居子月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约陆中健在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居子月期待地,笑着问:“怎么办?”陆中健沉默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居子月已经预感到了结果,但她又问了第二遍,希望等着他能说出一个和之前不同的答案。陆中健低着头说:“打掉吧。”这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快溺亡了,她反问:“你再说一遍!”她在给他机会,让他重新决定,可陆中健什么话也不说了。

走在热闹的街上,居子月像是落了水的水鬼,踱步街心。她想象着自己化为厉鬼去索那负心汉的命,可走到坡上的时候,自己却害怕了起来,仿佛那坡下的湖水中有镇她魂的符。

栀子花的残瓣已经萎黄,杜鹃的叶子像风中的羽翼略在了湖面上,一串红还是那样艳丽,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弱小,它却顶住了风,跟着船一起飘摇着。

周信文陪着女儿到县城里的医院去做了手术,清宫的疼痛也将这份感情的甜蜜一并刮掉,剩下的只有一阵阵的酸涩的腹痛。

出了月子的居子月还是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晚上喊了顾兰新陪她一起喝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顾兰新粗哑的嗓音,利索的短发,手臂上刚纹了一道纹身,她叼着香烟,干脆拉着居子月走去陆中健家里,一边说:“走,去找他去。”

居子月上去两个巴掌,陆中健什么也没有说,姐姐看到陆中健被打,冲着她俩喊道:“你怎么动手打人啊!”顾兰新抡起袖子一个巴掌甩在了他姐姐的脸上,并说:“关你什么事!”陆中健赶紧拉着顾兰新说:“顾兰新,你干什么,这里干你什么事!”居子月拽住他哭着骂着,眼神悲愤而哀肯地说:“你不是个东西,你就是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之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拖着哭腔,口水连着牙齿,鼻涕腻腻了挂了下来。陆中健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便说:“今天你要打要骂随便你,让你出气。”陆中健的姐姐帮弟弟说:“还不是你爸爸吗?他拿着火钳子追着你们跑,以后你们要是结婚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还没有了呢!”居子月哭着解释说:“我爸是追的我,没有追他。”陆中健的姐姐又说:“哦,你现在这么说,以后呢,谁敢保证。”居子月说不过她,心里也恨过父亲的行为,她拉着顾兰新说:“我们走吧。”然后又凶狠地看着陆中健说:“我永远恨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气也出了,剩下的需要时间给自己疗伤,居子月决定去县城里工作一段时间,顾兰新也陪着她一同去。倔犟的她不允许自己再为那个男人伤心,可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出来,晚上,她拿起白酒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酒精的鲜辣让她面目狰狞地:“啊”了一下,然后哭着说:“怎么这么辣啊!”又继续连喝了两杯。顾兰新看着她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她也倒上一杯喝了下去,说:“就这一瓶,我陪你喝,喝完明天就忘了那个臭男人!”居子月把玩着手中三钱的小酒杯,笑了起来,说:“平时看我爸喝酒,嘿嘿嘿,他又没失恋,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呢。都怪他,你知道吗,那天陆中健带月饼给他,他拿着个火钳子要打我,所以陆中健不敢跟我在一起了。”顾兰新说:“我知道,我知道。”酒精上头了,她感到头晕目眩,又继续诉说:“我对他那么好,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分手啊?顾兰新,谈恋爱好痛苦啊,我的心怎么那么疼啊!这个酒喝的一点用都没有,还是疼……”顾兰新也红了眼眶,她先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居子月重复了一遍,说:“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顾兰新又劝说:“好了,好了,不喝了,我们回去睡觉吧,人家也要收摊子了。”居子月不肯回去的说:“收什么摊子,我爸就因为我几次不在家没有收摊子,就对我发火,他是看不得闲人,顾兰新,有时候我想死掉算了,这个家待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顾兰新对她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就是分手嘛,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我告诉你,你就得重新找一个,而且要找一个比他还要好的,到时候再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他不是要当什么司机师傅嘛,你到结婚的时候把他的大巴车包下来。”听着顾兰新的话,居子月笑了起来,说:“对,我要让他后悔。”说完,又倒了一杯酒,继续说:“他妈妈还不喜欢我呢,真的也挺好笑的,我都没有嫌弃他家的条件,他妈妈倒嫌弃起我来了,她以为她儿子长的跟朵鲜花似的啊。”

好心的房东经过夜宵摊时看见她们,他走上前打了声招呼:“顾兰新,你们吃夜宵呢。”他又看着居子月问:“她怎么了?”顾兰新一边拉着她起身,一边回答房东说:“没什么,没什么,她心情不大好。”房东立马劝说:“不要喝了,小姑娘喝这么多酒伤身体的。”泪眼溟濛间,居子月上去给了房东两巴掌,并大吼道:“你是玩我的吗!啊!”顾兰新一愣,然后吼着居子月:“你看仔细了,他不是陆中健!”顾兰新又对房东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失恋喝多了。”无辜的房东白挨了两巴掌,捂着脸说:“没事没事。”顾兰新扶着烂醉如泥的居子月回家,居子月两腿打飘地走着,一边唱着歌:“你总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我却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寂寞……”

雪,渐渐舒缓地落下,像一首每当思念的小提琴曲。从坡上望去,塘口被涂抹了一片白色。在雪的遮盖下,显得更小更静谧了。孩子们兴奋地打雪仗,顾久花把收集来的木柴抱进舱里,一边埋怨天气地骂道:“下它奶奶屄的雪!”居照宽岸前的雪地上,脚印错乱,迎迓而来的雪花如铅一般沉重地落在周信文和居希平的心里。周季山又失踪了,周信文一边喊着一边落泪,她自言自语道:“天寒地冻,他能跑哪里?”然后又担心地对女儿说:“会不会掉湖里了,我就害怕他掉湖里了。”居希平被风呛了一口,然后说:“不会的,我还看到他今天早上上岸的呢。”居希平又心急如焚地大声喊着:“爹爹啊,爹爹啊……”母女俩走有台阶的地方上坡,然后先从附近的巷子里找起,谈巧凤听到声音后从屋里走出来,对母女俩说:“我刚才看到老爷子已经回去了。”周信文深吸一口气,母女俩又往回头走,边走边喊着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碎碎的声音,这时雪已经渐渐停了。终于在一个巷子的转弯口看见周季山,周信文赶紧喊住:“爸爸!”周季山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回头,周信文走上前,问:“你去哪了,我们找你半天了。”这次他没有走远,但又在寻找着什么,着急地对她们说:“我去找小帅子,小莺子了,他们还没回家,我没找到他们,怎么办呢?”周季山伤心的要哭了出来,周信文听到这两个名字更是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居希平撑着伞,拂了拂他身上的雪,说:“爹爹,他们在红宛呢,这里是植坝。走吧,我们带你回家。”周季山疑惑地看着居希平,问:“你是谁啊?”居希平看着爹爹眼睛里的那种陌生,难过地问:“你不记得我了?”周季山的脑海里回想起夏夜的晚上,孙女懂事地对他说:“爹爹啊,发天了,我给你扛腿。”周季山笑着说:“乖乖啊,爹爹腿重呢,不要你扛。”孙女又说:“就扛一会儿,不重的。”周季山笑着点了点头,对她说:“我认得呢,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啊?”居希平擦了擦眼泪,搀着爹爹往回走,一边说:“天冷,我们回去再说吧。”周信文站在另一边,依旧生气地说:“他现在只记得小帅子和小莺子了。”

回到家后,周信文拎着茶铫子去艄后头烧水,万霏儿也要跟着,船沿只有一只脚半掌左右的宽度,双脚要一前一后走T台似地行进。万霏儿穿着大人的拖鞋,忽然后脚掌踩着了前脚跟一声噗通掉下了水,周信文是会水性的,但这么冷的天她也犹豫了,她大声地呼救道:“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幸亏居竟松今天在家,他从岸上飞奔上船,棉袄都没有脱的跳了下去。她快沉到了船底,眼睛突然张开,好像有了死亡的感觉,但看见鱼儿在身边快活地游弋,水草妖娆地飘荡着,又好像在温柔又熟悉的水宫中。居竟松拽住万霏儿的衣服缓力地拖她上去,周信文蹲在船沿边着急地等着,看到孙女时,她一把把孙女拽了上来,万霏儿昏躺在八尺子地上,周信文不停的按住她的胸口把水控出来,居竟松有气无力地趴在船沿边,说:“妈,你要霏儿不要我了。”周信文听后赶紧又把儿子从水里拽上来。

那次回来以后,周季山的病情开始恶化,一直到最后躺着床上不能自理。周信文给他擦好身子,把箱子里的军装找了出来。

该重逢的重逢,该分别的分别。年后,周季山一身军装的躺在棺材里,周信文又将他获得的勋章别在胸口,让老父亲带着他赢得的光荣而去。灵堂设在船上的饭厅里,饭桌正好被抬到了岸上的蓬子下面,植坝来帮忙的人就要三桌,这其中不乏来蹭吃蹭喝的。周桃站在船头感慨道:“小时候,我还偷过二爹爹的勋章戴在胸前去上学呢,那会儿可炫耀了。”周庆好问女儿:“那你勋章还回去了吗?”周桃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对父亲说:“还了,但是二爹爹有的勋章被文艺团的借走了,人家就没还给他,还有四妈,也没有把勋章给信文大姑。”周庆好听出她话里有话的意思,叹了一口气。

岸上搭的蓬子下,六张桌子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却是香烟头,菜叶子,还有小孩扔的糖纸。丧礼乐队的人正拿着各自的器乐准备回家,却被周庆宝拦住,说:“咦,你们怎么现在就走了?”丧乐的人也疑惑地看着他们,说:“我们吹到十二点就要回去的。”周庆德诧异又命令地说:“谁说的!哪有这样子的规矩,你们还得继续吹。”居照宽走过来对他解释说:“植坝这里只吹到十二点,这不是在红宛,要吹到天亮。”周庆宝又说:“二爷是我们红宛人,那肯定要按照红宛的规矩来。”其中一个乐手说:“要么你们加钱。”周庆宝和乐手抬杠说:“我凭什么要加钱!”周万宏早听居照宽提过二人,走上前,对周庆宝说:“老爷子死在这里就要按这里的规矩来,要加钱你们怎么不给呢?这要吹到大天亮的,还让不让别人睡觉了?”周庆德人高马大的站在周万宏的面前,怒视着对他说:“这里有你什么事啊,我们家的事情不需要外来插手!”周万宏气不过地说:“我看你们才是外人,老爷子生病的时候,你们俩哪个来看过他的,哦,现在死了,就假逼三眼的跑过来孝顺啦?”周万宏说到居照宽的心里去了,但居照宽还是劝说:“好了好了,不跟他们说多少的。”周庆德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说:“你刚才骂谁呢,你再骂一句试试!”周信文又劝住周庆德说:“行了,死者为大,爸爸明天就要火化下葬了,你能让人走的安心点啊?”周万宏继续说:“你讲规矩是吧?好,你不是大孝子吗?那你刚才怎么还坐下来吃饭呢,你何止要站着,你还得给我跪下来吃!”周庆德被说的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愤然离场。

送别的最后一眼,众人都站在外面等候,周信文和居希平赖着不肯出去,围着老爷子哭喊,以后再也触摸不到他的那种痛,像失去了所有。居竟松和居子月把妈妈和大姐拉了出去,只留下居竟松一个人捧着骨灰盒在火化间里等待。昨夜闹的口角之争,令兄弟俩一直耿耿于怀,两人一路上嘀咕着昨晚的事情,居照宽终于忍不住地对他们说:“你们俩现在还插手了?早干嘛的,从他生病到现在,你们来看过一眼还是照顾过一天?”

这句话说的两人顿时没了面子,周庆德大声地说:“既然你这样说,那老爷子下田安葬就安在这里,我们不会让他葬在红宛的!”

周信文跪坐在地上,哭着又给两个哥哥说:“求求你们,不要再闹了。”居希平看着母亲这样求他们,心疼又凶狠地看着周庆德说:“你们是来奔丧的还是来闹事的!”居希平说完这句话,周庆德便坚决不让骨灰盒上灵车,居照宽没办法,只好掏出五百元作为赔偿给了司机师傅,然后将周季山的骨灰盒暂时存在殡仪馆里。

红宛镇政府正要为周季山办了追悼会,周信文特意对陈书记说:“对不住啊,陈书记,我父亲的骨灰还在植坝呢,本来昨天就送回来的。”陈书记立马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周信文便将事情对陈书记解释了一番。

此时,居照宽正回去准备拿周季山的一些证件,还有自己之前落下的工具箱。可他这会儿却怎么也进不去,原来周季年和周庆国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居照宽气愤地说:“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来。”说完,他往里走,周季年赶紧双手扒在门口,不让他进来,一边说:“这是周庆德的家!不是你的家!”居照宽好笑又无奈地和他们讲道理,说:“你们这些不讲理的,这个房子是周信文的,我跟周信文是夫妻,怎么是他的呢?”周季年眨巴眨巴眼睛地说:“老三承继给我二哥,那就是老三的房子,周信文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居照宽冷笑一声,说:“周庆德生前不养,死后不葬的,我凭什么给他!就算不是我的,我也不会给他!”说着,他打掉周季年的手,再次要进去,周庆国看到后一把将他推倒外地。居照宽起身后骂了一句:“你们一家人全是遢货!”

他立马去找到了负责土地管理的纪主任,周信文后脚赶到后也十分同意地签了字,夫妻俩便将房子卖了出去。

周信文回去收拾着东西,周季年对她倒还客气,单桂珍还不知情的笑着对周信文说:“他大姑啊,你们也不常回来,二爷这套房子你们要不卖给我吧?”

周信文知道她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她也看破不说破地说:“你们怎么不早说,爸爸的房子我已经卖掉了。土地管理局的人之前就来船上找过我们,说乡镇土地规划,我爸的房子要拆掉,我们常年不回来的,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单桂珍遗憾地说:“哎呀,你怎么就卖掉了呢。”周信文故意说:“谁让你们不早说。”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心想:“这个没良心的四哥四嫂,爸爸在老家的时候给他们夫妻两带小帅子小莺子,减轻了他们多少负担,从来没有见到他们给爸爸买过什么东西,就连葬礼他们都没有来,如今还有脸抱怨自己。”但她面上还是没有撕破脸,单桂珍亦是一脸愀然的离开,而萧九兰知道后一个劲地骂着周信文和居照宽,整整骂了三天三夜。

团团的一张大圆脸,目光如月,它架着两只胳膊,安详的蹲在窗户台上,居晓月醒来后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有点像猫,却比一只成年猫的体格大了两三倍,绝尘无染的毛色像雪落在黑夜里。她听妈妈讲过,看见黄鼠狼的时候不要作声,可这肯定不是黄鼠狼,她也没敢出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他们四目相对,居晓月轻轻挪动自己的身体下床,然后跑到旁边王永兴的船上,大梅听居晓月一说后,带着她回到舱房里。

大梅上船的时候,它还蹲在那里,一点都不怕人地看着她俩,它恬静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探究,大梅一时也辨认不出它到底是什么生物,却也不怕人们口中的精怪,她厉声地对它说:“你走吧,该发财发财,该回去回去,不要吓着孩子!”它跟听懂人话似的,睫毛一眨的瞬间,魔术般地消失在了眼前。

周信文从红宛回来后,居晓月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依然沉浸在思念中的周信文恍惚觉得说:“会不会是爸爸回来了?”大梅却对她说:“你是伤心过度了,它怎么可能是你爸爸变得呢,不要相信那些狐仙什么的,我已经把她给赶走了。”周信文听了她的话,认真地担心说:“你不能那样赶它,要说好话让它走,你那样子的口气赶它走会不好的。”大梅有些不高兴地说:“那那那,你们又不在家,晓月来喊我的,我也是好心帮你们赶走它的,我倒是好心办坏事了!”周信文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她心里就是那个意思,她心里十分担忧它以后会不会报复大梅,或是报复自己的家人,大梅尴尬地离开后回到了自己家船上。

居子月回来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顾兰新家,她看着顾兰新正在烧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笑着说:“你的手艺不错嘛,我一闻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顾兰新傲娇地说:“那当然了!对了,你这次回红宛,有没有帮我问到霍志强啊?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居子月收起了笑容,轻声地说:“他要结婚了。”顾兰新执着的铲子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翻炒,说:“哦,还挺快的嘛,跟谁啊?”居子月先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问的我爸,说他不回植坝学手艺了。”她明白失恋的那种痛苦,并想拉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又说:“晚上我们一起去舞厅玩呀?”顾兰新还在强装不在意地说:“我去烦他那个神呢!他结婚就结婚呗,你回去吧,不用来陪我,你爹爹刚去世,你回去多安慰安慰你妈。”居子月只好说:“嗯,那你出去的时候别忘了喊我。”居子月以为她真的很坚强地就回去了,在所有小姐妹的心中,顾兰新就是她们中的大姐大,只是她们不了解的是,这样一个外表刚强的女孩子,内心又是多么的柔软。顾兰新认真地做好饭,把一大锅的菜端到桌上,她吃了几口,突然哽咽起来,又放下碗筷下了舱房,一个人闷在被子里长哭了起来。

此时的居照宽正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他看见孟虎子坐在门口,对着一只草狗吠着,草狗歪斜着脑袋分辨不出她吠叫的信息,孟虎子又冲它吠了一声,狗也疑惑地吠应着她。孟虎子笑了起来,好像她能听懂狗的语言似的。居照宽调侃说:“你跟它比赛那!”孟虎子抬头一看,笑着喊了声:“居师傅啊!”居照宽也散了支烟给她,还没等他从烟盒里抽出来,孟虎子便夺走了他整包香烟,居照宽心想:“幸亏里面不剩几只。”便也没计较地说:“行吧,行吧,你拿去吧。”然后又说:“这么冷的天,你坐在外面不冷啊?”孟虎子老练地点上香烟,然后看了一眼居照宽的帽子说:“冷哦,要不你把帽子给我戴?”居照宽立马白了她一眼,呵斥道:“给你我戴什么呀!”孟虎子嘲笑地说:“你还有绿帽子戴呢。”居照宽觉得她神经病又犯了,便没再接她的话。

他走进派出所,一边拿出香烟递给韩光研,一边无奈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对我这个儿子真的是头都大了。”韩光研这次很严肃地对他说:“哥哥啊,你别怪我说你,当初我说让居竟松去当兵几年,让他在部队里训练训练,吃点苦,保证他出来以后人模人样。你看看他这次干的什么事情,直接跟顾飞龙那几个痞子拿着刀,到人家的船上去恐吓敲诈别人。索性人家也聪明,先给了钱然后才报的警,现在顾飞龙是跑不掉要坐牢的了。”居照宽立马担心地问:“那居竟松会不会坐牢啊?”韩光研对他的提问感到不悦,但一来碍于大哥欠他钱,二来碍于多年的情面,说:“主谋是顾飞龙,他不算严重,但关多久,估计这次不会短。”居照宽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又不解地说:“我对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怎么还是不上路子呢。我之前也跟他说让他去当兵,他死活不肯,有什么办法呢?”韩光研这会儿一点也不认同他的无奈,只觉得居照宽既用不对方法,又舍不得儿子,他也不想令居照宽难堪,便假意地说:“他太顽劣了!”居照宽频频点头,叹了口气说:“龙生九子,他就这么个品种。”韩光研听他认真地说出“品种”两个字,突然笑了出来,他的笑容里带着对居照宽的同情。居照宽又对他说:“兄弟啊,这次又要麻烦你了。”韩光研思考的样子说:“让我想想吧,他这次不是小事。”

这一天的居照宽感到极其的郁闷,尽管余晖还停留在云层外面,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天时常爱戏弄,让倒霉的人更倒霉,幸运的人更幸运,接下来的他即将变得更加郁闷。他从派出所出来后,又去了趟菜场。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小镇的菜场也只有早上出摊。但豆腐坊里还有醇香厚重的黄豆浆汁味从窗户口里飘送出来,居照宽想买些百叶回去。他看到小海推着餐车出门时,叫住了他:“小海啊,出摊啦?”小海听到后停了下来,说:“哎,居师傅啊。”居照宽走上前,说:“正好,给我拿五个鹅头。”小海说:“好的。”小海一边给他打包,一边说:“周师娘好像特别喜欢吃鹅头呢。”居照宽笑着说:“她一顿能吃三个呢,我顶多吃一个,吃不过她。”居照宽付了五块钱给他,一边说:“我再去看看百叶有没有了。”小海笑着与他道别:“行,那我先走了。”

居照宽走到豆腐坊的门口时,听见莫阿三正和女儿闲聊着一件令他更为不堪的风流情事。莫阿三将剩下的几块豆腐放进碗橱里,一边说:“如果没人来买的话,我们晚上烧了吃。”说完,又一种不理解和羡慕的语气说:“居师娘漂亮,身材好,性格又开朗,怎么会找了那个大老粗当情人。”居照宽听见这句话后,怔住了,他准备继续听下去,想知道那个情人是谁?莫阿三的女儿蒋玉莲毫不避讳地调侃说:“肯定是祁仁贵的活比较好呗,你看居师傅成天喝酒的,那方面肯定有问题。”莫阿三见女儿说的如此开放,阻拦说:“别瞎说,人家好歹生了四个孩子呢。”然后又讥讽地感叹道:“结了婚后,有几个男人是真的疼爱女人的。”蒋玉莲转而开起母亲的玩笑,说:“你这个豆腐西施,当年不也有很多人追嘛。”莫阿三叹了一口气,就连眼角的皱纹里也生出深深的寂寞,她遗憾地说:“可惜你爸死的早。”居照宽没再听下去,也没有进去买百叶,他气愤地将手上的鹅头扔到了垃圾堆里,正好砸中一只黑色的母狗,它叼出鹅头并没有吃,直奔着它的孩子们去。居照宽回去的途中,脸色阴沉。纪师傅、杨吉、谈巧凤、施玉庚看到他都笑着和他打招呼,他每回一个人都是简单的应一声,然后心事重重地往坡下走去。此时的天空,一道线状的云迹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将他对周信文这么多年来的信任毫不留情地割裂。除了愤怒、羞耻、不解,他更多的是在想着如何收拾这场破裂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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