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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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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三十一章 离别,是如此的容易。

“徐承栋啊,刚才你四姨夫打电话说居竟成的舅老爷在扬州军医里工作,要么你先去找你大哥问问他舅老爷,要是人家肯帮忙,那我们就直接先去军医。”居照怀对承栋说完后,徐承栋衣服都没带的冲去了南椒坞。

居竟成听了他的一番诉说后,说:“三姑父这个事是大事,这样,今天我师傅来,吃过中饭了我跟你一起去。”徐承栋终于露出笑容,说:“谢谢大哥。”居竟成客气地说:“哎呦喂,这个要什么谢,你先到我爸爸(南椒坞喊父亲,读音“ye ye”,第四声。)家吃个饭,吃过饭了我们一起去。”徐承栋应声说:“好的。”他心里高兴着,当他走进居照涛的家时,发现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居照涛炒了两样小菜,听到侄儿把来此的情况一说后,有点不乐意地说:“你大哥厂里忙,哪里走的开。”徐承栋听出大舅舅的意思,说:“他都答应我了,再说救命不等人唉。”但他心想:“不就是怕给你儿子添麻烦吗。”居照涛应了一声,又呷了一口酒,忽然眼珠子一转动,说:“哎呦,我还要再炒两个菜给你大哥送去,他师傅今天到他家里呢,你就在这里吃啊,我等会就回来。”说着,他把戏演足了地走到门口的菜地里折了些大葱,和着鸡蛋炒好后端到居竟成家,也就二十几米路。

徐承栋预感到今天的事情不会进展得顺利,他没有心思地随便吃了几口,等大舅回来后,他又问:“大哥的师傅走了吗?”居照涛笑着对他说:“还在吃呢,快了,他师傅吃完就要到厂里了。”居照涛看他没有装饭吃,又说:“给你装一碗饭啊?”徐承栋说:“哦,好的。”连着吃饭的时间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居照涛的堂屋桌子上放着居天俊和薛晴梅的画像,木制座钟显示着时间已是一点一刻,他站了起来说:“大舅,都一点多了,我去大哥家等他吧。”居照涛没有拦他,徐承栋又跑去居竟成的家中,问:“大哥,你师傅走啦?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居竟成一脸为难地说:“哎呦,刚才我师傅跟我说厂里有事,叫我一定要到厂里去,我现在走不开了,要么过几天带你去吧。”居竟成说的时候,徐承栋就知道没戏了。他只好淡淡地说了一句:“行啊,那我回去了。”但他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憎恨大舅的见死不救,尤其那一番假惺惺的表演。

此时,居照宽在饭厅里对徐义旸说:“弄碗黑鱼汤喝喝啊?这还是汪力福送来的呢,我经常钓了小鱼给他。他今天又送了两条过来,我都放在桶里养着呢,你每天喝一点,补充营养。”徐义旸食之无味地说:“我喝不下啊,嗓子跟堵了颗鸡蛋一样。”徐承惠心疼地说:“你多少喝点啊,小舅妈特意煮给你喝的。”居照怀对女儿说:“行了,别勉强他了,吃不下不能硬挜给他。”说完又对徐义旸说:“你要么去床上躺躺吧,等饿了想吃了我再给你装。”说着,起身要搀他,徐义旸拒绝说:“不用,走路我还能走的,我就是一吃东西就不舒服。”徐义旸自己站起来回到了徐承军的船上休息。

徐承惠看到弟弟上船后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又说:“我们还在等你的电话呢。”徐承栋气愤地说:“他们讲话不守信用,先答应我的,然后大舅偷偷跟居竟成说了以后,居竟成就又不带我去了,而且他们俩的话都讲的一模一样,说,哎呦,我厂里忙走不开了。”居照宽冷笑一下说:“你们大舅这个人心肠还是毒啊!”徐承燕也愤慨道:“他们怎么这个样子啊?这不是带人玩吗?那个时候他家盖房子,我父亲挑了一担子的芦材从芦林走路走到南椒坞送给他。”居照怀听到后,沉默了片刻,说:“那我们明天还是上南京去看看吧,照宽你喝过就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我们早点起来。”居照宽说:“嗯呢,这杯喝掉就不喝了。”徐承栋说了一句:“他这个人就是无情无义。”说完,一个人走到船头,内心感到深重的无能为力,他看着黑魆魆的岸边,无垠的黑夜里好像找不到一丝希望似的。

上午去了肿瘤医院后,下午三个人还到夫子庙玩了一会儿。晚上便在四姐夫家歇了一晚,徐义旸对他们说:“哪有什么鬼,我是不信那种迷信,人死如灯灭,死了什么都没有。”居照宽却相信鬼魂的存在,说:“有,我那个是亲眼所见。”吴思中则一个劲地提醒说:“你们多吃菜。”他的嗓音雄厚有力,中气十足。居照宽看了看桌上全是咸货,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说:“我就喜欢吃南京的臭豆干子,今天在夫子庙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卖的。”徐义旸回忆说:“你说有,我看见鬼火的时候还‘哦呼’地调戏过它,然后呢,它还悠了起来。还有以前到什么地方去,晚上把雨衣铺地上,就铺在人家坟墓旁边,睡了一晚上,我看也没有哪个鬼找我嘛!”聊起过去的趣事,徐义旸的精神也振奋起来,吴思中解释说:“那个鬼火哪里是什么鬼火啊,那个叫磷火,风一吹它能不飘嘛。”吴思中说:“臭豆腐干南京多呢。”居照宽说:“不是臭豆腐干,就是臭豆干,黑乎乎的那种。”回答完,又接刚才的话题说:“谈到稀奇古怪的事情,我见的就多了。我去我大哥那边的时候,他们村上一个年轻人死的了,丢下孩子还小,尸体就放在门板上盖上草席,然后四个人抬出去。就从家里抬到院子外面这么短的距离,抬的越来越重,就刹杠了吧。”吴思中这会不解地问:“什么是刹杠?”居照宽解释说:“刹杠就是棺材抬不动,他不肯走吧,等于说家里孩子还小,他放心不下呀。瞎说没的用,这个是我亲眼所见。后来抬的人就说吧,‘啊,你还来刹我们的杠啊’!”居照宽又补充道:“那些抬杠的人也都四五十多岁了。”吴思中说:“哦,我倒头一次听。”吴思中陪居照宽一路畅饮,酒量相当,他注意到两人都没怎么吃菜,便问:“你们拣菜吃呀,没有好菜招待你们哦。”居照宽立马生气道:“找话说呢!要什么好菜啊,你就是咸菜萝卜干子我也不问,我就好个酒,主要是大家说说谈谈,而且我们跟四姐四姐夫也好长时间没有见面。”吴思中又问:“是不是太咸了?”居照宽这会儿笑着说:“嗯呢,枯咸!喝酒就要菜淡一点才行。不过不要紧,反正我这个人呢菜吃的少。”徐义旸说:“我是难得喝个酒,你家三姐的酒量也可以呢。”他说着一边脑海里浮现过去的画面。吴思中不认同地说:“要说酒量,你们哪个都喝不过居照秀,连我都喝不过她,你们晓得啊,她好几次半夜爬起来找酒喝,就那一瓶白酒她当个开水喝的一样。”吴思中一边调侃着妻子,一边拿起热水瓶往他们碗里倒水,又说:“那,你们嫌咸,就涮涮吃。”居照宽端起酒杯停在半空中,先把话说完:“喝不过她,喝不过她,这个我承认,四姐是我们居家酒量最大的。还有关房你们都知道的,以前我妈妈去关过我的大姐的,关的特别灵。”吴思中拦住他的话,给他们搛菜又提醒说:“吃啊,多吃点菜。”居照宽笑着说:“你吃你的,让我把故事讲完,我说的半落落的。”徐义旸说:“你说的那个居照怀也告诉过我的。”居照宽对他说:“四姐夫没听过呢,我再讲给他听听......”

此刻,居照秀和居照怀在卧房里谈心,居照秀说:“三姐啊,马上就把我家向娟给你做儿媳妇吧,向娟人也不错。我们是姊妹,彩礼也不会跟你瞎要,她也是你姨侄女子,将来生活在一起不会有什么矛盾,她也不会不孝顺你的,到时候就让照宽做个现成的媒就行了。”居照怀一边听着一边暗想,徐义旸身体这个样子,家里还空着钱,两个儿子结婚要不少的钱,如果孩子们同意,这也不是不可以。

堂屋的饭桌上,居照宽还在勤恳地讲故事:“要说灵魂那些个东西,叫什么呢,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我是亲眼所见过几次,所以我还蛮相信的。包括关房(关房,方言,通灵的意思),三姐也在,你们可以问问她,我跟她一起去关的我家父亲和妈妈,那天把我冻的要死,而且那个地方要坐个小船过去呢,还要排队。一个闺女关她妈妈的,那个魂灵上身以后就抱着个头说,‘你怎么把我关上来的,你这个死丫头,我说不去不去,你非要我去。’她闺女劝她妈妈的,跟嫂子关系处不来就帮忙哥哥嫂子带带孩子吧。这个妈妈后来和儿媳妇闹了矛盾,儿媳妇不小心把她一推,掉进了水泥舱里,还是个空舱,后脑勺正好摔在上面。还有一个女儿关她父亲,她父亲是个大地主后来坐牢了,关上来就说,‘我没脸见人啊,披头散发的,女儿啊,你把我带上来干嘛呢。’说的惨呢,把我们眼泪都说的哭出来了,唉,把你们去看的话你的眼泪都塞不住。那个人关的准呢,哪里人就说哪里话。要不然关第一个老太婆的时候,她一上来就抱着个头啊。”

吴思中还是疑惑地问:“那你们关的岳父岳母怎么说的。”居照宽笑了笑,说:“关我家父亲说不在家。”吴思中接着他的话调侃说:“他看戏去了吧?”大家都笑了,居照宽说:“没有,关我妈妈上来后说老头子出去做生意去了。你不相信明个可以问问三姐,她记得比我多呢。”徐义旸嘴上说着不信,但他还是喜欢和他们聊着这些话题,他笑着说:“我还跟鬼打过架的呢。”居照宽和吴思中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打的?”徐义旸回忆着说:“我夜里头起来打水,就我们家门口不是有一个水沟吗,我打的好好的,突然被它按住了,你们也知道的,我是不怕这种东西的,我就和他打吧,这是个水怪,一般牛死了就成水怪了,估计那会是我们庄上的谁家死了牛。”徐义旸说着,另两人就在脑补他在空气里赤拳挥舞的样子,他继续说:“还有打了船去植坝的时候,和你讲过的,四姨夫你没听过。我还用撑船的篙子捣过鬼的。”居照宽点了一只香烟,又想起什么的说:“我妈上来以后还提到我大哥呢,说居照涛吧,就骂他烂鸡把的,连我妈妈都说他心眼坏!”居照宽聊着聊着便会想起一些还不能释怀的往事。徐义旸劝和道:“今生是兄弟,来世就碰不到了。”居照宽嗤之以鼻地说:“还来世呢,有来世也不跟他做兄弟,我晓得,这些年你们还有几个姐姐都在中间帮他说话,但是你们不知道我受了他多大的罪呢,他这个人太毒太毒了。”居照宽希望有人能站在他这一边,帮他骂两句才好,而不是一味地劝和。他一副没人理解的干闷了一杯,杯子刚落桌,停电了。吴思中赶紧找来蜡烛点上,居照宽调侃地对徐义旸说:“都是你刚才聊鬼的,这下灯枯了,把鬼引来了。”说完,三个人大笑了一阵,烛影幢幢间,吃着几道家常菜,又继续聊着,居照宽想起一件好笑地事情,分享道:“灯枯了,我想起来了。也是在南京呢,这话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那会儿我跟叶步根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卖锣的,晚上住在旅社里,那个旅社真的脏,被子一掀,一排的跳蚤,而且被子也潮濡濡的,我们衣服没脱的就睡觉了,后来老板的屋子停电了,他就来把我们房间的煤油灯给拿走了,叶步根气死了,然后他这个大绝㞞做了个绝事,他就拿了桌上的圆珠笔在被子上乱涂乱画。”徐义旸听后不觉得什么,他笑着说:“我做的才叫绝呢,以前我们庄上一个女人成天叽哩哇啦的烦死个人,后来我就把洋辣子放进她的裈子里。”说完,三个人又是一阵笑声,笑声令桌上的烛光跟着晃动了几下。

居照怀听着他们的笑声,走出屋子对丈夫说:“你早点休息吧,让他们俩喝酒聊去。”徐义旸应了一声,然后不舍地走到西面的房间里,居照怀把蜡烛油滴在桌上,重新站立着它,徐义旸坐到床边,问:“今天医生真跟你们说没事吗?”居照怀继续隐瞒说:“就是说你胃不好!”徐义旸躺在床上,很平静地说:“你也不要难过,人死如灯灭,我走了就把寿把福留给你过。”徐义旸最后一句话一说,居照怀憋了许久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还来不及想着儿子的婚事,满脑子都是丈夫的病情,徐义旸又说:“打船的钱还没有给他小舅舅,我这个病也看了家里不少钱,等承军和承栋结婚时哪来那么多钱呢。今天饭桌前,四妹夫也跟我提了向娟的事,他们既然提出来了,明天我就问问向娟瞧,他们孩子要是肯,我也安心了一件事唉。”居照怀躺下后背过身去,轻声地回道:“嗯呢,看他们同不同意吧。”烛泪斑斑,湿眸沉沉,想着白天医生只对自己和弟弟说的话,居照怀又擦了擦眼睛。虽然他们一路上都瞒着徐义旸,但徐义旸心里怎会不清楚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徐义旸便直截了当地笑着问:“向娟,你肯把到我家来啊?”吴向娟身段高挑,皮肤白皙,浅笑里还有一丝害羞,在大哥吴向森的婚礼上见过徐承军一面的她,心里对这段“父母之约”很是同意。徐义旸见她笑而不语,便又看着居照宽说:“到时候,就让小舅舅来替你们主持。”居照宽也高兴地说:“哎呦,那我正好拣了个现成的媒。”

四季轮回,熏风递热。丝瓜花无精打采垂在木枝架上,小葱经过夜里的一场雨后,长的又高又肥,南瓜丛里的绿灯笼挤挤挨挨地抢占着位置。平时里爱咬架的两只草狗这会也没了斗志,一个躲在树下找荫凉,一个在岸边喝水。湖水蒸起一团热气,夏季的船内是比室外还要闷热的。居照宽正午窗半梦酒初醒,他屈膝着双腿躺在床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温热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一直无法入眠。周信文在岸上熬化着铝渣,汗水不停地滑入颈窝,居子月坐在长条板凳上搓着锅,居希平和徐承惠在水边一起洗床单,两个人一边抓住一头地扭挤着水。徐承惠笑着说:“小舅妈他们的床单上都有烟洞。”居希平反感地说:“还有一股子烟糊味,而且他们的鞋面上,裤子上,都有烟洞,我每次闻到他们抽烟就受不了。”徐承惠习惯地说:“姓居家的谁不会抽烟啊,都是老烟枪。”两人又开始扭挤着被套,一边说:“床单一会儿就能晒干了,早上洗的衣服都已经晒的嘣干的了。”

徐承军分拣着客人兑换来的材料,一边说:“哎呦,都是甩料,没有多少能用的。”客人说:“哪有啊,你看看这个铝箱子多大多重啊。”徐承军对他说:“你这个是水箱铝,化出来全是杂质,最好不要丢进去呢。”徐义旸坐在长板凳上,想干点活地他帮儿子打磨着勺子,居照怀将废旧的易拉罐逐个敲扁。徐义旸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勺子从凳子上摔落在地,他双手扶着头,然后口中开始吐血,白色汗衫染了红,居照怀看到后急忙跑过来抱着丈夫,一边哭着喊着:“来人那,来人那。”眼泪瞬间低落在他的汗衫上,血水洇开的颜色让她慌张的不知所措。徐承惠听到声音后丢下衣服跑过来,徐承军立马拿来毛巾捂着他的嘴巴,又拉开妈妈将他抱起送去医院。昨夜浓酒未消的居照宽听到后,急忙起床穿好衣服去叫三轮车,周信文丢下锅走在居照怀旁边搀扶着她,徐承惠跟在徐承军的后面,徐承惠突然两膝打软地跌在了坡上,居希平一旁搀起她,她一路掉眼泪一路喊着:“爸爸,你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

坐在三轮车里的徐义旸吃力地说:“我昨天收来的铜放在蛇皮袋里呢。”说完,他疲惫地仿佛睡了过去,想是最后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尿液失禁地流了出来,还没到医院,他便离开了这个世间。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成了离别,何况这一别,便是永诀。

“他得葬在老家。”居照怀说完,居照宽便联系好葬事的人,为他穿好五领三腰,又在棺材里放了许多冰块。她带着孩子们坐上殡仪车又回到他们曾经的家,那个新盖好的砖头房子里。门口小渠里,小蝌蚪甩着尾巴游来游去,蝴蝶飞过那条小渠,不再回来。至此,人生的段落被切割的如此仓促。

二十几年的包容与关爱,徐义旸就像她人生中的一段秋阳,不烈不寒,不明不艳的照进过她磐石之固的情愁里。生活还要继续,孩子们还没有成家立业,她没有闲愁去哀叹,也不和任何人发句牢骚。

此时的悲痛感扽走了他们对生活的热情,但日子还得过下去。饭桌上也失去以往的笑声和斗嘴声,只偶尔说几句菜咸了还是淡了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居照怀连酒也喝的少了,她支着一条腿抽着烟,依然看着孩子们先吃。徐承栋突然对大家说:“我想去上海打工。”徐承军疑惑地问:“你不跟我一起去植坝做生意?”徐承栋对他说:“要遇到旱期没有生意,怎么行呢,我可不想那样干等着。”居照怀担心地问:“你就是个急性子,再说了你人生地不熟的跑去上海做什么呢?”徐承栋回答说:“我先去卖冰棒啊,大上海人多,肯定好卖啊?而且老爷和表姑他们不都在上海吗,到时候我可以问问他们有什么路子,反正总比待在家里好吧。”徐承军不认同地说:“那家里的田怎么办呢?”这一刻,他好像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大家长似的,说:“还种什么田啊,分给姑妈他们得了。她们三个就先去植坝跟你住。再说了,徐承惠和徐承燕以后结婚了都要嫁出去的,这个田更加不要种了,反正我是不会再种田了。”徐承燕听了弟弟的话,倒是很赞同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上海!我可以去饭店里打工。”徐承惠也想去,但又不敢出去闯荡,徐承燕见姐姐没有发表意见,对她说:“姐,我们先去,等稳定下来以后你也可以过来。”居照怀想了想,同意了他们的决定。而这会儿,她的心里还有另一件事情很重要,她对徐承军说:“徐承军啊,有件事跟你说一下,这也是你爸爸去世前提出来的。你舅舅带我们去南京的时候,住在你四姨家,然后说要把你四姨的二闺女把给你。”徐承军听后立马拒绝说:“我不同意!”居照怀知道他拒绝的理由,不满意地说:“你跟小朵的事情,我也晓得,但是你跟小朵那个姑娘是过不好的,她鼻子长在眼睛上面,看不起我们船上人。”徐承军却毫不在意,说:“她这个人就这个性格,清高呗,但又不是人品不好啊。”居照怀生气了,反问:“你就喜欢她的清高啊?”接着继续说:“她哪里长的好看啊?吴向娟你也见过一次的,长的比她好看多了。再说了,你要是跟他的姐姐谈的话,我反而还支持,偏偏你谈个董家的小女儿。”徐承军依然坚持地说:“我讨老婆也不是只看长相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居照怀也不让步,说:“之前你跟我们说他家要那么多彩礼的时候,你爸就不同意。他们家知道我们经济条件不好,还狮子大开口。我们还欠一屁股的债,哪里给的起。”居照怀知道自己说这话时的情绪有些咄咄逼人,但他看到听话老实的大儿子,第一次这么抵抗,心里更加难受了起来,说:“你爸爸的丧礼刚结束,他这么一走,撂下你们四个一个都没成家呢,我以后的日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明个你要是跟小朵结婚,以她的性格,我将来也要受她的罪呢。”居照怀说完,徐承军沉默了。徐承惠见状,说:“先让他考虑考虑吧,这个事也不能急的。”

一双稻壳枕,半床空,青田深处草虫鸣。酒烈语苦,又对谁醒?皱纹是在何处生起,悲痛又会在何时结束?酒入愁绪换得一漪清泪,任轸念潺潺地流向寂寞的纹路。思念涛生时,她也学着人家去关房,徐义旸附体的灵婆开口便是一声叹息:“人死如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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