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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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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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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二十八章 眼底时光淡处浓。

“喜鹊叫,亲家到。”媒人笑着和来宾打招呼,居希平和李万琴穿着伴娘服站在新娘子的后面,丁大妈擦了擦眼泪,又高兴地说:“你嫁人了,要好好过日子。”回想第一次的不舍,还是领养她的时候,顾兰华出生后生母便难产离去,见她生下来一只脚不正常,家人就将她与生母合葬,顾兰华不哭不闹,可关上棺盖的那一刻,一旁的丁大妈看着实在不忍心,推开棺盖把她抱起带回了家。成年后的顾兰华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眼泪里充满了感激之情。顾兰华的大哥顾飞庆笑着地对她们说:“好了好了,妆都要哭花掉了。”顾久福也笑着说:“人家回娘家的路远,你回来只要上个条板就行了。”顾久福说完,母女俩又笑了起来。就这样,她一身粉红色的新娘礼服,凤冠霞帔的从养母的大船上走下来,嫁进了小三子的绿色铁皮船里。

居竟志的船上只能摆下两桌饭,于是又在居照宽的船上摆了一桌。打开两艘船的窗户,大家隔窗敬酒贺喜,热闹有趣。丁大妈的好友莫阿三笑着安慰她说:“你别难过,姑娘嫁了该高兴啊。”居照宽见到莫阿三后说:“莫大娘啊,你要的勺子我这两天没时间做哦,模子是按照你那种勺子做好了,但还没晒透呢,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呢。”莫阿三对他说:“不着急哦,我晓得你们这几天忙呢。”

李万琴挤到窗户边,喊着:“三哥啊,你是娶到天上的七仙女啦,新娘子可太美了。”居竟志笑的合不拢嘴,对她说:“谁让你哥哥我是董永呢。”说完,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李万琴又夸赞说:“三哥啊,整个岸边就你这条船最好看。”居照宽不认为地说:“我当时叫他买红漆,他偏买个绿漆。”李万琴说:“小舅舅你脱班了,现在有个词叫‘时髦’。”居希平听到后立马瞥了父亲一眼,居照宽非但没生气,反而也自嘲说:“嗯呢,我脱班了,我脱班了。”居照英也瞥了一眼弟弟,然后说:“在家里就她最闹腾。”居希平祝贺道:“三哥啊,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居进青立马接着居希平的话调侃说:“这个早生贵子是真的,居竟志啊,你要多用功啊!”居竟志一高兴,酒也下去不少,他调侃说:“那我要跟你取取经了。”管芬斥住儿子说:“胡死的了。(这里的“胡”是方言,说胡话,胡闹不正经的意思。)”徐承军笑着补充说:“他是每次一喝酒就开始胡了。”管芬见位置有空,急忙问大儿子:“居竟成,去看看你三姑怎么还没来?”居竟成回答说:“妈,我去请过了。”说完,又指挥二弟,说:“居竟春,你去再请一下三姑他们。”周信文从后舱走过来听见后,笑问:“竟春啊,跑几趟啦?”居竟春回答说:“我这是第二趟。”周信文说:“哦,那到第三趟,第四趟,他们就来了。”居竟春一脸狐疑,居照涛说:“哪回做事,不是三请四邀的啊。”周信文说:“安,要不这么热闹呢。”居竟成做事稳重,一边又招呼宾客,说:“快坐,快坐,别都站着了。”支海芬笑着说:“你主家没有安排,我们哪敢坐啊。”说完,居竟成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来来来,这边请。”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喝的酩酊大醉,顾兰华帮他脱去鞋袜,他竟然抱着顾兰华,孩子一样的撒起娇来,说:“我还要喝嘛,我还要喝嘛。”顾兰华娇嗔道:“喝这么多还要喝!”居子月、居晓月、顾兰新偷偷地跨到居竟志船的艄后头,一边偷听着一边准备闹洞房。

居照宽的船上,居照怀站起来晃了一下,然后说:“你们慢慢吃吧,我有点萎了。”说完,朝周信文使了个内急的眼色,周信文轻声地对她说:“嗯呢,慢点走。”说着,她送居照怀走到门口,居照怀对她说:“没事,我没醉,自从生了孩子后,只要小便一涨就容易漏尿。”

居照怀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下了条板,然后躲在摊子后面解了尿意。云影徘徊,清风吹拂着湖面上的船晃晃悠悠,她对着船说了句:“哎呦,你也喝醉咯。”醉眸间,又仿佛置身在年少时的幻境里,从一个码头闯到另一个码头,回家时,双足似废,便念着父亲的话——“早上没官做,晚上有马骑。”念完,蹚着月光轻揺慢颠地继续往前走,好似“醉中骑马月中还”!

周信文坐在床上揉了揉肿起来的脚,一边说:“酸死了,这个脚都不是我的了。”居照涛在饭厅愁眉不展地对弟弟说:“兄弟啊,哥哥还走不了呢?”居照宽疑惑地说:“怎么了,又没有人扣住你。”居照涛解释说:“在植坝买的烟酒,还差人家的账呢。”居照宽问:“哪家买的?”居照涛回答说:“坡上铁皮蓬子那家。”居照宽笑着说:“哦,杨吉家。”说完,又问:“差人家多大的账啊?”居照涛回答说:“还有两百块钱没给。”居照宽一笑,立马喊着:“周信文啊,拿二百块钱来。”周信文从床头柜里拿出钱后,走到饭厅,居照宽又对他说:“给大哥。”居照涛接过钱后,眼眶噙着泪水说:“谢谢兄弟啊,要不是你这两百块钱,我还回不去呢。”居照宽见他这副样子,乍有些意外,后又觉得好笑,他淡淡地问:“还有什么困难吗?”居照涛回答说:“没有了,没有了。”居照宽说:“哦,没有不是好吗。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我这船里睡不下了,你晚上睡哪里啊?”居照涛说:“我等会睡居进青那。”

居竟志比妻子大了11岁,但顾兰华觉得自己好像嫁给了一个小孩,丈夫整天没个正行似的,又总能让她开怀一笑。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以来从不会自悯自怜,每天的笑容比春光明媚。婚后很快便学会了摆摊,搓锅,拉风箱,做起事情来不输婶娘周信文。

早晨,顾兰华打扫卫生的时候为了方便,将手上的戒指脱下后包裹在纸巾里,忙完一圈回来发现桌上还有一个垃圾随即一块扫进了河里。蓦地,顾兰华惊呼:“不对,那不是垃圾,是我的戒指,真是要死了。”刚想到时戒指已经掉进了河里。

居竟志有些气愤地对她说:“戒指你都扔掉,你不能了你。”想到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刻舟求剑”的故事,居竟志说完就往她扔的地方跳了下去,憋了好大一口气才上来,可戒指早就被水流荡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看着顾兰华自责的样子,居竟志气归气但还是安慰她,说:“丢了就丢了吧,我再给你买一个。”说完,居竟志看见她眼帘上有个东西,一边伸手摸向她的脸帘上,一边说:“别动,一只虫子。”顾兰华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说:“哪呢。”等她说完,居竟志已经将那只虫子抹了去。

换了一身衣服后,夫妻俩开始忙活岸上的生意。居竟志戴着墨镜,嘴角歪斜地叼着香烟,丢进一个冷的铜帽管子,一阵烟雾升起又散开,他意识到不对劲,喊道:“不好!快卧倒!”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顾兰华看见丈夫突然趴下,流窜的火花已经贱到了自己的衣服上,顾兰华急忙从凳子上起身往河边跑,居竟志站起来追着她,帮她把着了火的上衣脱的只剩下一个裹胸。一阵惊悚后,大家被这一幕笑的合不拢嘴。

这会儿,尝到赚钱甜头的居照宽又去杨春业那订货。但今天,杨春业惆怅地对他说:“照宽啊,我现在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你能先垫呢个钱啊去买原材料啊?”居照宽站在沙堆旁,抽了口烟,思索了片刻,杨春业急忙说:“你放心哎,下次你来拿货,就不算你的钱哦。”居照宽心想:“总归要卖,垫就垫吧,何况,卖这个产品还是杨春业对他提出来的呢。”于是,他一口答应:“好的。”然后又问:“要多少钱拿货?”杨春业说:“五千块钱。”居照宽说:“嗯呢,等我回家拿给你吧。”

这一次,他信错了人,杨春业拿着五千块钱去填补了之前的欠款,等居照宽再去看查制作进度的时候,杨春业的加工场地只有一堆一堆的沙子。他意识到不好,便询问运沙老板,得到的是杨春业已经破产溜走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的居照宽回到了家里,酒也喝的郁闷起来,周信文劝说:“那就重新找个加工厂!”居照宽说:“肯定要重新找啊,只不过植坝没有加工厂,去其他地方找的话成本就高了,多个运输费了。”他叹了口气,更多的是对杨春业的信任感到气愤。周信文也叹了口气,心疼地说:“五千块钱就这样掉下湖了。”居照宽骂了句:“这个畜牲!唉,怎么弄啊,再挣吧!我这个轮叶子卖的这么好,还怕苦不到钱啊!”

接下来的几天,居照宽跑遍了周边所有的加工厂,最后与一个姓谢的厂长谈恰成功,谢开运笑着说:“居师傅你放心,做好了就用拖拉机运到你那边。”居照宽也高兴地说:“行额。”又一再叮嘱道:“那我这个模子就放你这边了,你们一定要按照我的这个模子去做。”谢开运认真地说:“保证按照你的要求来。”

雨后新晴,风递幽香,爽朗的天空浮云轻漾。站在坡上望向新塘,两道彩虹架在船蓬顶上。居照宽回头一看,立马说:“周信文啊,你看,有两道彩虹呢。”他不急不慢地走在周信文的后面,周信文看都没看一眼地应了一声。 因为她等不及地要去马路对面看个热闹,而居照宽最近的心情就跟那彩虹似的。

植坝一年一度的“卖猪节”在湖塘对岸的一块草地上举行,商贩们喊着:“瞧一瞧,看一看了哦,大号中号小号,小小号,随您挑随您选。”空气里混着猪粪的,溜达了一圈,居照宽还担心地问:“回去养在哪里呢?”周信文早就想好地方地说:“拴在摊子下面呗,下雨的话上面盖一块油布就行了。”居照宽一边看一边说:“这个太小了,买个稍微大一点的,养到过年正好。”他们走到一个认识的商贩摊前,问:“这个猪怎么卖的。”商贩回答说:“你问的这头是九十。”周信文接着问:“不是病猪吧?”商贩拿起绳子,一边笑着说:“病猪我赔。”居照宽对他说:“以前我们买过一只猪的,买回家不肯吃,得了气管炎。”周信文急忙说:“给我选个好的哦,不能挑生病的,还有,我要公猪哦。”商贩说:“我知道,给你挑一个养到过年正好的。病猪我也不敢卖给你们呀,你们放心哎,挑个活波可爱的给你,我也肯定不会把母猪卖给你们的,有的私人的工厂会专门来买母猪呢。”商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把绳子拴在猪脖子上,居照宽掏出钱给他时,他又关心地问:“听说您家大女儿想考卫校,以后就能在医院工作了吧?”居照宽一点也不谦虚地说:“嗯呢,她的成绩应该能考上。”他似乎提早给女儿发布了喜报,商贩则羡慕地说:“那以后她的工作不用愁了,我家那儿子跟希平是同学呢,成绩差的一塌糊涂,我让他来卖猪他还嫌弃呢。”居照宽笑了笑,散了根香烟给他,然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回去了啊,你忙吧。”

周信文牵着猪高兴的下坡,吓得小猪直打哆嗦,一直不肯下去,她笑着说:“看把你吓的。”说着,牵着它往旁边有台阶的地方下去。居晓月看着他们回来后说:“吃饭吧,大姐都烧好了。”周信文应了一声,一边将猪栓在摊子下面,小猪有些抗拒这个新家,拼命地想往外跑。

居照宽坐下后对晓月说:“把电风扇开摇头。”看着自己面前摆好的酒和酒杯,他又看了一眼居希平,说:“去喊你妈吃饭吧。”居希平刚准备上岸,周信文已经进来,她看着桌上的菜,夸赞道:“这个杂烩看着烧的不丑嘛。”居希平先回答母亲说:“跟你学的,我用菜籽油烧的。”说完,居希平欲言又止地用余光瞥了一眼父亲,居照宽笑着说:“小猪买回来了,养到过年正好。”居希平见他心情不错,便一边搛菜,一边说:“妈,我想报考戏曲,我想唱淮剧。”周信文对她突然的改注意有些困惑,她问:“你之前不是想上卫校的吗?”她回答说:“我担心卫校考不上,就去考戏曲。”周信文笑着说:“你虽然有青衣的模子,但你个子不行,考进去了也只能扮演丫鬟的角色。还有人家都从小就学就练习的,你现在才学太迟了。”母亲的话有点打消了她的念头,居照宽说:“你要是没有把握,就复读一年再考。你考上了,老子再穷也会背住你。你要考不上,以后后悔的是你。”居照宽还在劝她,为了女儿能在植坝参加考试,他请韩光研帮了好几次的忙。

居希平心高气傲地说:“凭我本事考,我不复读,我也不后悔。这里不能考的话,我就回红宛考。”居照宽见女儿态度坚决,便同意地说:“你要去红宛考就去红宛考吧。”他还是对女儿充满信心和期望,最近他心情也不错,呷了一口酒,又笑着对女儿说:“你要是考不上也没关系,就跟爸爸后面拎公文包就行了。”居希平没接他的话,只当他是酒喝多了。

凝滞的夜里起了雾,湖塘里的船像浸在浓浓的哀愁里。居希平坐在书桌前,无心翻看书本,待在这个家里总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这里不像一个家,而像是一个战场,每天的脑细胞既要思考学业,更多的要应付父亲的情绪和他们之间的争吵。她有种后悔来船上的心情,于是想着还是回红宛考试,考上了就留在红宛再也不来了。

“照宽”牌轮叶子渐渐卖出了名气,人手不够了的谢开运也叫来了侄儿帮忙一起加工。才过三天,拖拉机“嘟嘟嘟”地又开到坡上,周信文每每看见运轮叶子的拖拉机来,就跟看见钱一样的眼神里都是光,她高兴地喊着:“居照宽啊,货来了。”拖拉机师傅和随行的小工帮他搬货,居照宽对他说:“晚上还有一批货不要忘了,你大概七点钟到就行了。”小工回答说:“你放心额,居师傅,这几天我们都加班加点地生产呢,晚上一定给你送到。”居照宽重信用,他又说:“因为我跟人家说好时间的,人家特地从安徽开过来呢。”

晚上,居照宽坐在饭厅里等着客户来,他的酒都已经喝完了,客户还没有来,谢开运那边的小工也在坡上的马路边等了有半个小时了。周信文给她装了一碗米饭,问:“都九点四十了。”居照宽往碗里倒了些红烧鱼的酱油汁,说:“估计路上堵车吧,再等等。”他伴着米饭,笑着说:“等我吃了这碗猫饭,说不定他就到了。”说完又高兴地告诉她,说:“他统共订了五百只呢,我每只赚他个五块钱,今天就赚了十个二百五呢。”周信文一听,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说:“什么?这么多呢?”居照宽得意地说:“对啊,我说话什么时候骗过你。”周信文一激动,又走到船头去看了看。居照宽笑着对她说:“你早点休息吧,我慢慢等他。哦,你把热水瓶拿过来。”周信文立马高兴地去给他拿,然后又说:“这钱要是赚到了,我们也可以换条大船了。”居照宽记住了她的话,一边喝着茶水等着客户来。周信文把热水瓶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对他说:“你知道啊,张可能生病了,他们门市关门了已经一个星期了。”居照宽问:“生什么病啊?”周信文说:“具体就不清楚了。”

手表上的指针又走了两圈,居照宽心一凉,想说:“十个二百五要没咯。”小工在拖拉机上已经困的打起了呼噜。居照宽起身下船想去让他回去,刚拍醒他时,就听见远处传来卡车的声音,居照宽等车子开近一点,他转脸笑了起来,又疑惑地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啊?”安徽客户疲惫地告诉他说:“气死我了,车子在半路抛锚了,修就修了半天。”居照宽散了支烟给大家,一边说:“来,提提神,我以为你们不来了。”客户笑着说:“幸亏修好了,不然还真要你白等了。”说着,小工们把轮叶子从拖拉机上搬到卡车上。

两日后,居照宽骑着自行车将女儿一路从植坝背到了红宛。天色将晚,周季山见父女俩回来了特别开心。但又疑惑地问:“你不是要考试了吗?怎么回来了?”居照宽回答说:“她要回来考,我就送她回来了呗。”居照宽问:“家里煮饭了吗,我们饭还没吃呢。”周季山立马说:“我去饭店里给你们叫两个菜送过来吧。”居照宽疑惑地问:“你晚饭下饭店吃的?”周季山回答说:“我在周庆国家里吃的,我现在每天跟他们一起搭火,人老了我也怕烧了,再说希平不在家,我一个人也烧不了多少。每个月给庆国他们一点伙食费,帮我带两顿饭就行了。”居照宽讽刺地说:“周庆德不是承继给你们了吗,怎么他不烧给你吃啊?”周季山耳聋也比以前严重了,他没有听清居照宽的话,看见孙女回来,一直高兴地笑着。居照宽又大声地说:“我带希平先去吃饭了!”居希平一边给爹爹做着吃饭的手势,周季山赶紧点点头,说:“赶快去吃。”

昔日的同学知道居希平回来后,又聚在了一起。他们在一个女同学家里聊着天,居希平问华家两姐妹:“你们俩以后想做什么?”大华轻声细语地说:“我估计是考不上的,到时候就去厂里工作。”小华信心十足地说:“我的目标是以后当个老师。”大华接着妹妹的话说:“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居希平也说:“就是呀,以前每次考试,你都是第一名。”说完,居希平羡慕地对大华说:“你爸爸在船舶厂里上班,你肯定能进去。我现在担心呢,要是考不上,能做什么呢,家里又没有定量户口。”此时,乐清远和卞玉泉走了进来,卞玉泉有意笑嘻嘻地说:“听说你回来了,乐清远就叫我一起来呢。”乐清远怕居希平尴尬生气,用手臂抵了一下了卞玉泉。大家都晓得乐清远的心思,也都了解居希平的性格,乐清远反问居希平:“刚听你们聊以后做什么呢,居希平,你呢?”居希平礼貌地回答说:“我想考卫校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乐清远立马鼓励她说:“你肯定能考上。”居希平听了,只轻轻一笑,他偷偷收藏着她笑时的样子,却无法察觉她那柳叶眉长易觉愁下隐藏的思绪。居希平穿着藕色的薄呢外套,第一眼看倒像是六月荷塘里的一朵静莹莹的荷花,可了解了她性子后才明白,荷花也是分种类的,她更像那独立于水中而不带莲叶的紫色金刚莲,都是一样的素净清雅,只是金刚莲比其它的品类多了一种下凡历经人世情缘与憾恨的紫。居希平想着一个人没来,问:“吴桂勤呢,她怎么没有来?”大华告诉她说:“哦,你还不知道呢,吴桂勤为了她的表哥喝药水呢,现在头脑有点发痴了。”居希平一声惊讶道:“啊?”小华补充说:“还不是她家人不同意,嫌她表哥家底子薄,后来给她介绍了一个,她死活不肯,两下一弄,她就喝药水了,不过这个吴桂勤也真是痴情。”

居希平最是跟吴桂勤要好,她没作多聊,便去看望好姐妹了。吴桂勤的母亲淌眼抹泪地对居希平说:“希平啊,你们小姊妹玩的好,你帮我劝劝她呢,她现在呆不呆,痴不痴的,谁说都没用。”

居希平试探地问:“桂勤,你还认得我吗?”吴桂勤还像以前的口语,带着调侃的语气笑着说:“你怎么我不认识啊,小时候你还拿烧饼给我吃呢。”居希平一听,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事,这不是挺正常的嘛,她也开心着回忆说:“小时候我们还一张床上睡过觉呢,你还老喜欢搂着人睡。”说完,又提议说:“刚才我们在华叔叔家呢,我带你一起去啊。”吴桂勤又不乐意地说:“我哪也不想去。”居希平心想:“她是待在家里久了,人快霉了。”于是劝说着:“走呀,你就当陪我去嘛!我们也好长时间没有见了,你还不陪我。”吴桂勤只好跟着她走了出去,两人走在路上,居希平不敢多问,害怕一提到表哥的事又会刺激到她。其实吴桂勤并没有真的痴呆,她现在只是想不开,又因为待在家里久了,精神显得恍恍惚惚的。树叶的影子被风扫在墙上,她突然对着旁边的墙面说:“希平你看,这墙里有个人呢。”居希平见她这个样子,又是吓一跳又担心,她对吴桂勤说:“没有,那是树的影子。”

苗红米听说居照宽回来后,特意从婆家找了个借口回到红宛,她坐在堂屋和居照宽谈闲,居照宽担心地说:“天都黑了,你赶紧回家吧,隔壁邻居看到了话多。”苗红米不在意地说:“怕什么,周季山反正耳朵聋,听不清,隔壁人更不会说了,我又不是跟你躲在房间里咬耳朵的。”她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心里有鬼一样,居照宽解释说:“不是,我也要休息了,今天骑了一天的自行车了,明天还要出发回去呢。”苗红米立马挽留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多待几天呗。”居照宽笑着说:“家里还有生意要做呢。”苗红米立马不开心地说出心里话:“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就要走。”居照宽先是一笑,说:“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直性子。”然后又拒绝她说:“我们俩都是有家庭的人了,你别再胡思乱想的了。”苗红米揣摩着他的话,突然问了一句放在心里许久的话:“如果我们都没有结婚,你会跟我在一起吗?”居照宽犹豫了一会儿,说:“也有可能吧。”苗红米笑了,她立马说:“那我们可以做情人啊?”居照宽这会儿回绝地很快,他说:“这不行,我不做这种事情!”说完又催道:“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孩子回来了看见不好。”苗红米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似的,她气愤道:“你不是挺有脾性得嘛,怎么这种事情你就老实了,笨蛋了?”居照宽没理她,见周季山走了进来,苗红米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考试结果出来以后,居希平一直闷在家里。她不知道该未来的方向在哪里,也不敢回植坝去,惟一清楚的是她不要早早地结婚生子,然后过着按部就班的人生。周季山问:“什么时候回去啊?”居希平说:“过段时间吧。”

这段时间正是农忙之季,周桃从家中偷偷地溜了出来,此时,远天还是藏青色的。周桃看见周燕端着脸盆迎面走来,周燕笑着喊了一声:“桃子姐。”周桃笑应了一声,又问:“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周燕回答说:“被我妹妹的哭闹声给吵醒了,而且每次到河码头洗漱都要排队,我想着索性早点起来拉倒了。”周桃说:“你妹妹是真的能喊,隔了几堵墙,喊的我都能听到。”周燕反问:“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起来?”周桃憨笑着说:“看见河对岸的桃树了吗,我要去摘桃子了。”周燕提醒她说:“你忘记上次偷吃人家船上的油条后回来被打啦!”周桃笑嘻嘻地说:“打就打呗,没事。”说完,周桃跳了进河里。

回家吃饭没看见女儿的周庆好找寻了许久,突然间在河码头看见一双漂浮的女孩子的拖鞋和毛巾,他第一反应是周桃落水了,惊慌失色的他赶紧呼救,街坊邻居闻讯赶来,周季山对他说:“你先别哭,桃子会水性,怎么可能是她呢?”等到打捞队的人捞起尸体时一看,周庆好松了一口气,但令人伤心的是,眼前的这具女尸竟是周燕,原来她一大早在河码头刷牙洗脸,突然看着漂走的毛巾准备去够,结果一个失足落入水中。等到周庆树从荡田里赶来时,一场人间悲痛倾涌而出,还不知情的吕增华在家里正哄着小女儿,说:“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你不就是想穿姐姐的衣服嘛,等姐姐回来,叫她脱下来给你穿,真的是把人给闹死了。”周媛听后,转涕而笑。杨春丽疑惑地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终于见她笑了呢。”吕曾华先是笑道:“她啊,老早就看中她姐姐那件衬衫褂子,上面有粉色的桃花。”说完,吕增华又思索道:“是不是之前撞了什么邪了,这孩子一直不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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