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步生和表哥正在河里逆流而游,已经游到河中心的两人都体力告罄,浑身只觉得湖水凉阴阴的,耳边风声沥沥,进退两难的叶步生也变得恐惧起来,两人都心生后悔,叶步生说:“为了只鸡,小命就要没了。”表哥跟在他的后面,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游不动了。”叶步生继续努力地往前方的那艘渔船游去,说来命大,叶步生的脚下突然触到一个坟丘,他试着站立起来,终于可以喘歇一会儿,表哥追游上前后一把勾抱住叶步生,吓的他眼泪都泛出来了,并自责道:“鸡不要了,亲妈妈哎,这个风多大啊!”水性一向很好的叶步生此刻也慌道:“我也游不动了,怎么办啊,现在只能等哪条船过来带我们了。”风势渐紧,表嫂担心地解开缆绳,居照柔还不知情的问:“他们怎么游到河中心去了?”表嫂又气又急地说:“还不是你家这个表哥啊,说鸡子拴在船上的,等他买烟回来一看,说鸡子被偷了,又说是被渔船上的人偷去的,叶步生就陪他去找了吧。”说完,她们收起条板,撑着篙子,小船在波涛上颠簸了半个小时才解救了他们。
居照宽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在云塘镇暂时安顿了下来,周信文在后院里喂着猪,见猪终于壮实了些,她高兴地跑到前面说:“老韩打过青霉素之后还真有效果,这个猪现在肯吃呢。”居照宽爬着梯子将屋檐上的“兽医站”的牌子拿下,一边说:“你让过来,别砸到你。”韩宝昆正好路过,调侃道:“居兽医啊,不开张啦?”居照宽立马开玩笑地回他说:“我自己的猪都不会看病,还开什么张哦。”韩宝昆又带着针和青霉素过来,说:“我今天再给他打一针巩固一下。”周信文领着他过去,一边奇怪地说:“这个猪竟然也会得气管炎呢?”韩宝昆笑着说:“它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怎么会不生病呢。以前我在这里上班的时候,还给鸡,牛看病呢。后来人也被关在这里,现在又撤销了,你们没来之前,这个房子也空了好长时间了。”
凭着之前在厂里的工作经验,居照宽进了云塘镇的线缆厂,并且将自己化铜化铝的经验引进了单位,厂长如获至宝地把新产品的生产全权交给了居照宽。说来,这次到云塘镇既是误打误撞,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孙会计拿出三个信封给他,一边说:“居师傅,这是嫂子和大姐夫的工资,你的工资是136块,再加上这个月出差了三趟,一块二毛乘以三,三块六。一共是139.6。”说完又告诉他说:“大姐夫的差旅费有点问题,他是你居师傅的姐夫,但厂里有规定啊,我也不能乱做账,所以这个月我先结了工资给他,差旅费等厂长回来再算吧。”居照宽笑着说:“我的先不结,下个星期我还要出差呢。周信文的给我就行了。”说完又气愤道:“我好心带他跑业务,他倒好,拿着工资回家种田去了。”居照宽感到没面子地又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孙会计说:“处理这个事情还是等厂长回来由他定,但八成是要辞退他的。我知道你居师傅的为人,所以就直接先告诉你。”孙会计说完,又把报纸包着的两条牡丹,两条大前门和一捆月饼给他,居照宽笑着说:“谢谢你啊,孙会计。晚上下班到我家喝酒!”孙会计也不客气地笑说:“行啊。”两人都熟络的不用客气,孙会计又说:“对了,今天小竟松来厂里玩,把汽水喝了,瓶子也带走了,你跟他说说,以后来汽水随他喝,就是把瓶子留下来。厂里新投资了汽水生产,一个空瓶子就要一毛钱的成本,账不平,厂长回来就要找我了。”听到儿子又调皮捣蛋地的居照宽既生气又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了,你孙会计也是好心告诉我,回去我就收拾他,你不知道,我这个儿子真是皮的让我伤心,怎么管都管不住!”孙会计说:“男孩子嘛,调皮也是正常的。”居照宽却一副无奈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说:“他啊,说死了也没有用,说也说过,打也打过,然后屁股一掉,忘的一干二净。”说完,他起身准备去看看生产,走到厂间后面的熔化间时,他一惊,屋顶竟然有个焦黑的窟窿,他赶紧走到材料间,喊着:“张众渤啊!”张众渤放下手中的小榔头,笑着走上前,说:“师傅啊,你回来啦?”居照宽问:“化金属的的那个棚顶怎么弄的啊?小郭人呢?”张众渤笑着告诉他说:“他吓的不敢来见你了,昨天他化铝的,化好之后,丢了块冷铝进去,结果一个大爆炸,顶就成这样了。”居照宽生气道:“我教你们的时候,千万说过这个熔化过后不能丢冷铝,冷铜,他就是不长记性。”说完,又担心道:“他人有没有受伤啊?”张众渤笑出了声,说:“人没事,就是他的头发成了爆炸头。”笑完,又认真地说:“厂长还没回来呢,等厂长回来,他就惨了。”
晚上回家后,居照宽把周信文的工资给她,说:“你的工资,96块钱。”周信文把菜篮子放下,说:“今天买了四十个鸡蛋,总共两块钱。五十斤大米,五块钱。米等会给我送过来。猪肉长了一分钱,今天还是给我七毛一斤。等我们的猪长大了,就不用去买肉了。”她说完,高兴地把钱拿出来重新数了数,嘴唇轻微地动着,确定是96块后又问:“你的呢?”居照宽往茶杯里丢了一撮茶叶,一边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结,下个星期还要出差南京,等回来了再结。现在这个日子多好过啊,你在家里带孩子还领工资,工人工资也不过只有24块钱一个月。”看见周信文还买了百叶,说:“这里的百叶还是没有红宛的好吃,一点都不柔和,硬的可以当抹布了。”周信文高兴地奉承了他一句:“我是跟你沾了光呀。”又说:“这个百叶要一块钱呢。唉,还是住房子里好,回到船上也不安全,三个孩子,我哪里都能看得住啊。”居照宽先是讽刺地说:“不是沾我的光,是沾了倪唱硕的光。”周信文听出他的意思,中间拉弯子地说:“他虽然把你骗了,但现在我们的生活比之前好多了。”居照宽依然生气又鄙视地说:“还亏我有个技术,不然怎么弄啊?他当初到鑫湖的时候跟我说,照宽啊,我们一起办个场,他负责跑业务,我负责技术。结果呢?屁的业务,出去出差的钱都是我付的,他是一分钱没拿,不然我的船也不会卖了。等我进了这个厂,又把他带进来,唉,还指望他呢。”周信文又劝道:“不卖的话那条船也要换啊,那条船太宽了,宽的睡觉腿都伸不直。”住在船上的不便的确让他几次想放弃漂泊,加上现在在厂里的待遇,他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了,再听了周信文的反话,他又说:“说到他,忘记告诉你了,倪昌硕被厂里辞退了。”周信文惊讶地问:“啊,怎么被辞了?”居照宽坐在饭桌前,喝了口茶说:“你自己问问他,叫他出差,他回去种田,领着工资不干活还回来报销差旅费,人家看着我的面子跟我打过招呼了,他以为他是皇亲国戚啊,你不相信的话就问问周信英,看他现在是不是在家呢。”周信文鼻子里发出叹气,说:“他这个人也真正是的。”她不敢为姐夫多辩解,把钱放进房间里后又笑着说:“告诉你个好笑的事情,我上午买菜回来的时候,猪跑掉了,我以为找不到它了,到了下午,它居然自动的跑回来了。”居照宽也惊奇道:“它还能认路呢!”他正准备走到后院子里去看一眼的时候,居竟松正好回来了,居照宽立马训斥说:“居竟松,给我站过来!你是不是到厂里喝汽水,把瓶子也拿走了?”居竟松害怕又狡辩着:“没有啊。”居照宽严厉地瞪着他说:“给我站这里!”居竟松松散地站到他的面前,居照宽看着他的站姿,训道:“站都站不好!我问你你还撒谎啊,小畜生,你成天给我惹祸,上次把人家的洋柿子给全部扭的了,那个洋柿子还没熟呢,碍你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犯嫌的呢!”居竟松没有要认错的态度,他觉得好玩才去摘的,居照宽的叱骂和周信文的庇护,使得他的性子越来越松散,居照宽骂的越狠,打的越重,他下一次的破坏力就越强。居照宽见他不服气的样子,气地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周信文心疼地说:“好了好了,说过两句就行了。”居照宽连同着周信文一块数落,他气道:“说过两句?我说过他多少回了,每次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还不都是你惯的!我平时忙得没有时间在家,孩子不都是你教育的。”周信文也气了起来,大声地说:“什么责任都推到我这里来,你忙,你就知道忙着上人家家里去喝酒。我看你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忙的啊!”居照宽听不得他人的批评,包括老婆在内,他厉声说:“我吃的你的饭,喝的你的酒啊?钱都是我挣的,你挣过什么钱!”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周信文,她反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要跟我算账是吧!啊,我没烧给你吃给你喝啊,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啊?你还不是什么大款呢就狂成这样啊!”说着,她一把把地上的菜篮子摔到门外,篮子里的百叶,莲藕都飞了出来,又骂着:“你现在眼睛长到鼻子上去啦!我没跟你结婚之前,在家里都没有受过这种罪!妈嘞个屄的,今天晚上我不烧了,你爱到哪里喝酒到哪里喝去。”居照宽听着她嘴里的脏话,凶狠地看着她问:“你刚才骂哪个的啊?”周信文看着他说:“我就骂你了,怎么了。只允许你说别人,不许别人说你啊!”居照宽一个巴掌甩上去,居竟松哭着抱住居照宽的大腿,说:“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居照宽一脚踢开了儿子,并对他说:“给我滚开,都是你闯的祸!”女儿们听见争吵声,在房间里哭了起来,居竟松走进房间里把门关上,又哄着妹妹们。周信文上去薅住他的头发,疼得居照宽一拳打在她的胸口,周信文倒在地上,哭的汹涌,一边喊着:“爸爸,妈妈,我为什么要跟了这个人啊。”原本团圆的日子,因为今晚的这次吵架动手而破碎,就像那篮子里散落一地的菜,虽然不是第一次动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居照宽摔门而出,去了后排的韩光明的家里。居竟松听不见争吵后偷偷地打开门缝,见爸爸出了门,便赶紧出来扶着妈妈,说:“起来吧,妈,地上凉。”
此时的红宛,每家每户都在为敬拜仪式准备着。门口摆张小桌子,有抬出高的八仙桌的,有拿出半米高的小矮桌的,上面放鲜藕,莲蓬,菱角,鸡头米,带叶子的芋头,苹果,茶果和月饼八样东西,有条件的人家会烧一样荤菜摆在盘子里。芋头得要是连根带叶的,藕不能断一节,最好还旁生出一小节的那种全藕,桌子前面燃着一米高的斗香。
周桃好奇地问父亲:“今天是过年了吗?”周庆宝回答说:“没呢,过八月节胜比过年呢,过年还没摆出桌子来呢。”周桃又接着问:“为什么要放这些东西啊?”周庆宝笑着回答说:“保佑今年是个丰收年!”周桃又问:“什么是丰收啊?”周庆宝被问的嫌烦了,便没再理她。居希平则好奇地问:“怎么是月亮爹爹呢,应该是月亮奶奶啊,嫦娥不是女的吗?”周季山往酒杯里倒上酒,一边解释说:“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就这么喊的呗。”居希平拿出火柴说:“我来烧香咯。”周季山立马严肃道:“怎么说的?”居希平意识到措词不对,赶紧纠正道:“我来请香咯。”周季山一边摆桌子,一边感慨道:“你妈他们回来就团圆咯,以前‘文革’的时候不能摆,那会儿你妈妈就成天盼着中秋,比盼过年还高兴。”居希平做完敬拜礼,便等不及地吃着月饼,她又偷偷地只吃掉饼皮,把齁甜的馅料吐到剩菜桶里,周季山走到路中间,用手上的香烟点燃鞭炮,狗被惊着叫唤了几声,空气里散漫着鞭炮和斗香的气味,孩子们站在门口捂着耳朵高兴地欢呼着。直至夜幕落下,明月皎皎,街头巷尾一眼望去,烛影摇红,这番热闹怕是神仙都想下凡秉烛夜游呢。
第二天起床后,周信文依旧烧好一锅粥,给每个人装上一碗。孩子们抢着吃油条,居子月对哥哥说:“你都吃完一根了,还要拿。”说完,居晓月左手拿起一个咬下一口,右手也拿起一个咬下一口。居子月认真豪爽的拽吃着油条,周信文搛着咸菜,就着粥。居照宽最后一个洗漱好,他坐到桌子前看着面前滚烫的粥,便点上一支香烟抽了起来,两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周信文吃好后,走到门口拿篮子,但四处都没看到,就连地上的菜也不翼而飞了,她心想:“会不会夜里被人偷走了。”居照宽见她是在找篮子,也是不吱声,居竟松则告诉她说:“妈,篮子挂在屋檐下面呢。”周信文抬头一看,够下了篮子,她拎着篮子又走到旁边的锅屋,见菜又放在案桌上,便知道是居照宽昨晚回来放好的。
二
这会儿,芦林小学校里。同学们看到语文老师走近后,喊着:“瘌果子来了!瘌果子来了!”因为老师的头上长着瘌疮,所以学生们给他取了这个外号,老师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几个同学,说:“你,还有你,还有霍志强你们三个锄草,张大龙和徐承栋你们两个下午拾鸡粪。”张大龙偷偷叽咕着:“又要给他家锄草了。”芦林小学教育水平的欠缺和对文化的不重视,导致全校一共十三名老师没有一个不这样做。这位果子老师拿着柳树条子严肃地看着学生们说:“谁在叽咕啊!”然后翻开语文课本继续说:“今天学习新的一篇,你们先把这篇内容抄写一遍。”徐承栋反感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说:“就会让我们抄写。”
已经上初中的徐承军中午放学后,和好友一同要走七八里路才能到家,镇上的孩子不是离学校近,就是有钱交伙食费,而自己得在下午上课前赶到学校。好友回到家时,大人们还在田里忙活,他急忙掀开锅盖,看着大锅里一滴米都没有,早上煮粥的这口锅洗都没来得及洗,他饿的用铲子使劲地刮着锅边的粥渍吃,然后匆忙地和徐承军会和,一起去学校。
徐承栋看见正在上体育课的徐承燕,立马喊道:“哎呀,二姐!”然后又大笑道:“你们今天是拔蒲苇啊,加油啊,多运动运动。”徐承燕看了一眼老师,又对弟弟瞪了一眼。
干完活的男孩子们饿的头昏眼花,他们走到果老师家的锅屋,趁他家都在地里干活,便掀开锅盖,把大锅里的粥喝的一滴不剩。喝完,张大龙还笑说:“走,赶紧走,别被看到了。”等果子老师回来后,气也没处撒,只骂着:“谁家缺德孩子干的好事!”
徐承栋回到家后,骄傲地把早上发的试卷拿到桌上,说:“我昨天的数学考了满分。今天下午拾鸡粪,还奖励了一支铅笔。”说完,看了一眼桌上装好的稀粥,立马沮丧地跟个死鱼眼似的问:“今天月亮节,没有干饭啊?”居照怀看都没看儿子的试卷,说:“写什么作业啊,天天给他们锄草,浇地,这个学有什么上的!你们明天跟老师请假,说家里要干活。”居照怀说完,徐承栋白了妈妈一眼,居照怀端着一碟月饼说:“那,不是有月饼呢吗?”徐承栋一看,一块月饼被妈妈切分成了八小块,他拿起一块送进嘴里,一副享受的样子说:“月饼就是这个味道啊?好美味哦。”大女儿徐承惠端着刚炒好的咸菜豆腐和一碗猪油炒饭端上桌,讽刺的语气说:“说的好听是劳动,怎么不帮其他村民家干活呢,偏偏就给他们自己家干。”徐承惠把猪油炒饭放在徐承军的面前,说:“大少爷,干为你的猪油炒饭,吃饱了考大学!”徐承军笑着说:“呀,谢谢大姐。”徐承惠又喊着正在舂米的母亲,说:“妈,先吃吧,别弄了。”居照怀回答说:“没多少了,今天索性舂完它,等忙完田里的事情再做些米饼给你们二姨送过去呢。”徐义旸把打好的筷子放在柜子上,然后感恩道:“二姐夫人真是不错,几次去找他帮忙都没有推板过人,上回徐承惠生病又是他报销开的药。对了,去的时候再带张芦席送给他们啊,正好今年新编的,他们家小孩也多,席子总归用的到的。”说完,又拿着蚕豆茶,走到桌边,说:“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的老师,我们这里都是些大队里的关系户当的老师,水平差的一塌糊涂,还不如我去呢。”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笑了起来,他搛了块豆腐,满意地说:“嗯,咸菜豆腐配稀饭,雪滑额。(此处的雪滑,是方言,非常不错的意思。)”居照怀立马瞟了他一眼说:“你去教他们补锅。”居照怀说完,一家人笑了起来。徐承燕一边敲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问:“爸,这你都知道?”然后也拿起一块月饼高兴地说:“今年终于有月饼吃了。”徐承栋听着他们的谈话,从房间里跳出来补充说:“教我们语文的老师水平就很差,不会教就让我抄写两遍,就算学习了这篇内容。”正在大家吃饭的时候,徐义旸的妹妹走了进来,喊着:“嫂子啊,快去看看哦。”孩子们看到她,都礼貌地喊着:“老姑。”小姑子对孩子们笑笑。居照怀见小姑子很着急地样子问:“什么事情啊?”小姑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惯宝子的妈又复活了。”徐义旸对妹妹说:“瞎说八道的,惯宝子都烧了五天的纸了,我们都去吊唁过了。”她对哥哥说:“哎呀,我骗你们干嘛!”又拽着居照怀往外走,说:“你们跟我去望望就晓得了。”居照怀立马放下舂子,惊奇地想要去瞧瞧,徐义旸也跟在后面,并对孩子们说:“你们就待在家里。”
徐承惠手里拿着小说书,疑惑道:“怎么可能复活呢。”又一脸好奇地对徐承军说:“要不我们偷偷看看去?”徐承军扒着碗里的饭,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说:“你就待在家里把,这么晚了就不要出去了,外面乌漆麻黑的,又去人家看死人的,我等会儿去宋老师家上晚自习了,没时间去。”徐承惠说:“没时间你还不吃的快点,跟个大姑娘似的。”说完又问:“他们家怎么烧纸烧五天呢?人死不是放在家里三天的吗?”徐承燕回她说:“他家比我们家还穷呗,你没看见他家到现在还是一间茅草屋啊。妈妈说林奶奶死了连个柳树棺材都打不起。”徐承惠频频点头,后知后觉地说:“也是,要不爸爸还给他们打筷子呢。”然后又笑着对妹妹说:“你和徐承栋还都是她给接生的呢。”徐承军拿着课本放进布包里,然后对他们说:“我去自习了。”徐承惠应了一声,也回到房间里去继续看起了书。徐承军哪里是去上自习,他装模作样的带上书包,然后去了同学家里,几个男孩子挤挨在小桌子前,一起看着电影录像带。
居照怀和小姑子赶到现场时,看见守夜的人纷纷吓退到了院子里,只听见林奶奶一个人坐在地上的草铺上,喊着:“我不是鬼,我是人。”见没人应答,林奶奶又说:“你们不相信就摸摸我的手心。”她喊了三四遍,守夜的亲人才敢走进去。林奶奶对大家说:“鬼差把我的钱收走了,就不带我上船,还推了我一把,我膝盖都跌破了。”围观的亲人都保持一些距离地观察她,她把裤腿撸起来给大伙儿看,确实有一块淤紫。守夜的亲人对她说:“你坐起来的时候,把我们吓死了。”林奶奶又说:“那鬼差抢了我的钱,我第二次拿着你们烧的钱去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让我上船。”小姑子对林奶奶说:“你在阳世做接生婆,是行善积福。阎王爷看你的时间还没到,就让你回来了呗。”居照怀好奇地笑着问:“林奶奶啊,小鬼有下巴吗?”林奶奶回她说:“有呢。”居照怀又问:“那小鬼吐舌头吗?他们在下面也过中秋节吗?”居照怀好奇地问个不停,像在不断探赜索隐的小孩子似的。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听着,林奶奶说:“没有,我下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船上过节呢,只要是生前做好事的人才能上花船过节,生前做坏事的人只能背绳子……”
趁着农闲,居照怀带了些自己做的米饼,还有些山芋,芦席,送到宝应的二姐家里。姐妹俩相见,自要拉扯一番家常。两人在厨房里,居照英把锅铲子放在碗里,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来散给三妹,又擦亮火柴给她点上,然后甩灭了火柴,再擦了一根给自己点上,她细长脂白的手指夹着香烟的样子像一位尊贵的太太,居照怀问:“你婆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居照英翻了个白眼,说:“不死也差不多了。”听闻二姐与婆婆一直相处不来,她便劝道:“锅不热,饼不靠。她对你冷淡,但你对她还是有吃的就端给她,人心换人心呗,她心里肯定会有数的。再说了,她又是上人,怎么弄哦,有时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跟他们上人太过计较,有些事情就抓把盐往心里自己揉揉咯。”听着三妹的话,居照英若有所思,她所思的是以前那个欢脱刚烈的三妹婚后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照英夹着香烟,打开锅盖,往锅里丢了一勺盐,一边用铲子铲搅了几下,一边说:“对她再热都没用,她现在临死之际了,还是把祖宅给了老大,我们什么也没分到。”居照怀叹了一口气,然后宽慰她说:“再怎么样,你也比我强啊。”居照英知道三妹在乡下生活艰苦,物质上,她的目标已经得到了满足,但在婚姻生活里,她也感叹了句:“菜种一季,坏也坏一季。人嫁一汉,坏就坏一辈子。我还不是一样,嫁给了个懒鬼,家里什么事情都是我做的多,我一边要顾里一边还要忙外,每天首饰打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以前在船上的时候,都没有打过像现在这么多的首饰,估计明个要老了,我就跟这锅里的肉坨子一样变成坨子了。他呢,每天下了班回来还当个大少爷似的。”居照怀笑着说:“哎呀,二姐夫可以了,他对人和和气气的,又大方,还是个孩子王,我们家那几个孩子都喜欢这个二姨父呢。”提到李广祥的优点,居照英也不否认,只是她嘴上抱怨几句后,仍然要把一切事情揽在自己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