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木冉冉成阴,湖面上的几根水草跟几条死鱼似的漂浮着。舟船内燠热沉闷,罐里的白糖发了烊,连舱板都发出热的喘息声——嘎吱嘎吱,加上船内囿限的空间,让人一阵热,一阵烦。
大家按老习惯,一到这样的气候便将船行至湖中心吃晚饭,第二天早上再撑回去。
居进发用毛巾擦着汗,一边说:“乖,屁股还没坐呢,都热乎乎的了。这个天真闷,下场雨多好啊。”居照宽对他说:“你不看日历的吗?现在已经入梅了,你不用烦神,这几天肯定有雨。”居进发说:“那正好,下雨的话我们就可以打牌了。”居进青对他说:“你就知道打牌!”居进发回他说:“就当休息呗。”居照宽笑着说:“以前我家父亲一到下雨天就窝在铺上,连牌都不打,他也不爱个打牌,就是烟酒戏三样东西,我是烟酒茶三样东西。”居进荣说:“不知道今年入梅下几天呢。”居照宏笑着说:“你管它下几天呢,你住在船上也淹不了你。”大家笑完,居照宽说:“时入梅,催人老,人都是在入梅老。这会儿就是老的日子啊。”居进青笑着说:“还没到过年呢,你就老老老的了。”居照宽否定他,说:“欸,不是。虽然到了过年的时候长一岁,但古话都说人是在入梅时老的。”居照宏调侃说:“那是雨下的把人下霉了,能不老吗!”居照宽认真地说:“不是你说的那个霉。”居照宏嫌他较真,不高兴地说:“我知道,我讲的玩笑。”居进荣立马说:“欸,这个季花鱼是谁烧的啊?”居照宽回他说:“周信文烧的,怎么啦?”居进荣夸赞道:“不错,烧的入味了,一点鱼腥味也没有。”居照宽笑着说:“她现在烧菜是绝对哦,你不知道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她连饭都煮不好。我就跟她说,人没有生而知之,只有学而知之,就跟我们做手艺一样,哪个一生下来就会的啊?”居照宏就不爱听他道理,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去那个什么,什么植坝啊?”居照宽回他说:“等竟松放假的,快了,还有两个星期左右,要是下雨的话就到出了梅再去,反正也不着急。”居照宏说:“要是不下雨的话,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居照宽说:“我叫你们跟我一起去你们不肯。”居照宏说:“这里生意虽然有,但还是赶不上鑫湖。”居照宽想了一下原因,说:“这弯口离要塞之路有点远,我打听过了,植坝那里是运输通衢必经之路,发展比云塘还要好。”居照宏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有点想鑫湖了,三个孩子也闹着要回去。”居进发端起酒杯,邀说:“来!我跟你一起去。”居照宽呷了一口酒,搛了一瓣季花鱼,突然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说:“下次碰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居照宏立马笑他,说:“你这个唉声叹气的真跟老了一样,我们又不是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再说了,鑫湖到植坝,坐车子也只要两个小时左右,开的快的话还要不了呢。”居照宽也开玩笑起来,说:“没有这么多人陪我喝酒咯。”居进荣说:“不是有居进青陪你呢嘛。”居照宽调侃说:“罢了吧,他是与酒相个嘴,顶多两口头就没有了。”居进青笑着怼他说:“你是掉进酒湖里了都嫌不够。”居进发对大家说:“我先不回鑫湖去。”居照宏问:“你要去哪?”居进发说:“我先去南坝漂漂。”居照宽调侃说:“我看你漂是假,想去采花是真的。”谈笑间,一阵“湖风引雨入舟凉”,居进青高兴道:“哎呀,凉快了凉快了。”居照宏突然听见虫子的叫声,问:“我们船里飞来虫子了吗?”居照宽告诉他说:“不是飞来的,是下午几个孩子逮的猴郎子(猴郎子,船话,天牛的意思)。”居照宏立马回忆着说:“哦,我们小时候不是也逮的吗,有白的有黄的。”居照宽观察的仔细,说:“白的是柳树上有的,黄的是桑树上有的。”漆黑的夏夜,大家扯东扯西的闲聊,雨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
男人们喝的越高兴,女人扶着“醉鬼”时的怨骂越凶。此时的居照宽喝的已经抬不起头了,样子像在低头认错似的。周信文把他架到铺上,又为他脱去鞋子,居照宽躺下后说了句:“把窗户打开。”周信文怕夜里又下雨,两边窗户都只移开了一小半,串来的风带着雨的凉意拂在身上,舒服极了。周信文将蚊帐放下,自己锤了几下腰后也躺了下来,她还不忘给居照宽盖上薄毯。幽谧的夏夜,煤油的灯光像是落在湖里的星子。船顶沿边落着滴滴答答的残雨,苇叶丛里蛙鸣虫唧,五条船悠悠荡荡,在稀疏的星目下,如同五只野水闲鸭。
第二天,居进青说:“你要不去打一针吧,好的快。”居照宽哑着嗓子,齉着鼻音说:“我死也不去打针。”周信文端着碗哑巴蛋——菜籽油冰糖蒸鸡蛋,一边笑着对居进青说:“他害怕打针呢。”说完,又对居照宽说:“吃吧,这个是麻菜籽油蒸的,香呢。”居进青调侃说:“哎呦喂,被模子砸到了也没有喊一声,还怕个针眼啊。”说完嘱咐他说:“多喝呢个热水吧。”周信文又说:“他贪凉啊,晚上非要把毯子拿掉了。”居照宽一口喝掉蛋油汁,说:“今天已经好多了,就是鼻涕流多了,现在声音变齉了。”
突然,船窗外响起机船歇气的声音,居进青笑着说:“是不是没有油了。”两人好奇地走到艄后头,居照宽笑着问:“船怎么啦?”对方拿着手里的轮叶子,回答说:“挂桨机子坏了,里面一个东西掉的了,现在这个叶子也安不上去了。”居照宽好研究地说:“什么东西啊?你给我看看。”说着一脚跨了过去,居进青后脚跟上,居照宽仔细看了一下,说:“哦,你这个叶子是一片一片安上去的,不是整体的。”又问:“掉的那个东西呢?我帮你装。”这个人有六十岁了,老人无奈地说:“掉进水里了,我到哪里找啊,只能想办法再去找一个了。”居进青先问:“什么时候掉的啊?”老人回他说:“就刚才吧,我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热心的居进青说:“我来带你找找看。”说着,脱了衣服便跳了下去,湖水清凉莹净,鱼群四散游开,居进青憋了两回气才摸到了固定器,老人看到后高兴地感谢道:“哎呀,谢谢你啊,还是你们年轻人水性好啊。”居进青双手撑住船板,纵身一跳上了船,一边甩着头发一边说:“水底下好多东西呢,还有拖鞋、钥匙、酒瓶。”居照宽笑着问:“有没有金链子啊?”居进青笑着说:“要有我也不敢拿啊。”老人也默契地说:“要有的话你拿了也没有用,该你多少还是多少。”居照宽拿着固定器对老人说:“回去我给你弄一下。”老人惊讶地问:“这个东西你会修啊?”居照宽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做铜匠的,这个东西还不简单啊。”老人又谢他说:“那就麻烦你啦。”
居照宽为他修好了固定器,居进青帮他装了上去,老人笑着说:“多亏你们了,本来今天我就出发去植坝的,明天要是雨下的大的话,只能过几天再去了。”居照宽一听他是去植坝的,立马说:“那你们带我们一起去啊,我们也要去那里呢。”他又解释说:“正好你是机器船,不用撑篙子,我们的船都要撑篙子拉纤呢。”老人当然乐意地同意说:“行啊,这个又不费事,你们不帮忙,我的船还开不起来呢。”
二
船行至植坝,甫入孟夏。湖浅浪硬,船声轧轧,各式船只闲舣塘口。但这会儿的湖塘像一口锅似的,太阳笃着,湖水沸着。
居照宽要趁着这个季节,太阳最烈的时候,做出一批模子来,他和居进青挑了些黄土到岸边,居进青又去湖边打水,居照宽拿起榔头慢慢敲熟土块,邻居尹顺观察着两人,然后走上前问:“你们也是做铜匠手艺的?”居照宽笑着回他说:“是的。”又问:“我看你儿子也在倒勺子,你们也是铜匠啊?”尹顺回他说:“我不是,我家大儿子之前跟一个师傅学的,那个人手艺不行,现在每天混一点是一点吧。”居照宽起身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尹顺不好意思地忙拒绝说:“不抽不抽,你不用拿哦。”居照宽笑着问:“是不是鑫湖的一个师傅啊?”尹顺反问:“你认识啊?”居照宽笑着说:“我就是他介绍来的。”尹顺应了一声,又说:“那你们忙吧。”
居进青浇透这些泥土,两人光着脚丫子踩着泥巴,汗水咸湿了衣服,铜色的肌肤泛着紫色的光泽。居进青疑惑地问:“你有没有把握啊?”居照宽笑着说:“先试试呗,反正锅的模子跟勺子铲子的模子一样搭,就是尺寸我要研究一下。之前我在南京出差的时候看见人家倒锅子的,我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着,居照宽还不满意的说:“要黑泥才最好呢。”居进青说:“黄泥一样做额。”两人一直忙到月亮出来,才把模子搭好,但天还是亮的狠,所以也没发觉忙了多长时间。
周信文端着一锅粥走到船头喊着:“吃晚饭了。”朱国英抱着半米高的小长桌跟在后面,孩子们手里拿着报纸帮着铺在地上,居照宽和居进青走到水边濯足洗手。旁边船的一家人拿着苇席铺在石坡上纳凉,女人名叫支海芬,她怀里抱着婴儿,一边为她轻轻地扇着风。
朱国英笑着问:“你们都出来纳凉啊?”男人叫顾久泰,回答说:“我们就睡在这里哦。”周信文端着碗问:“你这个宝宝几个月啦?”支海芬回答说:“八个月了。”周信文担心地说:“她晚上睡在这里会受凉的吧。”支海芬看着她说:“等会我们上船睡呢,他们男的睡外面,我们船太小了,冬天还能挤挤,夏天就得在外面睡了。”说完也好奇地问:“你们是刚到这儿的?”周信文回答说:“嗯呢,来做生意的。”居照宽倒上酒,一边问居进青:“你不弄两杯啊?”居进青饿的两眼发昏地说:“我都饿死了,先弄碗稀饭灌灌额,今天就不陪你喝酒了。”居照宽笑着说:“嗯呢,我一个人慢慢吃。”朱国英笑着说:“一个人的酒,你也喝的有滋有味。”居照宽回她说:“怎么没滋味呢。”周信文吃好后走上前去看着小婴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支海芬替女儿回答说:“我叫兰霞,顾兰霞。”
孩子们也很快认识起来,居子月介绍说:“我叫居子月,这个是我妹妹居晓月,那是我哥哥居竟松,还有我的堂弟居小彬。”支海芬的大女儿顾兰新对她说:“我叫顾兰新,我大哥叫顾飞虎,二哥叫顾飞强,三哥叫顾飞龙,四弟叫顾飞青,五弟叫顾飞海,妹妹叫顾兰霞。”顾兰新脸上长着可爱的小雀斑,还有一颗“洒松烟点破桃腮”的美人痣。居子月听的晕头转向,她对面前这个声音和长相都神似男生的顾兰新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几个哥哥听到后,看着顾兰新大笑了起来,顾飞强说:“她是女孩子。”顾兰新气地捡起石头就丢哥哥们。
周信文忍不住地抱着支海芬的女儿笑逗着,她很想带这宝宝到自己船上睡觉,但是初次认识,又不合适提出这样的想法,她喊着宝宝的名字:“兰霞,小兰霞。”又用舌头抵着上颚发出声响来逗孩子,顾兰霞豆圆的眼睛直盯着她看。支海芬也好奇地问:“你那两个女儿多大啊,看着好像差不多嘛。”周信文笑着回她说:“九岁了,她们是双胞胎。”支海芬惊讶地:“啊?”了一声,又不相信地说:“长的一点都不像呀。”朱国英开玩笑地说:“还有一个是抱来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周信文解释说:“她们俩不在一个胞衣里。”支海芬应了一声,又问朱国英:“哪个是你家的?”朱国英端着碗一边回答说:“胖一点的这个。”支海芬接着问:“几岁啦?”朱国英回答说:“虚七岁。”小彬听了母亲说自己胖,立马对母亲说:“我一点都不胖。”
居照宽呷了口酒,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中,问:“你们的船是哪一个?”顾久泰坐在席子上回答说:“就小尹家隔壁。”大家都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居照宽心想:“他家的船真小,只有自己家一个舱那么大,难怪要睡到石坡上。”居进青问:“你们就是植坝人吗?”顾久泰回答说:“婊子生的旺山的,我堂房嫂子是这里人,她是这里的居委会主任,她跟我三哥也住船上,也停在这个岸边呢。”居照宽一听是旺山那边的,便淡淡地笑着,心想:“这家人肯定也彪悍。”然后又问:“你们晚上睡在这里,有没有蚊子啊?”顾久泰笑着反问:“你们吃饭到现在见着一只蚊子了吗?”接着又说:“这里光秃秃的连个草都没有,哪里来的蚊子呢。”周信文听到后也说:“嗯,我第一次住在一个没有蚊子的岸边呢,这个多好啊,别的把人咬死了呢。”顾久泰调侃说:“蚊子是没有,鬼影子多着呢。”周信文来劲了,立马笑着问:“怎么了,这边有鬼啊?”支海芬说:“哪里哦,这里小偷多呢。”居照宽说:“没事,晚上条板一抽就行了。”朱国英说:“小偷怕什么,就怕水里的鬼作怪。”顾久泰突然认真起来说:“这底下的亡灵可多着呢。”居照宽见怪不怪道:“湖上生活的哪年不死几个船上人啊,尤其小孩子最多。”顾久泰说:“不是啊,是这底下,原有一座城呢,整个一城的城民淹死在里面。”周信文追问:“你怎么知道的?”顾久泰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而骄傲的笑容,他语气肯定道:“泗州城的人,我还见过的呢。”周信文和朱国英互递了个眼神,居小彬插嘴问:“叔叔,那他们长什么样?”顾久泰又立马嬉笑起来,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跟我们一样呗。”周信文在心里笑骂着:“这人是个二百五哦。”但她嘴上说:“等于白说。”顾久泰又认真道:“不相信啊,哪天我带你们去看呢。”大家只觉得他在胡诌,支海芬立马说:“行了行了,话多呢。”
三
初次来到这个地方,便领教了这里的民风。居照宽早上起来准备生炉子的,结果发现炉子被人砸烂了。他气冲冲地跑到派出所,对韩光研说了此事,韩光研立马问:“什么炉子啊?”居照宽回答说:“就是我倒铜勺子锅铲子的那个炉子吧,也不大,比煤球炉高一点点。”韩光研又问:“你看到哪个砸的啊?”居照宽说:“我也没看到,晚上都睡觉了,昨天现搭了个炉子,还没晒干呢,今天早上起来就看到被砸的了。”韩光研立马说:“行了,我知道了,我先帮你去找个炉子然后给你送去。”居照宽客气地笑道:“感谢感谢,有你帮忙我也定心哦,这个炉子就是我吃饭的东西呢。”
当天晚上,韩光研拎着炉子给居照宽送去,他特意趁着天黑透了才去,走到岸边时,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岸边鬼鬼祟祟。韩光研丢下炉子,二话不说上去一脚揣在对方的身上,踢的他的大头皮鞋也飞了出去,一边说:“是你砸的啊!”小贼听见是韩警察的声音后立马拔腿就跑。从此以后,植坝镇再也没有人找居照宽的麻烦。
第二天,韩光研一边介绍一边散烟,说:“照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植坝的供电局的胡主任,这是工商局的秦局,这是司法局的蔡局长,这是自来水厂的马主任。”居照宽听着他们的头衔,面上保持着笑容,韩光研又直爽地说:“大哥,我特意喊上他们带你认识认识,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们。”居照宽高兴地说:“大家认识交个朋友,我非常高兴,我这个人也喜欢交朋友。”但他心里又有些惆怅地想着:“我真是被你闹死的了,苦的钱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秦局长向他介绍,一边吹捧着韩光研,说:“居师傅你刚来植坝可能还不知道,解放前的这里就是个土匪窝,现在韩警官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小偷也少了。”居照宽笑着回他说:“我一来就先领教过了,这个地方的名字取得不好,简直是霸道的霸。”说完又喊着:“老板娘,点菜!你们这边特色菜是什么?”老板娘报着菜名说:“来了来了,我们这边啊,麻辣豆腐,肉饼,鱼圆子,还有鸭子,都是野鸭。”居照宽直爽地说:“好,你说的那些都上。再弄些蔬菜和汤。”不管怎么说,居照宽在招呼上还是不计较的,他又问:“你们这里有长鱼啊?”老板娘回答说:“有啊!”居照宽看着菜单说:“再炒个腰花,还有什么汤啊?”韩光研立马夺走他手里的菜单,说:“行了,够了够了。”然后又说:“他家店的鱼圆是老板娘的妈妈做的,手艺叫一个绝对。”居照宽对老板娘说:“那就先这么多,不够再加。”说完,散烟给大家,一边说:“什么鱼圆啊,我还没吃过呢。”蔡局长擦燃火柴点了烟,说:“等下你尝尝就知道了。我也来这里没多久,来的时候还听说洪泽湖水底下有个泗州城。”胡召泉对他说:“这可不是听说,是确实有,清朝的时候被洪水吞了。”
老板娘先端了盘花生给他们,居照宽立即给大家斟酒,蔡局长第一个拿起酒杯,说:“来来来,酒先热起来。”蔡局长第一个拿起酒杯,居照宽喝完三杯后看着他们又喝下第四杯,也跟着再倒了一杯后说:“你们这里热场是四杯酒,有的地方是三杯。”马主任回答说:“对啊,我们这边都是四杯,看来居师傅喝的地方也不少啊。”居照宽调侃地说:“嗐,去的地方不远,方圆酒桌上。”居照宽说完,大家伙一乐,马主任紧接着说:“居师傅现在喝到泗州城了。”老板娘端来鱼圆打头阵,说:“来,鱼圆好了,都是上午才做好的,鲜呢。”
秦局长慢条斯理,兴趣盎然地说:“这个泗州城有个传说要在那个时期,我这个话就不能说了。”他抽了口烟继续说:“这是水母娘娘作风怪,她幻化成了一个乞丐,问渔夫买鱼,这个渔夫就不肯卖,然后水母娘娘兴风作浪,本想给渔夫一点教训,却祸害了泗州城遭殃了。你要是在大雾天啊,还有人看到过泗州城的海市蜃楼呢。”秦局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就是个传说真实的还是刚才老胡说的,这里以前经常发洪水,泗州城地势低洼就被淹了。以前这里比现在还要热闹,你别看这个一个小地方,以前可是苏北小上海,很多运输都会经过这里,那个时候才叫个热闹哦。”居照宽调侃着这道菜的形状,说:“这哪是鱼圆,这是鱼椭圆吧。”马主任对他说:“你多吃点菜啊小居,看你都不怎么搛菜吃,鱼圆我都吃够了,不过到外地开会,跟别人吃饭的时候还是觉得鱼圆最好吃。乾隆皇帝曾经还吃过呢,还给它取了好听的名字,叫“芙蓉踏雪”。它为什么做成这个形状,因为原来的泗州城就是一个椭圆形。”马主任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坏笑了起来。秦局立马说:“听他瞎编。”马主任不乐意了,坚持说:“你还别说,虽然我是编的,但泗州城确实是椭圆形的,搞不好就是我这思路呢。”韩光研端起酒杯敬到秦局,说:“那底下有许多宝贝呢吧。”秦局回他说:“那肯定的。”喝完又对居照宽说:“居师傅你来的时候看到闸口门前的牛像了吧?”居照宽和马主任碰着杯,说:“是铁牛,我看到过的。”说完又对狼吞虎咽的马主任说:“胡主任,你慢点吃,别噎着了。”老胡与秦局碰杯,往碗里倒了点醋,一边说:“对,是铜的。秦局长说完传说我再添点油加点醋。”马主任立马笑他说:“鱼圆里有醋,你还要倒啊?”老胡继续说:“那醋放的太少了,你们吃可能正好,我自己碗里再加点。我刚说到哪了?”蔡局长笑着提醒他:“添油加醋。”老胡回想的表情说:“不是,你这个老蔡。哦,说到传说还有一个传说,说泗州城里有九牛二虎一鸡。”韩光研打断他,说:“九牛二虎是个成语吧?怎么冒出只鸡来?”老胡继续说:“你别捣乱,听我说完,九牛就是九头铁牛,二虎是银虎,鸡就是金鸡。这个铁牛还会走,肚子里都是宝贝,后来金心银胆被人掏空了,镇水神兽就不灵了。”秦局长一副稳重的样子,说:“传说都是传说。我是不信这些编出来的东西。”居照宽笑着说:“书不够,神仙来凑。”说完,大家笑了起来,老板娘一手一样地端来菜,说:“炒腰花和肉饼。”居照宽一看,惊叹道:“肉饼这么大啊?”他搛了一半尝了起来,然后说:“嗯,这个肉饼好吃,怎么那么嫩啊!”老胡上来就是一整个,说:“这是我们植坝的特色菜,做的好吃的就她家。”他吃的大快朵颐,并对吃很有研究的说:“她家做的嫩是因为加了鸡胸肉在里面。”老板娘又端上菜,一边说:“苏北杂烩汤。”秦局长配文道:“这可是我们苏北的硬菜。”秦局长说完,马主任也笑了起来并同意道:“硬菜硬菜。”胡主任继续侃侃而谈:“你们知道为什么闸要建在南边吗?”胡秦二人早有耳闻,只顾着吃菜,居照宽和韩光研好奇地问:“为什么?”
胡主任高兴地说:“原先是要建在居师傅停船的附近的,当时打了桩子,但泥水怎么堵都堵不住,后来用了一个办法,就是把铁锅的中间敲个洞,然后一个一个套在桩子上面才管用。是挺奇怪的吧,办法虽然灵验了,但是大家还是不敢建,万一以后闸蹋掉了,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后来就把闸建在那个地方了,还用铁牛镇住它。”
……
这一顿一共花了居照宽六十块钱,尽管有些心疼,但酒一喝的高兴,又交了新的朋友,他倒觉得也值得。
帆影残照里,浮云散。穿越唐风宋雨的泗州城,来来往往多少过客?又有多少故事留给后人慢慢打捞?曾经的十二名景,皆已是沧海桑田,舳舻人语夕霏间。那林梢一抹最后的黛影,仿佛就在眼前,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光黯然之际,蓝紫色的绮霞如梦如幕地落在东流不语的湖面上,那迷人的色彩之间就像真实的故事里多了一层空茫的雾色,让人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