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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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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二十三章 把“一蓬烟火饭鱼船”蒸的盛大心忺。

居希平在房间里先是写着作业,写的乏了,她便歪着脑袋,把脸栖贴在作业本上。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阳光照在船蓬上,挂在船檐的冰溜滴着水,听着水滴湿哒哒的声音,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和小伙伴们把冰溜当冰棒吃,一边吃着上学去。那时的时光真是无忧无虑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一来到爸妈身边应该感到幸福才对,怎么变得小心翼翼地,怎么也学会了“忧愁”两个字,真的是自己在长大吗?想到这里,两弯浅眉深锁了起来。

妹妹们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去了老堆下的湖面上溜冰,他们无忧无虑地到处找游戏,走路的时候衣服嚓嚓的响声,像踩在雪地里一样。每个小脸都冻得通红,笑容像冬天里的红双喜。居晓月胆小不敢溜开了,看着二姐“呼来呼去”玩的比男孩子还来塞。她试着慢慢找着感觉,刚刚可以哧溜了一小段,便大胆起来,得意洋洋的学着其他人倒着溜,她也准备炫技给大伙瞧瞧,结果一个‘后倒墙’把她摔的认得不家的方向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全是星星。居子月狂笑一阵后,得意地对小妹说:“咦喂,你歇歇吧!(方言,这里的‘歇歇吧’是拉倒吧的意思。)你看我的!”说完,她一跐溜,脚没煞得住,叭叉摔出去几丈远,惹的所有伙伴们都笑得停不下来。

晚饭后,周信文带着三个女儿去浴室洗澡。孟巧菊用力地扔掉烟头,然后买着票,看见周信文后,笑着打招呼:“居师娘啊。”周信文应了一声,又问:“你一个人来的?”孟巧菊回答说:“嗯。”这个女人四十来岁,大家都叫她“孟虎子”,被烫伤的疤痕从右脸沿着脖子到乳房上,小孩子们看到她都有些害怕地躲在大人的身后。

雾气腾腾的澡堂子里幽暗闷热,周信文找了两个空箱子,把衣服放进去,又对女儿们说:“你们脱好后先进去找位置。”空气里混杂着肥皂的味道,居希平第一个进去后站着等位置,居子月和居晓月懒的等淋浴,索性泡在了水泥池子里。

孟虎子也在池子里,但大家都会有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周信文进来后,看大女儿还傻傻地等着,便走到一个年长自己的女人边上问:“水热啊?”女人回答说:“挺热的。”女人回头一看,说:“是居师娘啊?”周信文虽然不认识她,也应了一声,然后说:“借我们冲一下哦。”女人立马让出位置,说:“你们冲,你们冲。”说完,女人坐到池子边上,拿着毛巾给自己洗,一边问:“这是你家姑娘啊?”周信文回答说:“嗯呢,大闺女,池子里的两个是二闺女和小闺女。”女人看了孩子们一眼,然后笑着说:“我也姓居呢。”周信文问:“你是哪里人啊?”女人刚要回答,就听见池子里的一个女人和孩子们惊叫着:“啊!”一边逃窜离开,原来池面上漂浮出一坨新鲜的屎,孟虎子的笑声不绝,这是她才拉的屎,看着大家惊吓的样子,她兴奋不已。孟巧菊的清醒和痴呆,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她和家人住在老街里,家人都把她当痴子看待,但她觉得自己很正常。浴室有人便骂她:“你神经病啊,恶不恶心啊!”孟巧菊立马回骂道:“妈嘞个屄的,谁敢说我一句神经病试试,老娘薅不死他!”周信文带着女儿们赶紧洗好穿衣服,她又询问女人的名字:“你叫什么?”女人笑着告诉她说:“我叫居瑞英,住在老街里。”她又瞟了一眼帘子后的孟虎子,轻声地对周信文说:“她一时好一时坏,坏的时候还要抢人家手里的烟抽,她的哥哥姐姐没有一个人问她的,都随她去了。”

黑魆魆的水岸边,只有居照宽家还亮着灯。周信文端了一碗水饺上桌,说:“锅里还有炕的。”居照宽应了一声,问:“今天洗澡人多吧?”周信文找出针线盒子,一边回答说:“多的跟下饺子似的。”居照宽笑了笑,他看着碗,说:“饺子吃酒,越吃越有。”说完,他搛了一个饺子咬下一口,不时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周信文说:“马上都到第二天了,你还不睡啊?”居照宽说:“嗯呢,最迟等到十二点,一会儿人家来买东西,省的我再从被窝里爬起来了。”周信文这会儿倒不会说他贪酒了,因为年近过年,生意忙到夜里都会有人来敲门。居照宽说:“你先休息吧。”周信文把篮子里的几张布条拿出来,说:“我也捞不到睡额,还有几条布这个百家被就缝好了。”

当他听见有人上条板的声音,那人敲着门带着一口皖南口音问:“居师傅啊,居师傅啊,睡了没有?”居照宽笑了笑,放下筷子先说了句:“侉子来了。”然后又应声道:“没呢,来了来了。”起身去开门后说:“没睡呢,你不来我不敢睡啊。”对方被他的幽默惹笑的忘记了冬夜的寒凉。小侉子打了个喷嚏,问:“炒菜锅还有卖啊?”居照宽领着他进来,一边回答说:“有哦,你要几号炒菜锅?这个是一号,比较小一点的。”居照宽把两种尺寸的锅拿给他看,又接着说:“炒菜锅只有两种型号,家里人多的话就拿二号。”小侉子说:“我就要这个最大的,家里人口多。”他拿着掂量了几下,说:“挺重的嘛。”居照宽拿出称,一边说:“你放心,买不了你上当的,轻的你用不了几年呀。”说着,又举着称杆给他看,说:“那,这么高呢,我的手你也看到的。”小侉子高兴地付了钱,说:“好的,好的,就是在你这买我才放心。”他付了钱走到船头,居照宽便送他到船头,然后说:“慢走啊。”说完,关上了门。船窗外,夜雪兼风,居照宽坐在在饭厅里继续自斟自饮。

徐承栋穿着圆鼓鼓的橡胶衣浮在水面上,像一个笨重的轮胎人,他用力地划动着肥硕的手臂,身体慢悠悠地蹚过河去,鼻头被冻得通红,嘴里呼出热气,但为了贴补过年的家用,他摸了一个上午的河蚌,心想:“这个季节的河蚌,到底能卖个五毛钱一斤呢。”居照怀在家里做着肉坨子,动作麻利地像个急性子的猴子,徐义旸拿起锅屋里的蒲包,看了一眼不解地问:“你把馓子剁碎了干嘛?”居照怀解释说:“一会儿倒进肉里一起划呢。”居照怀说完,他更加怀疑的眼神问:“第一次听说馓子做肉坨子的。”居照怀一边练功似地和着肉糜,一边说:“这是以前我家妈妈做的,你不懂,馓子肉坨子做出来暄,再说了,哪有那么多肉把你吃啊!”

徐义旸则漫不经心地拿着蒲包沾上石灰粉,然后跟在两个女儿的身后一路走一路打“倒凳子”,(乡俗,倒元宝,寓意来年丰收)从院子到门外,整个村庄的路面跟下过雪似的白花花的一片,年幼调皮的孩子们踩跳在这一个个圆形的“倒凳子”上,被大人们制止道:“不能踩,你看你的鞋子多脏啊。”

相亲们逢人就拜年祝好,徐义旸调侃地问:“老陶,今年分了多少胡萝卜啊?”老陶挖苦地回答说:“不欠大队的就是好事了。”他又关心地问:“徐承军过年回来吗?”徐义旸笑着回他说:“回来呢,还在路上呢。”此时的徐承军坐在大巴座位中间的过道上,没有小板凳的就只能站到终点。为了打发颠簸而拥挤的时间,徐承军拿出包里的报纸,刚翻出一面,司机就来了一个急刹车,措手不及的徐承军歪倒地扑进旁边老太太的怀里,徐承军立马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他心里想说的是:“幸亏不是小姑娘,不然还要骂我占便宜呢。”

镜头回到植坝,由于这两天的熬夜赶货,居照宽今早睡过了头,收音机里放着激烈的戏曲鼓乐,周信文则在后舱里剁着葱姜末,两种节奏前后呼应,都没能把居照宽叫醒。周信文一边和着肉糜,一边自己骂自己:“真是忙的头脑发痴咯,葱姜末差点忘记放了。”周季山和孩子们在饭厅里吃着早饭,因为周季山的严格,居竟松,居子月和居晓月吃的特别安静和乖巧。直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散到饭厅时,连一向斯文的居希平都不淡定了。四个人齐刷刷的冲到后舱,居竟松咽了口水,说:“妈,炸肉坨子呢?”周信文知道他们都等着吃现炸出来的,于是说:“你们拿碗,我炸几个你们吃。”说完,四个孩子从碗橱里拿出碗和筷子,排着队像小鸡似的站在周信文的旁边等着。

早晨晾出的衣服已经冻的浆硬,整饬洒扫后,阳光才渐渐明亮起来,周信文把平日里挤时间缝的百家被晒在慈祥的阳光下,百张布条一针一线地缝起来做成被套子,所有的祝福和耐心都缝进了那些细细碎碎的时间里。船帜上,褪色的五星红旗被换上崭新的一面,孩子们翘首盼望的春节就要到了。从南头走到北头,年画摊摆出十几家来,冰糖葫芦串起一年的酸酸甜甜,炸臭豆腐的老太太,不慌不忙地丢进“万里飘香”的豆腐干,油锅里滋滋地响。李采霜则故意相隔老太太很远的距离,雾气缭绕的都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迅速地用鹅毛惮去多余的米粉,一分钟就出炉的米糕还是等不及地在做。孩子们在街上转悠的买贴画,买平时吃不到的零食,有的玩套圈,有的手里拎着糖果饮料,嘴里还一边啃着甘蔗。调皮的男孩子突然点炸一根鞭炮,吓得旁边的大人一个跳脚。炮竹的红色碎屑点贴着路面,清冷的空气里充斥着喜庆和炮竹的火药味。周信文置办了一堆年货,糕点京果,生食熟菜,还给自己买了一双带跟的棉皮鞋。

街上的热闹声里,最多的就是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寒暄和互道祝福。不管是小镇上的住户,还是行船暂泊的船民,每个人都已经很熟悉了,就像支海芬说的:“这屁眼大的小镇上,谁家的小榔头摆在哪里都知道。”与红宛不同的是,这里的人都唤她:“居师娘,新年好啊。”周信文一路笑着应声打招呼:“新年好,新年好。”迎面正走来支海芬,壮硕彪悍的身形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走路的姿势特别像女版的李逵,她挎的篮子也是塞的满满的,支海芬调侃地说:“居师娘啊,你也来搬街啦?”顾兰霞手里拿着糖葫芦,对着周信文礼貌地说了一句:“新年好。”周信文看着顾兰霞开起了玩笑,说:“现在大了,不喊我妈妈了?”支海芬也笑出了声,她也看着女儿说:“小时候还跟你居妈妈睡觉呢。”周信文笑着说:“一年一年的,孩子长的最快,过年她们是最开心的,把我们大人给忙活死了。”周信文嘴上感慨着,心里却又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生活,她又等不及地说:“不跟你聊了,我还要去裁缝铺呢。”路过李采霜的摊子前,李采霜喊住她说:“居师娘,拿几个米糕带回去给孩子吃吃。”周信文不好意思地拒绝说:“不要不要哦,家里吃的多呢,你忙你的。”李采霜强行拿了几个塞进她的篮子里,周信文掂量着篮子调侃说:“你要把我拐不动呢!”说笑着又奔向李瘸子的裁缝铺去,在裁缝铺的门口又遇见顾久花,周信文寒暄道:“三姑,新年好新年好。”顾久花大高个子,胖乎乎的,她笑着对周信文说:“新年好,新年好。”又问周信文:“来拿新衣服啊?”周信文回答说:“孩子们的都买好了,今天来拿居照宽的裤子,他的裤子得订做呢,腿长腰细的,外面买不到。小李的手艺也不丑,做的裤子都蛮周正的。”顾久花笑着说:“你别说,他的手艺比周爱珍好。”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去。

居照宽在家捣了一碗米糨糊,开始贴对联,岸上化铜化铝的炉子也被贴上了“福”字,他目测着门眉的间距,然后拿起镂空吊钱年画,一边贴一边问:“歪没歪啊?”居竟松帮他看着,说:“不歪。”居竟松又好奇地问:“你怎么贴了五张啊,不是六六大顺吗?”居照宽解释说:“不懂了吧,只能贴单的。”

周信文轮换着手臂拐篮子,一到家后,丢下年货又忙着上岸卖东西,于是将蒸包子的任务交给爷孙俩,并对他们说:“蒸个十分到十五分钟就行了,中间不能揭开哦,蒸的就是那口气!”

居希平和周季山把包子放进蒸笼,老爷子点好木柴,兴高采烈地等着它们变的更胖。

居子月和居晓月将新衣服打开又叠起,然后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在别人眼中,船民的生活都是漂泊无依的,但他们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也从来没有讨论过要换到街上的房子里去住,因为这艘船就是他们的家,而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故乡。

铜烛台一抢而空,周信文又跑进舱内抱起一堆,上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跌趴在了木槛上,周信文慌张一笑,自言自语地说:“忙的我跌跌爬爬的。”居照宽贴好楹联后,又加班加点地生产,已经三天三夜没睡上一个好觉了,但他还是很高兴地打着烛台说:“乖!这个蜡烛台子比烧饼好卖嘛。”

五婶娘在锅舱里忙菜,她看见一艘船的艄后头冒起腾腾的烟雾,以为船里着了火,赶紧跑来喊着:“居师娘啊,你家船后面怎么那么大的烟啊?”周信文回头一看,连忙对顾客说:“等下啊。”她吓得赶紧跑到艄后头,只见两只“花猫”呛着嗓子还在一丝不苟地蒸包子,把“一蓬烟火饭鱼船”蒸的盛大心忺的。周信文手上拿着抹布然后打开蒸笼一看,一屉蒸笼都熏黑了,又说:“蒸了半天,你们连水都没有放啊!”闯了祸的爷孙俩连忙减火,周季山呛了呛喉咙, 他赶紧蹲下身子在湖里舀了一瓢水,“呲”的一声倒入。

饭舱的餐桌上放着一碗米饭,一碗红烧鱼,茨菇烧肉(只放肉在碗里),青菜百叶豆腐绘,米饭放在几样菜的中间,还有八副碗筷和酒杯,辞先过后大家才能上桌。居照宽点好香后在船头烧火纸钱,嘴里念着:“他爹爹奶奶,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周信文将重新蒸好的包子放在匾里,居竟松等不及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嫌弃地说:“哎呦喂,这个包子多小啊。”周信文气地连忙赶走他,说:“去去去,走过去。”居希平提醒弟弟说:“过年不能说小。”等纸烧好,居照宽磕好头,周季山便拿空碗舀了些菜汤走到船头,并说:“好了,三代亡人吃过了,高高兴兴地过年咯。”居晓月好奇地问:“爹爹啊,怎么饭桌的茨菇烧肉不搛茨菇放碗里啊?”周季山笑着说:“茨菇吃多了变茨菇眼。”说完,居晓月咯咯地笑了起来。周季山把碗里的汤水往船顶一洒,辞先仪式才算完成。渔民汪力福笑着问:“你们到现在才敬河神啊?”他笑的时候,露出一颗金牙,说话声音跟个姑娘似的。周季山对他解释道:“不是哦,我们辞先的呢。忙到现在才有功夫,我们住家船不敬河神。”听到对话的居照宽走出来也对他说:“老早过去我们家跑船的时候是要敬的,现在不跑船了,也就不需要了。过去我们过年条板还要贴符纸钱呢,现在也不贴了。”汪力福明白地点点头,然后说:“过了年又老一岁了。”周季山问:“你多大岁数了。”汪力福说:“四十一岁了。”居照宽调侃说:“你是四十一岁的老姑娘了。”汪力福听了也不停地笑。

居晓月急着问:“还要把钱贴在条板上啊?”居照宽笑着说:“不是钱,是那种红黄两种颜色的符纸,你没看见过,那个要红黄相间地贴,贴了过后那天就不能下船了。”

终于等到了晚上,对于孩子们来说,今天是拿压岁钱的时候。居竟松和居子月等不及地拿起筷子,说:“哦,过年咯,过年咯。”居晓月瞥了一眼外公,周季山笑着说:“今天过年,吃吧。”居希平和居晓月刚拿起筷子,周季山又忍不住说居竟松和居子月:“搛菜就搛自己面前的,不要到处乱挑!”居照宽搛起一块熏烧鸡(这里的熏烧,是卤味),说:“嗯,小海这个鸡做的入味了,比另一家的做的好。”周信文对他说:“他家的老卤都一两年了,当然好吃了。’周季山看着梅花盘里的菜,说:“捆蹄哦?”居照宽说:“捆蹄我吃不惯。”周信文说:“把你美的不轻,这个捆蹄到哪里买哦,我老早就去定了。”居照宽笑了笑,他的脑海里仍在在想关于茨菇的故事,便对孩子们说:“荒年时候,你们的爹爹,就是我的父亲,唱着茨菇歌,唉,可惜,他再也没有吃过茨菇烧肉了,那个时候啊,”话还没说完,居竟松和妹妹们互视了个眼神,居子月又对大姐说:“姐,我们快点吃,一会儿看文艺表演去。”居照宽说:“这才七点钟,还早着呢。”周信文知道女儿们的小心思,她笑着说:“你们吃过了,先去洗脸洗脚,然后再看电视。”盘子里的熏烧鸡被孩子们一枪而空,居希平看着弟弟妹妹们搛菜不顾人,便赶紧搛了一块给周季山,周信文看着笑了笑。居竟松突然对着盘子说:“哎呀,熏烧鸡没有了。”周信文立马笑着说:“呸呸呸,不能说没有了,要说有呢,多着呢。还有,这几天都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看到人要喊‘新年好’。还有船上人忌讳的一些词语,‘装饭’不能说成‘盛饭’。”说到鱼,周信文又得提醒一遍说:“桌上的鱼不能翻着吃啊!”居竟松舀了一勺杂烩汤,问:“这里面的肉坨子怎么这么小啊?”他竟然又忘了,不能说小,周信文狠狠瞪了他一眼,居竟松立马嘿嘿地笑了起来,居希平又解释给弟弟说:“在红宛,每次炸肉坨子的最后都要留一些肉糜炸一些这种尺寸的,当是元宝坨子专门用来烧杂烩。”居竟松不管那么多,还是回味说:“还是早上刚炸出来的时候香,我吃了五个呢!”居晓月调侃说:“你这么能嗌(这里是yi,方言,塞吃,能吃的意思。)跟猪八戒似的,也没看出你吃成个大胖子!”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居竟松回怼居晓月说:“我是猪八戒你就是孙悟空,猴精猴精的!”说完,周季山也加入了孩子们的调侃中,他想了一下补充说:“那希平就是唐僧,子月就是沙和尚。”说完,饭厅里又是一阵如浪潮般的笑声。居照宽端起酒杯和周季山碰了杯,说:“小孩就喜欢过年。”居子月耿直地说:“对啊,因为有新衣服和压岁钱。”这要换了平时,居照宽又该训她就知道要钱了。他突然也调皮地逗趣女儿说:“小孩不能吃鱼籽。”居子月天真地问:“为什么?”居照宽把酒杯端在嘴边,说:“这都不懂。”周信文替他说:“小孩吃鱼籽不识数。”

说完,周信文把压岁钱先给大女儿,说:“希平,这是你的压岁钱。”居希平开心地接过后,说:“谢谢妈。”居子月两眼放光地说:“妈,我的呢?”居晓月跟在后面,嘴甜地说:“爹爹,爸爸,妈妈新年好。”说完,周信文也给了小女儿五块钱,子月和竟松立马学着妹妹重复了一遍。孩子们是高兴了,周信文的脑海里飞速运转着节日的布菜,她还是遗憾了一句:“哎呦,还是忙的来不及,芝麻还没有炒呢。”居子月立马问:“妈妈,芝麻船走了吗?”居希平好奇地问:“什么芝麻船啊?”居照宽举着酒杯和周季山碰了一下,替她们回答道:“人家运输船专门运芝麻的,每次来都要把个几斤芝麻给你妈妈。” 居希平应了一声,然后夹着茨菇烧肉到碗里。居照宽端起酒杯,便是一口一个故事,看着孩子们对过年的欢喜,他也回忆道:“我小时候过年,你们的奶奶都要提前酿米酒,喝完后的米糟正好到正月十五煮酒酿元宵吃,过年的菜没有现在这么多,但是每年,你们的奶奶都会弄一道十锦菜,就是水芹、黄豆芽、百叶、胡萝卜丝、黑木耳,还有什么呢?”他一时报不出这么多名字,周信文提醒一个,说:“豆干。”居照宽应声说:“嗯呢,还有豆干。”居竟松和妹妹们吃的大快朵颐,周季山一边教育着说:“吃菜不要到处乱挑,搛菜就搛自己面前的,讲过多少次了老记不住。”居希平认真地问:“还有四种呢?”居照宽摩挲了一下手指,思想了一会儿无果地说:“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有十种,都是素的。焯个水然后用佐料凉拌一下就行了,好吃呢。”

船窗外,月色泠泠,等大家都睡了,顾久泰撑着船到湖中心去念经,他们更为仪式地还要穿上做关的衣服,敲着锣,摇着铃铛像着了魔似的唱跳着。

酒桌上只剩居照宽一个人喝着他的守岁酒,周季山和孩子们看着电视,传染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周信文留了两样菜给居照宽,她收拾好碗筷端到锅舱,白天忙的没有时间的她这会儿又切配起明天的菜来,因为按习俗,明天她是不用菜刀的。锅舱里传来“笃笃笃”的菜板声,她又切了一整只熏烧鸡放进盘子里,再又切起咸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将汤倒进锅里热了一下,然后送到饭厅,居照宽一口酒气地说:“哦,别忘记带瓶热水。”周信文回了句:“晓得。”她又去瞅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孩子们,便拿出新衣服还有果子大糕,然后悄悄地放在他们的床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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