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居子月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杨文武的早餐铺里,说:“老板,来一碗长鱼面。”杨文武系着围裙,戴着护袖,一边收拾着桌子问:“你要白汤还是红汤?居子月没心情地回答说:“白汤的吧。”杨文武看着她不高兴地样子说:“今天早饭吃这么迟啊,你们又为了什么事情吵啊?”每次他们小两口子吵架,杨文武都会左右相劝。居子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吃饭时因为打嗝放屁,而引起了柳明珅的不满,她苦笑着说:“没什么,就是他成天看报纸,听新闻的,一点乐趣都没有,一说话就文屁冲天呢的,酸书生一个。”杨文武下着面条,一边说:“他上学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因为家里穷,他哥哥就没继续念下去。”居子月连同柳明礼一块抱怨说:“他那个大哥成天一副麻将脸,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杨文武笑了笑,他将面条捞起,放进鱼骨熬制的原汤里,鳝丝和韭菜往上一盖,再撒些胡椒粉。他端着面走过来,又问:“今天柳明珅上班吗?”居子月先回答说:“没去,他去剪头发了。”桌前的长鱼面立马打乱了她烦闷的计划,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后赞叹道:“哇,真鲜。”接着又问:“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忙啊?凤仙呢?”杨文武拿着抹布擦着贡桌上的蜡烛台,一边回答说:“她去上海了,她说出去打工能挣着钱,为以后给儿子买房子讨媳妇。”居子月嗦着面条,吃的贼香地赞叹道:“你们俩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啊。”杨文武无奈地苦笑着说:“唉,没办法,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嘛。”居子月好奇地问:“那她多久回来一次啊?”杨文武停下手上的动作,站在贡桌前回答说:“她顶多半年回来一次,我时间肯定比她自由一点,一有空的话我就去上海找她。”杨文武放下蜡烛台时,突然想到地说:“对了,我给你拿几条长鱼带回去,都是我晚上自己去抓的。”居子月客气地说:“不用不用,你自己要用呢。”杨文武大方地说:“哎呀,我自己抓的都是留给自己吃的,昨天抓的多,分点给你,平时卖的都是养殖的那种,这个你拿回去给孩子炖炖汤,有营养的。你回去烧的时候要多烧一会儿,因为长鱼里面的寄生虫比较多。”趁着店里没有其他人,杨文武还告诉她说:“这个长鱼骨头不要扔啊,用骨头熬汤透鲜,我们做生意的没有办法,都是用鲇鱼搭子做的原汤,不然哪有那么多的长鱼骨头啊。”居子月立马笑容绽放地说:“嗯呢,我晓得,这个做生意要挣钱呢。以前我妈妈烧长鱼的时候也说过的,长鱼里面的寄生虫特别多。哦,对了,能借你店里的电话用一下吗,我想给船上打个电话。”杨文武笑着说:“你打呢。”
此时的柳明珅正在理发店里排着队,理发师对他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他再刮个面了就给你剪。”说完,理发师拿着热乎乎的毛巾给中年男人烫面,男人闷着声音对理发师说:“现在红杏出墙的女人怎么那么多。”理发师调侃地说:“哎呦,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啦?”男人一副威严的样子说:“她敢!”理发师了解和嘲笑地说:“你得了吧,回到家又是一个熊样子。”理发师说完,男人猥琐地笑了笑说:“我看到好几次了,面条店的杨文武和一个女的有说有笑的,那女的以前还是你的女徒弟吧?”理发师立马制止道:“哦,是在我店里工作过。你别瞎说,人家聊天有说有笑的很正常。只有理发师知道,身后坐着的柳明珅全都听了进去。男人没有领会到理发师尴尬的眼神,继续聊着其他家的八卦说:“哎呀,真的说笑和打情骂俏我能看不出来吗,我又不是毛头小子了,大家都是过来人。”柳明珅听到后,头发也没剪的走了出去,回到家里的他嘴上不说,但是关于妻子“红杏出墙”的传闻,他心里看的比贞节牌坊还要重要。
此时的南通,每天除了倒锅,万延美对生活永远一颗活在当下的心,闲时就会躺在椅子上,镊着他那蓄势待发的胡渣。而居希平偏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容易陷入危机感的情绪中。尤其这两天,明显感到收入淡薄的她十分的焦虑,她一边洗碗筷一边瞥见万延美一副闲情逸致无事可做的样子便忍不住怨道起来:“最近生意比较淡,你就不能把家里的锅锉锉嘛!轮叶子磨一下吗!屌本事没得,跟个算盘珠子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我说了你才肯动一下。”接着一声沉重的叹气,三双筷子狠狠地摔进筷笼子里,她继续说:“我跟你结婚过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最近生意也比较淡,你是一点都不担心,也不想想做点什么。”一顿不如意发泄完,她还是自己拿起磨光机走到后院,带着墨镜坐在小板凳上打磨轮叶子,电光火石间,铁屑子被磨的跟烟花似的泚出来,墨镜的阻挡面积不足以抵挡铁屑子飞进眼睛里。万延美虽然知道她是骂完就过的人,可每次听见那些难听的字眼时,心里的反感却怎么也过不去。
居希平突然感觉酸涩难忍,她立马关掉磨光机,频繁地眨巴着眼睛,她意识到眼药水的作用已经不管用了,便叫着:“万延美啊,你带我去趟医院吧?”万延美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居希平从房间里拿出包走到门外说:“大概铁屑子进眼睛里了,眼睛疼死得了,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吧。”万延美故意不想带她去,拒绝说:“我去了家里没有人看生意啊。”丈夫的话磨平她了对美满婚姻的诸多期待,她一脸失望地说:“算了算了,我自己去,你待家里吧。”居希平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医院,万延美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江面,他知道老婆是个勤快传统的女人,但她的强势里总有些咄咄逼人和看不起自己的语气,所以越来越提不起对她的关心。
二
为了变换阴雨天的口味,居希平切碎韭菜、粉丝、鸡蛋,滴些香油,最后撒上盐,包进XL号的饺皮里,北方叫“韭菜盒子”,她给自己做的取名“大脚饺子”。不同的是,她用平底锅炕着,不倒油煎。韭菜没有辜负面皮的厚望,合作完成了素朴实在的味道。万霏儿用手沾了唾沫,然后黏住小腿上的跳蚤,再用两个大拇指指甲将其按死,听到咯叽一声,万霏儿开心地笑了起来,但下一秒,她又难过地对母亲说:“妈,咪咪走了,到现在没有回来。”居希平翻动着饺子,一边说:“烦死了,之前养它是为了防老鼠的,现在它身上全是跳蚤,到现在我们家里还有,这个地砖太潮湿了,也没办法。”
万霏儿闻着韭菜的香味,用抓起大饺子吃了起来。居希平立马问:“味道怎么样?咸淡怎么样?”万霏儿一边拿起遥控器说:“味道绝对!妈,我要看《非常周末》。”居希平同意地说:“嗯呢,你看吧。”
万延美拿出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他稀奇不已地说:“日鬼呢,(日鬼呢,方言,好奇怪的意思。)这个东西怎么出的声音呢?”居希平笑了笑,说:“就跟电话一样呗,为了方便嘛。”但终于有了手机的她,高兴地又说:“拨个电话试试,先给船上打一个。”万延美起身去抽屉里翻找本子,嘴角边不住地露出笑意,一边说:“嗯,我去拿电话本子。”
此时的植坝,苏美琴将自己的衣服塞进衣橱里,周信文疑惑着他们怎么这么晚回来,周信文看出她的不开心,以为是夫妻俩吵架了,便问:“是不是拌嘴了?”有了身孕的苏美琴此刻一点也不开心,她气愤地对周信文说:“妈,居竟松差点被人给砍了。”周信文听的一阵惊慌,连忙问:“他跟人家打架了?”苏美琴坐在床沿边告诉她说:“晚上他跟人家打麻将,我也奇怪怎么每次他都是赢钱回来的,人家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跟人家玩起了老千,然后就吵了起来,对方拿出刀后,他吓的跑了回来,然后拉着我骑上摩托车就逃了回来。”此时的居竟松不想面对家人的质问,睡到了居竟志的船上。周信文知道儿子的劣性,但她好像也习惯了一样,自己对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只好安抚苏美琴说:“你千万不能动气,动气对胎儿不好,居竟松那边我会去说他的。”苏美琴又说:“云塘那边我们肯定也回不去了。”周信文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做生意吧。”苏美琴担心地说:“他能待的住吗,到时候又会跟爸爸吵起来。”两个人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儿居竟志倒眼睛一转地对居竟松说:“你们可以去南通呀,你大姐他们不是在那里吗?”居竟松也想到了,但他担心地说:“我姐之前说南通的生意也不是太好,只有轮叶子还卖的可以。我要是去了,我们两家在一起不是更赚不到钱了。”居竟志又转动着眼珠子,说:“你不跟他们在一个地方就是了,那里港口又不是只有一个,你到其他的港口去做生意。”居竟松听了这话,有所考虑,他露出了笑容,还调侃着居竟志说:“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去啊?”居竟志解释说:“之前我也想过要去的,可我在这里待的挺舒服的,我的老丈人都对我不错,我要是去南通了,你嫂子还不习惯呢。”居竟松才不信他的话,调侃地说:“你是舍不得这里的哪个小情人吧?”居竟志开玩笑地制止说:“小点声,别被你嫂子听见了。”说完,两人在饭厅里默契地相视而笑。
三
柳明珅近来总是一副心事不宁的样子,在街上看见杨文武就像陌生人一样不打招呼就回家了。他心里一直纠结要不要告诉大姐时,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刚接起:“喂。”电话那头立马提示:“嘟—嘟—嘟—”柳明珅听到这样的声音,更加的烦躁不安,他用力地挂掉了电话。
居子月端着碗给孩子喂面条,一边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柳明珅面无表情地说:“我去装窗户去了。”居子月总觉得他这人性子慢,做事情也慢,便抱怨地说:“现在都几点了,做事情不要磨磨叽叽的。”柳明珅说:“我又不是出去玩。”说完,一脚踢开板凳。居子月看见他拿凳子撒气的样子就来火,她也一直积累着怒气,这会儿连面条带碗的摔了过去,柳明珅一个灵敏的反应躲开了,孩子吓的哇哇地哭了起来,居子月抱着儿子回到房间后又走了出来对他吼道:“柳明珅你什么意思,有话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杨文武有一腿啊?你有什么证据啊,你是看到我跟他发生关系了还是什么?”柳明珅知道自己确实没有捉奸在床的证据,但他心里知道的可不止杨文武一个名字,他反问居子月:“我说清楚?这话应该我问你啊?”他又反唇相讥道:“你们俩的事情全红宛的人都晓得了,还需要证据吗?那行,这两天大姐夫一直打电话来找你,这个你怎么解释?”
居子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她却用气愤立马掩盖住了,她保持着肯定又否认地态度说:“之前儿子生病,我想问大姐他们借钱,后来借到了,大姐夫就打电话问问,我就跟他说已经借到了。”柳明珅知道儿子生病时,她四处借钱,但他却感觉居子月和姐夫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自从妻子和杨文武的闲言碎语传开后,他对居子月更加的怀疑,说:“无风不起浪,你不承认也没用。”居子月矢口否认地说:“什么风什么浪,我承认什么啊?你有什么证据啊?别跟我拽那些酸话,你就说儿子生病的时候,你拿出几个钱出来的?要不是我四处去借钱,病就给拖下去了,你非但不说声谢谢还狗咬吕洞宾,我看你才有问题。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那些人整天闲着没事干就喜欢背后说三道四的。”居子月突然觉得自己越说越有理,但害怕说多的了她又回到房间,把门狠狠地一关,她坐在桌子前,一只手撑着额头,心里想着柳明珅的话,眼神里是后悔,责备与慌张。她后悔和柳明珅的婚姻,并将自己移心他人的原因全全责怪于柳明珅一人,慌张的是,问姐夫借钱的事情,她撒了一半的谎,万延美借钱给她时是带着“献殷勤”的态度,她那一刻确实对姐夫心生旁枝,二来她顺应地从姐夫那里借到了钱给儿子看病。
四
风,徐徐地歇在树上。槐树开出素雅的花簇,五月的风变得香甜。
“它老是跟着我!”万霏儿着急地把小哈巴狗抱回隔壁黄叔叔家。黄叔叔跟她开了个玩笑,说:“你就带霏儿一起去上学吧。”黄叔叔还特意给小哈巴取名“霏儿”。万霏儿跟小哈巴道别后,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上坡子。
居希平将夏天的蚊帐,席子拿出来洗过晾晒在后院,又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虽然屋子总是幽暗暗的,但家里的衣物用品总是干净整洁的,就连桌上的抹布爽洁的跟块洗脸毛巾似的。她自嘲自己:“上午时间过得真快,摸屈摸屈的不知道自己忙了什么。”好像做家务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任务,就跟每天要刷牙洗脸一样,她一天都不愿落下什么东西没洗没晒。一阵忙碌过后,她在躺椅上休息了一会儿,一边空等着生意,随着家电的流行,取而代之传统手艺逐渐被淘汰,万延美此时也去一个朋友家学习新的技术了。
居希平打开电视剧一看,发现今天是星期二,一个台都没有。于是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船闸传来嘈杂的起笛声和呼叫号牌声,听久了会习惯也会神经质。复发的焦虑症似喧嚣的蝉鸣大合唱,跟开了闸似的奔下来,突然感到心中嘈杂得狠。她穿着一身发旧的灰黄色的连衣裙,加上屋子里的幽暗衬的她此刻的心情更加地黯淡起来。
想了几日,居希平便学了裁缝后进了服装厂上班,每天踩着缝纫机抖着腿对接裤子,钉纽扣。万延美也无奈地学着修电机,修的好复杂的线丝,却理不好婚姻的头绪。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充满着未知但平淡地过下去,想到父母打架争吵了半辈子也这么地过来了,只要时常添柴加薪,他们的婚姻也能经营下去。门外的雨水,屋子里的潮湿气让人感到一丝凉意,伤风刚好的居希平给自己加了一件外套,忍耐也越加的厚实。但是今天早上的这个电话令她久久不能平静,她对电话那头的柳明珅说:“不会的,怎么可能。”挂掉电话的她正准备背着包上班,但凡事都要问清楚说明白的性格让她下意识地把包往桌上一扔,正在支起蚊帐的万延美嘴边嘀咕着:“妈的,昨晚被蚊子咬死了。”她走进房间,严肃地问:“刚才柳明珅打电话说你最近经常给子月打电话,你有什么事情找她啊?”万延美心里一慌,他每次心虚的时候,脸上总是会露出一丝淡淡而尴尬的笑意,他回答说:“没有什么事,之前她儿子生病,问我借钱的,我就打电话问她要回来。”居希平继续问:“问你借钱?为什么不告诉我?”居希平的这一问,万延美还没来得及想过,得不到回应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面对心里的答案,她既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怕砂锅破了。她的眼神像一把利剑,她厉声道: “我问你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给子月打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居希平看着他的不作声,气的推了他一下,又大喊一声:“说!”万延美紧张了起来,他像一个被发现错误的孩子,正在等待着她的训斥,万延美打着擦边球似的回答说:“我说什么东西啊说?你这个脾气,说多了你就开始啰嗦,这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非要疑神疑鬼的干嘛。”居希平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因为直觉告诉她,不止是借钱这么简单,她又问:“那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告诉我?你瞒着我是什么意思?”她从万延美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说:“要么你现在打电话证明,你们俩之间没有事情,人家柳明珅亲口跟我说的,你还想骗我。”见万延美又沉默了,每次被居希平斥责,他还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居希平憎恶地骂道:“我一心一意地跟过日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现在吱都不敢吱一声啦,还说我疑神疑鬼,我看心里有鬼的是你!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听到最后一句话,万延美抽出皮带,把她拽到床上,一条一条地抽打她对自己的辱骂。居希平用手抓住他的皮带,上去又抓又打万延美的脸,被抓伤的万延美放下皮带,失去理性地掐住她的脖子,居希平双手掰开他的手,脚不停地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万延美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回神后松了手,居希平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她大口的呼吸,咳嗽着,然后嚎哭了起来,嘴边仍骂着:“你这个畜生,我要跟你离婚。”万延美听到离婚两个字,心里忐忑了一下,他并不想真的和居希平分手,对于和居子月的事情,万延美先是出于报复心理,报复居希平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看不起。
没有关心,没有忠诚的婚姻里还剩什么?只有柳明珅一面之词的居希平很无助,谁都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暧昧。她也相信妹妹不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万延美好色的本性吧,恼的累了,也无力再为自己的婚姻着色,她的脸色变得阴郁和严肃,就跟雕刻的一样,孩子看到她也越来越怕。
他们的日子变成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每次听到他们的争吵,万霏儿都绷紧了神经,她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上,用小刀削着笔芯,门外的凳子被撞倒在地,她的笔芯也断了一截。万霏儿放下铅笔后,跑过来用力地想要拉开他们。
万延美对着哭泣的女儿说:“霏儿,你走开。”万霏儿见两人互相拉扯着对方的衣服,仍在中间拉住父亲的臂膀,哭喊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断魂泪,深沁鸡髻,万霏儿突然看着妈妈流出眼泪,血色的眼泪时,她像曾经一样跑到门外,像江水悲壮地嘶叫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救救我妈妈。”江空上明月惨白,呼救声击退浪潮,繁星谛视着夜色下一个小女孩的惊慌和恐惧。万延美也看到她的眼睛流血后,立马松了手,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居希平看着他诧异的表情,也感觉到脸上有一漪厚重的泪水,她用手一抹,才意识到是昨天去医院挑完眼结石后发炎引起的血管破裂。她强制自己平静情绪,回到房间躺到床上闭着眼睛,血是止住了,可心里的伤口却在汩汩地流着。万延美走到屋外去把女儿叫了进来,然后又走进了房间看了一眼居希平后,他连关心地话都不敢问,见她的眼睛没有再出血,便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万霏儿留下了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去找爹爹奶奶了。”她背着书包没有去学校,而是离家出走,誓滔滔不归。夫妻俩两个方向出门寻找,居希平一下子心里慌的六神无主,踩着自行车,两条腿直打软,她像个疯子一样,神情慌张地逢人就问:“你们看见一个十岁背书包的女孩没有?”这样的寻找跟找周季山时一样,令她害怕。冷静下来的她,想着女儿的字条,于是穿过红绿灯路口后,往汽车站方向骑去。她骑了十分钟左右,远远的看见霏儿背着书包正向陌生的男子问路:“请问,去植坝的车子怎么坐啊?”那一刻,她终于歇了一口气。
把女儿带回家后,居希平克制着自己慌乱的情绪安抚女儿,说:“你说你刚才要是被坏人带走了怎么办?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妈妈说,我会和你做好朋友的。”万霏儿低着头一直落泪,什么话都不肯说。
五
一阵阔风拂过,杨树叶如雨声般清朗明澈,为这热辣的夏日送来一丝爽意。可知了偏要作对,一曲大合唱哄热起整个夏天。气的一只小鸟飞离开树上,去地上躲会儿阴凉。潇洒脱俗的几片杨树叶子在空中翻转飞扬,调皮的孩子们蹑手蹑脚地想要抓到矮处的“演奏家”。
居晓月坐在院子里拣着韭菜,一边喊着:“沈德全,你看看锅里烧的东西好了没。沈德全,沈德全。”她连喊了三声都没有人应答,沈德全从放拖拉机的屋里出来后,解释说:“那个门坏了,我在看怎么修呢。”居晓月不理会他的解释,生气地说:“那我喊你三声了,这么近,你耳背啊!你是老祖宗啊,请不动你了!”沈德全又走进了锅屋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刚要回答她,就听见邵新容对居晓月说:“啊,你要当谁的祖宗啊,不得了了你。”邵新容一边说着,一个巴掌拍在居晓月的背上。居晓月气地当时没有还嘴,她咬牙切齿地将每一笔账都累积在心里。
农作赚的钱和沈德全上班的工资都是交给婆婆的,居晓月对这个本来就有意见。现在他们母子俩联合起来欺负自己,终于蚁群溃缇,山洪暴发。晚饭时,母子俩端着饭菜上桌,居晓月等菜上齐后,再一股作气地掀翻了桌子,她将婚后所有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母子俩端着饭碗怔住了,邵新容心里认真地想着:“儿媳妇今天是怎么了,鬼上身了吗?”要不是例假在身上,居晓月恐怕连屋顶都要一起掀了。她控制不住情绪地又大声尖叫了一声——“啊!”那尖叫声如一烈火焰喷涌而出,而后又如一只受惊的野兽夺门而出。
居晓月躲在西瓜田间的草堆里,前面的青草茂盛地正好遮住她,夏日的天空变幻无定,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瓢泼大雨。此时,乌云低压着涌向地面,树林看着阴森森的,随即轰隆轰隆的雷声在身后滚来,居晓月紧张的两腿打了个颤,她更害怕的是草丛里的蛇不要突然游出来。母子俩担心她会出事,又害怕地出门去找,邵新容一边走着一边说:“晓月嫁过来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性格。”沈德全突然怒色地对母亲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找。”
躲在一旁的居晓月听着他们的对话,等他们走远了,忍了几天的云终于将一场大雨倾盆倒下,风在树林里乱窜,狂风骤雨下的溪水变得乖戾急躁起来,居晓月顶着风雨偷偷地溜到包仁娣家里。本想多离家出走几天,晚上还是被细心的婆婆在大嫂家里发现了自己的鞋子。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精神病医院出来的疯婆子,沈祥瑶看见了这样的妈妈吓的呜呜地哭了起来。被这架势一震慑,母子二人从此对晓月客气了许多。
她发泄的痛快了,夫妻间的口水战也多了,越吵越馋。但只要每次发火,她总是发一次像一次,绝不再低头服软,她的这种反抗,或者说也是她对原声家庭的反抗。看着紧巴巴的日子,沈德全依旧把钱交给母亲,自己想买点东西要跟个乞丐一样,不仅看不见钱还自己倒贴进去,居晓月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
六
万霏儿生日这天,夫妻俩给她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直到她能自己控住龙头,万延美才慢慢放开手看着女儿骑起来。
晚上一家三口去市中心的濠河边散步,只有周末,广场上才会放音乐喷泉。居希平穿着天蓝色的无袖冰丝针织衫,白色的修身长裤显得她近来又消瘦了一些,脸色也阴沉沉的。万霏儿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戴着荧光手环,和这个城市的霓虹一起炫耀它的光彩。
残断的蚊香挂在啤酒瓶口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化学的香气。万延美看见女儿也爬上吊床来,便不乐意地说:“你跟你妈睡去。”万霏儿不愿和严厉的母亲睡在一起,她坚持踩着凳子爬了上去,一边说:“不要,我想睡吊床。”万延美没再阻止,他躺在一头,闭着眼睛,心里在想着和居希平名存实亡的婚姻。
蚊帐上的小吊扇活泼地转逝着时间,居希平将灯泡下的红灯绳一拉,立马江空月静夜沉沉。经过女儿离家出走的事情后,万延美也与居子月断了联系,但自从与居子月有过交集后,他的心里仍残留一丝蠢蠢欲动以及报复的快感。居希平的严苛和他的松弛就像两个极端,他们本可以是一种互补,却因为并不相爱而艰难的经营着。居希平做着颠三倒四的梦,刚想翻个身,却被细细碎碎的声音打断了情节,她起身到床尾处开灯,看着床头边的窗户上盘着一条两米多长的蛇,居希平吓的冒出冷汗,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下床,一边紧张又小声地喊着:“万延美,快下来!快点!快点!”
等到万延美进来的时候,那条蛇沿着房梁游走了,算它好心,让出了自己的地盘,只看见蛇尾巴的万霏儿嘲笑地说:“咦,一条小蛇而已。”惊魂未定的居希平对他俩说:“你们别上去睡了,晚上陪我睡。”
第二天,正准备去上班的居希平突然接到了电话,这是沈德全打来的。而万延美又检查了一遍屋子,并和了一些水泥,将蛇进来的那个洞口给封住。居希平听着沈德全的概述后,对他说:“等我这边有了假就回去看看。”居希平挂掉电话后,先笑了一下,她在心里调侃道:“我还以为二妹夫告完状,老妹夫也是来告状的呢。”只是,她和万延美的这段婚姻里跟灌香肠时放了葱叶,迟早会霉。另一方面,虽然她和这两个妹妹之间总有疏离感,可她也觉得今生的缘分不能这么轻易地决断了。加之沈德全今天的电话,又让她不由地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