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阴煞爽,阳光从树叶间筛下来,鸟鸣声像清爽的春雨一样洒落下来。居竟松坐在一间荒弃的小屋门口,他做好鱼窝,抛出鱼线,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但一蹲就是半天。钢钉几年了都没有取下来,他怕运气不好瘫在了床上,那么后半生怎么办?超超怎么办?等待鱼上钩的时间里,他也会想这些问题。
“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浪细生。”眼前的景象有种令人内心安宁下来的力量。居竟松根据每一个季节、风向,选择钓鱼地点。他已经对这里的天气变化,鱼群种类和出没方式了如指掌,了解这些比了解他自己还多。今天满当的收获中还意外的钓到了两条红色的鲫鱼,剩下的送了些到了周庆宝的家里。
周庆宝得了食胃癌后,日渐消瘦,周培安并不帮他装饭倒水,只有妻子曹辛红依旧守候在他的身边,上了岁数的曹辛红耳朵已经彻底板聋了。为了能和别人有所交流,她这些年一直努力地学习看人家的口型,她感谢说:“难为你了,你也带回去给你爸给你妈吃。”居竟松笑着对她说:“不客气,我妈现在天天吃鱼呢。”曹辛红不客气道:“天天吃也吃够了。”然后又笑着问:“你爸爸还喝酒吗?”居竟松回答说:“他哪天不喝呀!”说完,便拿着钓鱼的工具准备走了,曹辛红看着他的口型点了点头,然后把鱼拎到后院里。
杨文武路上遇到居竟松,立马停下电动车,问:“今天去哪里钓的?”在全镇垂钓爱好者中,杨文武才是真正的第一名。他们俩经常一起切磋,有时相约夜钓。居竟松停下脚步,回答说:“养鹅的那附近。”居竟松也看见他的电动车上放着鱼竿和桶,便问:“你这饵料去钓黑鱼啊?”杨文武说:“安,这会儿只钓黑鱼,钓的多拿去卖的。”杨文武看了一眼他的桶是空的,反问:“你今天没钓到啊?”居竟松自信地说:“我哪天钓不到啊。”说完告诉他:“全送给我家大舅了,他现在身体不怎么行了。”遇到相同爱好的两个人,总要相互分享,讨论一下,一谈到钓鱼,居竟松的脸上便露出愉快的神情,他继续告诉杨文武,说:“今天我配了两饵料,有用菜籽饼打个窝。还有一个用了一种混合饵料,再少兑点酒,鱼闻到了就上钩。”杨文武调侃说:“还把鱼吃醉的呢!”说完,又约他:“再跟我一起去钓啊,后围荡那边的黑鱼好钓呢。”居竟松回绝道:“今天没有时间了,等下要带我妈去墓园呢。”居竟松回答后,又忍不住说:“我上午钓了条三斤多重的鲶鱼呢,我妈他们不吃鲶鱼,我就放的了。要么晚上我们一起去夜钓啊?”杨文武说:“嗯呢,行啊。鲶鱼比较脏,但是鲶鱼笃汤白呢。行了,那我走了。”说完,杨文武骑着电动车走了。
居竟松回到家时,周信文和居照宽还在菜场的路上溜达呢,周信文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每走路多了就喘的不行,她现在坐在轮椅上,居照宽推着她上街,一边问:“老太婆啊,今天想吃什么菜啊?”周信文回答说:“去望望再说。”说着心里不禁窃喜着:“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来服侍我了。”
一别故乡几十载,时光人事随年改。到如今春草绿,百花香。自己已齿落且尽,儿时的伙伴亦是鬓白如丝。不一样的小镇,却有相似的情味,每遇到一个人都要打个招呼或再多寒暄几句。珍珍看到周信文,笑着打招呼:“上街买菜啦。”周信文回答道:“嗯呢。”她说话的声音依旧明朗清晰,笑的露出洁莹整齐的假牙,看着她手上拎着蚕豆,又问:“今天蚕豆多少钱一斤啊?”珍珍说:“两块钱一斤,赶紧多买一点,马上蚕豆就要老了。”说完,居照宽笑着说:“老的剥蚕豆仁子烧汤好吃。”珍珍笑着说:“嗯呢,老了就面了,我还买了三块钱的寒菜,看着多,回去一炒就没有多少了。”周信文点头说:“嗯呢,这个是泡货,一炒就瘪掉了。”珍珍又说:“行了,你们赶紧去买吧。”周信文客气道:“好的,有时间来玩哦。”居照宽继续推着她往前走,路边卖菜的老头老太对来往买菜的人说:“这个药芹多精神啊,两块钱一把。”周信文瞄了一眼苋菜,对视不过一秒钟的卖菜人立马对她说:“苋菜要啊,粉嫩呢。”周信文笑着问:“多少钱一斤啊?”卖菜人嘴边叼着香烟,回答道:“三块钱一斤呢,都是自己家长的。”居照宽看了一眼旁边的,问:“你这个蚕豆多少钱一斤啊?”老太太说:“两块钱一斤。”居照宽和她讨价还价起来:“一块五一斤。”老太太不肯地说:“才上市没多久啊爹爹,还没老呢,你不相信我剥开来给你望望。我这个两块钱一斤已经是削价卖给你了,人家有的还卖两块五呢,我给你的价格多公道啊!”居照宽笑着说:“一块五我就多买呢个。”老太太问:“你要多少啊?”居照宽说:“你这里有二十斤啊,有的话我通通买下来。”老太太高兴地说:“嗯呢,我拿个大袋子给你称。”居照宽打了个喷嚏间,周信文转眼看着老太太的称,说:“不急不急,你把我看看。”老太太见她懂称的样子,右手急忙地把秤砣往前推了一下,说:“那,少你称啊?我给你高高的呢。”周信文笑了笑,又对居照宽说:“把钱。”他掏出口袋里的钱给了老太太,一边说:“今天弄呢个小咸菜跟它烧烧。”老太太听着,立马对他们说:“安,小咸菜烧蚕豆,雪滑哦。”
回到家后,居照宽依然摆好他的三钱高脚小酒杯,不到十一点他就念酒了。菜是隔夜的百叶笃豆腐,蓝色花式海碗从船上带来延用至今。酒里的陈年旧事,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拿出来品匝品匝,且念念不休。居竟松戴上头盔对母亲说:“走啊,妈。”周信文应了一声后走出屋子。居照宽知道他俩去墓园,也有所思量,“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既然醉一场少一场,那就一直喝到自己闭眼那天吧。
归去来兮,杨柳依依,门前的小河却瘦缩的像干瘪了的乳房。还没到深夏呢,河面上又腻了一层脏绿,河里的鸭子烦躁的呱了几声,又在赶鸭人的竹竿下,不情愿地向前徐徐划行着。众人多关注一个结果或如何开始,鲜有人会在乎那个“我心伤悲,莫知我哀”的过程。看着沿路的垂柳在风中摇曳生姿,周信文不禁想起当年自己离开红宛时的情景,她坐在后座上,说:“那会儿还没有这条水泥路呢,我跟你爸坐着人家的小船离开的呢。”
到了幕园,居竟松拖来火盆,给爹爹奶奶烧纸,周信文则一边念叨着那几句每年重复的话:“爸妈,你要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孩子们在外面都顺顺利利。”她被烟呛了喉咙,奋力地咳了几声,然后看着墓碑说:“我这个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你们也保佑我能好起来哦。”她没有再向母亲悲痛欲绝地哭诉自己不幸的婚姻,只祈求自己和家人健康平安。听说儿女们给自己买好了墓地,回家前对儿子说:“带我去望一眼。”居竟松有意没有主动提墓地的事情,他以为母亲忘记了呢。
周信文先是对自己开了玩笑,说:“这个位置挺好的,太阳一下子就照到了,还和你爹爹奶奶在一个小区里嘛。”天澹孤鸟行,青松守卫的稻田绿涛盛静,她一边观察了四周,转而又神伤了起来,说:“以后你们就要来这里看我了,我能听见你们的脚步声呢。”说着,眼泪不禁地巴啦啦的落了下来。居竟松不懂安慰母亲,却不忍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连忙拉着她回家,说:“走了走了,别看了。”她立马调整情绪,又是眼泪又是笑容地说:“以后你们回来看我,我就站在这个大门口等你们了,多烧呢个钱给妈妈用用。”她本想幽默的掩饰内心的不舍,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伤感了。
他们走后,周庆宝手上拎着两刀纸,来到墓园。他走到母女俩的坟前,一边烧去纸钱一边哭诉了起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我就来陪你们了。周培安记恨了我一辈子了,我生病他都不带我去医院看病,唉,就让他记恨去吧,我们之间一点父子感情也没有。这么多年,我的心都在你们那啊。可是小二跟小三他们也不像样,我去看他们,他们也不睬我......”说到他们的另外两个孩子时,周庆宝的伤痛更重了,那两孩子虽然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可一直没有认他,看他。周庆宝痛哭流涕,他第一次哭成了泪人。
二
一对燕子夫妻在屋檐下准备搭窝筑巢,搭筑之前,它俩在屋檐下扑腾着翅膀,一边啁啾着,勘察着,它们来勘察了三次,最后才决定在这里定居。周信文拎着洒水壶走到门前,看着地上的鸟屎,高兴地说:“燕子要到我们家来搭窝了。”梁奶奶站在小河对过,对她说:“借你家房梁搭个窝,便送你家二斤屎。”说完,两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周信文给她心爱的花花草草浇水,听见它们喝饱了的声音,又对自己绽放娇媚的笑容,她也笑了。她先开心道:“它们总算活过来了。”好像这句话也是对她自己说似的,那段期间,都是居照宽每天早晨给它们浇水。然而,一阵费力的咳嗽令她感到胸口撕扯的痛,于是觉得它们笑的时候不多了。阳光倾泻而下,照拂着她一生的伤悲。
但是看到女儿回来忙碌的身影,周信文会很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居希平一到家就开始疯狂地打扫卫生,肩膀一下子扛着十斤重的棉花被子抱出去晒,她一边说:“这些棉花被都饼起来了,盖的也不舒服不暖和了。”周信文害怕女儿扔被子,赶紧说:“不要丢啊,可以重新弹呢,实在不行做垫被也好的。”居希平说:“太重了。”周信文说:“不重不行啊,以前待船上多冷啊。”
吴桂勤拎着条大青混子走来,惊喜道:“希平回来啦?”居希平把被子晾在杆子上,回头看着她说:“嗯呢,我今天刚到的,进来坐会儿啊。”吴桂勤粗糙疮红的的手递给她鱼,说:“这个鱼给叔叔阿姨的,你们晚上正好烧了吃吧。” 居希平客气道:“还带东西来干嘛。”周信文坐在墙角根的板凳上开始宣着四季豆,一边对居希平说:“小勤经常给我们送鱼来呢。” 吴桂勤立马对周信文说:“哎呦,这么客气干嘛,你妈不就是我妈吗,你不在家我就来看看呗。” 吴桂勤的关切让居希平顿生暖意,她等不及地说:“我要回去了,下午还要去送菜。”周信文热情地说:“晚上来吃饭啊。”吴桂勤顺着周信文的话开玩笑说:“好滴,你们晚上多烧点,我来吃。”居希平送她走了两步,说:“嗯呢,你去忙吧,你也蛮辛苦的。”吴桂勤突然停下了脚步,忍不住跟居希平多聊几句,说:“没办法啊,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买房子呢。” 她的艰辛里没有怨天尤人的语气,那气息好似新翻酥的泥土,她又问:“霏儿现在做什么?谈男朋友了吗?”居希平听出她的意思,回答说:“做销售。没有吧,我来问问她。”居希平想起她们俩曾经开玩笑定下的娃娃亲,小姐妹之间的亲昵又重新荡漾在心中。吴桂勤不客气地想向居希平讨喜,说:“赶紧问问给我当儿媳妇。”居希平笑着回答说:“行呢,她要嫁到你家,我还放心呢。”吴桂勤也笑了起来,她话别道:“好了,走了,你回去吧。”
回家后的居希平又开始归整物件,看看这个也要扔,看看那个也要扔,她一边归整一边说:“这个东西放了多少年了也不用,还要它干嘛呢!”周信文转悠在她周围,眼睛瞥来瞥去的,居希平抱着一堆旧物要往外扔,周信文的眼神就跟着她,当她看见自己的一件旧毛衣也被扔掉时,她拦下女儿,说:“这个不要扔。”居希平疑惑又坚决地语气说:“你又不说,再说这个毛衣都硬的浆掉了,穿了也不暖和了。”
家里被居希平归整清爽了,她便跟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忙完后又推着母亲去散心,周信文开心的像个可以出去玩乐的孩子。居希平推着她经过旧时的巷子路,周信文感慨道:“这里都被人叫成了‘鬼巷子’了。(鬼巷子,方言,冷清无人的巷子的意思。)”居希平重复了:“鬼巷子”三个字,然后回忆说:“以前这条巷子好热闹啊,所有的门市都在这条巷子里,我们上学也从这里走,乡下撑船来的也可以从这里的码头上来。”母女俩对这里有着熟悉的回忆,周信文应了一声后说:“以前我一天要箍好几圈街呢。”她看着一间间空关着的屋子,继续说:“你看,这个墙都倾斜了,不能住人了。”居希平叹息说:“这个房子要不少年了,哎呦,旁边那个屋子更破了,瓦都没了。”看到屋子后面高大蓊郁的银杏树,居希平回忆说:“我小时候跟几个同学还来这里拾过银杏果呢,带回家炒着吃。”金丝面在阳光下更衬其名,周信文说:“回头买些面条回去。”居希平应了一声,周信文又说:“‘白发三段丝,才等一回金丝面。’以前每次回来都提醒自己带些面回植坝,可每次都忘记,现在倒好,真让我等到白头发长出来才吃到它了。”看着老式的面坊,居希平又回忆道:“这家面坊以前是老食堂,我小时候也进去玩过呢,那个时候金刚脐就在这里生产卖的......”谁也没留住谁,该走的都走了,那些斑驳的往事,只剩残砖烂瓦留沉于世。周信文笑着听女儿说着儿时的事情,曾经的那些声音,鞋匠铺里小锤子的敲打声、裁缝铺里的缝纫机的声音、老式剃头店里刮面的声音、哑巴逗玩小希平的声音......所有的声音就像夜阑时的星星一样,一颤一颤地消失了。
除了清冷如鬼屋的旧青砖瓦房,就连小镇新起的两层或三层的楼房也同样冷冷清清。偶有一楼门口坐着老头老太,或晒着太阳,或拣着菜,或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神情寂静又寂寞。居希平说:“现在都是独居或者与老伴相守在家乡,年轻人都出去奔前程了。”周信文应了一声后说:“以前街上热闹的像天天过年似的,现在真是大变样了,他们一年里上二楼三楼的次数都没有一天解手的次数多呢。”可就是这样清净到修空的日子,他们坚守了一辈子,或许他们有他们的依恋。
现在,居希平的脚步和轮子走过的道路都变成了水泥路了,水泥浇盖住了泥土,再也闻不到那时这条路上的气息了。人们总会说要向前看那,可人们又总是会一边期盼着未来,一边怀恋着过去。温柔的时光一推推到了七八公里外的乡间。看着女儿热得脱掉了外套,她说:“停下来歇歇吧。”居希平说:“不累,我在南京干活的时候一天比这个走的路还多呢。”说完,反过来关心母亲:“你身上暖和吧?”周信文说:“暖和额,今天这个太阳不丑,晒得我后背心都要冒油了。”居希平看到野外的粽叶长势喜人,便心生采摘的念头,她对母亲说:“妈,我们采些粽叶回去吧。”
第二天,周信文抢忙想帮女儿一起包,她坚持的包了三四个便没有力气了,咳嗽声间歇地发出,她一边说:“包不动了。”居希平听见她的气喘声,阻拦说:“你不要包,歇歇吧。”周信文:“嗯呢。”一声,然后又躺在椅子上,邻居们正挨家挨户地送来粽子,周信文笑着接过,说:“哎呀,谢谢哦。”邻居说:“不客气哦。”
看着女儿熟练地手法,周信文想起女儿们第一次跟自己学包粽子的时候,说:“你比子月有耐心学,她是三个包不起来就不肯学了。以前还要染红鸡蛋编网子,一个地方一个风俗,我们这边都叫端午节,在植坝的时候,我听好多船上的都叫娃娃节,孩子就盼着过节。”说着说着就回忆起在植坝的日子,她又说:“之前缆绳断的了,船都漂到老塘去了,把你爸爸担心地还跑回去看了看。”居希平立马说:“那个船还要干嘛呢,都断掉了。”周信文说:“修修其实还能住呢,要不是妈妈这个身体不好也没得回来哦。”居希平反驳道:“那条船都多少年啦,还住呢。现在住在房子里面多好啊,也不用受湖风吹了......”
忙完后的居希平腻了一身的汗,顺而她先帮母亲洗澡,她把空调打开,好让母亲穿衣服的时候不会冷。周信文的心里感动着,又愧疚起来,自己都没有替大女儿小时候洗过几次澡,现在倒是她给自己洗澡洗的最体贴细微。周信文脱了衣服坐在矮板凳上,自己拿着手巾把子擦洗着前面,一边回忆道:“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在岸上,我就把你放在木盆里给你洗澡,你一边洗一边皮水,皮的手都泡的皱了,时间过得真快呢,现在轮到妈妈享福咯。”她的后背微微的躬着,居希平拿着花洒站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冲洗着后背,一边不时地问:“水不冷吧?”周信文说:“不冷不冷,取暖的光还照着我呢。”看着母亲骨瘦如柴的身躯,后背的骨头一棱一棱看的很清楚,跟搓衣板似的,居希平的心里又难受了,她突然有一种感觉,留给母亲的时间不多了,也在心中祈求着——时间啊,你慢点走。倒是周信文,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能这么轻松地洗一次澡,对她来说太不容易了。她呼呼的喘着气,肺嘶声历历,胸间起伏可辨。
玩过回来的居超超看见大姑在家,心里有些失落,他手上拎的鸡排奶茶也来不及躲藏,心想:“算了,反正跟以前一样。”但他对大姑仍有些畏惧,因为居希平每次见到他,都要进行一番教育。今天也不例外,居希平看见侄儿的手上拎着零食,便说:“家里有饭不吃,要出去买啊!你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啊!而且还买这种垃圾食品。”居超超不敢吱声,居希平继续训斥道:“放假在家也帮爹爹奶奶做点家务事,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孩在一起鬼混,你要不要好了,别以为你跟那些孩子在一起玩我不知道,嘴里都是些骂人的话,你要是让我听见一句,你试试!”居希平说的这些话,他早听的耳朵出茧了,就像他从小到现在被居照宽和居竟松打的油了,已经无所谓了。
三
寅时时分,睡眼溟濛的周信文害怕地哭求着:“我不想死啊,不要带我走。”居照宽听见后赶紧叫醒了她说:“你做噩梦了。”周信文反驳道:“那,你看,三大爹爹站在我床旁边呢,他说要来带我呢。”居照宽打开台灯后说:“瞎说八道的,你眼睛睁开来看看,哪里有啊!”周信文定了定睛,原来是虚梦一场,为了转移她的思想,居照宽笑着说:“今个你过生日呢,马上早饭我给你下碗面条打个鸡蛋给你吃。”周信文听后反而不开心地说:“今天我生日,他们孩子一个都不来家呢。”居照宽安慰道:“肯定打电话给你啊,孩子在外面要工作苦钱呢。之前大闺女刚下来陪我们过过端午节,再说了,散生日,要他们回来干嘛呢。你再睡一会儿吧,我把台灯关掉了。”周信文已经拿起枕头边遥控器,说:“我睡不着了,看看电视。”居照宽又笑着说:“你要跟三姑奶奶一样了,睡不着就开电视。”周信文没有对准电视机,怎么按也按开的说:“哎哟,这个遥控器遥不起来咯。”居照宽帮她重新按了一下,说:“你没对准。”周信文想起他刚才的话,继续说:“你家三姐啊,她是电视一开,人就睡觉。电视一关,人就起觉。”
居晓月、居子月还有沈德全三个人坐着李大为的车子回来,快到家的时候便拨去电话,说:“妈,今天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啊,这次没有空回去了,你自己买点好吃的。”姐妹俩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故意电话里这么地说。周信文坐在铺上,回答道:“嗯呢,好的,你们自己在外面也注意哦。”周信文心里头有些失落,又很惦念女儿们,电话还没有挂掉,姐妹俩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了知不是梦,忽忽心未稳的周信文喜极而泣兼撒娇地骂咧说:“妈了个头的,你们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去饭店,然后点上一桌子菜。”女儿们都笑了出来,居子月忙把行李打开,说:“妈,我们给你买了新衣服,快换上,一会儿带你去荷花塘遛一圈。”说着又拿出一顶遮阳帽,居晓月一边也说:“这个衣服是子月挑的,裙子是我挑的,洋气吧。”居照宽站在一旁冷静地说:“家里那么多衣服还要买。”居照宽穿了一件白色的汗衫,最小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松松垮垮的,就像一块布挂在裸枝上似的。周信文白了他一眼,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拍起手来,说:“不错不错。”此时,李大为和沈德全也走进来,打招呼:“叔叔,阿姨。”沈德全没喊人,光是给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散烟,居照宽两根都接住后,对两人说:“她不能抽。”说完又客气地对李大为说:“今天开车辛苦了。”李大为笑着说:“不辛苦,我陪她们来一起看看你们的。”居晓月转脸对他说:“你累了就上楼躺会儿,想钓鱼的话明天再去钓吧。”居照宽听这话后,立马说:“你来这里钓鱼好钓的不得了,明天我带你去。”李大为高兴极了,连说:“好的好的,我就喜欢在郊区钓钓鱼。”一旁的沈德全为避免尴尬,没有介入他们的谈话,他走到周信文的床边,关心了一句:“看面色,恢复的还可以嘛。”周信文笑着说:“每天喝鱼汤喝的。”
傍晚的风吹乱她几缕鬓发,姐妹俩轮流推着她,虽然眼皮耷拉,但周信文的面容看着就觉得她在笑。居子月摘了一朵月季花别在母亲的耳畔。周信文学着电影里日本人的口气自嘲道:“花姑娘滴。”居子月夸赞说:“美的不得了。”周信文还是不好意思地调侃自己,说:“老妖怪来了。”说完,她也叹出一丝惆怅来:“人家都说白头发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我每次看到就要拔,现在我也有白头发了。”居子月笑着对她说:“没事,我马上在网上买染发膏给你染黑就行了。”周信文应了一声,她又突然想到一个人,问:“老方呢?好长时间没有听你说他了嘛?”她觉得自己生病以来,方晴凡从来没有看望过她,连声电话都没有。有些不对劲,倒是李大为这次还来瞧过自己。居子月语气愠怒地回答说:“他死了。”周信文听信了,讶异问:“啊?怎么了死的?”她不想让母亲担忧,便说:“他真的死了,生病死的。”周信文应了一声,女儿利索苍白的回答显然太虚,她也没有多问,心里想着少不管老事,老不管少。居子月怕母亲继续问下去,于是岔开话题地说:“这几年红宛大大小小的饭店开了不少家嘛!”周信文笑着调侃道:“嗯呢,红宛的饭店比公共厕所还多。”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推到一个健身小憩的地方,大家停了下来,居子月站在器材上运动着双腿,居晓月想要拍摄视频留作纪念,顺带转掉了话题地对母亲说:“妈,你来唱一段戏剧吧,我给你录下来。”周信文在脑海里搜索着,然后大方地说:“给你们来段淮剧吧。”说完,便唱了起来,右手做着磨豆腐的样子:“三更里磨豆腐,什么东西在草堆哎?猫子来吵闹?猫子怎么样子叫?猫子,咪呜,咪呜咪呜地叫哟......”尖细的声线拖的老长,女儿们听的嘎嘎的笑出声,弄的她自己也笑场了,然后翘起了二郎腿,身板坐的挺直,又继续唱:“四更天磨豆腐,什么东西在草堆哎,狗子在草堆哎,狗子怎么叫哎,狗子,旺,旺旺旺。五更田磨豆腐,什么东西在草堆哎,公鸡在草堆哎,公鸡咯咯咯......”她时不时地回头望望,怕人见了取笑。唱完,女儿们和她一阵阔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唱词都有些忘记了,但没有忘记第一次唱给孩子们听的时候。
周信文感到口渴地说:“唱的我都渴了,我想喝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香飘飘奶茶。”居子月刚推着她往超市走,周信文马上又说:“回头再到庆好大舅家,去看看你们大舅妈,她现在也生病躺在家里呢。”居晓月一边回复着手机的信息一边问:“她生的什么病啊?”周信文说:“被你们四舅妈给气出病来的。”居子月想起什么地说:“大舅妈好像也是双胞胎呢吧?”周信文笑说:“嗯呢,双胞胎姐姐嫁在南京呢,她跟周庆好结婚的时候,你们这个大舅太老实,新婚之夜一个人在草垛里睡了一夜。”说完,女儿们笑了起来,周信文补充说:“老实一辈子了。”
途经周庆贤的家门口时,周信文朝门口瞄了一眼,萧九兰看到后走了出来,上了岁数了,声音还是嗲嗲地喊了一声周信文:“大姑啊。”姐妹俩也礼貌地喊道:“三舅妈。”周信文对她说:“我去看看大舅妈。”萧九兰妇赶紧拦住她们说:“不要去,她那个病会传染的。”居子月立马问:“什么病啊?”她回答说:“食道癌。”周信文笑着说:“哪个说的,我妈妈老早也得是这个病,这个病不会传染的。”周信文没有理会她,三人又往前走,周信文回头看了看萧九兰,见她进屋了,骂了句:“二百五。”说完,萧九兰拎着袋子往菜场的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便停下脚步。居晓月笑着说:“三舅妈都六十岁的人了,说话声音还这么嗲嗲的呢。”周信文告诉她说:“那是你没听见过她骂人时的样子呢。”
说完,到了周庆好家时,周桃正在给妈妈熬粥,居子月喊住她:“烧的什么好菜啊?”周桃转身,笑说:“哎呀,大姑啊,子月,晓月,你们来啦?”周信文问:“你妈妈呢?”周桃说:“在楼上睡觉呢,煮呢个粥给她吃,其他菜她吃不下去,就只能喝喝粥了。”周信文轻声地问:“是食道癌啊?”周桃点了点头,一脸无奈地说:“我带她去医院检查她死都不肯,每次去医院血压就上升,她以前吃菜一直纳咸,估计跟这个有点关系。”周信文告诉她说:“这个病到最后什么都不想吃,以前我妈妈也是的,她欢喜吃坨子,我做给她吃,到最后,她吃了就吐,吃了就吐。”周桃找到诉说的人,她说:“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被四妈他们气出来的!”说着,嘴角往隔壁别了一下。居子月好奇地问:“为什么事啊?”周桃一股脑地将两家的怨结告知三人,说:“为了这个房子吧,之前我家的老房子不是属于危房吗,政府是有补助的,四妈家的房子没有,她就拍了我们的房子照片去领了补助。我爸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他从来不懂这些事情,要不是这次回来服侍我妈,我也被蒙在鼓里呢。还有更过分的呢,后来建这个楼房的时候,四妈家的地基不够,就哄我爸,我爸就让了一些给她,不然他家现在能有这么大啊?她当时说的好听呢,装修是她侄儿子装的,说便宜,叫我爸给六万就行了。我爸相信她的话呢,我回来一看,装修的什么东西啊,你们看看这个厨房打的。”周桃越说越气,一个白眼翻过去,又继续说:“人家跟我妈妈说了以后,我妈才反应过来,回头跟她要钱,她怎么可能给呢,所以我妈就气的病出来了。”周信文听后,说:“她这个人嘴是甜呢。”周桃频频点头,说:“嗯呢,反正我回来是一次都没有去他家。”居子月又问:“那你大姑来了吗?”周信文替周桃回答女儿,说:“来的,还去看了我。”周桃补充说:“安,大姑晚上跟我爸喝酒聊天,喝后后面,两人抱头哭了起来。”居晓月笑说:“嗯,他们俩互相诉苦呢。”周桃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用啊,我大姑的心还在他们那边,他们家哪个有困难,我大姑还借钱给他们用呢。”周信文忙替周信英解释说:“这个也有原因,你大姑从小没有妈妈,你的奶奶又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的妈妈和三老太有时候对她都照顾些吧。”周桃依旧生气地说:“要报恩,那也是对三老太报恩。”
晚饭后的周信文兴奋地组局,说:“来,陪妈妈打麻将。”说完,她艰难地爬上二楼,每上一个台阶就要喘口气,孩子们不在家的时候,她和居照宽就睡在楼下的房间里,气力都得省着用。
“来,妈,我背你。”居子月背起拐角处歇息的母亲。周信文担心道:“你背的动吗?不要吓我。”居子月说:“你这点肉我还背不动,真是吃糠的了。”说着便背起她,然后不费力地抵达二楼的西头房。
居晓月第一个砌好自己的城墙,说:“下次买一个全自动的,手洗的麻烦。”周信文一边理牌一边说:“不急,让我理一理啊。”说完,又告诉女儿们:“上个星期大姨奶奶回来看你们大舅妈的,又来看我,还把了我五百块钱。”居希平回忆说:“我就记得大姨娘特别能喝酒,有一次喝多了上厕所掉进了毛屎缸。”居希平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想笑,其她三个人的笑声也是此起彼伏。周信文继续说:“她呀,她现在长的都潽出来了,我拿她说笑的,我说把你身上的肉匀点给我多好呀。”周信英现在退休了,住在单位的老年公寓里,心里一直感恩周季山曾对她的帮助,知道周信文生病后也来探望过她。周信文补充说:“我想到她喝醉了掉毛屎缸就想笑,当时把我笑的咯喽咯喽的,她打麻将还打呼,你们大姨父在世的时候,学她打呼的样子把人笑死的了,呼的声音又响,就像一口气上不来似的。”说起好玩的事情来,周信文能联想到许多,房间里充满着她们的笑声。居子月听了今天周桃的话后,气愤地说:“四舅和四舅妈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我妈。”说完,狠狠地扔出一张:“周扒皮。”居希平也慨然道:“碰!九饼。没的良心呗。”这么多年过去,往日的恩恩怨怨,周信文倒是已经放下了,说:“九饼碰!西风。我就当个二脸半啵,他们不来看我,我就去看他们吧,早上上街,还是到他们摊子上买呢个菜。”居晓月出了一张:“八条。”居晓月出完牌又提醒二姐说:“这边抓牌,你有花啊?”居子月立马骂咧着牌,说:“奶奶的,怎么不上张的呢?”说完,见她微微抬起右臀,放了一个冲天雷。居希平又嫌弃地笑着她,一只手挡在鼻子前,说:“我就晓得子月要放屁了。”说完,杠掉了“东风”。周信文和居晓月全都出了声的笑她,气体弥散开来,大家都一脸狰狞的表情,居晓月摆了摆手,说:“嗯,瘟臭!马上拿个塞子把她的屁眼给塞起来!”说着出了牌,又看着居子月说:“你应该顺手打个一筒。”居子月反怼说:“你管我出什么牌。”居子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七条。”居希平摸了张红中一边扔了出去,一边说:“子月打牌从来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说完,周信文碰牌道:“碰!小鸟!”居晓月笑着说:“老样子,我妈听牌了。”居晓月打出一张:“发财。”该居子月摸牌了,她拿着新摸到的麻将恨不得往自己的脑袋上砸,一边懊恼道:“我就晓得,六条来家了,等下再来一个五条的。算了,不要它!”刚扔了它,周信文高兴地推倒面前的麻将,说:“来咯,三六九条,五块钱。”周信文高兴地推倒牌。居希平也随即推倒牌,说:“将才我滑我妈水的,我听一四七三张呢,想自摸的。”居子月一边拿钱一边说:“下次不要去他家买菜了。”居子月说完,拿出五块钱,叹息道:“唉,看来今天又是我输了。”周信文调侃二女儿说:“谁让你是‘包输记’呢。”居希平也调侃道:“以前她说我们是赌鬼,现在来的比我们都起劲。”
晚饭后,居希平和二妹睡西头房,沈德全一个人睡东头房,居晓月则帮李大为在镇上的宾馆开好了房间,两个人住在宾馆里。
居希平去南京之前,问了小妹一件事:“之前妈妈在医院的时候,那些亲戚给的钱总共有五千块钱,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居晓月不好意思地狡辩说:“哎呀,你不是在南京嘛,我想哪天回来了再告诉你。”居希平清楚小妹的尖头滑脑,她认真严肃地说:“那这次我回来了,你也没主动的说啊,还是我主动问你才说的。”居晓月忙解释说:“那不是这几天都陪妈妈呢嘛,我一下子还不想起来。”居希平自然知道她会找理由,于是继续追问:“那五千块钱呢,你现在不拿出来嘛,妈妈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说要用钱就要用的。”此时,居晓月的笑容里有些生气,但她克制了语气对大姐说:“你放心,我不会昧掉妈妈的钱的。”说完,又找出新的理由搪塞,说:“之前家里装修,老太婆做完手术身体也不好,我手头上一下子拿不出来。你不知道,李大为好久没有给我钱了,他店里的生意不好做,这段时间他妈妈生病得了癌症,这次来,他还说要带几只乡下的老鹅回苏州,给她妈妈补一补呢。”居希平总听不得别人的难处,尽管她知道小妹的心性,而居晓月也会抓住了大姐的心性。说完,居希平便没再讨较下去,可对于昧钱一事,她心里仍是介怀的,她以教育的口吻对小妹说:“房子我给爸妈住了,平时生活费我也平摊在内,你们要是再昧钱就说不过去了,还有超超住在这里,居竟松好像轻松了,更加不问老不问小了,妈妈这次生病他没拿钱,买墓地的钱也没拿,都是我们出的,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苦的都是血汗钱那,马上旺季了,我跟徐承栋每天都忙的饭都来不及吃。”居晓月越听她这么说,心里越烦,嫉妒之心又不由地冒出来,她先为居竟松说话:“居竟松也可怜啊,腰上的钢钉到现在还没拿呢!”居希平虽也有所心疼弟弟,但更多的是气愤,说:“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我讲话他还不听,有苦自己受!”居晓月不想争吵起来,又敷衍地转换话题,宽慰道:“你在外面辛苦我们也知道,不要强着自己干,你到底是女的,该让徐承栋做的就让他去做。”居希平就是这样好哄,听了妹妹的几句关心的话,立马平静了情绪,她走进厨房说:“吃完饭,我就走了,你们在家再多陪妈妈几天吧。”
此时的周信文正躲在二楼的窗户边偷抽着香烟,居子月刚睡醒起来,她正准备下楼时,闻到一股子烟味,于是走到东头房,周信文听见脚步声渐近,立马将手中的香烟扔到窗户外去,但这一动作已经被居子月看见了。居子月立马问:“妈,你是不是抽香烟的?”周信文心虚的样子,否认道:“没啊。”居子月感到她心虚的样子又有点想笑,便也忍不住淡笑着说:“还没有呢,我都发现了,要是被老姐看到,又要说你了。”周信文听后讪讪地笑了笑,对她说:“不抽了不抽了。对了,你大姐今天就要回南京了。”居子月应了一声,然后下楼去了。
第二天傍晚,居子月借出领居家的电瓶车,说:“妈,我带你到葡萄园兜一圈。”周信文开心道:“哦!好的。”她喜欢兜风,喜欢风灌进肺里的感觉,那比吸氧机舒服多了,如果每天能吹到这样的风,该多好。她大口的捕捉着风里的空气,想要风来的再鲁莽一些,居子月又加快了速度,稻田里一只黄鼠狼蹿入黄昏,余晖向田野里撒网。
沈德全因为要上班先回去了,李大为因为生病的老母亲也回到了苏州。居晓月巴不得他俩先回去,因为她在红宛又遇到了新的“工作”要完成。在隔壁小夏的堂屋里,居晓月和张博坐在沙发人聊着天,小夏因酒多上楼睡觉去了。张博也喝了不少酒,借着醉意,他向居晓月苦诉着自己离婚后的失意,听多了这样话的居晓月“熟能生巧”地安慰着他,这一温柔的安慰,让他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居晓月,她没有挣脱他,任他继续说着......就在两人情意绵绵的时候,小夏的老婆桑姐回来了,推门的瞬间,居晓月立马推开了张博。但一切都已经被桑姐看在了眼里。桑姐假装笑着说:“张博也喝多啦!”居晓月笑着回答说:“嗯呢,小夏也喝的不少,上楼睡觉去了。”桑姐本来就反感老公喝酒,听到喝醉了,便气地冲到楼上,一边脱鞋一边说:“我上楼看看他去。”居晓月起身准备回去,一边对桑姐说:“我回去了。”等小夏醒后,张博也走了,桑姐棱着眼睛大骂老公:“你下次再敢喝这么多试试!还有张博,不许你把他带到家里来喝,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和晓月搂在一起呢!要搂出去搂去,在我们家沙发上这个样子,恶不恶心?太过分了,要是被孩子看到了,像什么样子。而且她跟子月两个人在这里瞎胡来,晚上都跟人家睡外面不回家的,以为红宛的人没眼睛呢。我跟你说啊,你跟她们也少接触,这家人都不正常的。那个子月和她干爹也不是什么好鸟。”小夏先笑着调侃说:“你说的是尤世昌啊,他是老居家的二女婿。”说完,又一脸鄙夷地说:“家风不正毁三代。他们家本来就有问题,子月和晓月都丑死了,哪里好看,卸了妆跟鬼一样。再说了,她们哪里是看上的人啊,看的是人家的钱。”听了老公这么说,桑姐的才放下心来。
晚上,陶善继拎着袋子给居子月,她不在家的时候,陶善继一直帮忙照应着,只要老两口谁感冒生病了,挂水拿药的事情都是他跑腿。他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对居子月说:“这是感冒药,给阿姨的。这是治冻疮的,你留着冬天用。”居子月内心一阵感动,说:“谢谢你啊,不过我现在都好几年没生过冻疮了。”陶善继客气道:“说什么谢,这是应该的,你父母就是我父母。”他这么做主要是想讨好居子月,为了表达对他的感谢,居子月也拿出礼物给他,说:“那,这个送给你。”陶善继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根皮带,看着包装盒的精致和皮带的质量,就知道价格不便宜,他笑着说:“这个质量一看就不错,挺贵的吧?”居子月笑着回答说:“还行,你喜欢就行,再说了,一条皮带而已,我平时不在家的时候,你还自己掏钱给我妈拿药。”居子月的内心其实在滴血,她从来没有买过超过五百块钱的礼物送人,这次下血本的送给他,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买他个人情,为的是以后不在家的时候,他能替自己多照应点母亲。
暗虫唧唧,月影弄繁柯。重蹈覆辙时,曾经的荒芜之地变成了一座惬意的小公园,好像这个世界的故事总是繁茂与荒芜相瞒。这次,陶善继终于鼓足勇气对她说了句:“子月,我很喜欢你。”居子月突然沉默了两秒,她曾经想过和他在一起,但现在他却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居子月笑着对他说:“我们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陶善继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多年前种在心里的种子还是破土而出,开枝散叶,他将她揽入怀里,而她也没有拒绝,还是那样放纵的不管不顾,焚心似火地在凉亭里与他打了一场野战。
这次,人生风静清宁的良宵是通向繁茂还是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