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云色淡,平铺一湖秋瑟。西风一吹,痒了蟹脚。都说秋意浓,可谁最解秋意呢?是清风里的桂花香?还是隐士杯中的菊花酒?还是那一块比一块鲜的红膏呢?
来阳澄湖有些日子了,居晓月一桌一桌的敬酒,居子月则一脸尿意地端着盘子一桌一桌的上菜,有的客人催道:“服务员,我们的菜好了没有?”居子月忙的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她一边上着菜一边瞟了一眼妹妹,心想:“谁让妹妹比自己会说话呢。”桌上有居晓月在,客人吃的纳秋风而开怀,虽然是服务员却似乎做了酒店公关的工作。
酒足饭饱后的居晓月回到宿舍的床上躺着,她把牛仔裤的纽扣解了开来,然后长吁了一口气。新的环境不仅让她走出了阴霾,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她更加觉得,离开那个藏在树林里的小村子的决定是对的,以至于这一刻也忘记了自己还有老公和孩子。她拿出抽屉里的手机,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未读”信息两个字,眉梢又开启一种鲜亮的幸福的微笑。
食客中一个叫宋雪明地男人,发了条短信给她,说:“阳澄湖上班太辛苦了,我给你租个房子,你别去那上班了。”他的出现像一缕桂花的香气,袭进她的生活。她抵不住宋雪明那温柔的诱惑,很快便被说服的来到市里,宋雪明不仅给她租了房子,每天工作回来还给她买好一大堆吃的。晚上走之前要看到她入睡了才肯走,并把被子给她掖的只剩下一个脑袋,居晓月一副娇慵的情态对他说:“你简直把我当老祖宗一样的供着。”宋雪明听到后笑了笑,说:“男人疼女人是应该的,何况我很喜欢你。好了,我去上班了,你再多睡一会儿。”说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居晓月也温柔地说:“嗯,路上慢点。”婚后遇到了个这么呵护自己的男人,她一边接受着,一边惴惴不安,陷落在这样的感情中,她发现自己毫无抵抗力,更别谈婚姻里的防微杜渐,她在心里不停地比较着,心想:“如果沈德全也是这么对她该多好。”
而此时的沈德全正在翻耕着田地,这田地经过粪肥和雨水的渗透,发酵,变得肥肥沃沃的,庄稼人只要见这肥沃的土地,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然而,今天沈德全的心里跟肥田散发出来的粪屎味一样,怎么也提不起心情。尤其听到村民们的闲言碎语,说什么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丈夫,远了就要由别人代劳了这种话,他越来越有种慌张不安的感觉,害怕那无情的时间和距离会割断掉他们的婚姻,他也不想落个老婆跑了,再被乡邻议论的名声。
起床后的居晓月看见洗漱间烧好的洗脸水,挤好的牙膏,还有桌上一锅热乎乎的早饭,整个心都暖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样贴心的男人,自己能遇到又是何等的幸运,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对于宋雪明来说,婚后遇到了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便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她。然而,沈德全的一个电话,很快阻止了他们的进展。居晓月不敢当面说这话,在思考之下,拨通了宋雪明的手机,说:“我老公今年也要来苏州工作了,我不能住在这里了。”宋雪明先是惊讶,心想:“怎么说来就来了。”又听居晓月要离开,便只好退场了,他问:“需要我帮你们再找个大一点的房子吗?”宋雪明很奇怪自己会这么说,他有些后悔没经过脑子,却又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什么。居晓月不敢再麻烦他,也害怕丈夫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淡笑地说:“不用了,我已经看好了。”宋雪明尽量表现的自己很有风度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一声,或者你想吃什么了我给你带。”居晓月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儿,刚刚获得了自由的她感觉自己又要进笼子里似的,她客气地回答说:“嗯,谢谢你。”居晓月挂掉电话后感觉自己应该再跟他聊一会儿,可为了家庭,为了让自己断掉念想,她还是果断地搬离了这里。
沈德全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赶来和老婆会和,他决定和居晓月一起在外面打工挣钱。看着丈夫离开老家的决心和努力,居晓月觉得他们可以重新获得幸福。新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民房里,他们的屋子属于单门朝外的,一开门就是穿街走巷的人,对过有一间小超市,也是一对外地来的夫妻俩,还有隔壁邻居们,都是租住在这一片民房里的外来打工人。
没有公鸡打鸣的清晨,沈德全还是“乡村生物钟”的时间起床,打开门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早凉的秋风吹进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居晓月裹了裹被子,她此刻已经醒了,微微地睁开眼睛后说:“我今天晚上我还要上班,你把衣服洗一下吧。”沈德全刷着牙,一口牙沫地应了一声。洗漱后,他便拿着盆打了水,把赃衣服扔进盆里,见门外有人经过,他起身又去把门给关上,居晓月乜视到他这样的动作,一脸反感地说:“洗个衣服还关门干嘛?”沈德全解释说:“人家看到一个大男人在家洗衣服,难看啊。”他怕被隔壁邻居看到了丢面子,居晓月看着他的举动翻了一个白眼,此刻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反感,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的婚姻。
二
妹妹不干了,居子月也辞了职,她还带着从红宛赶来的周媛一起进了浴所上班。看着表妹失落的心情,居子月对她说:“别想了,既然出来了,就是新的开始。”周媛生得一副娇俏的模样,细看之下,那一双细长飞挑的眼睛有一种魅视烟行之态。周媛依旧难过道:“我知道,只是琪琪那么小没了爸爸,我心里更加不好受。”居晓月换着衣服,一边对她说:“那你更应该要重新开始了,你还小呢,才二十出头。”说完,又问:“对方赔了多少钱给你啊?”周媛剪着指甲,一边说:“十八万。”居晓月羡慕地说:“起码你经济上不用发愁了。”周媛说:“都在他爸妈那里呢,他们怎么可能给我啊,说等琪琪大了,以后留给琪琪。”居子月说:“人都死了,赔再多又有什么用啊。不过,人还是要想开点,要过的开心一点。”居子月乐观的性格一点也没变,周媛笑了笑,她说:“你们知道吗,连喜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居晓月高兴地说:“那大舅舅大舅妈这下也开心了。”经历痛苦后的喜悦是拨云见日,是鸟临窗语报天晴,是欢喜的眼泪凝结成的水晶。曹辛红帮忙带孩子,胡连喜和周培安则在水晶厂里上班挣奶粉钱,一家人过着安然踏实的日子。
这时,同事小李拿着银行卡走进休息间里,炫耀道:“那个老头子被我骗了八万块。”说完,她的脸涨的通红,一边得意,一边激动的还有些不敢相信。同事乐乐和周媛左右夹着她不相信地说:“真的啊,给我看看。”小李紧紧地拿着银行卡对她们说:“哎呀,别看了,卡上又没数字。”居子月换着工作服,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却羡慕地说:“哇撒,八万呢?你好厉害啊。”她又好奇地问:“你是怎么骗的呀?”小李不愿说出来,只说了句:“时间长了你就懂了。”小李拿着银行卡又傻笑了一会儿,然后把卡放进自己的包里。
居晓月绕了绕自己酸胀的手腕,心里也酸溜溜的,她假笑着说:“小李,你运气太好了,这下你都可以不用上班了。”乐乐也说:“就是呀,我们一个月按摩按死了也就挣个几百块。”乐乐说完,领班进来喊着:“周媛,上钟了,客人点名要你服务。”周媛露出浅浅的笑意,说:“知道了,我先去趟卫生间,马上就来。”周媛趁着大家不注意,把一瓶香水偷偷放进口袋里,然后说:“我先去忙了。”
钱一到手,小李便一脚踹开了那个老头,正在大家羡慕她的时候,老头子过了一段时间又进来,掏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面是20万,谁现在要是跟我,这张卡就是她的。”空口无凭,上钩的乐乐做了老头子的情妇之后,还给她买了一套房。这让小李肠子都悔青了,也让看在眼里的姐妹俩好生羡慕,而居晓月心里那个断了不久的念想又开始发痒了。
周媛进来不久,三天两头被一个固定的客人点名做按摩。原以为,这个林建州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林建州不仅把她接出了浴室,给她单独租了一套房子,还因此和家里人大闹了一场,老父亲着急地大声骂着:“你现在是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你居然还在外面瞎胡闹啊,那种女人就是图的你的钱,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林建州语气温和,态度十分坚定地说:“我个事情不要你管,当初就是听了你们的话跟她结的婚,我现在跟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他非常清楚自己与妻子貌合神离,味同嚼蜡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父亲把茶杯一摔,说:“你要是今天再去她那里,就当没我这个父亲!”林建州什么都没说的夺门而出。
此时的南通,夜晚的江边又恢复了平静。居希平把居超超立在门板上,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然后拍着手鼓励超超学会走路。超超踉踉跄跄地,笑着扑进她的怀里,居希平一把抱住他,看着超超又凑着眼睛,搓尖了嘴巴的样子,她的笑声穿透到了门外,一边欢喜地用手捏了捏他肉滋滋的脸蛋,一边说:“嫌相额!”她喜欢孩子的要命,尤其是那种刚学会说话时候的小孩最好玩,超超看到万霏儿吃着饼干,那馋嘴的样子又令居希平忍俊不禁,她对女儿说:“拿几块给他相个嘴。”万霏儿递过来饼干,居希平说:“你看会儿他,我去收桌子了。”今天特意把侄儿留在家里住了一晚,也是好让苏美琴回去跟居竟松单独谈谈。万延美坐在板凳上,后背倚靠在房间的木板墙上,他拿着遥控器一边选台,一边问:“居竟松一直从我们这里拿轮叶子,这个钱他什么时候给啊?”居希平不好意思向弟弟催款,便回答说:“他说现在手头有些紧。”她又看了一眼女儿,说:“霏儿,看好啊。”万霏儿把弟弟带进房间里玩了一会儿。万延美反感地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起码本钱要给我们吧。”居希平为弟弟解释说:“他们今年才刚来,等手上宽一点了,我再跟他说。”万延美不相信地说:“你还是早点跟他要吧,他这个人一点都不讲信用的!”居希平虽然同意他的这句点评,但碍于是弟弟,她总觉得开不了口。居希平往洗碗盆里倒了些热水,一边反问:“你上次啊,给你妈妈寄钱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还有万延恒又跟你拿了三千块,你也没说。”万延美没有吱声,但居希平的态度也让他非常生气,他沉默地在心中反驳着:“你要是不问居竟松要本钱,我也不会偷偷把钱借给我弟弟的。”他左手撑着右手的胳膊肘,重复机械的做着捏胡子的动作。居希平像开了闸的河水霹雳巴拉的说了一大堆:“你要尽孝心,我难道还会不同意吗,家里用钱你起码要告诉我一声吧,整天鬼头鬼老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给了小恒子三万块钱,说好合盖,他却盖在自己的地基上,这算什么事啊。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你总是这样,从来不去主动处理问题,要么就跟我扯谎。”万延美不认同的反驳道:“我扯什么谎了?你老翻过去的旧账干嘛呢,还不是你家人把钱看的太重,还不是你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吗?”吵架时的话越说越多,居希平停止洗碗的动作,看着他说:“你没有扯谎,那你为什么好多事情都要瞒着我呢,你瞒着我就是骗我!”最后一句话,她加重了声音。万延美说:“有的住就行了,我们合盖,他说好的上面一层是我们住,他住楼下一层。再说了,我们在外面打工,一年能回去几趟啊?”万延美总觉得她过于的焦虑和把房子看的太重。居希平不认同他的想法,继续说:“小恒子的性格古怪,万一哪天他不高兴了,说撵我们走就撵我们走呢?我亲生父亲还撵我们滚呢,不要说是他了。再说了,在他的地基上就是他的,嘴上说的都没有用。”
万延美没再接她的话,他知道再接下去又要吵起来了,见问题没有任何沟通效果的居希平又急跳了起来,她把盆端到外面的水池里,一边大声地说:“我发现你们家的人都是这样,有话就闷在心里,要么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这个生意也不好做,霏儿以后上初中上大学还要钱,你就从来没有担心过,就我一个人在担心。还有每次都是我去植坝进货数货,我忙里忙外,你呢?一点都不晓得关心别人,唉,我过的什么日子啊......”说的越多,她越感到委屈和寒心,自来水的龙头放着水,而她吐着苦水说:“你就是自私,吃东西的时候连孩子都不顾。平时我感冒生病,你连杯热水都没有。”万延美一边走神地看着电视,一边听着她的喋喋不休。一心要被改变的万延美也很痛苦,但最痛苦的还是那个想要改变他的人。
万霏儿担心两人又要掐架,她故意把超超带出房间,然后搀着弟弟的手走到桶边,问:“超超,你要看鱼吗?”看着弟弟一直扒着桶望,万霏儿抱着他看鱼。结果抱的比例失调,居超超一头栽进了桶里与鱼来了个“亲密观察”,居希平听见哭声后赶紧把超超抱了起来。
这会儿,苏美琴和居竟松也是一场唇枪舌战。居竟松坐在床边打着“超级玛丽”的游戏,苏美琴躺在床上和居晓月互发短信,居晓月告诉她说:“现在子月也来苏州了,你们有时间的话来苏州玩哦。对了,你们现在的生意怎么样啊?”苏美琴回复:“倒锅的生意一般般,轮叶子的生意还可以。”回复了短信后,苏美琴起身去打水准备洗澡,她一边抱怨地说:“你就知道打游戏,水也不给我放。”就在她穿拖鞋的时候,手机传来信息,苏美琴以为是居晓月回的,打开一看,竟然有一条没有姓名的号码发来:“我已经安全到家了。”苏美琴对这个号码很熟悉,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丈夫肯定出轨了,而出轨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小姐妹。居竟松正打的起劲,还没有听进她的话。苏美琴从床底下抽出洗澡盆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两条脏内裤,一条是居竟松的,可还有一条并不是她的。她立马怒问:“居竟松,这是谁的?”居竟松回头一看,心想:“糟了,忘记扔掉了。”他心虚地反问:“不是你的吗?”苏美琴冷笑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有人了,今天趁我把超超送到大姐那边,你还把她带回家里来了是不是!”居竟松理亏地继续打着游戏,苏美琴上去就把他手上的遥控器给摔在了地上,居竟松一个巴掌打上去,苏美琴虽然看着人高马大,但她却不敢与居竟松动手,她站在一边哭着说:“我一直把她当小姐妹看待,没想到你们俩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你们对得起我吗!”见居竟松没有回应,苏美琴收拾着衣服,一边说:“这种日子没法过了,明天我就带儿子走,让你们俩过!”
第二天,苏美琴果然拎着她的大军包,带着儿子一起先回到了植坝。居竟松并没有阻拦他,他现在正坠落在陆小橘编织的温柔乡里,对苏美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觉得苏美琴跟儿子回去一段时间后还会再回来的。
听了儿媳妇的诉说后,居照宽气不打一处来地说:“这个骚公鸡从来没有让人省心过!”周信文担心两人会离婚,以孩子为理由地劝说:“超超还小呢,你们不能这样分开啊。”苏美琴想过这个问题,而她对居竟松也仍是有感情的,她心软又坚决地说:“他没提离婚,也没有挽留我们,如果他不跟我认错,我也不会原谅他们的。”居照宽了解儿子的性格,居竟松断然是不会认错的,他平静下语气缓和地说:“你们就在家里住吧,哦,对了,正好你父亲要一周年了,你也要回家一趟啊。”苏美琴回答说:“哦,我知道了。”居照宽坐在饭桌上,又问:“希平的生意现在怎么样了?”苏美琴食之无味地说:“不是很好,只有轮叶子能卖卖,大姐都去上班了,后来又辞职开了个米糕店。”居照宽感慨道:“他们要是早两年去南通的话,就能赚到一笔钱了。”周信文听了这句话,不免心生起一些自责,她也一直没有告诉居照宽之前女儿要去做生意借钱的事情。苏美琴起身说:“我去舱里看看超超有没有醒。”
三
天气越来越冷,本来正是米糕卖的好的时候,但或许是因为饮食习惯的差异,夫妻俩的店开了半年便歇业了。居希平一筹莫展的时候,两个妹妹建议说:“大姐,你要么也来苏州吧,就当出来散散心。”居希平倚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编辑着短信问:“你们还在阳澄湖上班吗?”居子月看着短信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她转而对小妹说:“大姐问我们是不是还在阳澄湖上班?”居晓月挑着晚上要穿的衣服说:“你就说在市区,其他的先不要说,短信里也说不清楚,等她来了再告诉她。”居子月看着妹妹挑选衣服,嘲谑地说:“反正过去都要换工作服,随便选一件拉倒了。”
居希平看着妹妹的回复,也不禁心生对水乡姑苏的向往,婚姻和事业的不顺,令她心情潮湿,疲惫不堪,她尝试了很多方法,从上班到开店,却始终没有改变这样的状态。而万延美的沉默越发成了冷暴力,她也知道,他的冷暴力里带着怨恨和鄙视,但它好比钝刀子杀人,一时半会儿不见血,却每天都在一点点地流。想到这里,她先回复道:“美琴带超超回植坝去了,大概夫妻俩吵架了。我这边等把霏儿安排好才能去。”
此时的植坝,下起了雪,地面还是湿漉漉的。王永兴拎着茶铫子上船,周信文挎着菜篮子,打着伞走到岸边,一边担心地问:“冬冬找到了啊?”王永兴定住脚,回答说:“找到了,在幼儿园后面找到的。”周信文调侃说:“他还想上幼儿园呢。”王永兴着急地走上条板,舱房里,大梅一边落泪,一边用热毛巾给冬冬擦洗,王永兴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赶忙说:“我来吧,我来吧。”王永兴迅速给他清洗了一遍身体,他的速度之快就像褪鸡毛洗鸡身一样,大梅舍不得地说:“等我死了,就没人问你了。”她的手摸了摸冬冬卤蛋一样的脑袋,不喜欢擦洗的冬冬一直哼叫个不停,他还瑟瑟发着抖,大梅安抚地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王永兴擦干他身上的水后,又一把将他抱到了床上,大梅用被子将他捂的严严实实,一边对王永兴说:“去给他弄碗饭!”王永兴笑着说:“我知道,他喜欢吃蛋炒饭呢,我去给他炒蛋炒饭吃。”
而周信文一上船的时候,就听见自己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声音厚重又洪亮,也很熟悉。周信文急忙放下篮子,跑着到房间里一看,苏美琴正用尽力气地抱住儿子,一边说:“乖乖,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居超超的嘴里又骂出:“你这个坏人,我要杀了你。”周信文感到不对劲,又喊着:“居照宽啊!居照宽啊!”苏美琴一边对她说:“爸爸不在家。”一边又害怕的流出泪来,她担心地说:“他这是怎么了?”周信文回想自己目睹的相似情景,说:“是不是被你爸爸给‘烫喜’了?”苏美琴还没来得及问,超超便一口气咽了下去,然后瘫在了母亲的怀里。周信文见状,确定地说:“那那那,孩子肯定是被烫喜了,他刚才说话的声音跟你爸爸的声音特别像。”苏美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立马想到的说:“那天我没带他回去,肯定是我爸爸上船来看超超的。”说完,苏美琴仍担心地说:“不行,我还是带他到医院去望望。”她抱起儿子往外走,周信文却说:“去医院看不出来的。”她知道儿媳妇的担心,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周信文只是疑惑道:“你爸爸怎么说完杀人呢,是不是生前跟谁吵架了啊?”苏美琴不认同地说:“我爸爸脾气特别好,从来没跟别人红过脸。”说完,她在心里思忖着:“爸爸肯定是替我骂的居竟松!”
临走前,居希平对女儿一番叮嘱:“妈妈去苏州打工了,过段时间我就回来看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学习学好,将来考个好大学。如果身上来了,不要害怕,这个卫生巾这样贴在裈子上就可以。”居希平示范着教她怎么使用,万霏儿不好意思地看着妈妈手上的卫生巾,她背着书包说:“嗯,知道了,我去学校了。”万霏儿心里还很高兴,她觉得终于不用再看到妈妈教育她时那严厉的目光了。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对于未来的生活,仍有无尽的艰难险阻,严峻考验等着她。攒够了失望和期许,她带上自己的衣服和凌乱的思绪,坐在渡轮上,记忆开始进行筛选,江面上的船只,有的顺流而来,有的溯波而往,眼里藏着伤痛与热忱,心中却在计较“别意与之谁短长。”万延美无聊又悠闲地坐在凳子上镊胡子,眼神涣散地望着江面,想起她那盛气凌人的语气,就像尖刀一样总是刺破他的沉默。此刻,他的沉默里终于有种放松的感觉,仿佛窒息的生存空间突然有了大口喘息的机会。
万霏儿放学回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只有窎远的江声送她。
接到大姐后,居子月笑姐姐老土,一边帮她拎进房间说:“你跟逃荒似的,竟然拎了一个蛇皮口袋子来。”居晓月也笑着解嘲说:“比美琴好多了,她来的时候扛着一个军大包,妈呀,我拎都拎不动。”她一边化着妆又对大姐说:“你先暂时跟子月和美琴一起住吧,她这张床睡四个人都没问题。”居希平皱着眉头躺在床上,说:“晕车还有点难过呢。”说完又问:“美琴在哪里上班啊?”
此时的苏美琴拿着笔站在饭桌旁向客人推荐着:“红烧鲫鱼,要吗?”女客人嗲嗲的吴侬软语回答说:“覅。”苏美琴听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说:“好的。”
过了二十分钟,女客人又喊着:“服务员!”苏美琴笑着走过来,问:“怎么了?”女客人指着桌上的红烧鲫鱼,说:“这道菜我没有点啊?”苏美琴纳闷地看着她,说:“不是你说‘非要’的吗!”苏美琴说完,一桌客人大笑了起来,原来听不懂苏州话的她为此闹了不少笑话。
居希平看着妹妹的出租房,吃喝拉撒全都紧凑在这个十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她慢慢地缓歇地问:“你们上班的地方远不远啊?”居子月挪了地方给大姐放包,一边说:“不远,我骑自行车的话十五分就到了,这里离市中心很近的,晚上我带你去玩一玩。”居希平看着小妹化妆,便笑着问:“你在哪个饭店上班啊?”居晓月画着眼线,回答说:“我啊?”她说完两个字后,脑海里迅速地组织接下来的话,说:“我现在不在饭店上班了,之前在浴室里头上班的,现在天气不是开始热的嘛,浴室生意不好,我们就到歌厅里面去上班了。”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又笑着说:“哎呦,跟你说话的,眼线都画歪了。”
居子月看了一眼大姐的反应,说:“一开始我们就去玩的,像从前在植坝去迪斯科一样,后来发现这里跳舞还能赚钱,就上班了,最主要是时间自由。”对她来说,失去自由就跟溺水似的。居晓月害怕二姐说的太多,她赶紧插话说:“你帮大姐倒杯茶喝喝呀。”居希平好奇地问:“歌厅里能上什么班?”居子月说:“歌厅上班的多呢,有放音乐的,有卖酒的,有打扫卫生的,还有唱歌跳舞的。”居子月说的也没有问题,一开始,她们俩也确实不知道那是一个复杂的工作环境,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居希平一时没细想,仍皱着头说:“我还以为你们跟美琴一起在饭店里上班呢,之前子月不是还告诉我周媛也在苏州的吗?”居晓月带起耳环对大姐说:“她之前也跟子月一起住的,后来在浴室认识了一个客人,那个客人蛮喜欢她的,就给她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居希平笑着说:“那她还是蛮幸运的,这叫老天爷也给她关上了一道门,现在又给她打开了一扇窗。”居晓月却突然不悦地说:“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把我们给忘记了,而且她那个人啊太抠门了,住了几个月,子月也没有跟她说平摊房租,那你平时就多买点菜呗,结果有一天,子月让她出去买四个鸡蛋,她就真的只买四个,唉,一点都不会做人。”吐槽完周媛,居晓月又对她俩说:“一会儿我们带你去吃饭,然后转一转,你刚来,先玩两天再找工作。”居子月立马翻起了衣柜,高兴地说:“那我换件衣服。”居希平突然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她像是说着梦话:“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杭州啊,苏州啊这样的地方,现在竟然梦想成真了。”居晓月接着大姐的话感慨地说:“哎呀,那个时候在植坝,胆子小,就不敢出去打工,现在出来了才发现,城市到底是城市,我们那些小地方根本不能和这里比。”妹妹的这句话也令居希平一阵喟叹,她突然担忧地说:“以前也想过出去,可有了家就会顾虑很多,把霏儿一个人留在那里,我还有点不放心。”居晓月拍了拍粉饼,安慰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是一岁两岁了。再说了,你跟小万老是吵架,出来也好,就把孩子丢给他,让他吃吃苦。现在外面机会这么多,总比待在家里坐以待毙的好,以前我吃的用的都要开口问沈德全和她妈要,现在出来自己挣钱了,自如多了。”